栖烑有一下没一下塞着饭,侧耳听着若莲说了些没什么用的威胁之语,大致是让他们老实些,死的也能痛快些。
    旁边贩夫端着碗挪到了他旁边,许是昨夜睡足了觉,这会儿看着精神了不少,也少了些惊惧,竟还有心思找她说话。
    贩夫压低了嗓门问道:大兄弟,你是干什么的?
    算命的。
    栖烑来寻弦十之前,刻意塞了一只应声虫,无论是夹竹林外唱小曲儿,还是方才应付若莲,都是肚子里的应声虫在替她说话,应声虫连接她的神识,她想到什么,应声虫便替她说什么。
    只有面对扈兰鸢他们,她才恢复以往的手描字。
    栖烑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固执什么,明明可以说话,却不想说,明明应声虫很好用,可在熟识的人前又不想让他们误以为她在开口说话。
    她也不是不想正常交流,可她偏就说不出口,仿佛说了便是负了师尊,是不对的,不可饶恕的。
    当年师尊要她开口时,她为什么退怯了?之后那么多年,那么多次机会,她为什么就没开口说过哪怕一句话?!
    她后悔,不止一次的后悔,可这世上什么灵丹妙药都有,独独没有后悔药。
    师尊都听不到她开口,她如何能对旁人说?
    不能。
    哪怕永世做个哑子,也不能。
    贩夫神色有点尴尬,你是算命的那你咋还半夜过那夹竹林?你就没给自个儿算算?
    栖烑淡淡道:术者不自算。
    贩夫点头,也是这个理儿。
    贩夫勾头瞧了眼洞穴外,低头又冲栖烑压了更低的嗓音。
    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栖烑扫了他一眼,什么动静?
    贩夫一脸你真蠢的神色道:就是官府那边,仙门那边,这都出了这么多人命了,没人管管?
    栖烑懒得同他啰嗦,我就是个过路的,不清楚。
    贩夫立马泄了气,也是,你要清楚哪儿还敢半夜往林子边儿转悠。
    贩夫唉声叹气地端着碗又靠回了原来的墙角。
    栖烑耳旁传来村妇对书生的道谢声:多谢,够了够了,剩下的给那后生吧。
    眼前光影一晃,灰蓝的书生袍划过,书生走到了贩夫近前,把剩下的半碗饭倒进了贩夫碗里。
    贩夫他们都来了小半个月了,只要若莲不出面,他们就没什么情绪波动,该吃吃该喝喝,横竖也跑不出去,就连那村妇也一样,她年岁大了,当着仨男人的面,稍微遮遮身都敢便溺,关得比谁都自在。
    幸好若莲学会了万清诀,刚清了清角落,没什么异味,不然
    栖烑的视线突然定在了那书生身上,书生倒完了饭,端着空碗回了角落,依然抱膝枕脸,眼也阖上了。
    栖烑放下黄陶碗,视线又转到贩夫与村妇身上。
    贩夫短衣襟小打扮,一身麻布衣脏得分不清底色,头上还翘着几根干草,脸上更是灰扑扑的,大黄板牙看着就让人倒尽胃口。
    村妇更糟,虽说是女子,可年岁大了又是穷苦出身,更不讲究,随地蹭随地躺,身上厚厚的灰也不拍打,一边扒拉碗里的饭,草叶还往下扑簌,头发更是油腻的像是几百年没洗过。
    转回头再看那书生,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干净,连那鞋面都不见半根草叶,一头乌发束在书生绦中,几丝乱发轻绵如絮,丝毫不见半点油腻,脸上更是白白净净,哪里有丁点深陷牢笼的窘迫?
    栖烑微眯水眸,无声地开了天眼,从头到脚扫了那书生一眼。
    果然有问题。
    这书生并非普通凡人,虽然她伪装的很像,没错,她,不是他。
    这书生是个女子,她用了障眼法,还用了秘术隐藏了修为,乍一看根本察觉不到丝毫灵力,只有修为在她之上,再刻意开了天眼才能窥探一二。
    这书生是火灵根,化神修为,根基很稳,该是哪个门派的长老,甚至是掌门。
    栖烑记性极佳,当日参加修真大比,各门派掌门长老都见过,她仔细捋了一遍,没有哪一张脸能与眼前书生重叠。
    难道是新晋的化神修士?
    这倒也不无可能。
    书生的脸生的是平凡了些,可栖烑还是自信自己确实没见过的。
    因着这平凡的真面目,栖烑倒是对这书生生了几分好感,天下女子皆爱美,莫说修到化神这么高的修为,即便是当年廖凡她们这些练气修士,也是为了驻颜美容费尽心思。
    通常而言,修为越高,驻颜术便越精妙,即便再如何丑陋的面容,修成小家碧玉这种程度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栖烑还是头回遇上这么高的修为这么平凡的脸。
    虽只是小事,却还是值得敬佩的。
    不过这点敬佩还不至于迷了栖烑的眼。
    若莲那边絮叨个没完,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去寻扈兰鸢他们,栖烑干脆起身坐到那书生身旁,靠墙坐下。
    公子是何时被关进来的?
    不等书生答,那边呼噜噜扒拉完饭的贩夫插嘴道:他比我俩都早,起码来了有半个多月了。
    半个多月?
    栖烑基本确定了这书生便是店小二口中那不要命的枉死鬼了。
    栖烑本不关心旁人的事,可这书生隐藏修为被关了这么久,无声无息的实在诡异。
    若她是来救人的,这么多天为何不救?
    若是怕打不过苏成仙,为何不先离开去搬救兵?
    就这么囚在山洞,她到底想囚出个什么结果?
    栖烑怕万一错漏了什么再影响营救不修,决定还是先探一探为好。
    公子可见过那妖精?
    又是贩夫插嘴:你这话问的,方才谁给你端的饭?你说见没见过?
    栖烑瞟了那贩夫一眼,淡淡道:那女子只是个喽啰,身后还有大妖。
    村妇一听,吓了个激灵。
    不能吧?一个喽啰就这般厉害?
    贩夫也道:我都被关这儿小半月了,从没见过她以外的,你才刚进来,怎知她背后还有大妖?
    栖烑道:你忘了?我是算命的,我掐指一算便知她是个喽啰命。
    贩夫嗤笑:可拉倒吧,掐指一算把自己算进了妖怪洞。
    栖烑也不与他争辩,抬指掐算了一番。
    你姓王,名栓,行二,旁人都唤你王二栓,因祖辈都是农人,便没有给你取字,家中老母尚在,三妹许给邻村财主,彩礼给大哥娶妻,小妹刚刚定亲,彩礼预备给你娶亲,你这趟出门便是给小妹准备嫁妆的。
    那年月,卖闺女娶儿媳这事十分普遍,王二栓也没觉得羞耻,只瞪大了眼,震惊于她的神准。
    嘿!你还真有两把刷子!那你算算,咱们能逃出去不能?
    栖烑拈了拈胡须,装模作样掐算一番,这才道:能,一定能。
    但凡找算命的,都是想听好话,哪怕不信心里也舒坦。
    王二栓拍腿笑道:嘿!借您吉言!回头要真能逃出去,我请您到我们家做客!猪头肉随便你吃!
    村妇也是合掌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
    栖烑瞟向身侧书生,她方才掐算时,故意露了破绽,以书生修为,轻易便能察觉那细微的灵力波动,且看她作何反应。
    书生依然抱着小腿,只是身形坐直了些,正歪头看她掐算,见她看过来,冲她扯了扯嘴角,笑得颇有几分朴实,若非知道她的真面目,还真当她是个酸秀才。
    书生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能不能逃出我不知,不过这洞府确实还有大妖,十分厉害。
    看来她已同苏成仙照过面,知晓苏成仙的修为,只是苏成仙并未察觉她。
    书生同弦十不同,弦十是以修为隐藏修为,一眼就被苏成仙识破,而这书生却是借秘术隐藏修为,除非特意开天眼,苏成仙很难察觉不妥。
    栖烑不再理会王二栓的絮叨,只专注看着那书生。
    公子可有法子逃走?
    书生摇头,苦着脸道:我若能逃早就逃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栖烑:
    都看出她是修士了,还跟她装?
    栖烑干脆把障眼法压到最低,确保书生既探不到她的妖气,还能一眼看出她的真身。
    公子真的没有法子?
    同道修士都已经送到面前了,她若还说没有,那栖烑真要怀疑她的用心了。
    书生撩开挡眼的书生绦,再一抬眸,正看到压低障眼法的栖烑。
    书生微微睁大眼,眸中似有流光划过,栖烑突然觉得这眼格外的熟悉,却偏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书生怔愣地瞪了她许久,微张的唇嗫嚅着,像是惊讶到抽搐,又像是想说什么不敢说,皓白的牙齿贝壳一般颗颗分明,与她那平凡的外貌大相径庭,尤其是那齿间微露一点的舌尖,鲜红的仿佛刚被开水烫过,让人让人
    栖烑莫名心头噗通了一下,下意识转开了视线。
    她转开了,那书生也转开了。
    晚辈晚辈有法子,就是得有人协助。
    栖烑按了按心口,垂着眼帘。
    说说看。
    书生压低声音道:晚辈不谙破阵之法,做不到无声无息穿过这结界,怕擅自离开惊动那魔头,届时没能回宗门报信不说,还白白搭上自己性命。
    栖烑也放低了声音,小的只有两人可以听清。
    道友出自何门?
    元圣宗。
    栖烑脑中过了一遍元圣宗人头,并无此人,可也不排除书生是新晋的化神。
    不过小心些总没错。
    巧了,我也是元圣宗的,怎的从未见过道友?
    书生诧异道:前辈在戏弄晚辈吗?前辈这修为深不可测,若是我元圣宗弟子,晚辈怎会不识得?
    你是
    书生抱拳道:晚辈道清仙尊十六徒,司徒烨。
    司徒烨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不明真相的吃瓜土狗~今天有糖吃~双雷包养议棋~
    感谢ATNWWAN20瓶;刘亦菲的小娇7橘10瓶;松岗爱衣催婚协会会员、承此一诺1瓶~给文文浇水~
    第306章 师尊太难当(79)
    司徒烨叹道:晚辈来这夹竹林时, 曾与十五师兄传过讯,说是除了这邪祟不日便归,如今已过去半月有余, 照理说,十五师兄早该觉出不对来寻我才是, 也不知怎的,始终不见人来。
    当然不会有人来, 莫说元圣宗, 满四海八荒全都因着栖烑篡位一时闹得人仰马翻,谁还能想起他来?
    栖烑道:你想让我如何协助?
    司徒烨瞟了一眼吃饱了发呆的王二栓与村妇,颇有几分难以启齿道:晚辈晚辈想请前辈助我离开这结界,晚辈好回去找人帮忙。
    栖烑蹙眉,发个传讯符不行吗?
    行倒是行, 可晚辈来之前便发过传讯符, 至今没有任何回应, 晚辈担心出了什么岔子,想顺便回去瞧瞧。
    司徒烨眸中水光盈盈,人长的是平凡了些,可眼睛却格外的我见犹怜, 怎么看都真诚的让人信服, 可栖烑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帮你出结界需要消耗太多灵力,我怕一不小心让那魔头察觉,不如这样, 你给我个信物,我代你回趟宗门, 你看如何?
    司徒烨眼前一亮, 赶紧起身作揖。
    那就太感谢前辈了!
    说着, 司徒烨自怀中摸出乾坤袋,又从乾坤袋摸出一枚青玉小牌,递给了栖烑。
    这是宗门通行令,令上有晚辈讯息,家师一见便能认出。
    栖烑瞧了瞧那青玉小牌,古朴的花纹,纂刻的元圣二字,还有宗门结印,的的确确是元圣宗通行令。
    栖烑抬眸睨了眼一脸人畜无害的司徒烨,那平平无奇的脸倒是越看越顺眼。
    栖烑将那令牌塞回司徒烨手中,淡淡道:这般重要之物怎能轻易拿出?你就不怕我潜入宗门杀人放火?
    司徒烨一怔,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收好了令牌。
    随即又怕栖烑误会,慌忙解释道:晚辈并非不信前辈,只是突然想起宗规,怕连累前辈。
    这司徒烨呆呆傻傻的,大约平日只顾着修炼,少有外出,难怪对容貌都不怎么在意。
    见了令牌,栖烑基本已打消了疑虑。
    即便司徒烨另有目的,如今见她修为高过她,想来也不敢造次。
    我方才又思量了下,小心些的话,我该是可以将你送出结界,那魔头不会察觉。
    司徒烨眼前一亮,欣喜的一把抓住了栖烑的手。
    那,那就劳烦前辈了!
    栖烑垂眸看了眼那手,她看到的自然不是幻化的男人的手,而是原本葱白的指尖。
    栖烑眯了眯眼,总觉得这手似乎有些
    司徒烨猛地抽回了手,袍袖掩了掩,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晚辈失礼了,还望前辈不要见怪。
    说罢,赶紧转移话题。
    晚辈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栖烑本不想说,可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道:栖煊。
    司徒烨明显僵了下,栖煊?
    嗯。栖烑破天荒好心解释道:木西栖,并非欺负的欺。
    司徒烨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下,垂下眼帘。
    栖煊?怎么不叫明烑?叫什么栖煊?!
    栖烑依稀听到司徒烨在嘟囔,蹙眉问:你说什么?
    司徒烨抬眸结巴道:没,没什么,只是忽而想起一句诗:姑苏台上乌栖时,举煊弃之如土苴。就觉得前辈的名字有些怎么说呢啊?!
    司徒烨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抱拳道:晚辈没有别的意思!晚辈失言了!还望前辈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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