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骄傲地回应:那当然了,我成绩很好的!
    嗯,成绩很好,话也很多就是了,没办法,有点唠叨。
    哎,走走走,我们快去抢最新出的那款唱片,去晚了就要排长队了!
    我捕捉到了这个声音,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从我面前闪过去。
    啊,太宰治,你瞧那个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非常开心,我们从小学开始就在一个学校,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哈哈哈。
    太宰治没吭声。
    我也没再讲下去。毕竟我的朋友,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伤心的表情。
    也是,我已经死了快三个月了,难道指望着人家永远为我哭哭啼啼悲伤不已吗?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
    阿澈。太宰治伸手接了一片樱花瓣,又将它轻轻拂落在地,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嗯,的确该走了,这里没有更让我留恋的东西了。
    我们走在旭川的路上,清幽的花草香味扑面而来,道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务大楼。
    啊,就是前面那家店!我兴奋地指给他看,店长和我是老熟人,我经常从他家买红豆蛋挞吃,我跟你讲,他家的蛋挞味道最正宗了。
    我这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太宰治已经在那家店面前停了下来,透过窗子指了指展示栏里的红豆蛋挞:老板,来一个。
    一个小纸袋包装好的红豆蛋挞放到了太宰治的手上,店长面带微笑,用我熟知的语气说着告别语:欢迎下次再来啊!
    太宰治咬了一口蛋挞,浓郁的红豆香味飘了出来。
    好想吃啊
    唔,的确蛮好吃的。他嘴里塞着食物,声音说得不是很清楚。
    是吧,你要细品。我仔细指导着,鸡蛋的烹饪火候也是最佳,红豆的数量放地不多也不少,两者搭配起来更是合拍极了。
    太宰治两三口吃完了红豆蛋挞,我望了望从左边移来黑云的天空,现在大约是下午五点钟。
    一会儿可能要下雨。太宰治将纸袋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我们去你家吧,阿澈。
    太宰治说的果然不错,我们走到大半路的时候就下起小雨。太宰治按照我说的方向一路小跑,穿过了三道巷子,终于到了我家门口。
    铃木。
    门口贴着的门牌有些老旧了,还沾了雨水,显得有些模糊。
    一楼的窗子开着,有饭香味儿飘出来,妈妈大概是在煮饭。客厅的灯亮着,电视机的光反射到玻璃上,爸爸应该是在看电视。
    岁月静好,一切都回归正轨。
    太宰治,谢谢你。他们现在生活地很好,我心满意足,我们可以回
    我话还没说完,太宰治解下了系在右眼上的绷带和左脸上的伤药贴,将它们放到口袋里。然后他理了理仪容,往前走两步,按了门铃。
    ?
    这是要干什么!
    来都来了,总归要见面吧。太宰治轻轻说。
    啊,请稍等一下!我听见妈妈在里屋喊着,马上就来开门。
    紧接着是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然后门锁一响门开了。
    是妈妈。
    我瞧着她,她梳着低马尾,头上戴了银发夹,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我张了张口,差点喊出声来。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请问您是?
    啊,很抱歉打扰您了。太宰治挂上了灿烂的笑容,我是从横滨来北海道交流的学生,因为和团队走散了又突遭暴雨,可以在您这里暂时避避雨吗?
    我抬眼看了看天空所谓的暴雨,又看了看说谎话不打草稿的太宰治他一脸的纯良无辜。
    屋里爸爸喊了一声:抚子,怎么了?
    老公,有个学生想进来避雨。
    哦,让他进来坐吧。
    请进。妈妈让开了位置,太宰治微微躬身致谢,随后脱鞋踩上了地板。
    打扰了。太宰治走进屋子,我看到了正在看足球赛的爸爸,他心情似乎不错。
    请随便坐。他招呼着太宰治,又对妈妈说,抚子,给他端一碗暖汤吧。
    家里和往日没什么不同,我一方面感到安心,另一方面又升起小小的疑惑居然连我的遗像都没有吗?
    正想着,爸爸和蔼地跟太宰治搭起话来,无非是在哪里上学,上几年级之类的。太宰治回答的是我就读的学校,说自己是交流生。
    爸爸露出惊喜的表情:哎呀,那和我家悠在同一所学校呢!
    悠?
    妈妈端着暖汤走过来递到太宰治手里,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有一个人闯进了屋内。他穿着学校的校服,手里拎着一袋红豆蛋挞,身上有雨水的痕迹。
    爸爸,妈妈,我先上楼了。他似乎是有急事,匆匆跑上了楼。
    瞧他,不懂事,不和客人打声招呼。妈妈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这是我家的独子,铃木悠。
    太宰治手中的暖汤僵在了半空。
    哦,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学校里不会有我的书本。
    售卖店的老板不会记得我。
    家里的卧室也不会挂上我的名字。
    这个世界,哪里都好,只是,没有铃木澈。
    第18章 北海道(2)
    列车在轨道上行驶着,这一节车厢很空,只坐了太宰治一个人。
    海浪声拍打着沙岸,这是一趟海边列车,从车窗往外看能望见日本海。雨后的天空很美,宝石般清透。一道彩虹挂在海面上,色彩斑斓。
    呀,是海上彩虹,我们要交好运了太宰治!我兴奋地喊着,难得的机会哎,不许个愿吗?
    他身边的空气很安静,车厢里透过的风吹起他的额发。太宰治未发一言。
    真无趣。我嘟囔着,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许个愿望好了。嗯祝你早日有钱变成大富翁吗?啧,这画面有点难以想象,那我们换一个。祝你早日找到一个心仪的姑娘如何?啧,算了算了,万一你拉着人家去殉情岂不是害人。我再想想
    他突然打断了我。
    阿澈。
    他抬起右臂,将左手敷在我的身上,他的声音放得很轻缓。
    我很抱歉。
    我顿住了。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像是打开了拦着洪水的闸门。酸涩的滋味如同藤蔓,一点点攀爬到我的心上,然后收紧、缠绕。
    我努力压抑很久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装作若无其事。
    我们是三十分钟前离开我家的,我也不知道现在依然用我家这个称呼对不对,姑且先这么用着吧。
    也许是我路上没怎么说话的缘故,太宰治的表情一直很沉重,我意识到我得说些有意思的话来逗他开心明明太宰治是来度假的,不能因为我的一点小事情,就把整个假期都变得糟糕了。
    所以才有了上面的对话。
    只是,太宰治,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啊。
    我很知足了,真的。
    能再看他们一眼,已经是我余生不敢奢求的愿望,你帮我实现了,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为什么还要觉得抱歉呢?
    我缓缓开口。
    太宰治,我啊,我其实很容易满足的。从小到大,我过得都是幸福无比的生活,爸爸妈妈很爱我,朋友们也愿意亲近我,我从来没有过什么烦心事,所以平时想得少,也没有那么多奢求。做了绷带之后,说实在的,该有的一切也都有,你对我其实已经很不错,不要把我平时吐槽你的话太往心里去,我只是唠叨习惯了而已。
    太宰治笑了笑:嗯,我知道。
    只是,偶尔啊,我是说偶尔,未免还是会感到孤独。我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是群居动物嘛,何况我以前又是那样的家庭,一时间要自己面对这一切,调整不过来状态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嗯,阿澈你已经做得很棒了。太宰治说。
    嘿嘿,夸我就对了,你会发现我真的很好,然后一天比一天更确认这一点。我大言不惭地说着,未来我也会继续作为一条绷带而努力,目标是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绷带!
    太宰治笑出了声:是,再没有人比我们阿澈更优秀了。
    我怔了怔。
    我们阿澈。
    太宰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每次都戳中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好了,我知道的,现在的我并非孤独一人,我是有同伴的。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宰,啊,我是说,我可以喊你太宰么?我声音放得很轻。
    阿澈你随意。
    那么,太宰,以后请多指教了。我说,我要长住在你家,我会赖着你的,赶都赶不走的那种。我会抢你的游戏机,用你的浴池,还会占你的大床!
    太宰治轻轻笑着。车窗外传来海鸥的鸣叫声,金黄的日光斜斜地洒在太宰治身上,映得他无比温暖。
    我顿了顿。
    太宰,说起来可能有些没骨气,我只有你了。
    海浪翻滚着,列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右臂贴在了胸口的位置,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强劲有力。
    尽管住进来。他嘴角弯起,随时欢迎。
    住到哪里呢?
    我可以奢求,在你的心里留出一隅空间,让我住进去吗?
    作为同伴,作为朋友,亦或是作为家人?
    不知从何时起,太宰治三个字,像是烙印在我脑海里一般,挥之不去。
    他不是一个好老板,会欺负我、压迫我,还会使唤我去做很多事情。
    但我没办法讨厌他。
    我知道他有很多坏习惯,我知道他讨厌什么味道的蔬菜,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的酒。我知道他每天早上起床都会踹被子,知道他经常忘记关灯就睡着了。
    他的每一丝微笑、每一份失落,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他的点点滴滴。
    我都记在脑海里。
    他的的确确,在我的眼中闪闪发亮,比夜空中的群星还要璀璨。
    一道弧光划过天空,我再次朝着窗外望去。
    看,彩虹还没消失,现在许愿还来得及。
    我希望,太宰治能永远平安幸福、顺心如意,我希望他能够快乐地生活,每一天都绚烂多彩。
    瞧我,多迟钝的一个人。
    不是甩不脱,不是逃不掉,而是我根本不想离开。
    这一点微妙的喜欢,究竟是从哪一秒开始萌芽的呢?
    我后知后觉,直至今日才发现。
    *******
    我们抵达小樽是在晚上七点钟左右,临时找了家旅馆住下。太宰治说他不饿,所以并没有去买吃的。他从自动售卖机取了几瓶桃子酒,坐在榻榻米上喝着。旅馆外有人在唱小曲,是颂唱秋天的祝歌。
    一转眼已经快到秋天了吗?我甚至连夏天的尾巴都没抓住。
    太宰治一口喝光了瓶子里剩下的酒,还打了个嗝。
    啊月光,酒,如果这时候再有美人就更好啦!真是个幸福美满的夜晚呢!
    喂,太宰治我警告你啊。我郑重其事地说着,你如果喝多了,这地方可没人陪你耍酒疯。
    桃子酒而已啦,阿澈你要不要尝一尝?他又打开一瓶。
    这个人,清醒的时候装糊涂,糊涂的时候他似乎没有糊涂过,都是在装疯卖傻。
    太宰治你个傻子。我嘀咕一句。
    太宰治:?
    所以我为什么要喜欢这种人啊,真是件搞不明白的事。
    太宰治灌下第三瓶桃子酒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拦住他。
    太宰,你能搞到纸笔吗?我突然来了一句。
    嗯?叫客房服务就可以,怎么了阿澈,你想量量自己的长度吗?
    量你个头!不要时时刻刻都提醒我绷带的身份好吗!
    是画画啊,画画!我气哼哼地,太宰,不要以为只有你会画画,我也是学了十几年素描的人啊。
    哦!太宰治双手交叉握在胸前,眼中像是闪烁着星星,阿澈好厉害,你且等等别着急,我这就去叫客房服务。
    十分钟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摆在我面前的一打铅笔、橡皮和一大摞纸,甚至还有彩笔!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跟服务生小姐姐墨迹的啊,弄了这么一大堆东西过来。
    画吧。太宰治笑眯眯地趴在桌子上看我。
    我用绷带的一端卷起铅笔,在纸上一划果不其然,歪了。
    嗯,做了绷带之后,用笔还是不太习惯呢,不过没关系,还能补救。
    太宰你帮我按一下边角。我举起橡皮对太宰治说。
    太宰治今天好使唤得很,居然乖乖帮我按纸,值得表扬。
    我擦掉了不满意的部分,然后补全了线条。
    首先是头发,唔,应该有些部分被压住了,还有些部分是翘起来的,总之有点蓬乱吧。
    再然后是眼睛,可惜我现在运笔不方便,画不出他眼神的精髓,只能勉勉强强照猫画虎描个样子。
    接着是嘴巴,要微翘,对,微微上扬一点弧度,他这模样最气人了。
    还可以画一画衣服和手臂,总归是我天天见的,都不用参照物,从记忆里拎出来就行了。
    最后就是绷带了。
    我犯了难。
    说实在的,我不想和其他普通的绷带画在一起,我私心里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对于太宰治而言,也该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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