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商们住的房间。
    窗户里都亮着灯泡,齐家客栈拿出最好的招待商人。
    我以为里面会有屏风,古琴,桌榻,梳妆台之类,陈仰举着手机照了照身后,再不济也该是佛像,玉观音,没想到竟然是空楼。
    朝简嘎的齿间有嘎嘣嘎嘣声,陈仰要不是没闻到奶香,真以为他是在吃奶片。
    现在朝简吃药都不吞咽了,直接咬碎。
    陈仰怀疑朝简在利用苦味克制自己。
    你把药咬烂了,嘴里的味道不难受啊。陈仰把背包拿下来,包里有两个瓶子,一个是李子园,一个里面装的是凉白开,你想喝哪个就拿哪个。
    朝简不知怎么突然有些狂躁,他又倒两粒药片放进口中,眼睛盯着陈仰,牙关不断发出用力张合的声音。
    陈仰手电筒的光晃过去,朝简的样子跟厉鬼无异。
    我们下去吧。陈仰迅速把手机放下来,光亮对着前面的木板。
    朝简没有动,他还盯着陈仰,气息粗沉:我说过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陈仰茫然道:哪句?
    楼下出现了嘈杂声,拦断了陈仰跟朝简的谈话。
    回来的是谢老师跟老吴。
    老吴在说乔小姐的不是,说她不检点,在任务世界都敢乱搞,没了男人就活不了一样。
    谢老师毫不留情的戳穿:你以为你能跟她发生什么,没料到她把你支开,选择了别人,她看不上你,你就骂她婊子。
    老吴脸上火烧火燎:不是那么回事!
    谢老师刻板道:先不说这里是任务世界,说死就死了,你手上戴着戒指,有家的人,也不能背着你
    老吴恼羞成怒的打断他:都说了不是那么回事,谢老师,我叫你一声老师是给你面子,你可别真的把我当你学生,不然大家就没法合作了!
    客栈后门那里过来一人,是周寡妇,她提着灯笼,走了一小段路就停下来。
    周寡妇不喊谢老师跟老吴,只是静静的站在路边。
    像是一个引路人。
    陈仰退回阁楼里,轻轻关上那半扇窗,小声对朝简说:我们
    话声因为一个重量停住。
    少年拎走陈仰的背包背上,整个人往他的肩背上面一趴,两只手拿着拐杖,横放到他脖子前面:背我。
    陈仰:
    这么突然。
    陈仰的手指甲虽然还没长起来,却不影响使用,他不需要再用手臂托朝简的腿,直接上手。
    背上的人突然出声:我超过半小时没吃奶片。
    啊?昂。陈仰边走边说,你兜里没有了吗?没有的话就
    有温热的气息拂上陈仰左边的耳廓,擦过他脸颊,靠近他的口鼻,伴随着少年浑哑的声音:没奶味。
    陈仰下意识闻了闻:嗯,没有。
    全是苦涩至极的药味,很难闻。
    陈仰走到楼梯那的时候,朝简从他背上下来了,两根拐杖各搭一边:背包拿走。
    很黑,我干脆背你下去好了。陈仰背上背包,见朝简执意自己走,他只好作罢,我给你照着,你走慢点。
    楼梯是木制的,脚踩上去吱吱响。
    陈仰数数的习惯不自觉的冒了出来,他把手电筒往下照照,数完说:我以前看过一个鬼故事,讲的是数楼梯,多出来一层或者少出来一层,吓得我那段时间都不敢一个人爬楼,必须拉着我妹。
    身旁响起少年的声音:是吗?
    陈仰话到嘴边,浑身的毛孔霎时间全部张开,一股股的冷意疯狂往里面钻,他如坠冰窖。
    不对!
    拐杖敲木板的声响和节奏不一样
    身边的人不是朝简!
    少年停在下面的楼梯上,拄着拐转过身,他沉默着跟陈仰平视,半响启唇道:怎么了?
    陈仰试图控制着自己的心跳跟呼吸,却发现效果甚微,他几个大步冲下楼梯。
    背后有声音跟着他,语调慢慢悠悠。
    怎么了?
    陈仰大力咬了下手指关节,直接咬出了血,那股痛感捆住了他疯狂跳动的神经,他若无其事的回头:没怎么,我们快回客栈吧,再晚就要关门了。
    少年站在楼梯上看他:好啊。
    陈仰的后背渗出冷汗,不行,不能离开,朝简还在阁楼等他。
    而且他觉得,摆脱这只鬼的方法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要是离开了,就永远都出不去了。
    冷静点,陈仰闭了闭眼睛,鬼是朝简的脸,被向东打的伤都在,跟真的一模一样,一点都不恐怖,这让他稍微好受一点,不至于吓得无法思考。
    不是说要回客栈吗,怎么又不走了?
    少年拄着拐杖走向陈仰,头低过去,对着他笑:为什么总是说一套做一套,耍着我玩,哥哥。
    第75章 你有没有吃鱼啊
    那声哥哥让陈仰愣住了。
    朝简也这么叫过他, 似笑非笑的模样,尾音里含着戏谑,又给他一种牙痒痒, 想叼住他脖子动脉, 咬死他的错觉。
    不像这样, 宠溺,扭曲,无奈,迷茫, 还有一丝低声下气,像是完全拿他没办法。
    这么多情绪, 是鬼吗?
    陈仰恍惚了一下就激灵起来, 他疯了吗,竟然动摇了。
    现在这个少年喷过来的气息里有奶味,很浓, 仿佛吃了一盒奶片。
    而朝简是没有的。
    他满嘴都是药味,苦得让陈仰有点窒息。
    少年几乎与陈仰鼻尖相抵:回答我。
    陈仰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猩红眼睛,脊背一阵阵发麻。
    按理说,谁的幻境,映照的就是谁的内心。
    可是
    陈仰看着在他眼前放大的青白面孔, 看着少年瞳孔里的自己, 心跳滞停了半拍,幻境由一个人的恐惧,思念,或是执念,痛苦组建,此时困住他的这个, 不是他的啊。
    怎么会这样?
    哪里弄错了吗?
    陈仰的心头猛烈一跳,当时他正在跟朝简在下楼梯,身边的人突然就换了一个。
    他既然进了幻境,朝简应该也进了。
    是不是他跟朝简挨得近,幻境受到了朝简的影响?
    还是说他们窜频了。
    朝简进了他的幻境,他进了朝简的幻境?
    陈仰的胳膊上爬满了鸡皮疙瘩,他一直都对朝简的内心世界有窥探欲,明知那是对方的隐私,还是会控制不住,一有机会就抓住。
    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执着。
    陈仰的世界早已不知不觉敞开了一大半,还在继续,无法合拢,而朝简的心门却只是掉了锁,有一点松动的迹象,迟迟不对他打开。
    他太好奇朝简的私人领域装了什么,为什么防得那么紧。
    如今陈仰竟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来了,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
    而且,这里的所见所闻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鼻尖一冰,少年蹭了上来,陈仰差点一脚踹上去,他忍住动手的冲动,挤出笑容道:没有耍你玩,客栈就在对面,不着急,阁楼里可能有忽略的地方,我们再检查检查。
    少年抬起一根拐杖,抵着陈仰的小腿,一路往上,经过他腹肌,心口,挑起他下巴:你每次都能给你的说一套做一套找一个理由。
    陈仰:
    这里究竟是朝简内心的哪部分?
    什么年龄段的?
    不过啊,少年笑起来,你言而无信也好,骗我也好,我都听你的。
    少年放下拐杖,脑袋往下低:哥哥,我乖了,给我奖励吧。
    奖励?什么奖励?陈仰还没想明白,他就已经无意识的把手放上去,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少年抬起头,唇角划出更大的弧度。
    陈仰骤然惊醒,那只手僵硬无比,撤也不是,留也不是。
    少年的眼眸微微眯着,发顶蹭了蹭陈仰的掌心。
    陈仰放弃挣扎了,他动作自然的把手拿下来:我们找线索吧,阁楼里是空的,我觉得楼梯那也许有发现。
    从那里进的幻境,说不定出口也在那。
    少年没言语。
    陈仰垂了垂眼,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面无表情的盯着。
    朝简?陈仰尽量让自己的声线不那么紧绷。
    嗯。少年收起拐杖,单脚站立,左腿虚虚的碰着地面,他笑着对陈仰张开手臂,撒娇的说,哥哥,你背我。
    陈仰不想背,他怕背了就放不下来了。
    少年保持着张开手臂的姿势,脸上的笑不见了。
    陈仰的冷汗出来了。
    好,背你。陈仰转过身,膝盖微弯,几秒后他的背上一沉,他条件反射的直起腰,隔着衣物贴上来的胸膛是热的。
    似乎还有心跳?
    陈仰的身形顿了顿才迈开脚步。
    嘭
    嘭
    少年将两根拐杖全部丢到楼梯那里,腾出双手搂住陈仰。
    陈仰:
    背上的人一直歪着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这让他既熟悉又不适。
    熟悉的原因是,朝简最近开始盯他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毫无预兆,回回都是不说话,就盯着。
    仿佛他会随时随地变成一缕烟。
    至于不适
    那是因为现在这个,盯着他的视线比朝简还要可怕多倍。
    为什么盯着我?陈仰受不了的问。
    少年盯着陈仰说:你会跑。
    陈仰心说,我倒是想。
    跑了就找不到了。少年搂紧陈仰。
    陈仰被搂的呼吸困难,他停在楼梯口说:好了,下来吧。
    脖子上的两只手突然收紧。
    少年阴恻恻的笑了声:哥哥,你果然是想丢下我。
    陈仰的脸色开始发紫,血管爆了起来,他使劲掰着少年的手。
    松,松开。陈仰越掰,窒息感越强,他死死抠住少年的手背,操,快松手
    .
    阁楼的木楼梯上面,朝简从药瓶里往外倒奶片,没倒出来,空了,全吃完了。
    他捏着药瓶的五指加重力道,指骨冰冷。
    妈得,老子的肉这么糙,竟然也被叮了几个包,这儿的蚊子还真他妈不挑
    门口传来两串脚步声,夹杂着粗暴的骂骂咧咧。
    以及消毒水味道。
    向东跟画家并肩走进阁楼,人手一部手机,两束灯光照进来,齐刷刷的集中到楼梯那里。
    我操!向东骂了声,大步流星的过去,你上这儿装鬼干嘛?陈仰呢?
    朝简机械的往外倒药片。
    向东从朝简的气息里品出不寻常,他大力踩住对方的拐杖:老子问你,陈仰呢?啊?!他去哪了?
    画家一边对着向东按喷雾剂,一边靠近他,低声道:陈仰是不是入幻境了?
    向东满脸的怒气一凝:幻境?
    画家说:他们两个人做任务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只有这个可能。
    向东俯视楼梯上的朝简,质问道:陈仰进幻境了?
    朝简还在倒药片。
    你为什么没跟他一起?向东一把抓住朝简的肩膀,目眦欲裂。
    画家检查了一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确定戴严实了,他把向东拉到一边说:幻境你又不是没进过。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经历,幻境里都是最不敢触碰的地方,不可能有两个任务者进同一个幻境。
    向东想起了自己被幻境折磨到崩溃的画面,那是他在东街垂死挣扎,活得不如地沟老鼠的几年,无限循环。
    他妈的,简直恐怖到了极点。
    向东起伏的背脊上那层热汗变成了冷汗,他叉着腿往楼梯上一坐:陈仰的幻境里会是什么?妹妹的死,还是他自己出事?
    这两个,不论是哪个,都能让他去掉半条命。向东按着打火机,喃喃道。
    画家站在浓郁的消毒水味里问:他有妹妹?
    听说的,没见过,向东烦躁的抠了几下头皮,妈得,什么几把幻境,怎么还没出来?
    画家不认为陈仰有危险,他走过了四个任务,又有人长期对他一对一的训练。
    即便是首次单独行动,那也不会死在里面。
    出来是早晚的事。
    陈仰是不是第一次被拖进幻境?向东徒然拽朝简,大声吼道。
    朝简的药瓶脱离了手掌,从楼梯上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他愣愣的看着,瞳孔是散着的,没有聚焦。
    向东的面色骤变,他又吼又动手,这家伙竟然都没发疯,说明被他说中了,进入了过度焦躁后的行尸走肉状态。
    画家摘下一次性手套,仓白的手理了理耳边的发丝,他把手套戴回去:第一次啊,那有点麻烦。
    向东想,何止是麻烦,根本就是灾难。
    他楼上楼下的跑了一通,喘着气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来:我们怎么没进去?
    画家说:可能你我内心的弱点不符合这只鬼的胃口。
    执念分很多种。
    向东烦得不停抖腿抽烟,他瞥了眼像是隔绝一切,独自待在一个小世界的少年,狰狞的咆哮道:朝简,老子告诉你,陈仰要是出不来,你
    拐杖砸了过来。
    裹挟着一股血腥恐怖的劲风。
    向东险险避开,他瞪着自己坐的地方,那里出现了许多令人头皮发紧的裂痕。
    那一层楼梯随时都会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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