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起婚书的那一刻,他心底有一瞬间的悔意,或许他不该告诉尹宿真相,就让失去记忆的他以为两个人是真心相知相许,自己用一生圆了这个谎又如何。
    离开了谢家,如离开枝头的柳絮,没有目的和方向,不过随风而舞,不知归去何处。若真有一人能相伴一生,而自己也不排斥,实属幸事。
    可这只是一时的侥幸,若尹宿有一天想起一切,他会不会恨自己的欺骗隐瞒?
    谢辰不敢赌,也不能赌。尹宿现在如此鼎力相助,他就已是心怀感激。
    只说了个开头的话打断了尹宿入睡计划,他几乎是立刻偏过头去,眼前一片黑暗,以他极好的目力也很难判断出谢辰的轮廓。
    怎么了?尹宿还以为是谢辰住不惯,关切地问道:可是觉得有什么不适?
    并无。谢辰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说道:此地山清水秀,田连阡陌,是个很好的居所,若能在此安然恣意地度过余生也是件幸事。
    尹宿想了想,觉得这种平平淡淡的田园生活也不错,深以为然,我也这么觉得。
    他可是挑选了这一片风景最好的地方,依山傍水,后山有一片竹海,一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家里的小院子也是他精心打造,开辟了一小块菜园,四周种了果树,还移栽了一些花草。
    虽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也算别致雅趣。工人们都在猜测,说尹宿是哪家世家公子,闲着没事来乡下尝个新鲜,真正的庄稼人哪有空闲侍弄这些玩意儿。
    想到自己一手打造的家,尹宿的思绪就跑偏了。
    院子里的果树已经种好了,要不要再留一块地方养点鸡鸭呢?鸡鸭还能下蛋,这样不仅方便吃肉,还能有蛋吃。
    不过,家禽养起来会有粪便,会不会很臭啊,那这玩意儿要怎么收拾呢?农村到底咋养鸡的,他当时回乡下外婆家怎么就忘记仔细看看怎么种地,怎么养家禽呢?!真是失策!
    说起种地,他还没有买田地呢,这玩意儿也不会种啊?麦子是春天种,还是冬天种?他记得水稻是春天种,秋天收,但是水田这东西要怎么搞?
    真是令让头大
    天马行空的念头跑到了天涯海角,谢辰没有再说话,他完全沉浸在种地养家的沼泽里,后来不知何时就渐渐睡着了。
    等他沉睡后,谢辰侧过头,凝视着他的侧颜。即使在漆黑的夜晚,他也能看到尹宿的模样,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睡着了也微皱着眉头,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
    鬓如刀裁,鼻若悬胆,认真的时候面容会显得冷硬,颇有威势,笑起来却还带着些许少年气。
    初时,谢辰以为他是林间的风,只身去向外面的广阔天地,一身的潇洒不羁。后来的他是山涧的石,一旦心中认定一点,任流水冲刷也不曾动摇分毫。
    若与尹宿成亲的不是他,想必定会琴瑟和鸣,成为一对佳偶。
    这一夜,谢辰未曾安眠,同样远在国公府的另一人不能入睡。
    合卺酒备好摆在新房内的桌子上,红烛映着新人的盖头,灯火暧昧,看不清他的模样。
    仆妇端着黄花梨的方形托盘,上面铺着锦缎,锦缎上放着一把称杆,面带笑意地说道:世子爷,该给新娘子揭盖头了。
    谢府的世子爷站在新床前,表情平淡,看也不看那些东西,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冷意:你们都下去。
    按规矩,这礼还未仆妇刚一开口,世子爷淡淡地一眼斜睨过来,她竟感到心头一阵寒意袭来,浑身一颤,后面的话根本不敢再说。
    奴婢告退!仆妇连忙带着一众丫鬟小厮退下,生怕触了世子爷的霉头。
    原本热热闹闹的新房很快只剩下两人,看上去完全就是谢辰的人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十七,你也退下吧。
    坐在床上的新娘子动了动,迟疑了一下,还是自己取下了盖头,露出一张俊逸的脸,脸型与尹宿有一分相似,在盖头的掩藏下才没有露出破绽。
    圣子,我走了,你这里要如何交代?还穿着婚服的十七有些迟疑。
    被称为圣子的世子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怎么?你要留下与我洞房花烛?
    十七俊脸微红,连忙站起身,抱拳躬身,说话都结巴:属,属下告退!
    世子将屋内的烛火灭掉,在一片黑暗中,新房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隙,十七跃出窗外,如一条灵蛇一般上了屋檐,消失于夜色中。
    留在屋里的人又倒满了一杯酒,一滴未洒,黑暗与光明于他似乎并无区别。
    他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饮尽,又将另一杯端起,谢辰成亲了,你欢喜吗?你放心,无论到何种地步,我都不会伤害到他,也会好好照顾泠悦。
    说完这些,他手中的杯子倾斜,香醇的美酒尽数流出,洒落在地砖上,形成一片水渍暗影。
    一阵风透过微启的轩窗吹进来,吹动层层叠叠的床幔,一片轻纱拂过他的发梢,又坠落下去,重归平静。
    新婚的第二日要给公婆请安敬茶,国公府是大户人家,这些规矩自然一样也不能落下。
    一大清早,仆妇就来到门前,作为贴身小厮的赵安先上去轻声叫门:世子爷,少夫人,天色不早了,该去给老爷敬茶了。
    等了一会儿,赵安准备再喊一遍的时候,屋里传来世子的声音,进来罢。
    赵安推开门,仆妇带着端着洗脸水和新衣衫的丫鬟鱼贯而入,没有一点多余的声响,一切显得尽然有序。
    然而不久,仆妇的惊呼声传了出来,整个汀兰院乱作一团。
    少夫人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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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辰:在这里(和你)过一辈子也挺好。
    尹宿:我也这么觉得,这地方可是我精心挑选,巴拉巴拉(完全没有发现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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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奔被发现
    下人们推门进入新房后, 发现房内只有静静坐在桌边的世子爷一人, 新进门的少夫人不知去向。
    世子爷穿着昨夜的婚服,一夜未眠, 墨色的眼眸扫视了一圈屋内, 很平静地说:没有什么少夫人,那不就是一个妾么,已经被我打发了。
    新婚第一日,新娘子就消失不见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心中惊诧, 面上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汀兰院的事情很快传到了谢国公耳中, 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端着茶杯的手一抖, 茶杯落地, 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顾不得细问来报信的下人,直接起身疾步前往汀兰院。
    等他赶到的时候,谢辰还坐在桌前,像是专门在等待他的到来。
    那姓尹的小子去哪儿了?谢国公深吸了一口气,压着脾气问他,他何时离开国公府的?
    谢辰抬头看他, 语气淡然, 他自然是回家了, 什么时辰走的, 我也不知。
    谢国公瞪着眼睛, 显然不信:昨夜你喝退下人,就剩你们二人独处,你会不知他何时离去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这里是何地!
    赶过来的谢管家看到父子俩之前气氛不妙,连忙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他自己也退了出去,守在了院子里。
    屋里的谢辰面对着有些发怒迹象的父亲,露出无奈地苦笑:舅舅,我确实不知啊。
    你是段临?!谢国公瞳孔猛地一缩,惊诧道,怎么会是你!不可能,你与辰儿怎会如此相似,你休要胡言。
    看上去完全就是谢辰的段临闻言,脸上的笑容有一刹那的僵硬,又很快看不出踪迹,我为什么与表哥如此相似,舅舅您不是最清楚么。表哥对这次的婚事不满,与尹宿一同离家,我只不过是假扮他一下,并不是事事都知晓的。
    回忆起这桩婚事前前后后,谢国公完全不信段临的说辞,他肯定知道谢辰二人的具体计策,并且很有可能就是段临一手安排。对了,泠悦那丫头多半也有参与。
    心中念头急转,谢国公已经认定此事与段家兄妹有关,耐着性子对段临道:辰儿他去了何处?此事我已按照他的心意处置,他还有何不满,可是那个姓尹的小子在背后撺掇?
    无人撺掇表哥,是表哥自己的选择。段临两手一摊,舅舅,您知晓表哥一向最不喜事情脱离他的掌控,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心仪的人选,您却一再阻拦,还假意娶妻实则纳妾,将尹宿哄骗进门,表哥岂能不生气。
    谢国公怒道:你也不看看他要娶回家的是何人!我可以不在意他的出生,但他始终是个男人,不能为谢家添丁进口,开枝散叶。辰儿又如此看重他,若将来为了他不娶女子,不纳妾又该如何?
    舅舅,我们本来看重的就是因为他是男人啊。段临试着和谢国公讲道理,表哥与尹宿互有好感,尹宿是个男人,若他为妻,谢家将无嫡子,表哥才好慢慢将国公府退出朝堂。至于子嗣,表哥尚且年轻力壮,后面再劝他纳妾便是了。
    他上前将还站在屋子中央的谢国公扶到榻上坐下,继续说道,之前这些话我都与您说过,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却未曾真正放在心上。我知晓是表哥的强硬态度惹得您生气了,可现在谢家在风口浪尖,他也是一心为整个家族着想。
    如今,谢国公怕谢辰太过看重尹宿,一再打压他。表面上说尹宿是妻,实际上没有婚书,没有三书六礼,只用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谢府,婚宴也不曾对外真正举行,更别说将尹宿的名字写入户籍族谱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他不过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妾,若有朝一日谢辰冷落下来,他在国公府的日子将会连一个最低贱的奴仆都不如。
    公侯世家,有几人是两情相悦终成眷属?这天下间又有多少人的婚事是由自己做主?不过是挑选出最合适,最有利的结合罢了。这些道理你岂会不懂。谢国公神色冷然,不为所动。
    他并非完全看不上尹宿,而是借此事敲打谢辰,莫要因感情弄昏了头脑,失了分寸。
    段临沉默不语,谢国公的担忧他明白,人站得越高,局限和顾虑就越多,越无法做真正的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谢辰在何处?让他速速回府,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谢国公有些疲惫,对儿子实在没辙。
    面对他的退让,段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继而紧握成拳,不动声色地藏在身后。
    他顿了顿,才冷静地回答道:恐怕已经迟了,他们昨日便回了尹家,想必此刻表哥已是尹宿明媒正娶的发妻。
    你说什么?!他竟敢私定终身!仿佛一道惊雷,令谢国公陷入暴怒之中,如此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中,翅膀真是硬了!谢林,立刻备马!命一队亲卫军随行!不,一名亲卫随我前去即可!
    若是大张旗鼓,此事无法掩盖,便再无挽回的余地,去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怒喝声传到院外,谢管家听出其中的火气不轻,正要应下,只听谢国公威严的声音又道:让人将汀兰院围住,禁止世子或者表少爷进出!
    段临看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谢国公,面色平静地说道:舅舅,你就算现在困住我,表哥与尹宿的婚事亦无可挽回,何不就此成全他们,解了谢家之围?
    怒火中烧的谢国公此刻看见段临那张与谢辰一模一样的脸,心中不可遏制的念头疯长,所有的怀疑都找到了理由。
    十数年未见,想不到你对我,对谢家的怨怼已如此之深,令你不折手段也要毁了谢辰,是也不是?谢国公神色阴沉,说出口的话字字诛心,当年言婉同时诞下你们兄弟二人,哭着求我放你一条生路,我就不该听她的,怪我心慈手软,才为谢家埋下了今日的祸患。
    段临的眼睛猛地睁大,目光颤抖了一刹那,带着不可置信的惊诧和痛苦一闪而过,他双唇微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对,谢国公连他那张与谢辰如出一辙的脸都不想看,口中说道,谢辰这么多年来从不曾为谁心动,一向乖巧,可来了一趟邺城就变了,我不知你是如何让这个尹宿得了辰儿的青睐。现在我就去把他带回来,再来好好教教你谢家的家法!
    说罢,他径直离去,没有看到身后段临眼中悬而未落的水光和紧握的双拳。
    全然不知道岳父正在赶来的路上,尹宿一觉睡到天亮自然醒,眼睛还未睁开,耳朵里传来清脆的鸟叫声,还有一个轻轻地呼吸声。
    等等,呼吸声哪里来的?
    他有些迷惑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梦里正在吃红烧肉的尹宿顿感饥饿,迷迷糊糊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咬一口,试试口感。
    想到他就做了,凑近一点,张口就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咬了下去,还嘬了一口。
    口味好像有点甜,太淡了,没什么味道,果然不是红烧肉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又确认了一遍,然后带着失望闭上眼接着睡。
    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的尹宿下口力道不算轻,谢辰好不容易天亮前才睡着,被这一口咬醒,立即快速睁开双眼,眼中一片冷凝。
    本以为受到攻击,一睁开看到红色的帷帐和竹子的墙面就完全清醒过来,他瞬间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马上就感觉到了紧贴着自己的温热身躯,在夏末的时节,显得炙热粘腻。
    尹宿睡觉的时候经常把自己缩成一团,据说这种睡姿说明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他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只是怎么舒服怎么睡。每天醒来的时候,他睡的位置都是固定在床中央一块地方,空着四周一大片。
    而昨天夜里,从谢辰还没有睡着开始,他就慢慢蹭了过来,紧紧地挨着身边。谢辰以为是太挤了,往外面再挪动了一些,尹宿很快又贴了上来。
    最终,谢辰被逼迫到床边,退无可退,尹宿紧贴着他,也老实下来,将脑袋埋在他肩窝里睡得很香。
    他的呼吸喷在谢辰的脖子和锁骨上,一开始令人很不适应,忍耐到后来,谢辰就已经麻木了,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想不到没睡多久,竟被一阵疼痛刺激醒,谢辰转头看着又睡过去的尹宿,简直哭笑不得。脖子上被咬的位置有些微的凉意,还有一丁点疼痛感,让他想不发现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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