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血统不仅令他感到憎恨,更是他一生痛苦的根源,如今还要被罪魁祸首当面羞辱,简直无法容忍。虽明知对方用的激将法,却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狂妄可笑!你现在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就算全力与我一拼,也未知鹿死谁手呢。”
    巫炤微微挑眉:“那些空间迷宫里的机关果然不是白设的,看来你早就在打探我的虚实了。不错,我如今力量的确远不如昔,这样难得的机会,你还犹豫什么?”
    岑青岩死死盯着他,这种摆明了送死的举动实在大违常理,其中必有诡计。但正如他所说,眼下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报仇良机。不论如何不甘,他也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若不是对方有暗伤未愈,又为了维持北洛形体耗费大量功力,自己绝不会行此险招。
    “既然你只说是一个机会,想必不是毫无条件。”他终于下了决断,“说吧,我要如何才能杀了你。”
    “虽然我现下不及盛时,却也不是你能轻易对付的。若是以性命相拼,就算你最后能够胜利,恐怕也要大伤元气。”巫炤说到这里看了旁人一眼,那意思十分明显,就算自己不幸败了,这些人也不会放过他。
    岑青岩没有反驳,显然默认这是实话。
    “所以不如各退一步,我们做个约定好了。”
    “什么约定?”
    “你我单独对决,我接你十招。这十招之内,任凭你用何种手段,我都绝不抵抗。”
    此言一出旁人尽皆震惊,北洛再次着急道:“你别胡闹了,这是什么见鬼的约定?那把剑我们不要了,行不行?”
    说着就要过去把人强行拽回来,走了两步却发现怎样都无法近前,原来前方不知何时升起了一面看不见的结界,就像照壁一样拦住了他的去路。
    “巫炤,你这是干什么?快把它撤了。”他用力推搡,想要打破遮面透明的结界,却是徒劳无功。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宿怨,必须由我们独自解决。”巫炤安抚他的表情温柔依旧,声音却毫无转圜余地。“我希望你们谁都不要插手。”
    岑青岩眯起双眼:“你最好想清楚了,事到临头可不要反悔。”
    巫炤冷静回道:“一言既出,自然绝不反悔。”
    “果真如此?要是就这样死在我手上,不觉得太儿戏了吗?”
    “若我果真命丧你手,那是天意令你雪恨,怪不得任何人。但我若撑过这十招而不死,我们之间的仇怨便一笔勾销,从此再不相欠,如何?”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不论我生死如何,那枚信物都会交给你。当然,你也要把斫魂剑完好无损地奉还。”
    岑青岩反复思量,只要剑还在手里,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自己不也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摆下这个局引人前来。不管这个魔头曾经如何可怕,在力量衰退的情况下任人宰割,也肯定是凶多吉少。想到终于有了亲手报复的机会,他内心的喜悦着实难以抑制,更何况寻觅多年的东西也有了结果,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有拒绝的可能。
    “好,这交易看起来我倒不会吃亏。只要你信守诺言,我自然也会把你要的完璧归赵。”只要能取回名签,他就可以恢复原身,到时法力与此刻不可同日而语。就算北洛等人发难,他也是无所畏惧。那把剑即使还了他们,难道就不能再抢回来么?
    巫炤淡淡道:“这个自然。吃亏的事情,本就没人会做。”
    “可是对你而言,这个选择却是亏大了。”
    岑青岩边说边伸出右手,掌心里黑雾凝聚。忽然手一扬,一道无形劲气如闪电般击出,正中巫炤心口。这一下又快又狠,巫炤虽然竭力忍耐,还是忍不住低低痛呼出声,捂住胸口后退两步,全身微微抽搐。
    在场众人谁都没料到他竟然真的毫不抵抗,对此情景尽皆愕然。北洛知他一向骄傲自持,哪怕痛到骨子里也不会轻易示弱,可见伤势绝对不轻。他对此当真是瞧在眼里急在心上,偏又无法可施,只能不停拍打结界高喊:“你怎么样了?为什么不躲开?!”
    巫炤咳了几声,将唇边血丝抹去,摇头道:“既然说了不还手,就不会食言。”他看向岑青岩,居然还是一派镇定:“还有九招,继续吧。”
    岑青岩那一下原本只为试探,只用了五成力左右,见他竟然真的不作抵抗,顿时放下了心,不由得阴阴一笑:“算你守信,接下来可就没那么好挨了。”
    说罢再不留情,又一记狠攻直奔而去,随着利刃入肉的割裂声响起,巫炤又是啊的一声,弯下腰去按住腹部,手指缝里不断往外冒着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暗红中竟然隐隐带了青黑色。
    姬轩辕心里暗叫不好,他没想到神界给的毒药效力如此强悍,在血中纠缠固结至今,以那人的深厚功力竟也无法清除。当时一心想要巫炤的命,没多考虑就下了手,结果现在反而成了己方的拖累。这药物不会立刻致命,而是令中者不断虚弱直至衰竭而亡,若再加上其他途径耗损功力,这个过程只会更短。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北洛,对方正全神贯注盯着战局一言不发,对周遭充耳不闻,拳头紧握之下手背青筋爆出,脸色更是阴冷得怕人。看这幅模样,若是巫炤到时撑不过去,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同时又在暗自奇怪,现下局面这般被动,鬼师却没有任何自救的行为,莫非他真打算用性命来保证北洛的安危?
    结界内的战斗一直没有停歇,与其说是对决,更像是单方面殴打。岑青岩下手招招狠辣,却都避开了胸腔魔核要害,显然是要尽量折磨对手,不肯让他死得痛快。巫炤原本还在勉强站立,但随着对面攻势加重,终于还是坚持不住跪了下来,喘息声短促剧烈。他的四肢胸腹上都有不少伤深入见骨,鲜血不断涌出浸湿了袍服,在身体四周流了一地。
    北洛看得全身发抖,忽然抽出太岁向结界砍去。剑刃刚一接触透明的照壁便被弹了回来,震得他手腕隐隐酸麻。他此刻只有精神形体,妖力不稳,若是耗损过度恐有散魂的危险。果然没砍多久,他就感到头晕乏力,就连手臂都开始呈现虚影。但他对此不管不顾,依旧一剑一剑拼了命地想要打破结界。
    巫炤听到动静,想要抬手制止他这种伤残自身的行为,但是失血过多浑身无力,手臂这一下竟然举不起来,无奈之下只得叫道:“姬轩辕,你还不快点拦住他!”说罢连连咳嗽,声音比之前虚弱了不少。
    另外几个人不等他说,早就冲了上去阻止北洛继续冲动。青年眼角泛红,瞳孔中金光迸射,即使被众人死死拉住,依旧使尽了力气想要挥剑,急得姬轩辕大声喊道:“你冷静一下!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想这时候丧命功亏一篑吗?”
    北洛总算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结界另一端满身是血的巫炤,脸上满是痛苦。姬轩辕知他此刻内心之煎熬实非言语所能形容,却又无力劝慰,只能用力握住人的手,和他一起紧张注视着另一侧的战局。
    岑青岩暂时住手,看了一眼北洛等人,对巫炤淡淡说道:“你的经脉已被我伤了十之七八,快要和废人无异了。到了这个时候,你有没有后悔之前的决定?”
    巫炤勉强抬起头,原本光亮的发丝此刻凌乱地被血汗粘在脸上,衣服破烂起皱,更衬得皮肤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然而那双血瞳里依然没有任何波澜,只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你还有三招。”
    岑青岩看着这个委顿在地的男人,他看起来是那么无力,再也不会让人忌惮和恐惧,他等了那么久,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在眼前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然而自己的内心却毫无胜利的快意,反而充满了不解和迷茫。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一刻,在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之下,这个男人还能保持这样的淡定。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被折磨后的憎恨与乞求,甚至连岑青岩这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纯粹的冷漠,以及淡淡的轻蔑,仿佛面对的不是带给他生命威胁的对手,而是一个毫无关系的路人,一条卑微的可怜虫。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狂怒,那是一种受挫的绝望,哪怕是在经历无数次夺舍之痛时,他也没有这样恨过眼前这个人。
    为什么你的眼睛始终只看着他一个?为什么自己辛苦挣扎了这么久,却连最轻微的动容都被吝于给予?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的热情,变得心灰意冷起来,只想着赶紧结束这一切。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成全了你。”他一字字说完,再次举起右手,这一次不会再手软,而是要直接给他带来终结。
    北洛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向巫炤走去,知道每接近一步,巫炤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可是近在咫尺的自己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岑青岩凝神聚力,本想将对方一击毙命,哪知这一下力道竟然没提上来。他脸色陡变,再次暗中使力,这回发现自己体内空空荡荡的,原本充盈的法力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这时小腿处又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低头一瞧,脚下原本沾了巫炤血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的泥潭,从里面伸出了数条生满倒刺的细小藤条,弯弯曲曲顺着他的腿盘旋生根,把人牢牢地绑在原地,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他震惊地看向巫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看来,时间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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