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劝酒
    冷家的年三十,过得很热闹。
    一拨一拨到秋园拜年的,都被挡了驾。当然了,大家的愿望也是这样子的,不过是过来送个拜贴,山上大人物那个多,个个召你进去,轮班磕头岂不让人吐血?还过年不过了?
    只不过可怜的韦帅望拜到冷思安长老那儿,就轮到了一声请进。
    韦帅望吐血地说:“长老,您儿子呢?您老不跟他一起回家过年啊?”为啥把我弄进来当消遣啊?
    冷思安长叹一声:“我本来要回去的,都是为了听你的好消息,没办法,儿子自己回家了,只好让你进来喝杯水酒,打发下寂寞时光了。”
    韦帅望再一次吐血:“长老,您有您的助手啊!”
    冷思安搔搔头:“冬晨要回家过年,我怕纳兰亲自上门找我聊天,所以就算了。虽然我挺想她的。话说,望眼整个冷家山上,都一家家的,你没爹,我没儿子,多好的一对啊!”
    韦帅望心里无限次地问候他娘,可也只得苦兮兮地:“我师父等我回去过年,要不,师爷一个人,你找他配对去?”
    当即,被冷思安扔过来的枕头砸得翻倒在地。
    韦帅望爬起来,妈呀,这位长老好身手,连枕头的味道也很有杀伤力。
    看起来如果真想施展轻功逃跑,还挺困难。
    冷思安和气地:“柜子里有二坛子酒,拿出来。”
    韦帅望气乎乎地代替冬晨给他做小答应,酒坛重重放桌上,两只海碗扔桌上:“咋喝,你划下道吧。”
    冷思安笑:“讲故事啊,到关口上,谁想喝谁自然就喝了。”
    冷思安笑问:“我最近都没收到帐单,你猜是怎么回事?”
    帅望瞪眼:“怎么回事?”
    冷思安笑:“唔,你想不想喝杯酒?”
    韦帅望倒了半碗,一口倒进嘴:“说吧。”
    冷思安咧嘴笑:“我忽然间发现原来拿张写着韦帅望名字的纸条就能换酒喝,只要把字写得很丑就可以。”
    韦帅望当即把酒就吐出来了:“你你,你冒充我的签名!”你这是金融诈骗。
    帅望苦着脸,心说,这样可不行,乖乖,等下他拿我的签名付嫖资,老子就跑进黄河洗不清了,会被揍死。还得再加一条防伪措施,我加个秘码?还是加个暗号?
    冷思安问:“你想让黑狼平平安安离开,还是一下冷家山,就被围攻?”
    帅望扬起半边眉毛,想了想:“这个,也得喝酒?”
    冷思安温柔地笑。
    帅望倒酒,然后后悔自己干嘛拿这么大碗。喝干,等着。
    冷思安微笑:“你可以赂贿我。”
    帅望道:“五千两银子?”
    冷思安笑:“你朋友只值这个价?”
    帅望轻轻笑:“不是,是去劫杀我朋友的人,只值这个价。”完全是为了长老你的面子,不为买命,只是我不想再杀人。
    想一想,帅望道:“黑狼会陪我去中原,如果中途遇人阻挡,死伤自负。”
    冷思安笑了:“很自信的小朋友。”
    帅望给冷思安倒上酒:“成交吗?”
    冷思安笑道:“五万两差不多。”
    帅望笑:“长老连干三杯,二万两成交。”
    冷思安连喝三碗,笑道:“你陪三杯五千就成交。”
    韦帅望想了想,一碗酒五千多两银子,值啊,本着爱财不要命的原则,连干三杯。对,因为冷思安说的是杯,所以,他现去找了个小杯子。
    冷思安大笑:“你个奸商!”
    帅望笑问:“其实长老也不愿再追杀黑狼吧?”
    冷思安笑,自己给自己倒酒,半晌:“我当然想一个人也不死。”笑笑:“我不过说我该说的话,倒是你师爷挺激动的。直接问你师父,只听说过郭巨埋子,谁听说可以宰了老子救儿子的?你说是啥意思?”
    帅望笑:“当然是说我师父不能为了护着我不听他的。”
    冷思安倒哑然了,半晌,笑:“我枉作小人了。”
    帅望道:“师爷也不是说一次两次了,当面说背后说,念念叨叨的不住地提醒,这还用猜吗?长老你是什么意思呢?你也说过,我不是两句话就能策反的人,我呢,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总听别人提着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子,不是我师爷的亲孙子,是另外一回事。我心里不舒服,你要是想拉拢我,好歹得说两句好听的吧?我现在一看见你就头疼。”
    冷思安沉默地看着韦帅望,半晌:“帅望你必须站在我们这边。不管你感情上同他们多亲近,如果你不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同你,都在冷家活不下去。你帮我们,我们帮你,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不管你师父师爷对你有什么想法,翻脸也好,生气也好,大家一起活着,总比死了一个之后,活着的人无限深情地追悼好。”
    帅望沉默。
    想不想你的意志得到伸张?
    在冷家,一句话说出去有份量,有人听!
    你仁慈?好,一句话可以救人性命,不必付出死伤无数的代价。
    你暴戾?一个眼神可以让对方住口。
    你是不是受够了哀求乞怜?你是不是受够了被人责难?你是不是希望别人尊重你的意见?
    什么叫势力?如何培养自己的势力?
    冷思安微笑:“不用紧张,帅望,即使我不说,你依旧会维护我们,你天生同情弱者,是不是?你会放走黑鹏,也会放走那些孩子,当然也会放走我们。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打算与你为敌,你也不是孤军奋战,如果有事,你可以找我。你要黑狼活着,你只要说一声。”
    帅望再干一杯。沉默。
    冷思安道:“黑狼的事,我不能不说。你明白吗?”
    帅望淡淡地:“我当然明白,你是长老,前长老死了,你要不吭声,就成了冷慕一样的人物。”
    冷思安微笑:“冷慕是什么人物?人要在死亡与尊严中进行选择,选什么都可以,真的,一个高贵,一个明智。冷慕选什么都是对的。至于我,我仗着冷秋不会杀我,多说两句,给族人做个样子,份内事。”
    帅望点点头:“我明白,你放过黑狼,如果你有我可以接受的要求,我也会同意。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是和睦与合作,我们同一血缘同一姓氏,又没什么天大的过不去的仇怨……”
    冷思安抬手一碗酒泼在韦帅望脸上。
    帅望本能地往后一仰,然后僵在那儿,脸上的酒水滴滴嗒嗒地淌下来,帅望看着冷思安,小小面孔上微微怅然。半晌,帅望笑了:“唔,干嘛?敬酒啊?”
    冷思安道:“你可以直接说不,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帅望抹抹脸,沉默一会儿:“不!”
    冷思安道:“黑狼是冷玉的弟子,怎么也贴不到冷秋身上去,我不想他死。你明白吗?”
    帅望点点头:“你为什么觉得我师爷不会杀你?”
    冷思安笑:“喝酒。”
    帅望干杯。
    冷思安道:“你师爷当初被他爹逐出冷家时,可不是扔出去算了,那是废了功夫,挑断手脚筋扔出去的。如果没人接应,他就冻死在雪地里了。”
    帅望明白了:“你们家救了他的命?”
    冷思安点点头:“后来,他赶冷恶走时,我们同他翻了脸,他无论如何不肯说出真实原因。”
    帅望瞪大眼睛,半晌:“你同我——你同他,你同冷恶关系很好吗?”
    冷思安想了想:“还好。”
    帅望沉默,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过了一会儿,帅望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冷思安道:“非常聪明,爱玩爱笑,胆子特别大,主意特别多,人机灵,又大方,朋友很多。”
    帅望微笑:“后来呢?”
    冷思安喝口酒:“后来,他走后,传过来的消息就比较可怕了,不适合小朋友。”
    帅望沉默。
    冷思安道:“不能容黑狼的,是你师爷。黑狼留下,你的势力就太大了。你师爷会容你在山上有个栖身之所,但是,不能容你再培养任何势力。如果我是他,我又不忍心杀你,也不能杀你,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动你的手足朋友,逼你走,你不走,也是孤身寡人一个。帅望,你可以忍,如果你朋友被他赶走,或者杀死,你该当如何?”
    冷思安问:“如果你师爷要杀冬晨,你又如何?你是舍弃他一个亲人,还是不要所有朋友?”
    帅望半晌苦笑:“长老,我真的该走了。”
    冷思安道:“韦帅望,不管你信不信,无论什么时候,你来向我求助,都可以得到帮助,我不会要求你回报。”
    帅望淡淡地:“五千两银子,我明儿派人送来。谢长老的酒。”
    冷思安问:“洪七公说他杀的二百多人,都是该死的。你呢?你杀的二十多人,都该死吗?你有证据证明他们都该死吗?”
    帅望沉默。
    冷思安道:“只有当首领的,才能把对手当成一堆棋子,亲手杀的人,无论如何不能释怀吧?”
    帅望站在那儿,一行泪水,缓缓流下,他点点头,转身而去。
    冷思安颇受震撼地站在那儿,那孩子眼睛里流下的泪水,让他震荡,有多久了,他再没见过别人为战败者流下的眼泪。
    这小孩儿,看着没有冷冬晨正直,可是骨子,却比那个君子玉更慈悲。
    帅望晃晃悠悠回到家,韩青正要带帅望去秋园,看韦帅望这个样子,不禁怒了:“大过年的,你是找不自在吧?”
    帅望先在地上吐一口,才呻吟:“你以为我想喝成这样吗?我要不喝……”再吐。
    韦帅望坐在床上喘息,吐了又吐,终于吐净了:“我不想去师爷那儿了,师爷会把我灌昏过去的。”
    韩青忍不住问:“你这是跟谁喝成这样?”
    帅望喝水漱口:“冷思安那王八蛋。他答应五千两银子放过黑狼。”
    韩青愣了一下:“就这些?”
    帅望沉默一会儿:“他要我站在他那边,他说他会支持我。”
    韩青长叹口气,王佑策反双枪陆文龙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帅望道:“他说,即使他不同我说,我也一样会,会维护弱者,他也会支持我。”
    韩青沉默一会儿:“你同冷思安,虽然不是一个阵营的,想法却很相似。有时候,志同道合,走到一起,也无不可。不必太拘泥派系。”
    帅望笑了,一嘴酒气,过去抱住韩青,趴在韩青怀里:“你背我去师爷那儿吧。”
    韩青抓着他头发把他拎开,给他屁股后一脚,送他出门。
    韦帅望一路干呕不止,然后在师爷的酒宴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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