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普生怕他拒绝,赶紧道:此物如此可爱,怎会那般凶悍?
    澹台熠眯起眼睛,道:宋卿不听孤所言,小心日后哭诉无门。
    虽这么说,又见他的眼睛根本没法从那黑白物收回来,心里又有些不太愉快,他还从未见过宋卿如此激动如此欢喜的样子。
    但到底晨间冒犯了他,作为帝王,总该给他些补偿才对,若他真喜欢,送他也无妨。
    思及此,澹台熠道:大的太过凶悍,孤可抓一只幼崽给宋卿。
    然而这句话便让宋普回过神来了,大熊猫一贯难养,既然百兽园能将它养的好,说明也知道如何去养他,自己贸贸然将它要过来,若是不会养,岂不是白白害了它性命?
    想到这里,宋普一下子就冷静了,谢陛下隆恩,只是臣思考后,以为此物还是在陛下的百兽园才能安然无恙,若被臣带回去,恐怕委屈了它,陛下便当臣胡言乱语,从未说过此话好了。
    澹台熠笑了,宋卿既喜欢,孤自然要满足宋卿,不过一只畜生罢了,宋卿想要多少只,孤都可以满足你。
    说罢,便真的差人去抱那只大熊猫的幼崽。
    宋普赶紧道:陛下且慢,臣现在不想要了,臣的确喜爱它,觉得它乃世间少有的可爱之物,只是正因为臣喜爱它,臣更愿意放手,让它在百兽园自由自在。若是随臣回了宋府,府上地界小,实在过于委屈它,且它父母双全,臣也不忍心它与父母分离,更愿意它留在父母身边共享天伦之乐。
    澹台熠眸光闪动,一时失语,过了一会儿才缓慢道:宋卿竟如此豁达,实在叫孤惊讶。
    谁都能看出澹台熠此时情绪不太对,宋普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回忆方才说的话,也不曾觉得有哪里说的不对,见澹台熠如此,不由得有几分忐忑不安。
    澹台熠忽地微笑起来,道:宋卿既不想要了,那便算了,若是宋卿日后改了注意,可再向孤讨要它。
    宋普自然感激道:谢陛下荣宠,臣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从百兽园出来,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赶过来,见到澹台熠,匆忙下跪,战战兢兢地对澹台熠道:陛下,太后娘娘有请。
    澹台熠表情阴郁了几分,又很快若无其事一般从小太监身边走了过去。
    宋普他们也跟了上去,走出一段距离,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太监还跪在那儿呢。
    当日散了回家之时,常江明压低声音在宋普耳边道:陛下和当今太后关系很僵,之前你还卧病在床,未曾见到陛下发火,道太后若想见他,自当亲自来见。
    宋普一听就明白了,澹台熠这意思分明就是太后如果想见他,就亲自过来上门见他,以她尊位,万万不可能请得动皇帝圣驾。
    这事若是传出去,澹台熠脊梁骨恐怕又得被戳烂了。
    其实宋普对宫中的事情是有好奇心的,只是如今这种情况,明显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他也只能尽量少听多做了,因此,他对常江明道:日后这种事情,你也勿提了,若是传出去,叫陛下知道,恐怕要拿你是问。
    常江明捂住了嘴,闷闷地道:我自是不会说出去的,只跟阿普说,阿普也不要说出去。
    宋普道:我当然不会说出去,我嘴最严了。
    这之后的日子,可算越来越难熬了,即使宋普院落所在,被一片竹林包裹,微风吹来,也算阴凉清爽,但对于宋普而言,还是过于炎热了,如今这个时代,没有风扇,也没有空调,降暑方式,除了人工摇扇,还有用冰块解暑的。
    因为所学专业的缘故,宋普倒是知道如何制造冰块,只要用硝石便可制冰。这时候也没人知道这点,都是采用最朴素的冬季采冰,存入冰窖,夏天再取用这种方式。国公府也有冰窖,只是冰块储量并不是很多,毕竟现在采冰也需要资格,不能多采,而国公府上人也多,宋普每日能取用的冰块也不过一小盆。
    只是一小盆,也实在不够用,更何况宋普嘴馋,还要用掉一大半的冰块拿来炮制冰果汁喝,不然就是缤纷沙冰,吃下去透心凉心飞扬,简直爽到天灵盖都要炸起来。
    思来想去,便偷偷托宋凌云帮他找来了硝石,如今硝石在这个时候被人叫做墙霜,也不算多难得,因而宋凌云替他找来了一小袋,用两铁盆盛水叠加,再将硝石放置于大盆之中,因为硝石遇水吸热之缘故,盆中的小盆水便会结成冰块。
    这招叫宋凌云也难掩吃惊之色,阿普,你怎会知道这样便可制冰?
    宋普难掩得意,哼唧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便是多读书的好处了。
    宋凌云难免吐槽道:阿普你若是将这种心思放在考学上,又怎会连秀才都考不上。
    宋普:
    实在不必再提这种事情了,真的。
    宋凌云也有点激动,但激动过后,又冷静了下来,虽制冰算不得什么,只是这种东西过于紧要,传出去也不太好,因此便让宋普悠着点,自己在家里搞搞就行了。
    宋普自然知道,每年采冰都需要花费很多人力物力,甚至有时不慎,还会出现意外伤亡事故,有制冰的技术,日后便不必花费太多时间在采冰上,这反而是打破了这其中的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
    本来也就是造福自己,宋普也不想惹麻烦,因而很乖觉地答应了下来。
    待再去宫里,宋普便给澹台熠制作了缤纷沙冰,碎冰上浇着葡萄桃汁,口感清甜又凉爽,入口即化,沁人心脾,着实是解暑佳品。
    澹台熠吃了一口,那双金眸便亮了起来,很矜持地道:宋卿果然长着一副七窍玲珑心,这般奇思妙想,即使是孤,也是心悦诚服的。
    宋普脸颊涌起一层兴奋的红色,语气也难掩激动,陛下对臣如此厚爱,臣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以博陛下欢心。既然陛下满意,臣也心满意足了。
    澹台熠作为帝王,实在不好一口气全都吃完,只能很矜持地吃了一小半,便放下了,宋卿事事以孤为先,孤心里都记着,如今孤打算去避暑山庄避暑一个月,宋卿便与孤一起去吧。
    宋普嘴角的笑容猛地僵住了。
    澹台熠眼神一直盯着他,因此很快发现了宋普表情的变化,宋卿怎这幅表情,难道是不愿?
    宋普努力整理了表情,才道:只要与陛下在一起,去哪儿臣都是愿意的,只是一个月是否太长了?臣还未离家这么久,心里有些担心害怕。
    澹台熠听了他这话,忍不住唇角一翘,笑了起来,宋卿怎和孩童一般,还舍不得离家?若宋卿实在担心,那便陪孤半个月,自可先行回来,不必与孤同行。
    虽这么说,但他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宋普,显然有种口是心非的意思在里头。
    宋普察觉到如此信号,自然道:陛下说笑了,臣既然陪陛下去避暑山庄,能与陛下共处多些时日,于臣而言,也是荣幸之至,又怎会抛弃陛下 ,先行回来?
    如此,澹台熠才愉悦起来,那便说定了,听宋卿道,斗破苍穹也快结束了,去避暑山庄后,宋卿日夜与孤相对,不日便能将它讲完,孤很期待下一个话本。
    宋普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特么,日夜加班,全年无休!
    第40章 深不可测
    平日里做六休一已是十分辛苦, 若是陪澹台熠去了避暑山庄, 日夜兼程,风雨无休, 怎是一个惨字可以概括的。
    他如今也才十七岁, 放在现代就是清纯男高中生,正是无忧无虑尽情玩耍的时候, 结果过早地承担起了社畜的煎熬和痛苦。
    其实宋普觉得如今和澹台熠相处的时候, 倒没有一开始紧绷着的感觉,但澹台熠还挺敏感,他也还是要时刻控制着表情管理。
    宋普有时候都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奥斯卡领奖台上领奖。
    不过心里再怎么不情愿,面对澹台熠的强硬,他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不情愿的话了。
    宋普对澹台熠说的那些话也并不是假话, 他的确没离家这么久, 因而将此事告知家里人的时候,宋母担心得不得了,怎地要去那么长时间?
    宋普脑子里都在想要带些什么,应当将豆腐一块儿带过去才是, 但也没和澹台熠提, 还是得先问问澹台熠, 听见宋母担忧, 便说:陛下去避暑山庄避暑一个月, 作为臣子, 自然得跟着。
    宋母道:可以带人吧?你把灯笼带去, 他之前在你哥身边伺候,也算能干了,让他跟着你我也放心些。
    宋普闻言一愣,灯笼伺候过我哥?
    宋母道:你不知道也正常,往日你一直埋头做自己的事儿,其他的事情都不闻不问,哪能知道你哥身边有哪些人。我让青梅来我院子里,本来是想从我院子里挑个机灵点的奴婢给你,你哥知道了,就让他院子里的灯笼过来了。
    宋普哦了一声,道:难怪我看他办事还挺利索的,原是我哥调、教的好。
    宋母笑了起来,你哥也是十分关心你了,他对自己都没那么上心。
    宋普说:我哥对我一贯是最好的。
    宋母语气认真道:所以你也乖觉些,勿惹陛下发恼,以后万万不能再喝醉了,若是出事了,你哥那脾气,我真怕他做错事情。
    看来宋母对宋凌云的脾性也清楚。
    宋普道:不会的,以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了。
    反正他以后都不会再碰酒了。
    这时候已是六月末,正要进入一年里最炎热的时段,宋普也不知皇家的避暑山庄是怎样的,因而准备了许多,自制的驱蚊水、雄黄粉、驱虫粉、金疮药金玉膏都准备了一份,可算是武装到了牙齿。
    但真的随澹台熠到了避暑山庄,才发觉只是一个看起来还挺普通的庄子,此庄子建立在山脚下,因为地势气候的缘故,一进去就能感觉到凉爽的清风拂面,叫人打心底里觉得凉爽惬意。
    因为是帝王的避暑庄子,所以平日里也就十来个人守着,得知皇帝要来,里里外外都修整了一遍。宋普才知道自己带的什么驱蚊水雄黄粉等等都是白带了,因为庄子的人都已经做好防虫防蛇的准备工作了。
    这种事情事关他们的性命,自然做的很周到,也不用宋普担心了。
    澹台熠此行带了不少的人,有一整支军队,伺候他吃穿住行的人,然后再是三陪们。
    宋普这次过来,也问了澹台熠,将豆腐和灯笼带了过来,有猫的话,也算有个精神慰藉了,至少压力大的时候,撸撸猫还能缓解一下。
    曹喜将宋普带到澹台熠隔壁房间,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宋大人如今独得陛下盛宠,陛下特意吩咐奴将宋大人的居所安排得近些,因此奴替宋大人安排了此处,宋大人先看看,若有不满,可提出来,让奴家想想办法。
    宋普哪敢有什么不满啊,自然笑着回答道:曹公公说笑了,陛下恩典,让我有近水楼台之幸,我感恩戴德都尚且不够,又何曾会有不满。
    曹喜道:如此便好,奴也觉得宋大人会喜欢,因而自作主张替宋大人安排在隔间,陛下虽喜欢清静,但如果是宋大人,陛下必定会满意。
    宋普:
    感情是你自作主张给我安排在了隔间?
    曹喜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宋大人若有其他需求,都可寻奴,奴定会安排妥当,此刻若是无其他要紧事,奴便告退了?
    宋普道:曹公公慢走。
    曹喜回去后,迫不及待地向澹台熠邀功去了,陛下,奴将宋大人安排到了隔壁,陛下若想见他,只需要敲敲墙,宋大人便能听见。
    澹台熠唇角微微翘起,道:孤想见他,敲墙做什么,唤他来见孤便是。
    曹喜见他心情不错,胆子也大了些,道:奴看宋大人情绪高涨,想必也十分欣喜于陛下的安排。
    澹台熠虽没接话,心中也觉得应当如此。
    此时天色也晚了,便叫厨房奉上晚膳,虽是避暑庄子,但厨房规格也都是御膳房的规格,因而并没有什么委屈的地方。
    常江明等人住的地方离宋普远,皇帝就在他身边,他也不好意思去找常江明他们一起吃晚饭,真到了用膳的时间,澹台熠果然差人过来请他过去。
    宋普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他和澹台熠也就隔了一面墙壁,走出门便能看见坐在凉亭里的澹台熠。
    夜风凉爽,月明星稀,周围又蝉鸣和蝈蝈等虫子的叫声,反而突显出了夏夜的静谧美好。
    如此夜景下,澹台熠的身影也变得朦胧美好起来,叫宋普短暂地忘记了澹台熠的身份,他脸上不禁露出了真情实意的惬意笑容。
    澹台熠瞥见了他这抹轻松松懈的笑容,不知为何,竟觉得有种轻微的目眩之感,叫他忍不住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后便盯住了宋普的脸。
    宋普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嘴角轻松的笑意微微凝固了几分,掀起薄薄的眼皮去看他,陛下为何一直看臣?可是臣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月色如莹莹白纱一般,倒是将宋卿的脸映照出与平常不一样的美景,澹台熠也不知为何刚刚竟为他那抹微笑晃神了一瞬,甚至有种心尖被什么东西轻轻抓了一把的感觉,那种感觉可不太妙,却叫他的心情也愉快了起来,孤只是看宋卿此刻精气神十足,想必心情与孤一般愉快罢?
    宋普微笑道:臣当真愉快得快要坐地成佛了。
    澹台熠道:坐地成佛?
    宋普道:欢喜佛,非常欢喜,靠欢喜愉悦就能成佛 。
    澹台熠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像是被他逗笑了,宋卿这张嘴,总能给孤带来无限喜悦。
    大傻子。
    宋普心里怒骂,脸上依然微笑。
    这一整天的舟车劳顿,没把他颠到阴曹地府 ,已是前辈子修了大福大德,他到现在,屁、股还痛得要死,估计是撞伤股骨了,连坐都十分疼,需要往前倾,来将压力分摊到大腿处,才能减轻这种苦楚。
    说来也是一脸泪。
    澹台熠自是没发现他的坐姿不对,他给了曹喜一个眼神,曹喜便凑过来,给宋普斟酒。
    宋普一看酒,脸都有点发白,他道:陛下,臣如今已经戒酒,恐怕不能陪陛下尽兴。
    澹台熠看他的眼神略有几分深意,之前还能喝,现在就要戒酒了?宋卿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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