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邹远扬想要的是他心理上的承认。什么警察?都不过是掩饰而已,经历过那样的事,怎么可能继续正常生活。邹远扬就是要挖出他心里拼命压制遮掩的黑暗面,让他承认自己的另一面,他和他们这些泥沼底下的人是一样的,一点都不光明,都在不断下落,最后深陷其中。
    应深眼睛一瞬不瞬,毫无波动,平静地看着他。
    邹远扬握紧了手术刀,猛地往下用力切,可就在刚贴上皮肉,即将割破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一脸的无趣,因为应深的平淡反应,让他觉得挫败。
    他轻哼一声:是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应深没有回答。
    邹远扬站起身,俯视地看了他一眼,没关系,我想到了另一个更好玩的。
    说完这话,他就拿着刀转身离开房间,随着老旧铁门的一声吱呀,人影消失。
    应深这才大大地呼出刚才硬憋着的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渗出冷汗,身体控制不住的发颤。连着两次濒死的体验,任谁都不可能做到心里毫无波动,喉咙火辣辣的痛,提醒他还活着。
    没过多久,邹远扬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注射器。
    这次,应深非常警惕,死死地盯着,因为那要注射进自己的身体,所造成的影响后果不一定是他能承担得起的。不管是毒品还是让他神志不清的药物。
    说了要帮你回想起来,当然不能说话不算数。邹远扬礼貌笑着,将针头对准了应深的手臂。
    应深瞪大了眼,想往后退开,但他紧贴着椅背,已经避无可避。他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咬牙想镇定下来也很难,哑声低吼:这是什么?!
    邹远扬看着他的眼睛答:很快起效,你可以自己体会。
    应深眼睁睁看着针头扎进了血管,一点点注入了身体,却无法躲避,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确实,邹远扬说得没错。药效很快,没过多久,应深便浑身发软,疲乏无力,被绑着的手脚本就不能动,现在更是难以动弹。
    这时,邹远扬站着俯视观察他的变化,确定他浑身无力,不可能挣扎逃跑之后,就弯腰解开束缚,将他抱了起来,走出房间。
    应深垂着头,听到了水流声,而且越来越近。
    邹远扬把他抱进了浴室。用余光看过去,能看到浴缸的水已经过半。
    水。
    邹远扬很清楚他畏惧什么,更知道什么有可能勾起他的回忆。
    应深身体不自觉紧绷,想握紧拳头,但身体乏力,只能虚握。
    不过几步的距离,很快就到了浴缸边,邹远扬把他扔了进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应深浑身一被水裹住,便起了反应,好像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冰冷刺骨,每一秒都是煎熬。他下意识开始挣扎,想要浮出水面,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但身上残留的力气太少,好不容易稍微要冒头,就被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压了下去。
    凉水不断涌进口鼻,胸口阵阵发闷。手脚不断胡乱划着挣扎,力气越发迅速地消去。
    太痛苦了。
    水进了气管,呼吸不了,火辣辣地痛着。
    不知过了多久,应深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时,他被抓着后领,出了水面。一道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进耳朵,像隔了一层膜,听不真切。
    想起什么了吗?
    邹远扬这么问着,眼里满含期待。
    应深浑身湿透,一头漆黑的短发耷拉在额前,水珠不断往下滴落,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模样十分狼狈,但当他睁眼,朝邹远扬淡淡地瞥过去时,那种冷漠的眼神,却是一点都不恐慌卑微,反而有种意料之外的气势。
    你想知道?
    他的声音粗哑,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带动着咽喉和胸腔火辣辣的痛,好似牵扯身上的每一块血肉。
    邹远扬当然很好奇,但应深的声音太弱了,发白的嘴唇慢慢动着,仿若自语,一点都听不清楚。他迫不及待地弯腰凑上前,把耳朵递到他唇边,想认真听清。
    应深低声说:我看到了
    邹远扬浑身绷紧,静听着每一个字。
    我看到你被处死刑的样子,很不甘心是吗?
    轻飘飘的话语,整个人都是淡漠的,眼睛眯着,死死地盯着邹远扬的耳朵,突然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这上面。
    邹远扬吃痛,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猛地拍打着应深,拼命地挣扎。但应深齿关紧咬,怎么都不松口。等终于力气消耗,应深迫不得已松嘴时,已经是满口的鲜血,沾在发白的唇上,不屑地冷笑着,偏头把血吐掉,像是什么可怕的吸血怪物。
    反倒是处于有利位置的邹远扬,目露惊恐,觉得这人是疯了。恼怒之下,揪着他的领子,压制住满腔的火,沉声说:很精神啊,那很好,我们继续。
    说完,就又把应深的头按进水里。
    王
    鲜红的血丝缭缭绕绕,浮出水面,那都是邹远扬的血,看着这些刺目的颜色,让他更加愤怒,难以冷静思考。
    所以,房外的大门被破开时,他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突入的警察迅速冲进了他们所在的浴室。
    邹远扬听到脚步声,第一时间想去拿旁边架子上放着的手术刀,以此抓着应深做人质威胁。但很可惜,他的手刚碰到刀柄,一颗子弹便破空而来,穿破他手臂上的血肉,剧痛之下,他下意识地捂住受伤的胳膊。
    沈文钦几大步上前,长腿用力一踹他的心口,往下一压,短短几秒便狠狠地压制住了他。
    看到浴缸里无力躺着的应深,沈文钦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根本来不及给嫌犯戴手铐,就匆匆扔给后面的同僚,慌急地伸长手臂,把浴缸里的人捞了出来。王
    应深闭着眼,平躺在瓷砖地板上,一动不动。
    沈文钦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双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地上的人没了呼吸,胸膛也已经没有起伏。
    他立刻一手按压住应深的额头,一手抬高下巴,迅速看了一眼后,便深吸一口气,捏着应深的鼻子,低头覆住唇,疯了一般拼命地吹气。
    起身后,盯着应深,又按压住他的胸口,用力捶打。视线从头到尾一刻不停地死死放在应深身上,紧盯着他的脸,深切地渴望他能有哪怕一点点的反应。
    过了几秒,又好似过了几个世纪。
    应深突然咳了一声,吐出些许水,慢慢地睁开眼,意识并不清醒,但看到了沈文钦的脸,眼神顿时从警惕变成柔和。
    沈文钦想都不想,拉起他紧紧抱住,这时高悬着的一颗心才好像落地安定。应深的手臂耷拉在两边,想抬手回抱他,但因为药物和多次溺水,没了力气,只能虚弱地笑了一下,脸色虽不好看,但精神却看着好了不少。
    被抱着离开现场时,应深有些无奈,声音沙哑说:感觉这几次我有点惨,都是被你抱出去的。
    沈文钦大步向前走着,但手上的力道很小心温柔,生怕他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重。他嘴上不客气杠道:你知道就好,警惕性高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找我,你又不是美队,撑什么英雄。
    是是。应深点头弯唇,忍不住咳了几声。
    你别说话了。沈文钦低头看他一眼,警告似的瞪他。
    应深垂眉敛目,立刻状似乖巧地沉默着。
    第52章 疯子
    邹远扬被逮捕归案。
    警方收集他的各种罪证, 多次审讯。根据从他电脑里找到的资料,才发现他犯下的不只有这段时间一系列的注射高剂量药物致死杀人案。
    他电脑里还跟踪记录了五个年轻人的成长轨迹。这五个人,都是十多岁的年纪, 经历了父母双双被杀害的惨剧,
    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人生阴影,其中一个甚至接受不了现实, 自杀死了。
    五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女, 人生走向各不相同。除了十五岁那年自杀的女孩外,还剩下四个。一个无人教育, 堕落成了街边的小混混, 过一日算一日,
    并未想着奋斗什么未来;一个被爷爷收养,高中辍学出来开早餐铺, 起早贪黑,日日辛苦赚钱养活家中老人;一个勉强读了大专,
    成了一间私企的小职员,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谈了恋爱,忙着赚钱还房贷;一个被亲戚收养, 日益恢复, 淡忘过去,
    当上了一名新人刑警。王
    而最后的那名刑警,正是当地警局的一名警察,虽因级别不够, 没有参与此次的专案侦查组, 但处理了部分事务,也清楚一些案件的进展,
    当最后被上司叫过去询问情况时,他才得知杀害自己双亲的仇人被抓捕了。
    那一瞬间,他的脑袋空白了几秒,然后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身就冲去审讯室。他想杀死那个恶魔,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但没跑几步,很快的,他的同僚拦住了他。
    他红了眼,疯似的嘶哑大喊:他妈的我还在他那里做心理咨询,跟他说了那么多!全告诉他了!
    主动的告诉杀人凶手,你对我的家庭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我痛不欲生,每分每秒都生活在煎熬之中。对方听着很高兴吧?
    只要一想到这,他的心口就烫得发疼,火辣辣的,想撕开胸口的血肉,把心挖出来。
    等终于他稍稍平静下来了,他向上司申请去和邹远扬谈话。
    上司看着他,犹豫了良久,才点头同意,并要求旁边必须有同僚陪着。
    他坐在邹远扬对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邹远扬看着他,眼神柔和,隐隐闪着亮光,说:因为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
    失去父母之后,你们会变成什么样子。邹远扬微微笑着,一如平时礼貌温和的心理医生模样,只要他身后的背景不是拘留所。
    你很优秀,是我的五个实验对象里表现最好的那个,只比应深稍微差点些许,我很满意你。邹远扬进了警局,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慌惧,反而非常淡定,能光明正大的和实验对象说这些话,让他心情很好。
    应深?应博士?刑警的脸色变了。
    他的父母也是被杀人犯杀害的,你不知道吗?虽然那个人不是我。邹远扬笑着,不介意跟他分享这个鲜为人知的消息。
    刑警心中大恸,不敢置信表面那么从容淡定的应博士和他有着如此相似的经历。
    他比你可惨多了,现在的正常都只是压抑着而已,迟早有一天会出事。你想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死的吗?那个人比我残忍,你父母死在我手上,也是一种幸运,他的父母啊
    邹远扬兴致勃勃地跟他说着,但刑警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难看,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双手死死地掐着面前的桌板。同僚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立刻暂停他们的会面,强行带了他出去。身后只剩下邹远扬一脸可惜的表情,被看守的警察盯着回了拘室。
    王
    刑警去了医院,想见一见应深。
    去到的时候,似乎是有人提前和应深说了些什么,当他走进病房后,原本在和应深说话的一男一女停下,转头看他一眼,找了个买东西的理由,就转身出了病房,顺带关上门。
    只剩下他和应深两人。
    没说几句话,他就已经忍不住了,仿佛十多年来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放声大哭,一点都没有了平日硬朗的警察风范,只有失去父母无所依靠,孤单一路走来的苦痛,寂寞,绝望。
    应深靠坐在床头,垂眸默默看着,没有出声,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他的眼神沉沉,微抿着唇,脸上依旧是那样的平静。
    病房外,简迪和沈文钦站在不远处看着,暗叹。
    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希望应深也能稍微放开一下情绪,但他还是那个样子。发愁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的把邹远扬杀了个千八百遍,实在太可恨了。
    一星期后,应深出院,先回了省厅一趟,因为热情可爱的同僚们想给他开个派对,出院必定要的聚会庆祝,冲掉病气。
    是沈文钦去接应深出院,原本简迪也想去,被赵卓锐各种扯话题给带歪了,最后没去成。应深刚一从电梯出来,简迪,江启阳,赵卓锐,罗一泽都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等着他,像等他回家那样,几乎同样的眼神,发着光。
    应深愣了一下,心里忽的有点酸涩,感动更多。
    简迪第一个上去,抱怨说:都怪赵蝴蝶那坑货,明明我也要去接你的,深深,快打他!
    还深深咧,小心有人先打你。赵卓锐立刻反击。
    罗一泽年纪最小,偏板着张脸故作老成,关心问:身体怎样,没事了吧?
    江启阳则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然后被简单猛地一手肘撞过去,会不会说话!
    沈文钦揽着应深的肩,方便随时避开眼前几个闹哄哄的同僚,绝对的护崽子举动,只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自觉就这么做了。两人对此都很自然,就连一众同僚也没看出什么不对。
    随意地说笑闹着,直到走廊另一头,老厅长和一个头发花白的女士并肩走了过来。王
    女士年过半百,一头黑发当中夹杂了不少白的,没有特意去染黑,只是用夹子盘在了脑后,五官普通,却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宁和气质,从容自然,衣着打扮也朴素,但透着上了年纪的沉静典雅。
    苏教授。
    很快的,笑闹的一群人里,有人注意到了站在老厅长身边的女士,正是在场三个心理画像师的导师,苏越捷教授。
    上一秒还在闹着的人,立刻收敛了表情,像是见到大人的调皮孩子,瞬间装乖,好似刚才的不是他们一样。
    苏越捷微微笑着,神情和蔼,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
    一般,一般啦。几人很谦虚地点头。
    老厅长故意地咳了一声。
    赵卓锐瞪大了眼,很作的哎呀一声,厅长您也来啦,刚才一时被您的帅气闪到眼睛了,没看清,真是抱歉抱歉。
    老厅长当即一眼瞪过去。
    厅长,他是在夸你呢。简迪眨巴着眼说。
    其余几人附和点头,让老厅长无话可说。
    苏越捷教授看得直乐。
    你们这样,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以前我和老简出外勤,他那神枪手称号,出了名的,犯人都怕碰上他。
    什么什么?一听好像有八卦传闻,几人眼睛都亮了。
    就那次,零几年的事吧。犯人抓着小孩做人质,坐在窗边威胁我们警方,要答应三个条件才放人质,本来想要谈判的,但这家伙胆子大,装作谈判专家就上去了,就在隔壁的窗子,抓住一个机会,直接开枪射死了犯人。你们说他这谈判能力强不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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