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雪在若虚宫做了多年事,还是第一次见到羽环虚发这么大的火。曜一边将药丸倒进玉瓶里,一边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那宫女可是你朋友?若是就去看看吧,你似乎很担忧的样子。
    萃雪惊了一瞬,有些慌张的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奴婢只是担忧侍人您被牵连。
    两人已经离开落雪轩,有什么好牵连的,况且我如今尚在禁足中,羽环虚怕是想不起我这号人。
    话刚说完,院中就传来一连串的行礼声,随后房门被人推开,醉醺醺的羽环虚出现在门口,步伐虚浮,红着眼睛走向曜。
    都下去,没有本殿下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萃雪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醉鬼是她运筹帷幄不动声色的六殿下,一时愣在了原地。
    听不见吗?还不快滚!
    萃雪匆忙朝外走去,出门之时飞快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羽环虚将曜压在床上,心被刺痛了一瞬,离去的脚步凌乱了许多。
    *
    曜触不及防被一个醉鬼扑倒,这会儿倒在床上还有些懵,从羽环虚身上传来的酒味熏的他难受,偏偏这人还像是空旷了好久一样疯狂拉扯着他的衣裳。
    回过神来曜一把推开羽环虚,刚从床上坐起来就又被羽环虚压了回去,羽环虚从背后环抱着曜,嘴唇凑到曜的颈侧,吻的毫无章法。
    曜皱起了眉,声音也冷淡下来。
    羽环虚,放开我,我知道你没醉。
    羽环虚仿若未闻,大力扯开曜的衣襟,露出半片背后的皮肤,曜的皮肤极白,沾一下就发红,羽环虚从脖子沿着脊椎一路吻下去,留下一连串雪地上盛开的红梅。
    曜没有再说话,他垂着头,无人看得见他的表情,墨发披散在肩头,虚虚实实遮掩露出的肌肤,长长的白色衣摆垂落床沿,被冷白的月光照耀着,滴落出的寒意像水一样沉在地上。
    羽环虚看着曜,近在迟尺,却又如此遥远,心口被压的喘不过气,他放开曜,从床上站起来,声音多了几分嘶哑。
    抱歉。
    曜立起身,如玉的手指捏着衣襟拢上肩头,缓慢而又细致的规整了衣裳,他看起来平静极了,连衣裳上一丝褶皱都不忘抹平,羽环虚有时候爱死了他这幅冷清的模样,有时候又恨不得撕碎他这层表皮。
    既然清醒了,殿下请回吧。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羽环虚迫不及待吩咐人准备好马车,伸出手想托他起身,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本以为有了进一步接触他便会厌倦,谁知道一时放纵后更加不敢沾染,怕亵渎了他,也怕更加遥不可及。
    两人并肩走出房间,侯在门口的赵公公诧异羽环虚这么快就出来,目光在曜身上顿了一下,也看不出丝毫异常,难道殿下不是来找曜侍人侍寝的,是他想茬了?两人就是单纯的友人关系?
    夜已经深了,两人乘着马车离开皇宫,出了京城,到了京郊一座宅邸停下来。曜发现这宅邸修的极大,布置的也好,应该是羽环虚在宫外的一处居处。
    而在这宅邸之下,竟然建着一座守卫森严的地牢,地牢口被一堵厚重的石墙封着,依靠机关打开,地牢之中还布置着不少危险的陷阱。
    曜本以为关在地牢中的是个极危险的人物,却没想到见到的人双眼被挖,手脚被砍断,肩胛骨上穿着锁链,因为关的时间太久了,锁链和肉都长在一起。
    任凭曜怎么看,这都是个残的不能再残的废人了,不可能逃的出去,羽环虚为何要废这么多心思搞座地牢?而且看被囚之人的伤口,有新有旧,有的甚至是今天才留下的,羽环虚一直在折磨他。
    这人是谁?
    废太子。
    曜惊了一瞬,传闻太子因惹怒皇帝被废,囚禁宗庙,怎么会在此处?
    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你与他似乎有极深的仇恨。要不是深仇大恨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吧
    羽环虚走到地牢前,目光注视着牢中的废太子,脸上流露出奇异的微笑,一字一句说起他的过往那些几乎被埋在深宫的事情。
    我的母妃乃是宫里的乐妓,弹的一首好琴,因一首曲子被皇帝看中,赏下了那张人不归,可一夜宠幸后就忘在了脑后。
    母妃胆小懦弱,不敢去争宠,就在其他嫔妃的欺凌下过着困苦的日子,直到我出生了,就是那么凑巧,那一夜宠幸她怀孕了。
    宫里的女人再也容不下她,想方陷害她,很快她就被皇帝彻底厌弃,带着我搬进了宫里最冷僻,残破的宫殿。
    我长大的那几年很艰难,宫里任何一个太监宫女都敢欺凌我,母妃除了躲在屋里哭,连出来说上一句话都不敢。
    我不怪她,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能保护我?我只希望自己能慢慢强大,于是我学会了笑脸示人,获取周围人的喜爱,如此可以少受些折磨。
    有一次,年幼的太子踢飞的蹴鞠落进了小院,宫人冲进小院掀翻了所有东西,还是没有找到,太子生气了,怀疑是我私藏了蹴鞠,要惩罚我与母妃。
    我为了保护母妃,在廊下跪了三天三夜,那时的雪冷的刺骨,母妃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当我晕倒被送回去之后,我听到母妃在哭泣,她说如果不是我的出生,她就不会被其他娘娘针对,还怪我私藏了蹴鞠,惹怒了太子,以后她在宫里更加没办法过日子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母妃不仅不信任我,她竟然是恨着我的,恨我这个亲生儿子给她带来了厄运,多么可笑,本来是她将我带来这个世界,却怪我害惨了她。
    这次事情之后,我膝盖差点废了,太子却依旧不放过我,带领宫人以折磨我为乐,我生不如死,但咬着牙不让自己死掉,这样的日子我一过就是许多年。
    羽环虚叙述的声音平静无波,就是这种平静才让人觉得可怕,接着,羽环虚转过头,对着曜笑了笑。
    对了,你知道吗?那个蹴鞠,其实是太子自己藏起来的,他只是想捉弄我们。
    第15章 半斤八两
    即便已经将太子施加的痛苦系数奉还,羽环虚却没表现的多么畅快,他这二十几年都活在冷漠里,没有感受到丝毫善意。
    父皇高高在上,从没想起过他这个儿子,甚至任由其他儿子欺凌他。相依为命的母妃视他为拖累,连他的出生都当作他的过错,对他遭受的欺凌冷眼旁观。
    背负了太多仇恨,就养成了戴面具的习惯,以至于对谁都是一副风度翩翩笑意吟吟的模样,下起手来却毫不留情。
    曜不想评价羽环虚的经历,只是有一点颇为在意。
    你的母妃,怎么死的?
    你以为呢?
    羽环虚脸上又浮现那抹奇异的微笑,想起那个女人卑微的一生,还有她在雪夜里的哭泣,字字句句像针一样刺入他心脏。
    既然活得那般痛苦了,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于是我送她去解脱了。
    说实话,曜并不相信这一点,越是孤独的人就越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最后一点依靠,即便知道靠不住,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剩下的就只有自欺欺人,羽环虚恰好是后者。
    你看,我本来就是一个薄情的人,谁拦了我的路我便除掉谁,你亦如此,在这宫里不薄情就活不下去。
    曜再次沉默了下来,这沉默让羽环虚有些烦躁,这人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点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曜盯着羽环虚的眼睛,漆黑如镜的瞳仁似乎能看穿一切。
    殿下随心就好,不要再为难自己。
    为难
    羽环虚呢喃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起来,从小到大,旁人皆叫他隐忍,叫他蛰伏,叫他记住仇恨,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不要为难自己。
    你这是在同情本殿下吗?
    殿下已经今非昔比,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况且曜与殿下的情份也没到那个地步。
    别说情份了,经历先前的事,曜应该对他还有不少厌恶,羽环虚却被他这毫不留情的一句话愉悦到了,压在心底多年的怨气忽然散去不少。
    都是死人了,他确实不该再为难自己。
    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去吧。
    曜没有异议,两人离开地宫,推开门,夜风呼啸,明月高悬,羽环虚站在庭院中,抬头端详着头顶的月牙,站了许久,羽环虚忽然转头看向曜。
    你说,皇宫里最高的位置,能不能摘下天上这轮清冷月?
    殿下说笑了,月亮隔得远才看着小,真正落下来怕是人间浩劫。
    羽环虚发现曜这人聪明的时候敏锐的一塌糊涂,装起傻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挺风花雪月的氛围能被他搞的乱七八糟。
    算了,这种事急不得,已经半夜了,羽环虚没有再带着曜回宫,反正这处府邸什么都有,干脆便在此处休息一夜。
    只是客房没收拾出来,今夜恐怕要曜公子与我将就一夜了。
    好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你说什么?
    羽环虚已经做好了被曜拒绝的打算,却没想到曜答应了这般干脆,幸福来的太突然,一时竟有些难以置信。
    我说好。
    然后曜就转身回房间了,半晚而已,他不是矫情的人,不想委屈自己,又不能让羽环虚睡地上,所以挤一挤也就过去了。
    *
    第二日,曜本以为自己会被羽环虚叫醒回宫,却没想到在此之前就被吵醒了,身边的羽环虚已经不见了,院子里传来了两人的说话声,其中之一,正是羽环虚,而另一个
    厉延庭听说羽环虚带着曜出宫了,两人还在宫外留宿,一大早就火急火燎的赶了来,并且不管侍卫的阻拦闯了进来,将羽环虚吵醒了。
    襄王世子这是做什么?
    羽环虚嘴角虽然含着笑意,但不难看出他已经生气了,他知道厉延庭这么迫不及待赶过来是为了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才不爽。
    以前他乐意让厉延庭跟曜接触,好方便他更好的牵制厉延庭,如今他自己也对曜存了心思之后,情敌见面,就不是那么和平了。
    臣记挂殿下安危,一早赶过来护驾。
    虽然这样说着,厉延庭的目光却不断往羽环虚四周的房间瞄,寻找曜的身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不要更明显。
    恰在此时曜换好了衣裳,拉开门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对峙的两人。
    厉延庭为了处理萧家的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曜,见他出现,还没来得及高兴,猛然想起曜出来的房间正好是方才羽环虚出现的地方,厉延庭的瞳孔剧烈收缩。
    你们昨晚睡在一起?
    即便隔着几米远,曜也能听到厉延庭咬牙切齿的声音,显然是被气的不轻。他心心念念的人,自己都没舍得下口,竟然被羽环虚捷足先登了,这种怒火可想而知。
    曜侍人是本殿下的男宠,与本殿下睡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看到厉延庭醋味翻腾,此时羽环虚的心里真是无比畅快啊,若是以前,为了不得罪厉延庭,他必然不会这么说,现在却巴不得厉延庭再误会一点,最好彻底断了他心思。
    羽环虚的话证实了心中猜想,厉延庭简直要气炸了,若非顾及对方的身份,这会儿他便送他去见阎王。
    他!是!我!带!回!来!的!
    那又如何?
    丝毫不在意厉延庭铁青的脸,羽环虚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
    襄王世子不是一向看不起曜是戏子吗?怎么,如今便要反悔了?就算是你愿意,也要看曜侍人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你
    曜愿意跟他回去才怪了,想起之前自己在世子府对曜做的事,厉延庭恨不得回去拍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不,不仅是世子府,在玲珑坊的时候他就不该伤了他。
    若是早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般思念一个人,厉延庭哪还有那么多的耍不完的大爷脾气,若是早知道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但是厉延庭真的不甘心,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牵肠挂肚,怎么能如此轻易放手。
    殿下以为自己就稳赢了吗?他现在留在宫里不过是形势所迫,与殿下似乎并无多少情意。
    先前厉延庭被气昏了头,现在冷静下来才想明白,自己当初那般逼迫他,曜都不肯低头,现在怎么会轻易委身人下。再则以羽环虚腹黑的性格,若是真有把握,也没必要来刺激情敌。
    厉延庭的话显然踩到了羽环虚的痛脚,他自问撩人方面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一旦找好了方法这人也就手到擒来,京城里被他迷了心的姑娘小倌不知道有多少。
    偏偏到了曜这里一点用都没有,连他以前最不屑的酒后乱X都用了出来,也没见的曜多看他几眼,可见他在对方心里的份量少到何种地步。
    于是两个人吵了一顿才发现,五十米笑一百米,真的没啥好争的。
    第16章 故人
    两人歇了争吵的心思,齐齐看向曜,曜正在专心系披风,感受到两人的目光,随口问了一句:
    是要启程回宫了吗?
    竟是丝毫没提两人争吵的事,即便那话题的主角是他,即便两个男人都明里暗里表达了自己的心思,他还是不放在心上。
    被无视到了这般地步,羽环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随后又反应过来,现在曜可是待在他的若虚宫里,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也比厉延庭有把握,不急在这一时。
    嗯,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走吧。
    好
    曜朝院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就被厉延庭伸手拦住了。
    你不能跟他回去。
    曜还未开口,羽环虚就已经将人拉到了身边。
    襄王世子,曜是我的侍人,这是父皇都认定的事,世子想要违抗皇命吗?
    老皇帝还说了曜公子只能留在若虚宫,你不一样将他带了出来吗?那晚的事是怎么回事你我都清楚,将他送到你身边是我最后悔的事,我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今天曜必须跟本世子走!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他是造物者难辞其咎的败笔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姑苏剪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姑苏剪剪并收藏他是造物者难辞其咎的败笔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