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梦境
    卡姆兰之丘。
    血色的夕阳绵延至山丘的另一边,分不清是流淌的血液还是末日的余晖,无数刀剑伫立在浓郁的血光中,预示着不详的命运裁判。
    恩奇都侧身轻轻将手放在其中一把剑上,那并不是真实的质感,可他能体会到,另一个时空里它的主人在离去时浓郁的悲伤。
    这是一个关于圣剑中他所看到的那个未来的梦。
    原来英灵也会做梦吗?
    恩奇都在活着的时候就很少有过梦境,除了偶尔梦到过有关于他被创造初始的梦,他的梦中世界永远都是沉暗且混沌的,没有色彩和温度。
    外表的机制再过一样,他与真正的人类始终有区别。
    恩奇都回过神,凝视山丘最上方插在泥土中的誓约胜利之剑,一只手伸向前,握住了必胜的宝剑。
    他的面容威严肃穆,哪怕面临死境仍然没有任何惧色,比起手中的剑,他更像一把锋芒毕露永不折断的长剑。
    御主......
    无意识地呼唤出这个许久未开口过的名讳,恩奇都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那是他要改变的结局,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御主的愿望。
    于是他上前一步,忽然无数条透明的线缠绕在每个角落,恩奇都没有防备,左手被划出一道伤口。
    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土地上,明明是虚幻的梦境,他竟然感觉到了只有现实才能产生的疼痛。
    恩奇都蹙眉望向已鲜血淋漓的左手,他的血液是为了靠近人类的身躯才产生的一种模仿,在警告身体受到伤害,但他没有畏惧,抓住了一条线。
    伴随着灵魂深处的疼痛,透明的丝线随即崩裂,恩奇都强忍着这种不适,准备继续向前。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能够靠近亚瑟,或许就能改变既定的结局。
    你还要往前走吗?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该如何形容这个声音呢?
    华美冷冽的声线带着明确的怒意,由于太过愤怒,恩奇都仅靠着他压低的音量便听出了他的不悦,可那同样是熟悉的,熟悉到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在兴奋地战栗,每一根发丝都在欢呼雀跃,恩奇都必须控制住他想要转身的冲动,才保持住武器本该持有的冷静。
    我刚刚还想起你了哦,吉尔。没想到这么快就相见了。
    恩奇都的声音里带着笃定的笑意,他悄悄将受伤严重的手隐藏在不易发现的位置,才缓缓转过头,看向阔别已久的友人。
    金发红眸的青年用一种莫名的神色注视着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却逐渐消退,换上了更让恩奇都颇觉不妙的阴沉压抑的表情。
    你还想藏到哪里去,用不用我帮你掰下来埋在泥里,这样我就看不到了。
    埋在土里不是更明显了吗?
    面对恩奇都难得的玩笑,最古之王不仅没有抚慰到,反而更生气了。
    手给我。
    这么说着,他非常强硬地拉起恩奇都受伤的左手手肘,面容不悦地抬起下巴,不知是因为恩奇都受伤还是他的隐藏让他原本与挚友团聚的心情受到了污染。
    给我个理由让我宽恕你,胆敢欺骗王的罪过,就算你是恩奇都也罪无可恕。
    金色的涟漪出现,吉尔伽美什拿出一瓶神药,倒出药剂为恩奇都治疗。
    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贴近,两人亲密地像是一人。
    在仔细为挚友做好治疗后,王傲慢地回以恩奇都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
    想好理由了吗?
    没有。
    恩奇都摇摇头,苦恼地回答。
    隐藏自己的伤口,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当然知道挚友拥有全知全能的力量,恩奇都的行为算不上欺骗,他只是不想让吉尔伽美什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
    离开我这么久,你居然连谎言也没有学会吗?有勇气脱离英灵座,却没有勇气向我撒谎?
    最古之王腥红双眸闪烁着微妙的光芒,他撩起挚友的绿色长发,熟稔地放在掌心中把玩,看不出任何生气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在无法感知到那熟悉的气息时,王的表现是多么的暴怒,愤怒的王近乎将整个英灵殿拆穿,直到再次见到恩奇都,这股萦绕在他胸口的恐怖杀意才逐渐消散。
    那不一样。恩奇都有些惊讶吉尔伽美什知道他离开英灵座这件事,在想起友人的能力又恢复了心态,即便可以伪装出任何理由去让你重新高兴起来,但我不愿意欺骗你。
    哼。
    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哼笑,王的眼中却溢出可以称之为温柔的色彩。
    即使离开了那么久,不仅那令人怀念的姿态没有发生变化,连内在还是如同往常那般愚蠢。
    你也没有任何改变啊,吉尔。
    金色英灵穿着的并非冷冰冰的盔甲,而是乌鲁克时期的红色常服,颈部的金饰与深红的外衫相得益彰,简单的花纹映合那张雍容俊美的脸显得愈加威严凌冽,让恩奇都很轻易地想起一些过去的岁月。
    恩奇都浅绿色的眸中浮现出怀念的情感。
    真想和这样的吉尔好好痛快地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呢,可惜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的目光放在了山丘上的亚瑟王身上,被无数透明线所缠绕,近乎形成了一个茧的形状。
    他不确定能否破开这些会伤害到他的线,恩奇都还是愿意做出尝试。
    那个人是谁?
    如果亚瑟的真身出现在吉尔伽美什面前他一定可以看出他与恩奇都互为契约的关系,但眼前的一切不过恩奇都的梦境,虽奇异地对这个败家之犬有着莫名的敌意,吉尔伽美什还没有达到正眼看他的地步。
    他是我的御主。
    杀了他吧,他不适合当你的契约者。
    没有任何多余情绪的表现,或许愤怒已经到达了极致,最古之王终于认真看向伤痕累累仍坚持着战斗的青年,往常他也许应该会高看他一眼,可这不代表这个人有成为恩奇都契约对象的资格。
    任何人都没有与恩奇都契约的资格,想让恩奇都变成他们的下臣,就要承受王的暴怒。
    金色的涟漪再次出现,这次不再是治疗的药剂,而变成锋利的武器。
    即便是虚影,也不允许存在他与恩奇都独处的空间。
    吉尔?
    恩奇都没有料想到挚友会突然动手,天之锁微微一闪捆住射出去的武器,在第二轮攻击到达之前后退几步,使用变形的能力将虚幻的土地化为刀剑,打下本就漫不经心的攻击。
    没有杀意的攻击就像嬉戏般的小打小闹,以王的睿智早已看出恩奇都不会旁观他的作为。
    你要选择忤逆我吗?还没有得到王的宽恕,就要更加得寸进尺试探我的底线吗?
    恩奇都为了阻拦吉尔伽美什的攻击离得稍微远一点,王略显不悦的走近,比起挚友的阻拦,他更在意恩奇都对那个家伙的态度。
    我想吉尔你不会因为这个向我发脾气的。恩奇都没有因为吉尔伽美什的话产生畏惧的情绪,反而感受到熟悉的作风倍感安心起来。
    恩奇都一如往常一样紧紧拥抱住了他的朋友。
    是真实的,并非虚幻梦境的一部分。
    只有触碰到了才能体会到那种安心感,大概是分别的太长久了,即使互相拥抱着,能够体会到鲜活的气息,仍会让恩奇都怀疑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
    他们保持了这个姿势许久,王才轻轻发出不耐烦的嘲讽。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宽恕你,何等自大又傲慢的男人。
    明明双臂已经搭在了恩奇都的腰肢,吉尔伽美什的嘴巴里仍没有一句略微动听的软语。
    是,我当然是一个傲慢的男人。
    若非傲慢的认为可以独自承担神罚,他们不会分别那么久,以至于他寻找重新团聚的机会,会付出如此艰难的代价。
    哪怕这么短暂的相遇,也会让恩奇都心怀感激。
    承认了这些罪过,这样你能原谅我了吗?
    他们都明白他们所说的不仅仅是现在发生的事,还有过去的一切,把王抛下独自死去的罪孽,让王承担悲伤痛苦留下眼泪的罪过,不单单是一次道歉就能弥补的。
    才没有那么简单,想要我原谅你,等你亲自到我面前赔礼道歉吧。
    感受到英灵座的传召,最古之王眼底透出深邃的冷意,又因为挚友的话语稍许柔软下来,在恢复常常挂在脸上目中无人般的高傲,化作金色粒子游离在恩奇都身边,在空气中消散。
    刚刚还有其他人出现过吗?
    花之魔术师踏入这个复杂的梦,面对尚未消散的气息歪了歪头。
    于此同时,英灵座内。
    金色的英灵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触碰挚友身躯尚有余温的掌心。
    吉尔伽美什放下端起酒杯的手,慵懒地侧卧在属于他自己的小小空间,酒杯和王座发生碰撞,产生清脆悦耳的响声,即使他的表情是如此乏味,却掩盖不住他华美的长相,虽然他拥有无数宝具,但被神明所称赞的光辉之颜已经是最好的武器。
    什么时候可以真正意义上见到你呢......恩奇都。
    作者有话要说:  金闪闪终于出场啦。
    闪闪最后一句话其实就是来找我哈哈。
    闪闪和梅林都是千里眼,他们其实认识哒。
    第十七章 决定
    总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啊......
    梅林环顾着四周,那种让他颇觉微妙的灵子转换所遗留波动已经消失了,好像只不过是他的错觉。能够随意闯入他人梦境的人,除了他这个特殊血脉,这个时代好像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魔术师的话语永远充满了似是而非的不确定感,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本人的话放在心上,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因为穿越梦境变得不那么整齐的衣冠,他看向恩奇都。
    没想到你的梦这么难找,解开那些重重的魔术庇护,让我花费了不少时间。
    不过因此他了解到不少神代的魔术,但像他这种喜欢偷懒的半吊子,好像又没什么用。
    无论如何,总算在梦境结束前到达了。
    这里并不像我的梦,反而如同一个固有结界。
    收敛住无关的心神激荡,恩奇都重新回归泠然而沉肃的形象,这个梦,不,这个场景,让他想到了御主接受石中剑的时候,他触碰王剑所产生的一系列反应。
    梅林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恩奇都面对那个伤痕累累的王所产生的沉郁神色,倒是遗忘了那个人同样是他教导长大的弟子。听到恩奇都的话,确定般的点点头又轻轻摇头。
    我只是创造你一个做梦的条件,梦的内容与我无关,这的确是梦,同样也是注定的未来。
    说起未来这个词汇,梦魇之子魔魅的紫色瞳眸闪过一丝品尝美味食物的餍足感。
    ......未来吗?
    看着这些透明却牢不可分的丝线们,如同命运和苦难相依相连,正在给亚瑟做最后的裁决,而被恩奇都毁坏的线,正隐隐约约再次修复,绑定在亚瑟身上。
    有什么办法可以完全毁掉它们呢?
    他认真地问起唯一可能有解决办法的家伙,没想到对方仿佛听到一个绝妙的笑话般捧腹大笑起来。
    恩奇都皱着眉头,注目着魔术师的表演,直到梅林的表情越来越冷淡,展现出他真正的,没有任何伪装的本质。
    明明都是怪物,为什么你偏偏会那么重情呢?
    像是接触一个不可思议的事物,魔术师伸出手,抚摸着恩奇都脸上的肌肤,他的指尖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到让恩奇都想起挚友宝库中那些冷冰冰的武器,就连靠近的呵气亦是冰凉的,虽然伴随着花的香气,但不会让恩奇都联想到一些温暖的东西。
    梅林的抚摸让恩奇都想起了母神阿鲁鲁,两人没有任何共通点,此时的眼神却微妙地有了相似之处,那就是他们眼中的恩奇都并非作为独立的,可以称之为活着的事物,仅仅是一把兵器,或者是一只怪物。
    哪怕和人类一模一样,你也不要忘记你的本来面目啊。
    恩奇都后退了一步。
    在摆脱如此贴近的相处后,他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与魔术师实在是没办法安置到一个地方,明明梅林总是面带笑意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恩奇都却觉得他总让他觉得压抑。
    恩奇都当然不会忘记自身为神造的兵器,可他同时不觉得梅林会是他的同类。
    我是为了实现御主的愿望才降临到这个时代,改变御主的命运是我的职责所在。
    这与感情没有关系,虽然恩奇都并非以一件兵器亦或是单纯听从御主命令的使魔而做下的判断,本质上没有过多区别。
    唔,既然你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告诉你吧。
    魔术师的嘴角又挂起迷惑性满满的笑容,他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恩奇都,就像确定他的决定一样,说出的话语却无比的冰冷。
    没有解决的办法哟~
    和亚瑟继位的那天一样,就算到现在,梅林的想法也不会发生哪怕一丁点的改变。
    奇迹是需要代价的。
    一个可以承担着整个国家责任的王,一个因为人民意志创造出来所谓完美的王。他的职责所在,就是在活着的时候不断创造奇迹,哪怕不被世人所理解,哪怕背负着被分裂被背叛的命运,得到那些欢呼与赞美,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英雄的命运便是如此,鲜花与掌声的背后必定隐藏着痛苦与分离,但对于台下欣赏着剧目的观赏者而言,那又有什么重要的,不过是平添了剧目的可看性,他们不会感同身受,梅林也一样。
    如果他真的有悲悯心这种东西,他一开始就不会创造出红龙与人类的结合体,毕竟不列颠的命运对他而言,是双眼所预见的千百个各个地区悲伤的结局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要一个梦魇之子去同情人类的结局,也太为难花之魔术师了,人类可以随意捕杀异类来满足自身,无论是口腹之欲亦或是其他,他们从不会因此生出多余的情绪。对梅林而言,人类也不过是有着相同外貌的异类而已。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要是因为注定的未来而坐以待毙,那么他降临的理由就消失殆尽,恩奇都绝不会束手待毙,哪怕挣扎着,哪怕重新回归泥土,他也要为亚瑟争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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