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也无心再管地上的国师与顾离,纷纷动身将几人包裹其中。

    外院的门被撞开,一路狂奔面色赤红的侍卫踉踉跄跄地跌了进来,队长!有五个人,他们一路打过来,我们的人根本

    他睁大眼睛,险些忘了呼吸。

    那五个杀神就站在侍卫围成的圈中,姿态闲适。

    完了。

    洛书出来的时候看见百骨知大马金刀地坐在池子中的假山上,地上躺了一地的侍卫,兰追默默地隐藏在院落处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子车筹和子车痕两人将躺得到处都是的人收拾起来,摆成一排,能听见两人的交谈声。

    哎哥哥,这个是小师弟打的还是四师兄打的?

    四师兄。

    还醒着?!

    你四师兄收力了。

    那这个呢?没什么伤啊

    这个是小师弟。这个伤的是最重的。

    ?

    小师弟的暗器扎在他的下身,后半生都没法人事了。

    嘶子车筹下意识地一夹双腿,这怎么跟三师兄交代。

    不用交代,这人本身就得了梅毒,有些时间了,竟然还在玄黄军里,瞒得不错。

    阉得好!

    宁恒满脸无奈地由着他们胡闹,看见洛书的刹那眼前一亮,满脸写着快把你家孩子领回去,我看不住了。

    百骨知看见洛书,只听嗷的一声,假山上的人就不见了,下一瞬洛书身上就挂了一个大型挂件,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师父嗷~你有没有事?

    洛书摸摸狗头,为师没事,你们有没有受伤?

    百骨知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有五师兄在肯定没事!师父师父,我们比试谁打倒的敌人多,我第三哎~

    你五师兄应该没参加吧?老宁应该也没参加?也就是你们三个比试,你得了第三,唔

    师父!qaq

    洛书逗完小弟子,看向了顾离。

    国师已经包扎完毕,顾离就在国师的身边。

    洛书走向他,已经收敛了嬉闹的神情,认真道:谢谢。

    迷阵重重,小八因为世界法则不能插手,若是要等他暴力破阵,不知何时才能进来。

    顾离摇了摇头,当日擂台上桀骜不可一世的青年嗓音微微沙哑,像利刃收归入鞘。

    不,是我谢谢你。

    若不是洛书与他的徒弟,老师的目的会落空,甚至老师都会

    于此刻,尽释前嫌。

    百骨知缠着冉星辰问里面什么情况,师兄弟几个在旁边听着,宁恒抱着剑倚在树旁,像是一切与他无关。

    洛书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老宁,冉苍说想再见你一面。

    第293章

    数十年前,庆功宴上。

    这大抵是穹国最热闹的庆功宴。

    武林侠客与官员混坐,士兵与将军同席,文官端着酒杯仰天而歌,醉醺醺地和自己的政敌勾肩搭背,丝毫不见平日的针锋相对。

    冉苍接了不知是哪位侠客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目光却始终定定地看着远处的人影,不曾离开。

    宁恒一身白衣,腰间挎一柄碧色长剑,推杯换盏之间潇洒自若,笑意盎然,眉眼间似有星辰。

    众人熙攘着围着他,却不曾推搡,哪怕是再桀骜不驯的到了他面前,被他那双含着春风的眸子看一眼,都会不自觉变得有礼几分。

    他是武林盟盟主,也是光。

    冉苍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越是明亮,便越衬得心中的角落黑得浓郁。

    他的温柔与体贴是出于自身的教养,是对于所有人,并非他独有。

    并非他独有。

    阿恒等到天下平乱,你可愿意进宫来陪我?

    好啊,那我可要好好住上几个月,别把我赶出去。

    那怎么会阿恒,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一直住在宫里?我想与阿恒夜夜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哈哈哈!傻阿苍,你还小,等你长大些,哪里还有心思来找我秉烛夜谈,恐怕巴不得我走呢!

    阿恒想去哪里呢?

    我嘛把武林的事情整顿好了,就去游山川湖海,当年师父专心于武林,有好些吃食都不曾尝过,我这个做弟子的,就代劳了哈哈。

    冉苍重重吐出一口气。

    这场庆功宴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冉苍已经醉得有些迟钝。他扶着墙微微摇晃,身后跟着的侍卫想上去扶,又被推开。

    冉苍就这么踉踉跄跄地走,直到他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身后紧跟着的侍卫的脚步声不见了。

    他猛地回头,看见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人。

    陛下,您可知囚蛊?

    那是冉苍与施己教的第一次相遇。

    阿苍,武林有蛊师乱纪,制作人蛊,我去围剿。

    阿苍!快!老五老六还在里面!

    阿苍,你做什么?

    阿苍?

    滚。

    原谅你?冉苍,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日帮了你!

    眼前的宁恒,身体瘦削,皮肤白皙,长发垂踝,仿若女子,若是有人说他就是当年剑如碧水惊鸿起的碧水剑客,谁也不会信的。

    隔着衣衫也能看见背后的一对蝴蝶骨,再也不是当初一步一步将他背出尸山的结实。

    他是毁了他吗?

    冉苍自背后将他抱在怀里,温热。

    手臂缓缓收紧,勒着单薄的身子,好像要将他斩为两半,揉进怀里。

    可是他在他身边。

    再也不会去看别人了。

    冉苍将他的头转过来,却看见那双眸子,依旧黑亮,其中却看不见他。

    好像他与这床铺枷锁桌椅也没什么不同。

    冉苍的心脏猛地被攥紧。

    阿恒!

    眼前是一片明黄。

    他以为自己叫得声嘶力竭,实际上发出的声音仿若蚊蝇。

    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真切。

    不见清风明月,不见篝火喧嚣,不见黄金囚笼,却还能看见那双眼睛。

    冉苍挣扎着去抓,可是抬不起手。

    宁恒就站在他窗前,面无表情,不悲不喜。

    阿恒!

    冉苍像是说阿恒你救救我;想说阿恒你知道的,我只是太怕有一天你不告而别;想说阿恒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他想说的很多,却都梗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书冷声道:看过了,可以了吧?

    冉苍瞪向洛书,洛书想说什么,又觉得是对牛弹琴,干脆别过头眼不见为净。

    宁恒轻轻按了按洛书的肩头,又看向冉苍。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冉苍嘴唇张合,看着眼前的宁恒。

    他长发束起,一身白色劲装,隔着衣料也可知其下肌肉流畅如猎豹,腰间挎碧色长剑,分明就是意气风发正当年,哪里还有半分羸弱模样。

    这才是宁恒。

    这才应该是宁恒。

    他曾日夜不死心得去问宁恒,他可否原谅他,他可否理解他。他自欺欺人,总觉得终有一日宁恒会理解他的痛苦,无需枷锁也会留在他身边。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知道了所有的答案。

    给鸟儿剪去翅膀养在笼中,哪怕拿水再清,那果子再鲜美,也不是鸟儿想要的。

    鸟儿合该就属于蓝天,而不是他手中的一方牢笼。

    阿恒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洛书仰头看向宁恒,他知道宁恒已经放下,只是担心冉苍还有什么手段,或甚是想要同归于尽。

    明明是温暖一切的太阳,他却偏偏要将光锁在怀里,再不让旁人看见。

    明明是出于教养的温柔,他却固执得要据为己有,以为那就是永恒。

    他给你的帮助,是想给你目标,他给你的光明,是想照亮你未来的路,而不是被你拉着永堕黑暗,共沉亡。

    洛书定定地看着冉苍,从冉苍眸中看得见恍然,却看不见悔恨。

    殿中的香烧了一截,灰色的折断落下,埋入香炉,阳光斜斜,将窗棂的影子照在地上。

    冉苍声音沙哑,如百岁老人。

    阿恒,你可曾心悦我?

    那日烟柳飘白,你将被偷走的钱袋子抛给我,洒然一笑,眉目清朗。

    你可曾心悦我?

    小公子,以后小心点啊。

    那日蝉声喧嚣,你捧来一只木匣,药香缭绕。

    你可曾心悦我?

    阿苍,这是能助你重塑经脉的药。

    那日枫叶如血,我在万人之上,受众人朝拜,你立于台下,一身白衣,眉眼温柔。

    你可曾心悦我?

    武林盟与皇室结盟。

    那日东风凛冽,铠甲结霜,背后是敌军叫嚷,你将我背在背上,与我藏在窖中,呼吸纠缠。

    你可曾心悦我?

    阿苍,别怕。

    赠你发簪时的清风拂柳,烛影摇晃间的倾心传授,炎炎烈日旁的传功习武你可曾有那么一日、一刻、一瞬也如我一般,乱了心跳?

    冉苍看着宁恒,似是恳求,似是希冀。

    这样是不是代表,不是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

    宁恒看着他,在冉苍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未。

    当初那个皱皱眉头都会让他心头一紧的孩子已经不在了,眼前的人,哪怕眼神再绝望,他心底也宛如死水,毫无波澜。

    有些话,当初是知道他不会听,然后是不想说,最后是觉得没必要了。

    但是为了给他一个、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宁恒还是想说明白。

    我自始至终只是把你当做后辈,当做兄弟,当做半徒,未曾有过半点越界。

    没有过说不清的暧昧,没有过过分的亲昵,宁恒在那五十年里从未想清,怎么冉苍会动了别的心思。

    后来说起,洛书看着他神色莫名,落于轻轻的叹息。

    因为对于有些人,温柔就是亲昵,温暖就是暧昧,生长于暗处,骤然见得光明,就会分不清执念与喜爱,左右最后落笔于执念。

    因为有些人,天生就是温暖,就是执念,就是向往,令人始于成瘾的触碰,终于戒不掉的关切。

    宁恒没有错,冉苍也没有错,错的是他的偏执,以最恶劣的手法实现,毁了宁恒,也毁了他自己。

    后来,在那五十年里,我便只剩下恨了。

    宁恒淡淡说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直到被救出来,我也止不住得回想,洛兄之前很好奇我恢复得为什么会这么快,大抵是因为每日都在想着该怎样杀了你。

    我被亲手教出来的孩子毁了。

    宁恒轻声笑了笑,冉苍全身一颤。

    阿恒

    恨我?是、是该恨可是他心口剧烈地起伏,每一下都是一次剜心般的疼。

    恨我?你怎么能恨我啊,你是宁恒,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恨我,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恨我?

    冉苍喉间发出喝喝的声音,可是依旧说不出来话。

    红柚正趴在洛书的肩上,摆动着尾巴。

    不过现在我也想清楚了,宁恒手按住腰间的长剑,笑得一如从前,眼中有江湖,有山水,却没有了冉苍,左右也不过是五十年,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依旧可以去游览山河大川,你我两清,不需要恨了。

    他迎着冉苍怔愣的眉眼,轻轻摇了摇头,已经不恨了。

    自此之后,你我之间,再无关联。

    宁恒转身,脊背笔直,就向他腰间的长剑。

    冉苍不喜欢看见宁恒的背影,背影代表告别,可是他从未像今日一样恐慌,大概是自知这一别就是永远。

    他不恨了?

    他不恨了!

    冉苍宁愿宁恒会恨,会将一腔怨气尽数发泄在他身上,这样他至少可以说服自己,他还记得他,他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此生都不会被抹除,他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阿恒是他的,是只属于他的。

    可是现在,他不恨了。

    他怎么能不恨了?!

    阿恒!

    他喷出一口血,终于叫出了宁恒的名字,可是宁恒依旧没有回头。

    回到醉仙楼之后,洛书将那一对镣铐给了宁恒,就当是与过去彻底的诀别。

    宁恒看着这一对镣铐沉默许久,在洛书意外的神情中,运转内力。

    镣铐寸寸而碎。

    外层的铁剥落,露出了片片碧绿,色如春水。

    洛书的瞳孔骤缩。

    宁恒的手微微颤抖,但是很有耐心地将碧色一一分离,又重新排好。

    从日上中天,到金乌西坠。

    宁恒也不要洛书帮忙,慢慢地拼着,最后拼出了一把剑。

    与他腰间的那一把一模一样。

    洛兄,宁恒笑了笑,抬头看向洛书,这是师父留给我的佩剑,绿岸。

    谢谢,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

    洛书沉默着拿来一只盒子,宁恒将剑片一点点放进去。

    老宁殷铁匠的手艺不错,要不要送去看看?

    宁恒摇摇头,不必了。

    他将木匣捧在手上,珍而甚之,师父曾说过,凡事要往前看。他按住腰间的除夕,笑道,等我得了空,就让它去陪师父,我已经有除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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