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星辰将机关驽对准冉苍,又屡屡被挡下,强劲的箭力将肩膀穿透,最后离着龙床只差毫厘。

    冉、苍。

    那几乎要嚼碎了的恨意。

    洛书于匆忙之中回头看向冉星辰,冉星辰若有所感,勉强冲洛书一笑。

    洛书只觉得心口被扎了一根细细的针,发酸的、隐隐的、缠绵地疼。

    他抬腿踢飞向头顶打来的流星锤,捏住了对方的脚踝,猛地一抽一送,力道极大,侍卫下盘不稳,面色一变,借力腾空,另一只脚踹向洛书太阳穴!

    洛书不过是十岁孩童的模样,手指纤细而柔软,握在脚踝上却像打铁的铁钳,几乎要将骨头一并夹断。

    侍卫额上有汗,脚下动作却半点不慢,洛书抬手一挡,侍卫心中大喜,这细软的胳膊怎么挡得住他的全力一踢,待到寸寸断裂,那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侍卫额上的汗珠终于滚落。

    断裂是断裂,只不过断的是他的腿。

    洛书单手提起他的腿,像风车似的整个人抡了起来!

    待到结束,他已经像是一只刺猬。

    洛书走过去蹲在几近晕厥的人身旁,笑眯眯的样子在他眼里像极了恶鬼。

    这么浓的血气,不知道手里有几条冤魂。

    背后有人杀了上来,洛书混不在意地以背相对,听声辨位单手将敌人打开,有条不紊地收缴着战利品。

    直到这时,冉苍才发现,他引以为傲的天字军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将这三十二人齐齐打倒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可恨他今天做的事情不好让旁人知道,故而将人遣散!

    不过

    冉苍看着掩映在层层护卫之后的冉星辰,突然一笑,尽是讽刺。

    像是一场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戏剧,早在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冉星辰如他所料般发出了一声带着惊怒的低吼。

    千丝蛊。

    触血则身如细丝,寄生于人体血脉,以人血为食。

    然而千丝蛊,到底是带着一个千字。

    可分裂成千丝,各自生长,相遇则互相吞噬。

    早在看见洛书的刹那,冉苍就知道这台戏被人动了手脚,将千丝蛊分出了一缕,爬向冉星辰。

    这地上的兽皮柔软舒适,千丝蛊细如发丝,处处可藏身。

    哪怕被人偷换了剧本,只要他坐在幕后,戏剧的结局总是注定的,不是吗?

    冉苍笑着,突然面色一僵,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暴露在外面的千丝蛊没有留给这些血液落在被褥上的机会,在半空中就被吸食地一丝不剩,就连内脏的碎片,落在地上的时候也变成了一块苍白的死肉。

    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

    冉苍不可置信地挣扎坐起来,就看见那些侍卫一个个地倒了下去。

    躺了一地。

    最后站在地上的,只有洛书、冉星辰、二零八八三人。

    冉星辰脚边躺着一条千丝蛊,苍白的千丝蛊,它体内的血已经被完全放干了。

    红柚爬回洛书肩上,撒娇似的蹭着他的面颊。

    半截蛊王,还敢冲我凶?哼~

    洛书笑着看向冉苍,很惊讶?

    冉苍的眼皮又是一跳,接着头昏脑涨了起来,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嗡嗡作响,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千丝蛊在血管中疯狂地逃窜,吸食他的血液,将他的身体钻得千疮百孔,它细小却尖锐的口器咬住他的经脉,撕开。

    等眼前再次清明,洛书已经站在了他的窗前,肩上的蛊王在他的肩上玩闹着,钻进了绒绒的雪白衣领中。

    红色的虫?

    记忆开始浮现,画面开始重叠。洛书披着青色的披风,雪白的毛领将他的面颊遮了大半,露出的眼睛黑亮如水。

    肌肤细嫩如玉如雪,露在外面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粉红,分明是孩子的模样,却有着这样的一双眼睛。

    像是蕴含了一个世界的荣枯。

    洛书?

    书洛

    书洛、书洛!

    书洛是懂蛊的!

    书洛是懂蛊的!

    他本身就是蛊师!

    冉苍终于想起了被他忽略的究竟是什么。

    他只想到洛书是冉星辰的师父,冉星辰学的是骑射,却忘了当时初见,洛书扮做的小少爷书洛一身桀骜,手里托着一只金色的蛊,笑容不屑。

    少爷我天资聪颖,早已是蛊师。

    洛书坐在床榻旁,笑眯眯地看着冉苍,他衣领中的红柚大概是玩累了,又钻了出来,爬到洛书指尖蹭来蹭去地撒娇,随着红柚的动作,冉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四经八脉一并跟着疼。

    终于怕了?

    洛书蹭了蹭红柚,这千丝蛊是施己教给你的?皇帝陛下,您倒是心大,他们给的还敢用。

    千丝蛊,遇血成丝,以人血为食,顺血而生,扎根于血液经脉,直至吸干方可脱身。

    洛书戳了戳冉苍,孩子细嫩的手指与苍老松垮的皮肤形成对比,刺的冉苍双目生疼。

    他们是怎么哄着你把这东西下在自己身上的?是换血?还是转移蛊?

    这小东西胃口大得很,可以分裂千份,若是要解蛊,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它已经把人吸干了。

    洛书歪着头看他,你怪老宁取了你一身武功,那你怎么还死命地把自己的命往死里作呢?

    冉苍浑身一颤,阿恒

    冉星辰目光微沉,别过了头。

    洛书心中越是生气,笑得越发灿烂,他笑得仿若夏日的阳光,这称呼,你怎么还叫得出口呢?

    冉苍啊冉苍,我真想挖出你的心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说什么狼啊,眼睛最白的那一只,不就是你吗?

    冉苍想说什么,洛书摆了摆手,不耐道:你也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不会让你死,既然你这么想往别人体内下千丝蛊,这千丝蛊就放在你身体里别离开了,这样既能留着你一口气,还不至于在明天给小三子整什么幺蛾子,你说呢?

    洛书说完,再也不想看冉苍的那张脸,他怕自己气头一起,把冉苍给一巴掌拍死,这样未免他便宜了他。

    动了老宁,还想动小三子,真当自己是苍天之子了吗?

    洛书站在外殿深深地吸气,又缓缓吐出,竭力平稳着情绪,他不止一次对冉苍起了杀意,但是他知道,最恨他的绝不是自己。

    二零八八蹲在洛书身边,突然张开手将洛书抱在了怀里。

    洛书靠在二零八八身上,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里,用力地蹭了蹭。

    不知过了多久,内殿门被推开,冉星辰正撞见洛书从二零八八怀里出来,整个人一跳,边关门边往里缩,打扰师父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洛书被气笑了,跳起来拧冉星辰的耳朵,二零八八顺势将洛书抱住,把人抱高了,洛书拧完冉星辰的耳朵又去揉他脸,好好的太子殿下被揉成一团。

    师父!师父!我刚梳的头发!

    为师揉够了再说!

    终于等洛书揉够了,冉星辰的头发也白梳理了,可怜巴巴地把发髻散开重新梳理。

    洛书在二零八八怀里,晃了晃脚,静静地看着冉星辰,突然问道,小三子,好了吗?

    阳光斜落,冉星辰正站在阳光里。

    好了,师父。

    他回头笑得灿烂,却没发现有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那是他碎裂的执念。

    第292章

    顾离被国师护在怀中,国师道袍广袖,像毯子似的一盖,盖得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听得见外面的喧嚣,是利器刺破空气的声音,也是凌乱的脚步声。

    顾离抱住国师,几乎要把牙齿咬碎。若不是他一时不察,也不至于断了腿,作为攻击老师的靶子,老师也不用带着他这个大累赘。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抱住国师的腰身,不必让他分出精力来照顾自己。

    顾离攥紧了手心的衣襟,忽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耳尖,顺着滑到了脖颈上。

    心跳突然跳停了一拍。

    国师左手护住怀里的顾离,右手衣襟挡住口鼻,月白的衣袖已经染上了斑斑的红。他竭力挡住自口中喷出的血,可是还有些许溅了开来。怀里的人开始挣扎起来,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国师苦笑,微微低头,嗓音不复之前的清冽,微微的沙哑像是初春碎裂冰面的摩擦。

    阿离,别怕。

    国师确实有点撑不住了。

    以一对多,隐门弟子本就不擅正面对战,更不要说在天地玄黄军那边,还有他曾倾尽心血的弟子们,一刻不停地破阵。

    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如同仙鹤似灵动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已经有些分不清是身上更疼,还是心里更疼些。

    周围的喧嚣声吵得他头脑嗡嗡作响,过度的失血让他脸色发白,手脚冰凉,动作越来越慢。

    恍惚间看见有一点冷光袭来,直刺向他的丹田。

    刺向他怀里的顾离。

    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地转身,将刀光挡在了身后。

    本能地夹紧背部肌肉。

    国师眼前一黑,捂在嘴前的手一松,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离心头一跳,眼前一片光朗。

    对于幼时的他来说,黑夜意味着寒冷与罪孽,光明是虚幻的温暖。他无数次地蜷缩在墙角等着天亮,那是他最期盼的时刻。

    只是他从未想过,竟有一日会如此恐惧光明。

    迎着光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白,而后渐渐能看见轮廓。

    他连踏两步接住国师,险险没有跌倒在地上。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撞向他。

    刹那之间顾离的眼前是一片纯粹的黑,耳中嗡鸣,脸色雪白,倒是比国师更像病人。

    在国师的背后,一柄长约三尺三寸的薄刃刀直直插在了他的脊背上。

    大大小小的伤口,将后背染成纯粹的血红,竟然看不出半点原本的颜色。

    顾离颤抖着用袖子去压伤口,眨眼间就湿透了。那一头半黑半白如同鹤翼的长发,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雪白,沾着点点猩红,像是雪上落梅。

    有侍卫过来,去拉他怀里的国师,顾离猛地将他打开,反手已经握了一柄匕首。

    侍卫的手微微一顿,他曾历经生死一线,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小崽子震住。

    像是一匹失去了母亲的幼狼。

    他呲着还未长齐的利齿,呜呜地低吼着,明明耳朵还没有立起,却像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若是不下占星台,谁能破得了老师的天地大阵?

    若是没有这几个师门败类,谁能近得了老师的身!

    虽然布阵需要时间,但是以国师的经验,早可以洒石为阵,凭这些个徒有武功的莽夫,怎么能将老师伤成这样?!

    顾离的目光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侍卫,好像望见了那几个人,曾经羡慕老师会让他们提前练习功法的人,曾经嫉妒老师会夸奖他们的人,曾经也当做兄弟倾心相待的人。

    你们最好杀得我魂飞魄散,否则哪怕变成厉鬼,我顾离也要将你们剥皮拆骨,永堕轮回!

    顾离声音阴狠,分明是正午阳光正盛,却像是不经意撞见厉鬼,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离他最近的侍卫头皮发麻,一提腰间长刀便向顾离扎下!

    左右圣上要的只是国师活着,这小崽子太邪性,死了也罢!

    顾离手一紧,侧身将国师挡住,提手挥刀,匕首格上长刀,长刀竟断为两截!

    侍卫大惊,没想到他一个学生身上竟然带着这样锋利的匕首,心里徒然生出一股子狠厉,左手一张如同利爪,右手也不躲闪,带着被斩断的断刃插了下去!

    顾离眸色一厉,也不管直直向着他肩膀插去的刀刃,一心只拿着匕就捅向了侍卫的小腹!

    侍卫又是一惊,连忙后退,顾离怀里还躺着国师,动作一顿,侍卫松了一口气,接着怒从心头起,一脚踹向顾离锁骨,那厚重的鞋底发出咔的一声,边缘竟然弹出了一枚尖刀!

    顾离却并未躲闪,事实上,这侍卫的一系列反应动作如雷霆闪电,并未习武的顾离根本无从躲闪。只是他举着匕首的手臂一直都没有放下来。

    前踢的腿与他举起的手臂刹那重合。

    想象中顾离被踢飞的场景并未发生。

    侍卫缓缓倒了下去。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小腹上插了一把匕首,只有刃,没有柄。

    顾离面无表情地握住手中的柄,像是有什么吸引似的,刃猛地缩回,插回了柄上。

    有目力好的,看见在刃与柄之间有什么亮晶晶的丝线一闪。

    顾离坐在地上,一手按住国师的脊背,一手握着滴着血的匕首,目光狠厉如狼。

    下一个,谁来?

    忽闻轰然巨响,仰头一看竟见一人被踹得倒飞出去,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落在地上,面上戴着银色穷奇半脸面具,露出的下颔线条凌厉。

    好重的血气!

    一抹天青色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紧紧跟着被踹飞的人,落于地上,手往人鼻端一探,微微松了口气,兴高采烈道:没事,四师兄!还有气儿呢!

    殿前众人面面厮觑,为首的侍卫上前一步,一个你字还未说出口,又听墙上有声烈烈。三道白衣翻墙而来。

    为首的一身白色劲装,面上扣着纯白面具,腰间佩剑。后两人具是广袖长袍,一人背药箱,一人腰间挂着一只黑色的葫芦,行动之间身形动作竟是一模一样。

    让四师兄收手太难为了。子车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蛊皿。

    子车痕走上前去查看,赞叹道,这个只断了一根肋骨。

    干得漂亮!百骨知对兰追比了一个大拇指,宁恒哭笑不得插嘴,别玩了,快去你们三师兄和师父。

    子车筹笑道:没事了前辈,师父已经解决了。

    这一群人在此近乎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众侍卫心中警铃大作,外面可是有天地探子数十人,还有玄黄军上百人,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你们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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