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小六不是。

    他们如今看见小六,就像是看见了幼时的自己,原本出于同门情谊的怒意也夹杂上了共情的愤怒,越发激烈。

    到底是谁,敢将他们的同门伤成这样!

    看过洛书,心中已了然。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的,看看洛书的反应,谁还不知道此种定然和这些人其脱不了干系!

    洛书已经不再遮掩自己的功力,一身气势毫不保留地冲向高台,外放的内力如刀如刺,再次向着高台废墟刺去,哪怕黑红袍吞了蛊王生命暂时无忧,也被洛书生生逼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

    然而奇怪的是,黑红袍面对近乎碾压性的力量,他的的反应与其说是惊惧,不如说是愤怒。

    甚至贪婪。

    他的脸诡异地涨得通红,其上一道道深色的纹路,让人担心他的脸会不会在下一秒就爆裂开来。紧接着他用力地一挥手,就像是指挥着万军的大将军一样,那双要二零八八来诊断脱不了一个粉碎性骨折的腿,竟然支撑着他的身体站了起来,而一直没什么动作的黑袍子齐齐一动,站起身摘下了兜帽,将脸完全地露出。

    一阵阵吸气声自雪教处传来。

    黑红袍笑得猖狂。

    你们的师兄弟皆为我所控。而你们,也会尽数成为我血教的弟子。

    ***

    冉星辰练的是一双眼睛。

    即使在此时,也能捕捉到自己新出炉的六师弟身上的特征。

    比如那一身黑袍,即使在血水里泡地破碎,他也能看见其上纹绣的破败血佛莲。比如他腰腹间一处异样的凸起,既是隔着袍子,也能隐约辨认出葫芦的形状。

    所以,自己的六师弟就是血蛊师?

    那江湖上恶名招展的血蛊师就是自己的师弟?

    这次的围剿对象就是自己的师弟?

    小六现在这幅样子,别说是炼制人蛊,哪怕站起来都费力,怎么可能是传言中那个炼了数十个村庄的血蛊师?

    那这些日子在外不正常的谣言是谁所传?他们有什么目的?

    他们是想用谣言引导众人对师弟的印象?那又有什么好处呢?

    冉星辰生于皇室,看问题不免就带上了几分阴谋论。他想着,便随之问了出来。

    方尚清正看着师父与黑红袍对峙,被冉星辰冷不丁得一问,怔忪一瞬,面色愈发凝重,开口的却是曲青邪。

    他依旧是懒洋洋的语气,带着无尽的嘲讽之意,这不就是吗?名声被败坏了,自然有咱们这些除魔卫道的人来除魔。哪怕本身没有罪,顶着一个除魔卫道的名号,自然也理直气壮了。

    方尚清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最终却只是苦笑了一声。

    百骨知摇头,但是他们分明不是想借刀杀人。到更像是借着六师兄的名头干坏事,这样所有事情都可以脱干净干系。

    方尚清接口,否则也不会在将六师弟囚禁之后再放出这种消息。

    冉星辰沉思片刻,这样像是要将六师弟的最后的价值压榨干净。

    其实,这消息说不定就是故意放出去的。曲青邪声音低沉,比如引人来除魔卫道,然后将这些人变为蛊料或者炼制成人蛊。如此,进入血巢的人尽数没了声息,血巢的凶名越传越远,再引来更多的人

    曲青邪压低的声音褪去了邪气,反而带上了几分鬼气,听得几人周身一寒。

    可是越想,这种可能便是越大。

    若不是因为洛书,他们几个不一定会来。彼时内忧外患,明争暗斗,加上蛊虫鬼魅,说不定真的会尽数折在这里。

    这样慢慢地壮大下去,有朝一日必定为祸江湖。

    明明是夏日,几人却尽是出了一身冷汗。

    方尚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向着几人道:武林盟必然要插手此事了。

    随之身形闪动,足尖连点,隐没不见。

    曲青邪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折扇在掌心拍了拍,笑得邪气。晃眼之间就融进了人群。

    百影双手托起令牌,百骨知一伸手便抓在了手中,放在眼前看了看,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地看了百影一眼,点头告别。

    冉星辰随之向子车痕摇了摇手告别,转身之时,恍然间几道黑影闪过。

    几人远去,子车痕立在原地,缓缓按住了自己的面具,沉默着没有了动作。余千年与半夏安静地立在他的身边。

    片刻,子车痕慢慢地将手放了下来,声音嘶哑。

    将药箱拿来。

    ***

    这种新炼制的蛊能不能驱除?这些人还有没有救?

    没有人能解答,连洛书与雪暮枝也无法下结论,于是这些被下了蛊的雪教弟子,就成了黑红袍最大的保命盾。

    雪教弟子顾念同门情谊自然不忍下手,而那些别派的弟子却在雪教的保护下,更是不能下重手,一时之间全然落入了下风。

    妈了个巴子的!

    梅山五虎本就是使的重兵,大刀巨斧,对上细小如米粒的蛊虫,简直就像是张飞绣花。一时之间污言秽语连连。

    然而此时也没有谁来呵斥他们,事实上每个人都想骂娘。现在手忙脚乱自顾不迭,地上的蛊大概是有了人操控的原因,被红柚压制的效果大减,又是密密麻麻的一层,之前活活吞了龙韬周灵的蛊还聚成一团没有散开,从间隙能隐约看见森森白骨,令人胆寒。

    洛书有红柚护着,因而无蛊敢靠近。但是他怀里的阿筹似乎是尤为吸引这些蛊虫,以他为中心是一个大概半径为一尺的圆,其中是干净的,而外面则是虎视眈眈的蛊。

    这就是育蛊之体?

    对蛊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洛书皱着眉头沉思,手下不闲,一股内力游走阿筹的四经八脉,越是看下去,没有就皱地越紧。

    阿筹的蛊呢?

    有二零八八在身边,洛书当然知道阿筹是育蛊之体,因此阿筹可以将一些蛊安置在自己体内,这样不仅不会对自身有损伤,反而会加强与蛊的联系,炼制出的蛊指挥起来也更为得心应手。

    往日里,被安置在体内的蛊大多是细小的高阶蛊,而像青灵之类的,就被养在蛊皿中。所以阿筹的体内应该有蛊的。

    在离开之前就已经有了七只,一只雪岭,其余的六只也是能力仅在蛊王之下。这些年过去,哪怕没有多,也不应该少啊。

    红柚摇了摇尾巴,洛书低头,看见在阿筹怀里有一处凸起,雪岭在里面。

    里面也只有一只雪岭。

    洛书猛然想起了青灵,它出现在了黑红袍的手里。

    那么其余的蛊也是吗?

    将雪岭安置在体内不应该更安全,又为什么要放在蛊皿中?

    洛书心下烦躁疑惑,然而现在实在不是一个思考的好时机,他显然是已经被重点照顾,周身已经被围了五六人。他们面无表情,各自掏出武器向他袭来。

    显然黑红袍已经看出来洛书对蛊自有应对之法,干脆就用人来牵制他。

    可是这算盘打得却不太好。

    毕竟在场的,对蛊全然免疫的,不仅仅是他自己。

    洛书突然一笑,如春回大地,冰雪消融。

    第93章

    洛书的目光越过将他层层包裹的人,与二零八八对上了视线,接着一扬手,怀里的阿筹竟然被高高地抛了出去!

    二零八八足不动,腿未迈,却在下一瞬刚好到了阿筹下落之处。洛书用力轻柔,二零八八配合默契,这一抛一扔之间不过瞬息,连一丝多余的震动也无。

    只是阿筹的眼皮却突然动了动,气息急促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昏迷中惊醒。二零八八无法,只好为他注射了一针昏睡剂。昏迷伤神,昏睡补神,这样也刚好让他养养精气。扫描他的身体,估计已经有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注射过昏睡剂的阿筹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只是依然紧紧护在腰腹之间,哪怕是睡着了,也极不安稳。洛书看着阿筹紧皱的眉头,心就像是被揉碎了,恨意愈发强烈,面上笑得却发明媚,就像是盛夏正午的阳光。

    我本来是想送你一刀,现在觉得有点不好。洛书像是极为为难似的,笑容真诚又带着一点羞涩,毕竟,滴水当报以涌泉嘛。你给我什么,我就还你什么,还要百倍千倍地还给你才是。

    这里只有一池蛊,但是我要还,自然要百倍千倍还给你。但是在下囊中羞涩,蛊只有寥寥几只,只好劳烦你多等等,用时间来补偿。你说呢?

    围着的几名弟子已经开始向洛书放蛊,然而不论是用阴的还是明的,洛书都视而不见,因为所有的蛊还未接近他,就像是惊慌极了似的钻回了蛊皿。他只是自顾地看着黑红袍,似乎在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

    黑红袍面色难看,眼中的贪婪与垂涎却越发浓郁,哪怕是站在洛书不远处的韶斩都感觉到极为不适,就像是被一条黏糊糊臭烘烘的巨大舌头舔了一遍,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却莫名觉得熟悉与亲切,况且他还救下了

    韶斩开口喝道:你再看过来,姑奶奶就把你一双招子挖出来踩水泡!

    黑红袍回过头看了一眼韶斩,冷笑道:妖女韶斩?我看你的眼睛才应该被挖下来,这双金灿灿的眼睛,刚好给我的金蚕当玩具。

    洛书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韶斩,虽然他与韶斩相识,但是那是他少年模样,而且他还易了容,现在与韶斩不过陌路人,那些正道君子都没有站出来,最先站出来的却是妖女,实在令他讶然。

    洛书冲韶斩一笑,带上了些真实的情绪,而后再次看向黑红袍,依旧是笑着,说多了也没趣,在下想还是直接偿还得好。

    砰!

    众人便听在高台之上一声隆隆震耳,愕然看去,洛书已经一拳击到了黑红袍的身上,而在这时,那在原本被围在圈中的洛书虚影才缓缓散去。

    竟然没有丝毫借力冲天而起。

    还来不及震惊,洛书的拳头便如同雨点一般落到了黑红袍的身上,绝对碾压性的肉体力量将他狠狠地压制住,没有丝毫的还手余力。因为有了红柚与雪岭的双重震慑,没有蛊胆敢靠近,洛书的怒气毫无保留地发散出来,近乎令人窒息的威压弥散在大厅中,亦是无人胆敢阻拦。一时之间唯有拳头与肉体的碰撞声,震地人心惊胆战。

    大厅中画面诡异,却无人阻拦。

    洛书会的东西很多,为了教这几个孩子,可以称得上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是他最喜欢的,还是不加一丝技巧的内力碾压与攻击。

    如果自己没有痛到,怎么能肯定对方也痛了呢?

    他的阿筹啊,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两次呢?

    洛书第一次看见阿筹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因为之前他的救回来是都是小豆丁,这是第一个年龄大于十岁的孩子。

    接着,等洛书将人抗回他的屋子检查伤口时,却被惊地险些拿不稳伤药。他之前的徒弟虽然身上总也有伤,却不曾伤地如此重,重到他用了几乎自己一半的积分,才兑换到了远高于这个世界的伤药。换句话说,若是这个世界的医疗条件,阿筹早就没了命。

    而害他的就是蛊。

    他的身子几乎被完全掏空,不知道曾经被喂食了什么,血液中尽是毒,蛊虫寄生在他的身体里,汲取养料,破卵,生长,产卵,一代又一代的蛊虫把他当做自己的温床。他的外表除了瘦别无异样,可是内里却早已被掏空。

    他日日夜夜与蛊虫为伴,而蛊则不分日夜寒暑啃食着他的身体,绵延的疼痛自体内开始蔓延,等到钻出皮肤的刹那,就是他身死之日。就像是癌症晚期的病人,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走向衰败,却无法阻挡,也不能推迟。

    洛书看他体内蛊的形态,知他已经被杀了十年。

    洛书用着五六十的壳子,一边驱蛊,一边咬着牙不让眼泪影响手术。等到蛊完全地被驱赶出体外,洛书几近崩溃。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人对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下手,折磨了他整整十年。

    然而让洛书惊讶的是,他没有寻死过,就像是有什么支持着他,让他不计一切代价活下去。

    后来洛书知道,是仇恨。

    阿筹是育蛊之体,这就是原罪。

    等到阿筹醒了之后,洛书其实苦恼过一段时间。因为这十年是生活让他的身体极为亏空,哪怕是曾经天生体弱的冉星辰,也不会像玻璃一样易碎。他的经脉早就被蛊消耗,脆弱无比,他的腿因为常年被束缚,走路已经有些不便,连吃饭都成了一件必须要别人帮助才能完成的事情。

    在他的身体脆弱成这样的情况下,有什么武功是他能学的呢?

    因为经脉脆弱,他连内力都不能修炼,没有内力,连入门的乘云都无法修炼,洛书又因为为往圣继绝学的任务限制无法送他上崖,阿筹最终很有可能会终老于此。

    可是不行啊,他身上背着那么深那么重的仇恨,怎么能安安心心地在这里终老。

    阿筹看出了洛书的为难,第二天独自去攀崖,差点摔死在崖下,洛书又惊又怒,第一次打了自己的徒儿。

    可是这能怪谁呢?

    阿筹拼了命地活下来,怎么能被困在这里。

    洛书拼了命救下来的徒弟,怎么能让他死在这里。

    洛书一边给阿筹滋补身体,一边开始疯狂地研究秘籍和医书。

    这些秘籍医书不都是人写的吗?既然在世上没有解决的方法,那他就自己创一个!

    最后创是创出来了,可是洛书却犹疑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给阿筹。

    二零八八建议洛书将选择权交给阿筹。练与不练全由他自己。

    阿筹没有犹豫,练了,成功了。

    何为育蛊之体?

    以身育蛊,则蛊盛。

    若是不单纯地将养料供给蛊呢?若是要蛊与己身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呢?

    蛊这种事物,不本就是吸食宿主的血,听从蛊师的命令吗?

    以身育蛊,则蛊盛。

    以蛊育身,则身康。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蛊将阿筹的身子毁掉的,那就让蛊再将阿筹补起来。

    但是让洛书迟疑的,便是此事。

    任何一个人被一样东西折磨了许久,大概都会产生排斥心理吧?让现在的阿筹身体里再种蛊,与让他重新回到那个时候有什么区别?

    哪怕是为他好。

    洛书的拳因为长时间的击打已经变得通红,蛊虫的再生能力修复着黑红袍身体,让他血肉模糊的身体再生,然后再次被打碎。

    一拳,两拳,三拳

    洛书机械性地重复着击打的动作,就像是永不会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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