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被小蕙带人先抬去医馆了。

    梁山伯与王蓝田站在一边,皆是鼻青脸肿。长亭前才栽的桃枝倒了一地,场面颇为混乱。

    山长又是失望又是气愤,王蓝田这纨绔子弟也就罢了,梁山伯呢?他们对梁山伯寄予厚望,他一向忠厚老实,怎的也能打的起来?梁山伯,你说说,怎么回事!

    梁山伯还未出口,王蓝田已哭天抢地插嘴,山长你要为我做主啊。大家都知道啊,祝英台身体不好,简直比女子还娇弱。方才蓝田就是出口关怀一二,她正好晕了,与弟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梁山伯什么都不知道,冲过来就打了弟子一拳。弟子迫不得已才还手的!

    梁山伯气的脸都黑了,怒道,分明是你出言不逊。英台前几日受伤,你故意气她。你!拳头狠狠捏着。

    我说什么了!怎么?祝英台也是我的同窗,准你们两个整天腻在一块卿卿我我,我还不能关心关心联络同窗感情了!

    你!

    听此污蔑言语,梁山伯心头好像有一把火在烧,可碍于山长在此,终究压了下去。

    王蓝田此言一出,部分明了真相的神色各异。王兰当即一滞,还以为王蓝田知道了什么,又一想,若是王蓝田真的知道,他定会直言请父亲赶走祝英台。如今恐怕只是随口一说。

    姜晨才来,见得此番情景,竟觉得意外的相似。七年前谢琰王子誉,也是这样吵的

    王兰微微皱眉,走到山长身边,爹。

    山长平复了下心情,应了她,兰儿。看到姜晨,文才。

    姜晨拱手一拜,山长。

    见他也来了,王蓝田神色变幻不定,气焰渐歇,退了一步低头不说话了。

    山长:文才对此事有何看法?

    姜晨:文才浅陋。只是如此情景,倒令人想起当初往事。

    当初。当初逐了人下山。

    他的意思

    不会。

    文才不像是如此严厉之人。

    众人见山长面色异样,都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唯有王蓝田看到两人模样,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却不敢出声反驳。

    若是兄长因着他一句话被赶下山,弟弟再因他一句话下山。到时王氏颜面,真是不复存在了。

    姜晨话锋一转,事出有因。重罚倒不必了,不过仍需惩戒一二,就在后山藏书阁抄写礼记。在此之前,还是令王姑娘为他们治伤。

    山长:

    果是官场中人。敲一大棒给一甜枣用的如此顺溜。

    擦了擦额角的汗,文才真是周到。

    陶渊明与山长夫人在凉亭外东倒西歪的桃枝旁站着。听他们讲话,陶渊明微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怅然。

    山长夫人见他并无开心之色,有些疑惑,表兄,怎么?文才处置的不好吗?

    给诸位学子敲一个警钟,又不至于处罚过重。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陶渊明摇了摇头,进退有度,胆大心细,待人处事又一惯温和有礼。即便连我,都难以不喜欢他。正所谓其曲弥高,其和弥寡。如此通透灵慧之人,世上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是,越是表现的完美,越是

    他不愿再这样揣测下去。

    他皱着眉,转身离开了这里。

    山长夫人要叫住他,却不知该如何劝他留下。

    翌日,陶渊明留书离去。

    他生性逍遥,留在尼山已久,也该是离去之时了。至于尼山的学生们,书法文章更要靠个人琢磨,他能教的已教过了。问心无愧。

    若非当时祝丫头突然受伤,想来他也不会又留这几日。

    没有礼乐及医药课,姜晨日常会到藏书阁去。

    这十几日,众生对他的规律已摸了七八分。

    怎么说呢?新来的夫子日常:进餐,授课,藏书阁,进餐,藏书阁。

    规律的毫无人性。

    若是谢琰在此,恐怕还得加一句,还有个怪癖。这个人是随时可以醒的,好像从来没有真的睡过。即便你看他睡了,但一有不该有的动静,他也能在下一秒睁开眼睛毫无情绪盯你一炷香。

    大半夜。

    太恐怖了。

    当然,梁山伯对这位名声远扬的师兄还是很有好感。尤其是某一日他去交抄写的礼记时,发现马文才身边摞了关于地理山川的典籍。听闻他最常走的路便是京城到寿阳的官道,所去也仅有京城和边关几处。没想到他对天下地理川流,也研究不浅。

    梁山伯的父亲曾是治水良臣,可惜在一次洪难中不幸去世。梁山伯秉承父亲遗志,如今也对水文颇有研究。之前写的治水方略,经由谢道韫手转达谢安,颇受谢安赏识。

    他来询问,姜晨自然不会不答。梁山伯以为他是对治水也有研究,不过很可惜,他看这些地理,关注的是将要到来的风雨。至于治水,左右不过所学触类旁通而已。

    转眼又至尼山一年一度的狩猎大会。

    梁山伯所在的一组,不出所料拿到了第一。

    他们的狩猎方式十分的另类。至少,在姜晨眼中格外另类。

    最后用笼子渔网牵了一串山鸡野兔回来,还说明狩猎结束后要再放回去。

    虽有悖狩猎本意,山长还是夸赞了他的仁心,言说山伯善良宽厚,连动物性命都不忍伤害,遑论于人,日后定是个好父母官。

    于此对比鲜明,王蓝田带来的猎物死状凄惨,数量不足,落了下乘。

    若他就此平平静静还好,很可惜,他想不开。途中开溜藏在路边的林木中,带着狩猎所用的弓箭,先朝梁山伯射了一箭,又对着姜晨射了一箭。

    前一箭命中目标。这后一箭,又扎回了自己身上。

    梁山伯从马上跌落下来时,众生已一团慌乱。姜晨却神色不动,捏住破空而来的第二箭,头也不转拂袖掷回箭来的方向。

    林间一声惨叫。

    他翻身下马,只听到人群中祝英台一声声哭泣,山伯。山伯

    众学子围着一边,都不知如何是好。

    姜晨面无表情进去,干脆利落拔掉了箭,鲜血喷涌而出。众生看的一阵牙酸。

    他从袖中拿出药撒在伤口上,又撕了衣襟看似认真实则极为随意地包扎了下。不算严重。带回去。

    祝英台看他下手如此迅速,未及阻拦,此刻脸都白了,再听他此言,顿时觉得此人太过冷血无情了,山伯都伤成这般模样,你竟说不严重?!

    姜晨微怔,顿了会,军中伤患见得很多,因此他曾受过的伤,哪个不比这样严重。既性命无虞,又谈何严重呢。

    梁山伯已昏迷不醒,祝英台已顾不及太多,她未曾听说马文才会医术。因此此刻无论姜晨所言,都认定他是在说风凉话,怒回道,你以为他跟你一样吗!

    姜晨敛眉,眼中划过讽刺之意。

    一样?

    他倒希望有人跟他一样,好好体味这番轮回的滋味。

    山长皱眉打断已失去理智的祝英台,英台,不要再争执了。耽搁下去,山伯没救了。

    祝英台这才让了让,大家抱起梁山伯,几人奔驰而去。

    山长看他们走远,叹了口气,文才万勿见怪。祝英台与梁山伯结为兄弟,感情深厚。如今山伯受伤,他也是担心过度了。

    姜晨点点头,平静回答,这是自然。他们的感情,的确令人赞叹。

    就不知,这样的感情能维持多久呢。人对得不到的总是心心念念,对得到的又弃之如履。梁山伯与祝英台,让他们继续活下去,他们的感情是否也能继续。

    他拭目以待。

    被遗忘在林间的王蓝田肩头,箭羽贯穿而过,失血过多昏死过去。秦京生得令将他抱上马。姜晨走的慢慢悠悠,山长时不时瞥秦京生那方一眼,欲言又止。王蓝田那一箭不虚,若非文才武艺高强,恐怕这会跟梁山伯差不多了。他又怎好意思让他出手相救,连开口让他快马加鞭都做不到。

    过了会,姜晨才似无意间发现了王蓝田被找到带在马上,不再压制马匹,与众人飞驰而去。

    伤势未妥善处理,想来这一路回去,右臂可以废了。

    王蓝田成为七年以来首位被打包送下山的学子。理由:穷凶极恶。

    自此,日子过得相当平静。

    对姜晨而言,那更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死寂。

    说是并非大伤,的确并非大伤。王兰说了,若非马公子及时拔掉了箭矢,又上了药,此刻梁山伯还不知情况如何。

    待梁山伯转醒,伤势渐好,特意过来为此赔礼。

    祝英台相随在侧。

    姜晨看向他们的目光很有深意。

    这总让祝英台觉得,她的伪装,早已暴露的一干二净。她有些怕这位夫子,没有缘由。大家总说马夫子性格温和,博文广知,很好相处。但祝英台总觉得那双眼睛,一眼扫过去便可看穿人心底所有的秘密。

    她很害怕。万一身份暴露,她恐怕,再也不能见到山伯了。

    听说夫子在尼山设防时,梁山伯还有些不解。他觉得夫子有些杞人忧天。虽然部分地方听说有流寇作乱,但尼山山下所住,皆是良民。他又何必如此不安?

    拿着这般问题去问他,姜晨看了他良久,眼中不知是笑还是其他,让迟钝的梁山伯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说话之时,语气还如往常那般平静且温和,梁公子可知,你们口中作乱的流寇,从前也曾是良民。

    梁山伯一时无言。

    这是事实。他无从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好想让阿晨和玄霄正面杠一波哈哈哈哈哈哈

    第190章 梁祝(十八)

    祝英齐前来之后, 对祝英台与马文才的相处方式甚为不解。

    有如将军之人, 祝英台竟似对他并不喜欢。问她, 她的答案竟奇异的与陶渊明如出一辙。究其真意, 也是不真不喜。

    祝英齐:

    他与马将军相识多年,马文才一直都是如此性格, 从未变化。秉性谦逊有礼,竟被小妹认为虚假, 祝英齐也为他不平了, 梁山伯不也相差不多?英台为何不说他虚伪?

    祝英台眉头一皱, 八哥你在说什么啊!山伯待人诚挚,善良憨厚, 二者岂会相同。

    祝英齐闻言, 倒是哈哈笑了, 英台你涉世未深。不要以为聪明的谦逊便是虚伪。

    他言下之意,好像是梁山伯傻才显得诚挚。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对他的话祝英台清清楚楚, 此刻简直怒从中来,八哥你知道山伯救了我多少次吗?你与那夫子才见几面, 就已被哄得团团转了!

    与马文才, 也算是君子之交了。九妹毫不追问, 便指责他偏向马文才, 祝英齐也不大开心了,正待分辨,想了想, 其实他也未向九妹解释他们渊源,又散了火气,英台,我与将军相识远比你和梁山伯相识早的多。祝家偶尔会随军押运皇粮,八哥去过,与他有所交往。你更信任梁山伯这无可厚非,但是将军,他与挽莲,与谢氏,逼退秦军,保这一方平静多年劳苦功高。你对他,尊重一些!

    虽然长久以来,马文才并未长驻北边关,但是稍有些门路的,都知道北境之战,有他运筹。不过是从台前,移至幕后。

    祝英台见他软了口气,也不倔强了。若非八哥非要扯上梁山伯与她争辩,她也不会说出这般言语。不用八哥提醒,英台也会尊重夫子。但是八哥,你觉得他人好,我觉得山伯心善。你不要用山伯与他相比。

    祝英齐腹诽,一个学水文,一个善征战。他想比也需要个共同点才好。不过看她如此维护梁山伯,祝英齐暗自皱眉,过了会,才试探问,你对梁山伯

    你是不是喜欢上梁山伯了。

    长夜。灯明。

    一只蓝羽雀鸟停至姜晨窗前。

    姜晨坐在书案前,支着额头,闭着眼睛,长发披散着。

    灯火明明灭灭,映的他平静的神情,也变得恐怖和危险。

    蓝雀啾啾叫了两声。

    姜晨缓缓睁开眼,对它招了招手。

    它飞来桌前停下。

    姜晨摘下它一根羽毛,印在一张白纸上。淡蓝色水纹随着微光流动,一列清晰的字迹显示出来。

    不出所料,慕容冲,违约了。

    姜晨唇角一弯,对此毫无被背叛者该有的愤恨心情,眸中兴味盎然。他敛袖提笔写了两句,塞到它身上时,化为雀羽。

    回去。

    世上能有几人值得信任。

    何况区区慕容冲。背叛,背叛,人就习惯了。

    他拿起剪刀,悠悠剪了剪灯花。

    远远听闻一阵踏踏的脚步声,焦急,慌乱。

    门哐一声被推开。

    凉风飒飒而来。

    姜晨的头发被风吹的四散,撩到灯火,发尾霎时卷了一截。

    他垂眼看了看,慢慢悠悠伸手捋平,面无表情转过身去。

    看到他的神色,心乱如麻的梁山伯也隐约感觉到了他的不快,对着未束冠的头发愣了一瞬:

    脚步退了回去,学生失礼。顺带拉上房门。

    无妨。

    天色已晚,你如此焦急。可是又出了事情?他打开门,语气温和,似乎有一种魔力,能令人安心平静下来。若不介意,进来说话。

    自是不介意他还未束发之事。

    梁山伯本来极为古板,如今是被惊到,自然无法再关心繁文缛节,抬脚又进来。

    无尽黑夜,一道惊雷而过,惊的他趔了一下。

    姜晨:

    他倒了茶水递给梁山伯。

    梁山伯接下,还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样。

    过了会,才开口,夫子,你觉得英台,祝英台是怎样的人。

    姜晨:

    察言观色。想来祝英台做了件令他极为感动之事。

    聪慧明礼,黑白分明。

    明、明礼?梁山伯咽了口唾沫,夫子觉得他对山伯如何?

    姜晨:?

    赤子之心。

    梁山伯:相较于其他同学,不,相较于王兰王蕙呢?

    看他越来越难看的神色,以及方向略显奇怪的问题,姜晨心下了然一二。

    山伯与英台二位,彼此之间都是拳拳心意,至于对王姑娘想来不过医患之情。

    梁山伯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似乎挣扎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嘴唇动了动,方才,方才山伯听到,英台说他喜欢我。

    姜晨:哦。

    梁山伯死死盯着他,等待下文。

    姜晨为他倒了杯茶,似乎未曾听出他的深意。有何不妥?

    梁山伯:???

    沉默,疑问,大惊失色:英台也是男人啊。

    梁山伯。姜晨微微笑了笑,此事,你去寻王兰姑娘,或者师母,便有分晓。

    听他此言,梁山伯更为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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