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作者:万川之月

    叶祺回过身就能找到他的目光。

    念头与念头在脑海中纠结缠绕,最后发展成了大学生涯的劲爆收官:叶祺刚刚脱下学士服就听到身后更衣室的门落锁,陈扬进来不言不语把他按在了墙上。

    要拒绝他的理由实在太多,但眼前这人的神色太过执拗,一双深目黑得看不见底……叶祺在心底哀叹了一声,一只手摸上他的侧腰,然后微仰头吻住了他。

    那边本来就牙关微启,叶祺探进去舔过上颚和牙床,随即含住滑腻的舌尖轻轻吸吮。陈扬没怎么回应,只是闭着眼任他安抚,但颤抖的眼睫却无意中泄露了更为纷杂的情绪。道不明原因的慌乱才是真的熬人,你死死握着手里的,同时你怀疑着一切。

    “你最近怎么回事,要么一声不吭,要么就……”心绪和呼吸一起平复,言及此处,叶祺似乎是忍了笑,抬手慢慢抱紧了陈扬。

    刚才那一按是宣泄的意思,这次让整个身体贴合起来,安静和温暖还是一丝一丝传了过去。陈扬不再动作,盛夏将至的阳光还留着最后一点温煦的情致,恰好替他勾勒了一幅模糊的图景:毕竟光阴悠长要靠一个一个日子去堆积,再怎么徘徊时间还是在走,不如忘乎所以。

    叶祺前一天晚上在公寓里说的话此刻又飘忽着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仿佛比黑夜里的喟叹更加真实暖人。

    “我人在你床上,心在你身上,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陈然的身体每况愈下,于是在陈扬毕业这件事上陈飞就成了全权代表,晚上名正言顺地做东请叶祺和阮元和吃饭。

    地方选在一家算得上远近闻名的饭店里,只可惜陈飞来得匆忙订得也匆忙,四个人最后落座的地方只能是大厅靠窗的位置了。城市的夜景像个空虚的游乐场,寂寞和匆忙融成一派混沌。一栋栋楼拉开长而明亮的光线,无数隐没了真实面目的人群在其中或沉默或热闹地穿行,由此组成这里最常见也最容易被铭记的面貌。

    阮元和看了一会儿,回头来发现菜单已经在陈扬手里,于是转向了陈飞:“这儿的景色倒比包厢好多了。”

    “价格也比包厢好多了,包厢是有最低消费的。”陈扬把厚厚一本铜版纸印刷的菜单交还给了服务员。

    桌上的谁也不是外人,叶祺想了想并没有压低声音,大大方方地侧过脸去:“陈飞阮元和都在,你点得这么清淡合适么。”

    陈扬还在打量陈飞的神色,那边阮元和已经接了话:“上回顺了我的口味,结果你整顿饭才动了几筷子?”

    “我是真的不吃……”叶祺抱歉地笑笑,自己也知道自己挑食得过分。

    陈飞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大度了:“毕业了要庆祝的是你们,我无所谓吃什么。”

    先上来的是四道冷菜,手剥笋、马兰头香干、金针菇素鸭和白斩鸡。嘴上说清淡和亲眼所见终归还是不一样,陈飞拿起筷子眼睛一扫就笑开了:“平时我都拣热量最高的往胃里塞,这还真是……”

    叶祺习惯性要道歉,桌下的手却被陈扬按住,然后手指熟门熟路地交缠上来,包含着制止与温存的意思。“客随主便,你今晚还要住我的客厅呢,跟着吃点素菜算什么。”

    陈飞嚼着满口金针菇,暗叹其实这小子还挺会点菜的,素的也能调味调成这样,但另一边嘴上却不示弱:“什么你的客厅,你租的客厅还差不多。阮元和你看看,这人恨不得拿个喇叭到街上去喊他有钱租房子了。”

    元和闻言一顿,忽然把筷子一放:“你倒提醒我了,我忘记带家里钥匙了。”

    “你妹妹不是在家么。”元和性喜迟到,刚才陈扬打电话去催的时候是沁和接的。

    元和从包里挖出手机,人已经站起来往窗边走:“她晚上要去相亲,我得叫她过来送一下钥匙。”

    陈飞颇为好奇地盯着阮元和的背影,高大挺拔,气质温厚,怎么看怎么想不通为何一家的大龄青年:“他这半人半仙的找不到姑娘也就算了,怎么他妹妹也……”

    “你看阮元和长得怎么样。”叶祺抬眼温然一笑,陈飞的大脑刚开始往“我又不喜欢男人我怎么知道他长得怎么样”的方向运行就被扯了回来。

    “还可以,比我好。”

    陈扬慢悠悠道:“她妹妹长得更好,建筑设计师,你现在到城郊去就能看到她参与设计的房子。”

    话还没说到重点,阮元和回来了。先前的对话他听到了一个尾巴,坐下来没开口倒先笑了:“沁和的性子古怪得很,人家看上她容易,她看上别人比登天还难。你们等着看吧,一会儿她就过来了。”

    陈扬连着几年不在家常住,平日里陪俩老爹喝酒的光荣任务陈飞就责无旁贷了。那真叫一个憋屈,敬一杯再陪一杯,看他们差不多了就要抢先告饶,千万不能让他们以为英雄不似当年了酒量江河日下了……反正一来二去陈飞在外得了个见酒就两眼发光的名声,熟人知道是家里整出来的,不熟的还以为他真有多爱酒。一个陈飞再加上一个喝多少都看不出的叶祺,很快连陈扬和阮元和都被卷进了战局,沁和走近了看到的就是一人一个玻璃杯把白酒当矿泉水的彪悍状况,于是钥匙往元和头上一扔就打算走了。

    陈飞中规中矩活了二十九年,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近景魔术。对,这时刻太过不可思议且难以预料,活像个近景魔术。热血冲头的脑子在看到沁和的一瞬间熄了火,神志无比清明,多巴胺和吗啡肽呈现光速分泌趋势,外人看来就是他脸色骤然一变,目光亦步亦趋地黏上了沁和离去的背影。

    阮元和心头一震,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忽而沉沉开口:“要下手赶快,她刚进电梯。”

    陈扬紧跟着那句“机不可失”还没发出声来,陈飞已经迅速地站起身跟了过去。本来是很好笑的一件事,在座的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压下了笑意,目不转睛只往电梯那边看。

    大堂里疏落有致摆放着近百张桌子,陈飞绕到电梯前的时候门已经快要合上。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一个影响自己终生的决定――伸出手卡在即将合拢的左右两扇门之间,拦住了电梯。

    沁和认出了这是自家哥哥席上的朋友,下意识认为自己可能丢下了什么东西,或者元和让人家来带什么话。客气的询问还来不及说出口,陈飞微红着一张脸给她扔下了一枚惊天大雷:“阮小姐,我可以问一下你的手机号么。”

    满电梯的人都愣了,并上电梯外的男女老少,全体鸦雀无声。

    这年头电视剧变本加厉地要死要活,现实中胆敢拦陌生人的电梯追女孩子还真不多见。沁和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几秒钟后才无可抑制地满脸发烧,低声道:“你去问我哥吧,就说我同意给你号码的。”

    陈扬看场面有些诡异,终于还是跟了过来。这一眼望去竟撞上了千载难逢的痴愣版陈飞:一个人盯着电梯上方显示着楼层的小屏幕,微笑着,眼神飘渺不知所终,好似已经被勾了魂。

    其实,那是真的被勾了魂。

    这一夜元和回家不算晚,沁和房间的门敞着,里面灯光居然大亮。

    “又看不惯人家哪一点了?”元和倚着门框,半开玩笑半是认真。

    沁和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厚厚的被子把整个人都裹了个严实,但音调出乎意料地轻快:“我没去,忽然不想去了。”

    元和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了然地笑:“好,我明白了。”

    多年兄妹训练出了他强大的感知神经和迅疾的反应动作,房间门轰然关上,沁和扔出的大抱枕紧追其后砸在了门上。

    50、3

    一顿酒喝完,陈飞和陈扬已经辨不出谁更醉一些,叶祺还得仰仗阮元和才把陈家的两只搬回公寓里。相对来说陈飞好对付一些,扔在沙发上给床薄被就算没事了,叶祺好心又替他倒了杯水放在手边,然后自己进了里面的房间。

    公寓地段好得有点不像话,仅仅一室一厅也贵得陈扬每月要交掉工资的一半才能租下来。陈飞这么一借宿空间立时显得捉襟见肘起来,叶祺合上卧室的门,回身撞见陈扬一片黑暗里亮着的眼睛,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我大概醉了,但我没喝够。”

    略带沙质的声音与他相隔着一张床,叶祺摸了一下床头柜上方的触控开关,墙上一盏羊皮纸灯罩的壁灯慢慢亮了起来。晦暗的光映着陈扬的瞳孔,一时间极明与极暗竟融汇起来,模糊了棱角后漫无边际的随和感开始弥漫。

    叶祺从酒柜里拿了两个高脚杯一瓶红酒,人过去了先在陈扬眉心落下一个吻:“介意喝混酒么。”

    陈扬抬手解开自己领口的两颗纽扣,笑着答他:“醉都醉了,还介意什么。”

    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崭新高脚杯盛了莹红的酒液,晃一晃好似人心都沦陷几分,叶祺倾过杯子与他相碰,忽然兴起:“我们轮流来,问题或者要求,要玩么。”

    “好。”陈扬抿一口酒,摇头叹气:“酒庄又不是你开的,买来买去都是这个牌子。”

    “反正没用你的钱。来,好好回答我,最近你想什么呢。”

    “……我爸病得都出不了门了,我确实心里挺沉的。连带着乱七八糟就想多了,其实没你什么事,真的。”

    没事的话还在耳边,陈扬却仰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装个淡定的功夫也懒得做。叶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该你了。”

    “你为什么要接着读上去,你如果找工作简历会很漂亮。”

    叶祺眯着眼想了想,语速不知不觉放慢了:“我想,我是真的不喜欢出去跟人家抢钱。可能置身这个世道这么说太不切实际,但我确实觉得我对物质的需求是有限的,象牙塔外的事情……我看着就够累了。”

    静默氤氲成一室安和,陈扬习惯性地揽过叶祺的肩,只听他低低说了句“黏死人了你”,然后泰然接下去:“你为什么非五百强不签?我记得有个机场物流的职位,专业对口薪金也优厚,我以为你会签下来的。”

    “我放弃了太多才有今天,总想走得更远一点,否则我对得起谁呢。”

    叶祺轻声笑笑,显然认为这是个不够积极的动机,但他只是冲着陈扬举了举杯,似是严肃又像调侃:“这算我敬你啊,拜托你别老患得患失的,我都跟着抑郁。”

    事实上叶祺在席上喝的绝不比陈扬少,一番话说下来自己也头晕,索性酒杯往床头柜上一放,低声唤他:“陈扬,下一个是要求。过来陪我做一次,怎么做随你。”

    他是隔几天就会唇边含笑对自己说“随你”的性子,无限宽和从不苛求,陈扬此刻看着他散漫的神情忽而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真的就只能这样了,他已经尽可能地坦诚信任,或许再去挑剔就该自己道歉了。

    温热的口腔裹上来,整个腰身瞬间就软了下去,叶祺昏沉的神志被这么一激当真招架不住,立时哑了声音:“你哥睡在外面呢,你……”

    陈扬用舌面蹭了蹭顶端,退出来吻一下他小腹渐渐发热的皮肤:“你忍着点,别出声。”

    最敏感的部位得到最细致的对待,情潮如涌,同时炙热的手掌在大力抚摸着腿根,微微一层疼痛的颤抖倒正好催情。叶祺只好吸口气不再做声,什么都任由他控制去了。

    卧室里没有洗澡的地方,就算烈火焚身也不敢放肆行事,无奈得很。后来陈扬稀里糊涂也让叶祺伺候了一回,一瓶产地年份都不错的红酒一来二去被糟蹋个精光,两人闹腾够了连怎么睡过去的都没谁记得,事后想想也真是荒唐得可以。

    在叶祺的印象中,他研一前半年的日子不知为何过得如同飞逝,仿佛盛夏刚过严冬就随之而来,一转眼他们的公寓里已经需要开暖气才能过得了夜。

    本科阶段毕竟读的不是文学专业,叶祺为了赶上教学进度成日地盘踞在图书馆里,每个周五回到公寓都已经很晚。原本每天来回也没多少路程,但陈扬加班往往通宵达旦,两相衡量后的格局就成了周末相聚两天,平时各忙各的。

    一个狂加班一个狂读书,真到了周末根本没谁愿意起床,常常一躺就到了下午,随便对付着吃点又滚在一起,然后累了接着睡。聊天、做、睡觉,长日漫漫也就这么混过去,趁对方睡着的时候会有人开一会儿笔记本或者翻几页书,临了不是被抢了丢开就是自己嫌烦。生活的主旋律始终就是前头提到的那三件事,除了厮混还是厮混。

    当然也有清醒且轻松的时候,两个人会分工合作认真做一顿饭,开瓶酒坐下来慢慢聊一晚。或者去会馆和球场痛痛快快出一场汗也不错,回来洗完澡可以睡得心无旁骛。时日悠长而静好,要不是那一前一后两个电话,也许日子真的就这么一马平川地过了。

    一场欢情刚刚停歇,陈扬趴在床上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抚摸。白光闪过不久的脑子还不怎么清楚,所以他有些分不清那是终曲还是又一个序幕。叶祺含上他的耳垂耐心舔/弄,极低地问了句“明天你想出去么”,但他还来不及答枕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左右手都被扣住不放,陈扬尝试着挣扎了一下,未果,倒是免提键叫叶祺抽出手按下了:“陈扬?叶祺的手机怎么不开呢,我找他很久了。”

    盘尼西林,那就不用避讳了。叶祺把身体的重心从陈扬背上移下来,直接开口:“可能没电了,你说,怎么了。”

    那边习以为常,知道他们两个无所谓免提不免提,也就真的说了:“嘉h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联合了我和她两家父母逼我赶紧结婚。”

    “那你就结啊,早是早了点,不过定下来也好。”

    盘尼西林的口气毫无疑问是焦虑的:“说得轻巧,你让我拿什么结婚?没房没车,眼下这份差事我还不想长期做下去呢。”

    “何嘉h看着不像不讲理的人,你要么仔细问问,或许有别的原因?”叶祺彻底放开了怀里的人,抽张纸巾替他擦掉了额头上的细汗。这动作相当轻缓,陈扬眼睛都没睁,心安理得地承受了。

    电话那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好答应下来:“我再试试吧,唉……还是你们俩省事,永远没逼婚这茬事。”

    陈扬无声地笑了一下,叶祺侧脸瞥了他一眼,淡淡应了句“别胡扯”就伸手把电话挂了。

    下一个来电接踵而至,这回是陈飞。

    “陈扬,我有话要说,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不是陈飞的作风,连叶祺都面色凝重坐了起来,倒是陈扬一动不动,好像是僵在了那里。

    半天过去,陈飞忍不住又“喂”了一声,枕上的人这才道:“好,你说。”

    “叔叔上午去医院复查,情况比预料得差很多。”陈飞苦笑了一下,决定实言相告:“或者说,差得不能再差了。”

    “……你直说吧,什么地步了。”

    “陈扬,你……我也不能再劝你放宽心,医院连杜冷丁都开出来了。你年假千万早点回来,别等明年开春就来不及了。”

    陈扬沉默了很久,慢慢拿起手机交到叶祺手里,示意自己不想说话了。

    “陈飞,是我。你还有什么要叮嘱的跟我说吧,陈扬也听着。”

    陈飞用力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来沉郁之色愈发浓重:“你最好陪陈扬一起回来。另外,他们家里现在住了个医学院找来的年轻军医,部队里大概就是临终关怀的意思,你知会陈扬一声。”

    再也没有人敢说时光是连续的。它要断裂的时候,对你连一声脆响都吝啬。

    陈扬家的院子,陈飞刚挂电话就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有些迟缓地回过身去,神情已是极度的疲惫。

    整日陪伴着全无希望的病人总不是令人愉快的事,韩奕揉着额角推门而出,只身走进薄薄的积雪里。陈飞望着门内万分焦躁的狼狗出了一会儿神,等他快要与自己错肩的时候才问:“怎么样了?”

    “吃了药刚睡下。眼下这个情况,还是应该住在医院里最好。”

    陈飞抱歉地笑笑:“叔叔一直说自己傲了一辈子,不想最后躺医院里丢人现眼。”

    韩奕的目光渐渐透出悲悯来,那里头夹杂了太多的阴霾,沉得人不忍卒读:“顺着老人家的意思也好,反正……”

    陈飞了然地点点头,轻声道:“你出去走走吧,这房子太压抑了。”

    说罢,自己却转身进去了。铅灰的云仿佛就压在人心头,一场大雪迟迟不肯落下,恰似一个微妙的悲伤隐喻。

    51、第十七章 荆棘王冠

    那年新年,陈扬和叶祺踏进陈家看见的第一幕就足够震撼:陈然拄着拐杖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陈飞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却被陈扬暗暗拉住,他自己抢先发出了声音:“爸,我回来了。”然后放下行李就迎了上去,扶着老爷子慢慢转身回房:“有什么咱们在屋里说啊,你急着出来干什么……”

    叶祺低声在陈飞身后解释:“老人家爱面子,他要装身体好最好是顺着来。”

    陈飞沉默着点点头,又顿了顿:“你上去打声招呼吧,陈扬他爸看你很顺眼,昨天还问过你在哪儿过年。”

    病重的长辈是家庭中最有权威的人物,每个人看到了都不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更不要说叶祺原本就心里有鬼,承着陈然的好意愈发如履薄冰。待他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楼梯下来,陈扬妈已经从厨房里绕出来,依然葱白细巧的手指在围裙上擦一擦,笑着招呼道:“叶祺也留下来吃晚饭吧,一会儿小韩去医院配药也该回来了,凑个一桌人家里也热闹些。”

    叶祺听到一个“韩”字已经预感不好,只听陈扬转头问陈飞:“韩什么?一会儿见了我们总不能也跟着喊小韩。”

    “哦,韩奕。过来前在军医大读的是硕博连读,你爸后来听说了还老念叨着耽误了他。”

    幸好这时候陈飞弯着腰在收拾包里的什么东西,并没有看到身后两个人的脸色。陈扬下意识低下头掩饰住情绪,几不可闻地对叶祺说了句“你跟我到房间来一下”,随即自己先进了走廊。

    “你希望我找个借口先走么。”叶祺跟在他后面掩上门,人还没转过来话先问出了口。

    陈扬其实不知道自己正眉头紧锁,只是觉得连日来乱麻一般的心绪更理不清了,当下便有些烦躁了,捏着叶祺的下巴强迫他正视自己:“我说过么,嗯?你认为我就这么不大度?”

    力气没拿准,叶祺觉得骨头都被他捏得疼起来,半闭了眼没有做声。

    陈扬骤然发力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抱紧,同样一言不发。

    “我只是怕你生气。你最近够烦心的了。”似乎还是应当解释些什么,叶祺慢慢摸着陈扬的背,坚实的肉感让人想起相伴相依的无数个晨昏,心里无论如何都会安宁下来。

    “……”陈扬在他肩上像只什么幼/齿动物一样磨蹭了几下,叹息里沉重的意味仍在。

    那边的心跳声确实稳健,但却响亮得过头了。叶祺忍不住笑开来,两手停在他后腰上不动了。这掌心的温度似乎有了魔力,连羊绒衫都能穿透,与放在光裸的皮肤上竟没有任何区别:“你嫉妒了?”

    陈扬不好意思回答他,只能把人圈在手臂里密密地压过去一阵吻。叶祺终究按捺不住,握着脖颈含住了他的下唇,这个拥吻的节奏总算回归了正常。

    当晚,陈家的年轻军医只夹了几口菜就再次出去了,与其说是匆忙,倒不如定义为逃避。老人不会追究这些,陈飞只觉得奇怪,幸而有了陈扬和叶祺两个人精的粉饰太平,这顿饭得到了短暂的祥和。

    好容易一起坐进了家里的车,陈扬奉父母之命送叶祺回“亲戚家”,事实上却开到了宾馆门口。夜风凄凄,叶祺先前随便裹了件衣服就出来了,站在风口冻得脸色发白:“回去还是告诉陈飞,否则早晚收不了场。”

    陈扬苦笑连连,把他不小心忘在副驾驶座上的围巾递过去:“嗯,反正也够乱的,不在乎多一件事了。”

    “行了,赶紧走吧。”

    晚了家里要生疑,风口浪尖的多么小心都不为过。陈扬上前草草拥抱了叶祺一下,目送他进了大堂才驱车离去。

    年初二,陈扬依旧是开了那辆车来见叶祺。因为有事要先谈一谈,车放在了停车场他才绕到正门来。远远望去,大厅侧面的落地玻璃窗内立着一人,烟灰毛衣和惯常的旧牛仔,不知怎么竟有秋水长天的意度,陈扬一眼盯上了怎么都移不开,直到看清他和悦神色才加快了脚步。

    走得近了,大堂里因天色阴沉一应亮着顶灯,陈扬眼里的情绪稍稍一涌叶祺就靠了过来,言语里笑意浅淡:“慎言,我们回房间去谈。”

    陈扬跟着他一路回到宾馆房间里,顺手就摸来一杯温度适宜的饮料来灌了一口,居然是奶茶。他喜欢甜食,但他一直不好意思说,只叶祺一个人惯他惯得无法无天,连出了门都替他处处照应周全。茶杯的温度从掌心一直透到心底,叶祺掩了门转身便见他满面微笑:“宾至如归啊,饮品还特别定制。”

    “你算哪门子的宾客?”

    陈扬毫不客气地抓住了破绽:“恩客。”

    叶祺眨眨眼,迅速天真纯洁了:“本人名校出身,经验丰富,陪床陪聊,保证前后流程完备,中间上下随意,请问客官您准备付多少?”

    天赐灵光啊,就那么一瞬间,陈扬脑海中闪过了必杀技:“你人有价,这杯奶茶情义无价。”

    叶祺哭笑不得,顺手扯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坐在了床沿上:“你家年夜饭吃什么了?”

    “……啊?”

    “你脑子吃坏了。”

    “……”

    陈扬无语,叶祺抽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我有正事跟你说,盘尼西林他们订婚了。”

    “嗯?订婚又不受法律保护。”陈扬低垂着眉眼,半张脸都模糊在袅袅而起的雾气后面。

    叶祺望着地毯的纹路,有些出神:“结婚不也是诏告天下么,只要两家人都请来吃一顿,订婚也没什么区别。”

    陈扬以一种锋芒尽敛的放松姿态抬起眼来,那神色分明是歉疚的。他走到叶祺面前俯□来:“你羡慕了?”

    叶祺刚想摇头,整张脸已经被人捧在手里,一个吻落在他慌忙合起的眼睛上,温软缱绻。陈扬欺身单膝跪在床沿上,直起上身将他收进怀里,不想下句却是“正事算说完了么”。

    叶祺闷在他胸口笑了一声,就着位置优势拉开拉链,手指碰上了他半睡半醒的器官:“跟这个比,别人的事算什么正事。”

    陈扬似乎是低低地哼了一声,低头吻上他的嘴唇,直白热烈,含义明显。上面的主动权旁落,叶祺手里的动作便格外热切起来,不一会儿衣衫不整滚作一团,谁也分不清谁先脱完了好几层冬衣。

    皮肤大面积接触的刹那间,陈扬几乎要满足地叹息起来。这是他一寸一寸吻过的身体,体温都如此熟悉,一触便水乳/交融。叶祺的肌肉线条流畅,骨骼修劲颀长,有那么几处地方或揉或啃就能逼出一点点细弱的呻/吟来,然后他会不知不觉打开腿让他照顾到更多的部位……陈扬快要进去的时候,叶祺忽然握着他肩含糊道:“你别没完啊,晚上我还有事。”

    陈扬顿住了片刻,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提着他的脚腕放在了自己肩上,然后缓缓推到了底。他自己都难以启口,床上最令他迷恋的就是叶祺昏头了的样子,气息浅乱,咬唇垂眸。时而他会又求助般紧盯着自己,半是不知所措半是焦虑饥渴,看了只想亲身缔造一个巅峰为他双手奉上。

    叶祺的反应一分一毫都在他眼里,他尝试了几下很快就找到了最愉悦的角度,于是一边握住了前面一边撞进去,满意地看到了叶祺皱紧眉头的颤抖。

    初相识那阵子,两人都着了魔一般把对方往身下压,那是急切,是征服的需求,或许也是确定来之不易的安全感;后来渐渐地都学会了追求更好的感官享受,做很简单,做得精彩纷呈乐此不疲就需要共同研修了。这一点从未放到台面上来谈,却真实存在于他们滚过的每一张床上:我要你快活,然后,我要你回报。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这会儿陈扬准确地摩擦着关键点,粗喘着蛊惑他:“发出点声音不要紧的,听话……”最后两个字轻之又轻,同时拇指和食指分别在两侧底部一捏,叶祺“嗯”的一声溢出来,鼻音软而腻,立刻听得陈扬心口狂跳,变本加厉地揉弄起来。

    结局显而易见,陈扬吻着叶祺岌岌可危的腰肌处问:“一次而已,你不要紧吧。”

    叶祺抬手看了看心急如焚忘了拿下来的表,声音冷得像冰:“你从现在开始给我揉,揉到下午就不要紧了。”

    陈扬扑哧一笑,双手平摊抚上去,力道均匀恰当,显然是隔三差五就要进行的熟练工种。

    叶祺恨恨补充:“你要是再敢动我,我就上到你再也动不了。我说到做到。”

    陈扬在他肩上轻柔地一吻:“这么多要求,是不是该你付我钱了?”

    ……

    52、2

    叶祺住的这家宾馆对面,一家老资格的酒吧在暮色四合的时刻亮起了颇为低调的霓虹招牌。韩奕在靠窗的位置几乎坐了一整天,他记得五年前陪叶祺回南京的时候他说过,这是偌大个南京城他唯一看得上眼的宾馆。

    原本只想等到约定的时间再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不料凑巧看到陈扬上午走进去,天快黑了才出来。天之骄子,人不在父母身边却时时刻刻被挂在嘴边,什么都不缺还什么都不满足,跌跌撞撞硬要杀出自己的血路。叶祺会看上他果真理所应当,他要一个无所畏惧的、胆敢开天辟地的人,他需要找这样一把火把自己点了。

    韩奕自认了解叶祺,却永远无法理解他。他有一个连医科八年学制都等不及的家要供养,有一对月月往学校写信哭穷的父母,未来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可能性。照顾临终的老将军,然后在随便哪个军区附属医院的底层混吃等死,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卖得很好了。

    真td值了。

    “我在你宾馆对面的酒吧里,你下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我不是叫你打个电话过来就可以了么,没说要见你。”

    “叶祺,请你滚下来。”

    那边当然是按掉了电话,但韩奕有十足的把握他很快就会出现。当年彼此了若指掌,如今只用来赌他屈尊一见。忿忿的念头一闪即逝,他还是熄掉了指间还剩一半的烟,亲自到吧台去叫了一杯混绿茶的威士忌。

    叶祺十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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