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春色之怯无情[出版书] 作者:梨花

    一边敷衍着,然而那眼睛却半刻也未离开苏留衣的身上。

    奈何苏留衣神志清醒后,竟对他不理不睬,只和老先生简颜渊以及昔日的那些同窗说话,看也不看他一眼。

    好不容易终于捱到了宴席结束,人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江上帆迫不及待的来到正和老先生说话的苏留衣面前,恭敬道:「先生,天色已晚,我和留衣也要回去了,改日有了空闲,我定然和他再来探望您老人家。」

    老先生看了看天色,疑惑道:「未时还没过,天色晚什么啊?再让留衣陪我说会儿话。」

    江上帆心想别啊,先生您都霸占留衣一个多时辰了,我也有很多话要和留衣说啊,您也得给我们点空时间啊。

    刚想到这里,就听苏留衣道:「先生,以后我住在这里,天天陪你说话,如今王爷既然要走了,我便和简兄送他一程吧。」

    江上帆起初还挺高兴,越听越不对劲儿,连忙道:「等等等等,什么……什么住在简兄这里?留衣,简兄也很忙的,何况又只是个四品小官,你在这里也给人家添负担啊,咱们还是先回王府再说……」

    简颜渊低下头,心里分辩说我虽然是个四品的「小官」,但养个留衣还是养得起的,只是如何敢说出来,先前他只以为苏留衣是开玩笑,因此随口就答应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认真的。

    「不……不是,留衣,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但……但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江上帆见苏留衣的表情十分淡漠,显然这并不是玩笑,不由得急了。一步跨上前去,拉起苏留衣的手就往外走。

    简颜渊见苏留衣并未反抗,跟着江上帆就出了门,不由得松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一路急急行到府门处,却见苏留衣忽然将手抽出来,淡淡对江上帆道:「王爷,便送到这里吧,王府中那些日子,多谢王爷的照顾。」

    「留衣……」江上帆连忙又抓回那只手,焦急道:「留衣,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是我做的太过分了,是我不对,我欠你的,但是……但是你好歹给我个补偿的机会……」

    他不等说完,就见苏留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如何他慢慢的慢慢的再次将手从江上帆的手中抽出,一字字道:「王爷,我背叛过你,你也报复了我,从此后,我们……两不相欠,再不必有任何的瓜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我的手抽出来了,我们……便忘了当年的那个誓言吧。」

    他说完,就转过身去,跛着脚往屋里走去。江上帆站在他身后,那只手还茫然的伸着,他想说话,但是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助的看着那个心爱的人离他越来越远。

    「先回去吧,日后再想办法。」简颜渊走上前来,轻声劝道:「你放心,我肯定在老师和留衣面前多替你美言,暂忍一时之别,圆个长久幸福,你别看留衣说的绝情,你若现在去看他,肯定眼里也是有泪的。」

    江上帆怔怔看着苏留衣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厅中,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拱手对简颜渊道:「那一切就拜托简兄了,我……我明日再来探望老师和留衣。」说完,便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苏留衣留在了简府,王府可算是炸了锅。

    不但江上帆心神不宁脾气暴躁,就连那些平日里同情苏留衣而着意看顾他的下人,也都炸了窝。又怕他在人家那犯了呆病,被残忍对待。又怕他寄人篱下,脸皮儿薄,吃饭都吃不饱。又怕他腿脚不便利,出门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在大街上被人欺负。

    因此除了那些江上帆身边的丫鬟之外,其它人也是得空儿就向王爷进言,撺掇他去接苏留衣回来。无奈没有正当借口,江上帆一天能往简府跑好几趟,苏留衣不肯回来,他也是无奈。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眼看那天气就入秋了。这一日简颜渊中午却回来了,他平日在衙门里办公,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因此简夫人和苏留衣以及老先生都十分惊讶。

    简颜渊回来却是有缘故的,将苏留衣叫到了后园中,言辞恳切的道:「留衣啊,你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清楚,你是……真的要和王爷断了情丝吗?」

    苏留衣疑惑道:「简兄何以如此问?我和他早已是恩怨相抵,再无别恋了。」

    简颜渊擦了擦头上冷汗,嗫嚅道:「不瞒你说留衣,这几日我算是见识到王府的势力了,那些随着王爷上朝的小厮,每日都要堵住我,把他们府中那些丫鬟仆妇的担忧一条条来问我,问的还仔细,光是应付着他们的回答,就让我搜肠刮肚了。」

    苏留衣眉毛一挑,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有些感动,想到虽然江上帆欺骗自己可恨,但那些下人们,却一个个和蔼可亲,豪气爽侠,对待自己能如此牵挂,实是十分难得了。

    简颜渊觑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不悦之意,方松了口气,继续道:「今天下了朝,还不等我去衙门呢,几位王爷就把我叫了去,挨个儿说情,留衣啊,不是我说,你这面子可真比天都大了。」

    苏留衣冷笑一声道:「这哪是我的面子,分明是江上帆的,和我有什么相干。当日我被欺骗之时,旁边看笑话的也是他们。」

    简颜渊点点头,想了想又小心开口道:「但是……太子今日和我很郑重的说了件事情。」

    「什么事情?」苏留衣被简颜渊勾起了好奇,又听他说的郑重,不知怎的,心中就觉有些担忧起来。

    「太子说,当年王爷在战场上的时候,曾经中过毒。」简颜渊想起当时太子的神态语气,直觉的不像是说谎,因此口气也郑重起来。

    「中过毒?」苏留衣一下子站了起来,虽然马上醒觉自己失态,又重新坐下去掩饰,但神态间却怎么也无法隐去那丝焦虑担忧之色。

    「是啊。」简颜渊点头:「太子说当时虽然有御医帮他放血驱毒,但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昏迷,没办法自己运功逼出毒素,所以肯定还有余毒留在血里,那毒十分霸道,如今王爷身体强壮武功高强,正值人生中的巅峰状态,那毒方被压制住了。若有一天王爷忽得急病,或是年老力衰,那潜伏着的毒便会立时反噬,到时候,只怕仙丹也救不回来了。」

    苏留衣没有说话,但是双手却紧紧握住了衣角,神态也凝重起来。

    简颜渊叹了口气道:「我也疑惑是不是太子骗我,但看他神情郑重,何况他又是太子,当不至于因为要成全你们而说谎。唉,太子说了,让你好好的想一想,若真对王爷断了感情,他自然无话可说。但你心里若还喜欢他,只是生气所以不理他,就要你自己算算,你们两个若不珍惜眼前,那还有多少未来可以消磨,说不准一场病……」

    「别再说了。」苏留衣忽然大声打断了简颜渊的话,他站起身,皱着眉头道:「他……他武功高强,这样的人怎会生病?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说完,便急匆匆离去,简颜渊从背后看过去,竟觉他根本不是在走路,而是在逃跑一般。

    夜幕悄悄降临,一弯新月如钩,幽冷的一点月光透过窗子,朦朦胧胧照射在墙壁上。

    已经三更了,苏留衣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海里翻来覆去就是太子的话,那一句「你们两个若不珍惜眼前,那还有多少未来可以消磨?」就如同几柄大锤敲在他心中。

    有心不去想,但又控制不住自己,越想就越怕,越怕就越惊,只恨不得现在就回到王府,要亲眼看着江上帆好好的才能安心。

    因心中又怨恨起来,暗道江上帆真是个木头,你既然有心修好,怎么每日里只知道往这里跑,没话找话的说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若能找个台阶给自己下,自己自然就随他回府,是不是今日就不用在这里空担心了。

    不尽的担忧之下,竟然一夜未睡。第二日早上起来,梳洗完了来到老先生的房间,却见江上帆和简颜渊赫然都在那里。

    看见他来,简颜渊便迎上来笑道:「留衣,正好你来了,刚刚王爷过来说,想接先生去王府颐养天年,你觉得如何?」

    苏留衣这时候早把那些恼恨都丢下了,心中只余下担忧,因此哪有不同意的。只恨江上帆脑筋不会转弯,想了这么多日子方想出这个主意。

    那边江上帆哪会知道爱人的心态转变,还担心他不会同意,因此眼巴巴的看着他,一双手也紧张的搓着,就怕苏留衣一个「不」字,就把自己的如意算盘给打翻了。

    苏留衣看见他那如大狗般的眼神,心中一软,又是一酸,叹了口气,便别开了眼光,淡淡道:「这主意是想了多少日子才想出来的?我想这必然不是你想出来的,当是江永的鬼主意吧?」

    江上帆一愣,万没想到苏留衣对自己的语气竟然如此温和,而且听他的意思,好像竟然同意了。喜出望外之下,连连点头道:「留衣你真是聪明,这些日子我心乱如麻,哪里还能想得出什么主意,这是今天一大早江永跑来和我说的……」

    他说到这里,猛然住口,只怕是苏留衣套自己的话,到时说自己不是真心要接先生回府,一口回绝了。却不料苏留衣看向老先生,恭敬道:「不知道老师的意下如何?可愿意去王府住一段日子吗?」

    老先生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江上帆,就点头笑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老夫这辈子若得以去王府里住几日,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江上帆再没想到事情竟可以如此顺利,欣喜若狂之下,整个人都几乎傻了。简颜渊也十分高兴,和妻子帮着老先生苏留衣收拾东西,然后亲自将他们送去了王府。

    王府中的下人们听说苏留衣回来了,莫不欢喜雀跃,连厨房里的烧火丫头们都奔了出来,一大群人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有那多愁善感的,甚至眼泪都出来了,一口咬定苏留衣这些日子又瘦了。吓得简颜渊连午饭都没吃就逃了出去,心中委屈道:瘦什么瘦,他在我的府里吃得好穿得好,怎么可能瘦呢?

    苏留衣见众人如此热情,心中也感动。他还不知江上帆那一次并没有娶云英公主,只以为他羞辱完自己后,便和公主拜堂成亲了。因此时见众人都迎了出来,唯独公主没有踪影,不觉心中有丝淡淡苦涩,暗道我委屈些没什么,只是先生德高望重,竟然还要先去拜她,怎么能甘心呢?

    但思及对方毕竟是别国公主,其性质有如和亲。因此只得忍气对江上帆低声道:「你先别张罗宴席的事,不管如何,先带我和老师去见过公主再说,否则岂不让人家挑了我们的礼数。」

    「公主?什么公主?」江上帆莫名其妙,他早就把云英公主忘得影儿都没了。

    苏留衣眉毛一挑,别过头道:「还能有什么公主,哦,或许现在该以王妃称呼她了,当日那美若天仙的新娘子,我可还是记忆犹新呢。」

    江上帆这才知道苏留衣指的是谁,不由惶恐道:「留衣,你……你难道不知吗?云英公主,只……只不过是我请来助我演那场戏的……事实上,我……我不曾娶她,这事儿除了府中下人和几位王爷,也没一个人知道。」

    苏留衣身子晃了一下,心中也不知是惊是喜,只觉这件事情的冲击对自己实在太大。一双眼睛都睁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江上帆。

    江上帆吓得连忙扶住他,低声赔罪道:「留衣,我知道过去的事情,是我太混蛋了,咱们到了屋里,没有外人在前,我任你打骂。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务必先给我点面子。」

    苏留衣身子微微颤着,一直被江上帆牵着来到前厅,仍觉无法回神。忽见静月和芳草端着茶盘点心进来,高兴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痴痴呆呆的出去,如今却是好好儿,清清醒醒的回来。今天晚上势必要放鞭炮庆祝了。」

    苏留衣微微一笑,站起身对她们道:「多谢。」

    又儿冰苑进来,对江上帆道:「回禀主子,老先生和留衣的住处都收拾好了,就在松涛苑里,那离主子的住处很近,方便照顾。」

    江上帆其实恨不的得苏留衣和自己住在一起,只是爱人刚刚回来,在他来说已是意外之喜,这得寸进尺的想法,是只敢在心中想想,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唯恐惹恼了苏留衣,再拂袖而去,如今自己哪敢再对他用强呢。

    因此便答应下来,又殷勤的带着苏留衣和老先生去松涛苑,其实苏留衣是知道那个地方的,与江上帆的院子紧挨着,原本是给十分厚密的朋友预备的住处。

    看完了住处,紧接着又是大摆筵席庆祝,热热闹闹了一天,老先生毕竟年岁大了,禁不得劳累,虽然十分高兴,但未到戌时便安歇了。

    这里江上帆见老先生睡了,就对苏留衣道:「先生睡着了,你累了一天,想必也乏了,早些休息吧。我……不叨扰你了。」

    一边说着,却是舍不得走,磨蹭了一会儿,到底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却不料苏留衣竟送他到院子中,令江上帆十分的激动惊讶,待要把满心的情意都说出来,又害怕造次,因此又嘱咐了苏留衣几句,如夜晚必要盖薄毯子,免得受了凉,有事情就叫丫鬟们起床伺候等语,方依依不舍去了。

    苏留衣站在院中看那灯笼渐渐的远去,想起简颜渊转述的太子的话,心中又是惶恐又是不舍,到底又走了几步,看着那灯笼最后消失在拐角处,方踱步回来,一边心里就抱怨江上帆,心想这个时候,你又矜持什么呢?你如不肯主动一些,难道还让我厚着脸皮去贴你吗?

    江上帆回到房间,也是疑惑,暗道留衣怎么对我这样好了。反复想了半夜也没有答案。

    第二日下了朝,正要回府,却被几个王爷和朋友拉住,只听他们纷纷笑道:「我们都听那个四品官说了,如何?还得是我们出马吧?到底让他把苏留衣给送回去了。」

    江上帆笑道:「原来是你们几个,奇怪了,我就不明白你们用的什么办法?这回是留衣答应回来的,并非是别人逼迫。而且……我总觉得,他不似之前那样恨我了,这可真是奇怪。」

    龙锡哈哈笑道:「这还用问吗?定是他的心思转过来了嘛,知道以后还要靠你生活,更何况你对他也真的就不错了,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江上帆摇头道:「不对,你们不了解留衣,他虽然胆小懦弱,但是心性却高傲得很,之前在府里之所以对我言听计从,是因为对我抱愧,如今他既说过我们两不相欠了,若非有什么非常之事,他哪有这么容易回转心思。」

    话音刚落,就听一向沉稳的太子呵呵笑道:「既如此,你便打铁趁热就是。去理会那么多干什么?你当真以为,是这些家伙的逼迫起了作用吗?实话告诉你,若非本宫的妙计,便是再来十个王爷逼迫也没用。」

    江上帆和其它人都一起问太子到底用了什么计策,昨天太子将简颜渊单独找去说话,几位王爷是都知道的。然而太子执意不说,只让江上帆好好珍惜苏留衣,日后和和美美携手白头就好。

    追问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江上帆揣着一肚子疑问回府,眼看已是晌午时分,来到松涛苑里,却见只有老先生靠在摇椅上,逍遥的摇着扇子,见他来了,就笑道:「留衣说去园子里逛逛,我不愿意动弹,就在这儿品茶。」

    江上帆陪笑和先生说了几句话,那心思早就飞到园子里去了。一时间从松涛苑出来,就往园子而去。

    尾声

    在园中遇到几人,却都摇头说没看见苏留衣。江上帆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似有所悟,就转身住绯红轩而来。

    果不其然,便见苏留衣站在那往绯红轩去的台阶上,呆呆的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一时间,江上帆便停了脚步,在下面仰首看着那抹削瘦的身影,心头千思万绪涌起,竟不知该不该上去。

    但最后他还是撩了衣服下拢,轻轻的一步步上去,须臾间就来到苏留衣身后,还不等开口,就听对方幽幽道:「你看,这些树木花朵长的多好,我去年刚来的时候,比这还晚些呢,台阶上铺了薄薄一层黄叶子。」

    江上帆的心轻轻颤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方轻声道:「是啊,去年你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秋了,如今这才立秋没几天呢。」

    苏留衣似是早知道他过来了,也不回头,只轻轻叹了口气道:「还不到一年的时光,我却是在你这王府里死去活来,如今再看这些景致,怎能不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江上帆不知该如何答话,想着苏留衣说的死去活来,真真是再贴切不过,忆起先前他那副活死人般的样子,他的身上不由得打了个颤抖。

    却见苏留衣回过身来,眼圈儿红红的,咬着嘴唇倔强看他道:「还记得你从那小酒馆里救了我,背着我走的时候,我和你说过什么吗?阿帆,你若恨我,为什么不那时候杀了我?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的如此报复羞辱我?你知不知道?当你牵起云英公主的手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能够在你背我回来的路上就死了,那样的我该有多幸福。」

    「留衣,我……我无话可说。」江上帆痛苦的垂了头,喃喃道:「如今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那时的自己是怎么了,根本就是陷在了那个泥沼里拔不出来,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觉得快活无比,有时看见你羞怯的样子,也十分的心疼,也明明知道,一旦报复了,就再也不能回头,但……但就如同是被下了咒,竟把这些都全然不顾了……」

    苏留衣定定看着他,看到江上帆说到最后,眼中满满都是痛苦的神色,他叹了口气,转身慢慢往台阶上走去,轻声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江上帆连忙几步追过去,此时就已到了绯红轩的大门口。他拦在苏留衣身前,拉住了他的手,急急道:「留衣,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如今已清醒了,你……你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的爱你,我们年少相恋,又历经十年的思念而重逢,上天既注定我们有缘,我们……我们便好好的珍惜,不要让这段情成为追忆,好不好?」

    这段话平常之极,但言辞恳切。正是至真至诚之语。苏留衣定定看着江上帆,好半晌才颤抖开口道:「可是我始终是一个胆小懦弱之人,如今更是连文采风流也无,又是个跛子,越发连半点风华都没有了。纵然你还有心要我,我……我又如何还能高攀?先前那段时光,不过是我自己陷在一场美梦里,如今梦早就醒了……」

    「留衣,不是梦,不是梦,我心中的留衣,始终都是那个在山上看见受伤兔子,会替它医治,可是看见青虫,却会吓得大声尖叫的少年。这些年,我身边文采风流的才子还少吗?可谁也抵不过当初的留衣。」

    江上帆一边说着,就走近苏留衣的身边,以手轻轻将苏留衣额前碎发向后拨了拨,一边动情道:「谁说你没有半点风华,难道不知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在我眼中,留衣的风华始终无人可比。」

    苏留衣嘴唇动了动,可还不等说出什么,就听江上帆痴痴的道:「我还记得那日穿着红嫁衣的你,真是好美好美,我即便揣着报复的心思,可是当我掀开你的盖头时,仍是惊为天人。留衣,你知道吗?那日你走了,我随即便被皇上派去边疆,那些个夜里,每每发梦,就梦见一身嫁衣的你,我那时就暗自发誓,回来后要好好求得你的谅解,必然……要让你再为我穿一次嫁衣。」

    「穿一次嫁衣?」苏留衣忽然苦涩一笑,摇头道:「我终此一生,都不会再穿嫁衣了,江上帆,不管你说的多么天花乱坠,我……始终不会知道,身后是否还会有一个云英公主。」

    「如果再有云英公主,叫我天打雷劈万箭穿心。」江上帆忽然抓住了苏留衣的手,猛然跪在他面前,神情郑重道:「我发誓,若我再敢骗留衣,就让我挫骨扬灰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被万人唾弃……」

    不等说完,苏留衣已经急得也跪下来捂住他的嘴巴,厉声道:「这种誓言也是随便说的吗?你知不知道你是武将,随时都要上战场的。」

    江上帆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往下拉,深情道:「留衣你怕吗?怕我真会万箭穿心的死掉?其实我也很怕。但是没关系,只要不违背誓言,就不会应验对不对?十年了,我没忘记过你,也没有对任何人有过一丝心动,留衣,我知道我这一生,唯一爱的人,就只有你了,所以我一点都不怕起誓,因为……我不会违誓,留衣,你……你再信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苏留衣慢慢的垂下了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是绯红轩的门坎。他想起那个下着雨的秋夜里,在自己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江上帆提着一个大食盒冒雨而来,那一桌自己爱吃的菜肴,那一夜睡在对方怀中无比安心的感觉,回忆如潮水般,他想逃开,却无处可退。

    「留衣,你想起那一夜了吗?」江上帆轻轻抹去苏留衣脸上的泪珠,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流泪了,忙慌乱的偏过头去。

    「留衣,那一夜你是不是很幸福?我……我也很幸福,只是当时的我并没有觉察到。这么多日子,我时常回忆起那天我们在一起吃饭的情景,回忆起我拥着你安然入睡的情景,你想不想让我以后也这样的爱护你?我发誓,我会更珍惜,更宠溺的爱你,留衣,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江上帆紧紧握住苏留衣的手,任他怎么甩也不肯放松,他想多说些深情款款的话,可是除了「对你好,相信我,我发誓」这些语言,满心的情话竟然都说不出来。

    但恰恰是这样,是这些翻来覆去的朴实情话,却把苏留衣逼得无处可逃,他看着江上帆的双眼,从那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最后他忍不住哭道:「你总是这样,连骗我都是天衣无缝的,江上帆,你若真的要和我再续缘,我要你给我一把刀,一把最好的刀,这样将来你若再骗我,我便可立时将刀子插进心窝,也好过受你的折磨……」

    这番话一说出来,就等于是答应了江上帆的请求。苏留衣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他实在是怕得狠了,可江上帆就是他命中的克星,是那一副最无药可解的毒药,他在对方的面前,从来都是不堪一击,更无路可逃。

    「留衣。」江上帆激动的一把将苏留衣给抱进了怀中,眼泪也留了下来,喃喃的反复道:「不会了,我再也不会骗你了,留衣,我会好好珍惜你,我会把你当做这一生我最宝贵的宝贝,我再也不要玩火自焚了,我没办法忍受再一次失去你……」

    「啊,成了成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躲在绯红轩下的静月和芳草,喜得差点儿拍起了巴掌。她们是来找江上帆和苏留衣回去吃饭的,却没料到竟看到如此感人刺激的一幕。当下连来的目的都忘了,高兴得如同两只花尾巴喜鹊一般,去府里各个角落散布消息了。

    这里江上帆和苏留衣相拥而泣,久久也不愿分开。直到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江上帆方猛然想起,放开苏留衣疑惑道:「什么时辰了?应该吃饭了吧?留衣,我们该不会是被彻底遗忘了,被排除在午膳之外了吧?」

    苏留衣摸摸自己的肚子,果然觉得十分饥饿了,垂头低声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不过是寄人篱下,便把我忘了也没什么的。你可是这府里的主子,谁敢把你给漏下了。」

    江上帆轻轻捏了捏苏留衣的脸蛋,气道:「这时候了。何苦还拿话来戳我的心,什么寄人篱下,从此后你便是这府里的主子好不好?连我也得听你的。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些下人们从我辜负了你那天起,看我就像看陈世美一般,他们心里都是向着你呢。」

    苏留衣也知他说的是实情,自从自己回来后,那些下人们对自己着实亲热厚密。便岔开话题道:「好了,既然饿了,还在这里嗦什么,赶紧回去,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饭菜什么,好歹垫垫肚子吧。」

    「再怎么着,咱俩也不至于落到吃残汤剩饭的地步吧。」江上帆一边说着,就拉着苏留衣的手下了台阶。

    微风轻拂,两人从那些微微摇摆着的柳枝儿下穿过,一路越行越远,携手而归的两个背影,看上去是那样的美好幸福。

    ―正文完―

    【番外―回家】

    苏留衣和江上帆终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虽然江上帆很想定下两人的名分,再隆重的,正大光明的和苏留衣成一次婚。但是苏留衣心中的阴影太深了,说什么也不答应,更何况太子等人也都劝他,毕竟是娶一个男人,又是堂堂王爷,传出去影响巨大,让他稍安勿躁。

    因此这婚事就耽搁下来。秋去冬来,那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转眼间便到了冬月中旬,合府上下开始准备过年的事宜了。

    老先生却在这时泛起了乡思,每日里念叨着江南山水,以及那些过年的习俗,又想念那些旧日的老友,有时候便看着天空发呆,喃喃自语着一些「不知道临终前能不能再回去一次」之类的话。

    苏留衣和江上帆见到他这样,心里都有些难受,两人便去找简颜渊商量,恰巧对方已经请了假,要回乡祭祖。

    江上帆的本意是要让简颜渊带老先生回去。然而苏留衣细心,却发现简颜渊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当着江上帆的面儿说。

    他便和简颜渊一起来到后院,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方听他叹道:「去年春天我任巡察御史,曾经回过苏州。江家的老爷子特地邀请我去做客,席间与老夫人殷殷问我王爷的情况。但我那时究竟和王爷不熟,因此也说不出什么。我说我回京和王爷说一声,让他回去一趟,二老又不让。」

    苏留衣慢慢点头,却听简颜渊又道:「留衣啊,我看得出来,两位老人是很惦记王爷的,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二老的儿子,当时一时冲动,怒火冲天之时赶走了他,如今十年了哪有不想念的道理,王爷很听你的话,不如你就劝劝他吧。」

    苏留衣微微一笑,点头道:「我明白,我会找机会和他说的。」虽这么说,心里却是为难。

    恰好这日下午落了雪,江上帆便兴致勃勃的令人在园子里弄了火炉炭堆,要围炉赏雪。

    苏留衣见他高兴,便瞅个机会,吃了一口江上帆喂的烤鹿肉,轻声道:「阿帆,你有没有想过,回苏州一趟?」

    江上帆的动作猛然僵硬了,看向苏留衣,柔声道:「留衣,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苏留衣叹了口气,轻声道:「毕竟是你的生身父母啊,难道十年来,你除了思念我,就没有想过他们吗?我不信你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江上帆苦笑道:「想自然是想的,然而爹爹当日何等严厉,是他亲口说过我们之间再无亲情的,就因为这句话,十年了,我只能把自己当做一个无父无母的人,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苏留衣摇头道:「胡说,我虽是父母早逝的人,但我明白,父母对儿女的感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割舍的。何况你父母并非那无情无义的卑劣无耻之辈,当日虽赶你走了,但过后岂能不悔?只是他们是你爹娘,你不回去主动认错,还指望着他们登门向你赔罪吗?」

    江上帆想一想,竟觉苏留衣的话大有道理。因点头笑道:「原来这十年里,我竟一直活在牛角尖里,幸得你今日将我说开了。既如此,我们便随先生简兄一起回江南,只是有一样,我必要爹娘接受了你,不然我绝不回转家门。唉,留衣,我已让你受了太多的折磨委屈,万万不能再让你受伤害了。」

    苏留衣心中一暖,把头埋在江上帆的怀中,轻声道:「你爹娘便不认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能和你这样的生活着,已经是太幸福了,只觉即便死了,也是此生无憾……」

    不等说完,嘴巴就被江上帆给捂住了。他心知爱人最不喜欢听自己说这种话,就如同自己也最不爱听他说这些死的活的一样,会有丝恐慌,因此便住了口,想着能先将他哄回江南就好,其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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