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出书版] 作者:末回

    书  名:江南(上册)

    作  者:末回

    绘  者:雨落

    出 版 社:威向架空

    出版日期:2011/05/20

    文案:

    为了救治命在旦夕的弟弟,

    渡厄城主任鹏飞携弟闯入有进无出的万恶谷。

    医术高明的鬼婆婆是唯一的救星,

    可惜恨透世间男子,只愿救治女人。

    简单的男扮女装怎么可能瞒得过神医,

    可任鹏飞早有准备,就算赌上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也要说动鬼婆婆,把弟弟的命给抢救回来。

    就算是要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

    看着谷底这个脏野的傻大个,

    任鹏飞无法置信除了身体必须接受「改造」,

    鬼婆婆竟然还要他付出这般代价!

    ……

    第一章

    万恶谷――

    万恶谷,指的不是谷里住着上万个恶人,是指这里地势险恶,遍体剧毒的蛇蝎虫蚁草木多得数不清,人若不慎走入谷中,就不要指望能活着出来,进去一个是一个,进去两个死一双,真正是有去无回。

    但这世人谈之色变的深谷里,却有人居住,这个人就是鬼婆婆。鬼婆婆当然不是鬼,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鬼婆婆之所以被称之为鬼,一是因为她的脸,被火烧得扭曲斑驳更甚于鬼,任是胆大如牛的人,头一回见到鬼婆婆,也会吓得双腿直哆嗦;二则是鬼婆婆的行事作风,鬼婆婆嗜毒擅毒,万恶谷便是她的杰作,里面的所有毒物都如她指掌一般听令行事,除此之外,鬼婆婆的医术当今世间无人堪与之匹敌,不论是什么魔症病痛,鬼婆婆都有办法医治,但是鬼婆婆只有心情好才会救人,而且只救女人。

    即使你名震天下,即使你是世间公认的好人,甚至是一国之君、武林盟主,即使在她心情好得放声歌唱的时候,只要你不是女人,她照样视而不见。

    任鹏飞站在山脚下,望着山谷深处,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会出现在这个世人皆恨不能退避三舍的地方,自然是被逼无奈,他是来找鬼婆婆救命的,要救的对象是他的弟弟,任程飞――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若不是别无他法,任鹏飞不会出现在这,此时此刻,鬼婆婆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任程飞中了奇怪的蛊,这是弟弟突然昏迷脸色灰暗一直不醒,遍寻世间名医后,才得出的结论。知道是中了蛊,任鹏飞马上调人去查,结果查出一个让人心如死灰的结果,下蛊的人已死,中蛊之人不日也将随之陪葬。

    很歹毒的做法,任鹏飞恨不得抽死自己,他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当初要不是送他到西南蛮夷之地去避祸,怎么会被人下蛊?

    任鹏飞子承父业,是一城之主,年轻有为意气风发剑眉星目伟岸英俊,练得炉火纯青的任家独门武功让武林中人侧目敬仰,谈笑风生气质卓越,让多少闺中少女江湖巾帼芳心暗许眼波投递。

    然而,在任鹏飞心底,最珍视的除了父亲留下的渡厄城,就是这个比他小十三岁的弟弟。

    他的母亲拼死生下来的孩子,不仅父亲视若珍宝,连他这个当哥哥的也爱之如命,打小这两个大男人就把这小鬼宠得无法无天,淘气捣蛋,偏生这个小顽皮粉雕玉琢般可爱,爹爹和哥哥宠着没舍得罚,其他人再气,被他扑闪扑闪的双眼一瞅瞅,心肠顿时软糯如绵,任这小顽皮揉搓了。

    好在家里风气向来刚正,小顽皮终究没变成大顽皮,只是那淘气的性子怎么也改不过来,终于有次在城中闯了场大祸,把一个打骂乞丐的小姐剃光了头吊在茶楼上任人观瞻,好家伙,结果小姐的家族是连任大城主都不得不礼让三分的世家。城主怎么道歉赔礼人家都不肯退让,硬要任程飞这小子同样剃光头,从城门跪到城尾,同时要说对不起。

    任鹏飞怎么舍得!曾经再如何生这小顽皮的气,顶多也是装模作样瞪一两眼了事,现在爹病去了,死前还要再三嘱咐照顾好这个淘气弟弟,别说是爹的吩咐,这个爱弟如命的任鹏飞自然不肯让他受半点委屈。

    正好当时任家在西南之地的生意出了些问题要派人去处理,任鹏飞斟酌良久,便让弟弟一道同行,算是去避祸。弟弟不在,对方也不能硬来,趁这个时候他再努力一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从小被家人保护过度,离城外远些都需要再三叮嘱派人保护,任程飞心有不愿,但知道是家人的疼爱也没多少怨言,如今能够外出远行,自然点头如捣蒜,还没听完哥哥的叮咛,心就已经飞出九天之外野去了。

    结果这一去,就出了大事。没过一个月,带弟弟去西南的人快马加鞭急冲冲送已经不省人事的任程飞回来,说他某日外出,回来后说身体不适,叫大夫来看也查不出什么,结果一日比一日虚弱,他看着不妙,赶紧把任家的宝贝小少爷送回城里。

    任鹏飞立即请来名医为弟弟诊治,结果请了不下二十位,才终于诊断出,是中了蛊。

    又赶紧叫人去西南调查,中的是什么蛊,为什么会中蛊。结果查出,是弟弟淘气惹的祸,不知当地民俗,冲撞了人家绝对不允许亵渎的神明,被下了死蛊。这种蛊是以下蛊之人性命为引,只要下蛊之人一死,这蛊连当地人听了都摇头说回天乏术。

    弟弟脸色越来越暗,气息越来越弱,能找的人都找了,能求的药也求了,半点用都没有,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弟弟死去?

    任鹏飞咬一咬牙,亲自把弟弟虚弱的身体包裹好,一路不停奔波,赶到了万恶谷。

    任鹏飞在山下已经决定好,只要弟弟还有救,不管鬼婆婆开出什么条件,他都答应,即使一命换一命,他也绝不会犹豫。

    不过,万恶谷里到处毒物,接下来该如何进去?

    任鹏飞心急如焚地在原地打转,派出去查找进谷方法的人还没回来,弟弟性命危在旦夕,多浪费一刻死亡的脚步就越近。

    脚下都快踏出一个坑的时候,任鹏飞的属下回来了,明白主子此刻的心情,赶紧凑上来直接说道:「城主,查到了,要到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找一个叫哑姑的妇人,只要想找鬼婆婆看病,就去找她,她会带人进去。」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人!」

    这名属下却露出一丝犹豫,紧接着又道:「属下还打听到,哑姑其实是鬼婆婆的弟子,她只会带女人进入谷中,其他人等一律不理,若是有人硬逼她带进去,她就会故意带错路,让人进得去出不得……」

    任鹏飞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那该怎么办?」

    「城主……」属下一脸难色,吞吞吐吐。

    「有什么话,快说!」

    这名属下只得说道:「我们可不可以男扮女装,先骗过哑姑带我们进谷?」

    任鹏飞星目直扫向来跟随在身边忠心不二的属下,几乎是同时,手沉重地在他肩上轻拍几下,低声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为了弟弟,连命都可以不要,男扮女装算得了什么!

    毕竟也是在江湖上混的,除了几个面目实在阳刚得过分的属下,一行人经过精心装扮后,竟以假乱真,一群莺莺燕燕新鲜出炉,若是走在大街上,不说万人空巷,起码也能引人驻足观望。

    不过一群人中,比女人还像女人的,只有被任鹏飞抱在怀里,已经是半生半死虚弱不堪的任程飞了,本来就神似母亲,经过打扮后,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全给比了下去,若是清醒着嫣然一笑,倾国倾城不过如此了吧。

    也许是任程飞的原因,也许是他们的打扮以假乱真,竟真骗过了哑姑,不过,她只肯带两个人进谷。

    任鹏飞没有迟疑,他带上弟弟进去,其他人在外面守候,见机行事,但绝不能贸然行动。

    两个药囊分别塞进任程飞和任鹏飞怀里,一根草绳,中间挂两个小铃铛,各自系在哑姑和任鹏飞的手腕上,任鹏飞背起不省人事的任程飞,为防万一,还用带子把彼此绑了个结实。临行前,哑姑比手画脚表达一个意思:记住,若我不把绳子解开,你绝对不能张开眼睛,否则,后果自负。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去别人的地盘就需要遵守别人的习惯,这是对他人的尊重,也不会导致自己处于一个尴尬甚至是不受欢迎的境地,这便是入乡随俗。这个道理,十岁起就跟随父亲在江湖上历练的任鹏飞比谁都懂,并且在这种有求于人的前提下,自是对哑姑提出的条件一一应允。

    对于此去万恶谷,说不上是什么的心情,可在哑姑的示意下,背好虚弱的任程飞,任鹏飞仍老老实实闭上双眼。

    哑姑在前方带路,一根草绳维系任鹏飞的行动,逐渐深入山谷,首先是气味变得不同,原先清新的空气慢慢变得腥臭,其次是周遭的感觉,阴冷空阔,尤其是全然闭上双眼时,感觉分外灵敏,四处仿佛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冰冷地盯视他们。

    这种感觉很不好,任鹏飞有股想立刻睁开眼睛一探虚实的冲动,然,每一次都在铃铛声清脆响起时,奇异地平静下来。

    背上任程飞的呼吸越发微弱,任鹏飞索性埋头不管不顾继续朝前走,此刻,谷中住着的那个人,是任程飞最后的希望,任鹏飞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她。否则,他无颜以对九泉之下的爹娘,万死难辞其咎。

    不知道前行了多长时间,迎面的一股清风顿时吹散本来萦绕不散的腥臭,任鹏飞顿觉精神焕发,这时,哑姑走过来解开系在他手腕上的绳索,任鹏飞终于得以睁开久合的双眼。

    起先是一愣,随后不禁感叹,人间仙境桃花源地也不过如此了罢!

    春光明媚、小河潺潺、彩蝶翩翩、花香四溢,视线流转每一处,都合适得仿若鬼斧神工,十九岁便已经踏遍世间山河的任鹏飞差一些就被此等美景迷去心魂。

    哑姑似是对他的愣怔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地扫过一眼,也不提醒一下,抬脚便走,好在任鹏飞没忘此行之意,敛回心神,背好弟弟亦步亦趋跟上。

    踏过花香小径一路前进,约有半炷香时间,绕过一道山沟,不远处几间屋舍于山林间时隐时现。

    终于走到小屋前,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蹲下在屋前药圃间忙碌,任鹏飞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这黑色的身影蓦地站起,头也不回,发出尖利如刀锋磨石的声音冷冷道:「哑姑,你怎地把两个臭男人带进谷里来了!」

    哑姑脸色大变,退后几步,惊慌地上下打量身边的两个女装男人。

    任鹏飞心神一凛,快走几步,抱拳以礼恭声道:「这位想必是万恶谷主人了,在下是任鹏飞,乃渡厄城现任城主――」

    任鹏飞还未近院门,眼前叮一声,松土小铲深深插入他面前的泥土之中,只余木制握柄在外。只差一寸,这把小铲就能把任鹏飞的脚趾铲下,动手的人没留情,之所以会差一寸,是武功高强的任鹏飞电光石火间险险避过。

    「我管你是天皇老子还是地府阎罗,敢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不是成了花肥就是药人,今天我心情好,让你选一个!」

    任鹏飞抬头,任是早有准备,还是被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万恶谷主人被称之为鬼婆婆,并不是空穴来风。斑白的发下,一张根本不似凡人的脸,火烧过般黑抹抹一片,皮肤全然不见,只见一颗颗肉瘤,几个或十几个堆积,整张脸因这些大小不一的肉瘤大了不仅仅一圈,也把眼睛鼻子嘴巴挤得根本找不见,比故事中形容的恶鬼还惊悚,可怕至极。

    咭咭咭――

    耳边才传来尖锐的冷笑声,下一秒这张能致人每晚作噩梦的脸蓦然在眼前放大,任鹏飞惊得忍不住连连后退,而这张脸同样步步紧逼,尖锐得刺耳的声音一直在耳边重复。

    「男人,告诉我,我美吗?我美吗?我美吗?哈哈哈!哈哈哈!」

    任鹏飞被逼得只能用力合上双眼,一颗冷汗顺额滑下。

    「你怎么不看了,怎么闭上眼睛了,啊,啊!」尖锐的声音抖然变得愤怒不已,甚至,还能听见其中极度愤恨的磨牙声,「这就是男人,男人!恶心的男人!既然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找死找死找死!」

    杀意瞬间迸发,任鹏飞再顾不上其他,蓦地睁开眼睛,扑通跪在地上。

    「婆婆,鹏飞求婆婆救弟弟程飞一命,若婆婆能出手相救,鹏飞愿赴汤蹈火,就算婆婆想要鹏飞一命相抵,鹏飞也绝无怨言!」

    鬼婆婆仿若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突地放声大笑:「你们进来了,命就是我的了,我还要你的命做啥,再说,我也根本不希罕你们这些臭男人做任何事情!」

    「婆婆――」

    任鹏飞抬头想再劝说,却发觉脑袋发晕,顿觉不妙,正欲起身,结果一动,身子反而像抽光骨头一般瘫软在地上。

    「万恶谷里到处是毒物,就算你进得来,我也能让你再出不去!我要让你们这些臭男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中毒之后尽管脑袋浑沌不辨东西,但自鬼婆婆身上传来的杀意,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却是再尖锐不过,任鹏飞知晓,鬼婆婆句句是真,外头关于鬼婆婆对男人的痛恨与残忍也多数是真。

    世间万物,有因才有果。

    身为渡厄城城主,任鹏飞直隶属下过百,掌管中原生意,睿智卓见,不是乡野匹夫,更不逞无谋之勇。这次前来万恶谷早已预料到凶多吉少,为了以防万一,自然是有备而来,但这个「备」在任鹏飞看来却是个险棋,尤其是对性情不定的鬼婆婆而言,本想试着用条件,试着恳求,结果鬼婆婆丝毫不理会,甚至还令他与任程飞陷入一个非常危险的处境之中。

    背上忽然一轻,弟弟任程飞被鬼婆婆一脚踢飞,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弟弟虚弱的身子在地上倒滚,任鹏飞的心被什么狠狠地一遍遍抓挠,所有的挣扎与努力,皆化为无能为力的颤抖。

    「嘁,这小的活不长了,留着也没用,哑姑,直接搬出去剁碎了埋进土里做花肥,这大的嘛,长得倒挺健壮,老身正好缺一个药人试药,试完药再挖出他的心挖出他的脑子,做一个由蛊控制行动,不怕痛也不怕死的尸人,哈哈哈!」

    比死还要可怕的莫过于此了吧,连见惯血腥场面的任鹏飞都不禁背脊发寒。

    眼见任程飞要被带他们进来的哑姑拖走,任鹏飞艰难地把重如千斤的手伸进怀里,似要掏出什么,眼尖的鬼婆婆用一根长约半寸的大钉子穿透他的手骨钉在地面上,任鹏飞顿时痛得面白如纸,豆大的汗挂满额头,一个东西随之咕咚咕咚从任鹏飞怀里滚落。

    根本不是什么暗器,鬼婆婆定睛一看,怔住,清风吹来,却吹不走空气中弥漫的诡异的谧静凝重。

    静静躺在地上的,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且再破旧不过的拨浪鼓,鼓面上用青颜料写下的「青青」二字,在岁月的洗刷下,已经褪了不少光华,却遮掩不住当初写下这两个字的人是如何的期待与用心,是如何的甜蜜与憧憬……

    一只苍老的手颤抖地捡起这个小鼓,翻过另一面,咕咚一响,赫然印入眼帘的,是「安康」二字。

    青青,安康。

    鬼婆婆的目光再次落在任鹏飞身上,这次,不再只有冰冷刺骨的杀意与让人头皮发麻的恨意,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深沉,还有忽略不去的连呼吸都不由凝滞的压抑,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感觉,任鹏飞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在不安地怦怦乱跳。

    ――这就是他的「有备而来」。

    倾渡厄城之力查找一个人的过往易如反掌,尽管鬼婆婆的曾经已经随岁月流逝逐渐淡去,但总还留下蛛丝马迹,所以任鹏飞最终还是知道了造成鬼婆婆如此憎恨男人的因。

    人们总说,找到症结才会有办法解开所有,可是死结又如何解?任鹏飞来之前就不止一次无奈叹息,但弟弟的情况容不得再拖,所以任鹏飞左思右想之后,揣上属下找到的拨浪鼓来到了万恶谷。

    往事并不全是无奈悲伤的,但人们却总是更清楚的记得不快乐的事情。任鹏飞知道这个小鼓只会给鬼婆婆带来不好的回忆,所以他不到迫不得已实在不想去用――谁知道鬼婆婆见了这个东西,会不会因为忆起往事而更想痛下杀手呢?

    现在,鬼婆婆见到这面小鼓后,事态的发展看起来不容乐观……

    任鹏飞紧张地忍不住屏住呼吸。

    鬼婆婆的手拂了一下,任鹏飞只觉得身子突然轻松许多,喉咙不再紧得难受,手也能抬起来了,当然,能动的只有左手,因为右手还被牢牢钉在地上。

    鬼婆婆轻轻地拨弄着手中的小鼓,咚咚咚地响,她哑着声问:「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任鹏飞一能动,立刻用目光去寻找弟弟的身影,发现他已经不见,顿时着急万分,可一对上鬼婆婆伫立的瘦小干枯的身影,他还是强忍住心中的担忧,小心谨慎地答:「在下来之前,曾打听过婆婆的事情,然后无意中寻得这面鼓,也没多想,便带来了。」

    婆婆冷笑:「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任鹏飞忍痛爬起跪在鬼婆婆脚下,诚恳地道:「婆婆,在下弟弟的性命当今世间只有您能救,若婆婆能施手相救,在鹏飞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会竭尽全力完成婆婆的任何愿望。」

    「就凭这个小鼓,就想让我救一个臭男人?」鬼婆婆笑他痴心妄想。

    「不,不只是这样。」任鹏飞抬头,一句一句坚定地道,「只要婆婆能施手相救,渡厄城鹏飞能拱手相让,鹏飞的一条性命也随婆婆处置,就算挖了鹏飞的心、脑子还是五脏六腑,做药人做尸人还是做花肥,鹏飞也绝无怨言。」

    鬼婆婆盯着他沉吟片刻,道:「你说刚刚那个准备断气的小矮子是你弟弟?听你一番话,你对弟弟倒真是情深意重。」

    「是,因为他是在下唯一的弟弟,更是在下的娘亲拼死生下来的孩子。」

    「哦?」鬼婆婆似乎对这句话颇有兴致。

    任鹏飞于脑中快速转念一想,似明白什么,便又接着道:「我娘怀弟弟时家里遭遇祸事,爹不得不前去应对,娘带着我逃难,结果途中受敌人埋伏,娘在打斗中受伤并动了胎气,后来虽逃了出去,却命不久矣,拼着最后一口气,她硬是生下尚不足月的弟弟,最后只来得及见急急赶来的爹一面,并说好好照顾这孩子就死去了。爹那年伤心过度,一夜白发,此后再不肯续弦,并对这个孩子疼爱入骨。现在爹随娘亲逝去,弟弟在我照顾下受此大难,鹏飞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爹娘?因此,只要婆婆肯救弟弟一命,鹏飞愿以一命相抵。」

    鬼婆婆握紧手中的小鼓,视线在任鹏飞身上驻留许久,终是背过身去。

    任鹏飞抬头,只能看见鬼婆婆瘦如竹竿的身影,风中不停传来小鼓咚咚咚声,一声一声敲击他焦急担忧的心。

    「哑姑!」

    鬼婆婆突然大喊一声。

    「把那小矮子送到药房里!」

    不久之后,铃铛声逐渐靠近,弟弟昏睡的身子再次出现在任鹏飞眼前,又很快被送进一个小小的草房之中。

    「鹏飞谢婆婆的救……」

    任鹏飞还没来得及说出感激之言,鬼婆婆冷哼一声打断他:「我改变主意,是看在你娘亲的面子上,你不用高兴太早,你送来这面小鼓,还真让我想到怎么整治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臭男人了。现在,要不要救你弟弟,就看你够不够听话,肯不肯依老身的命令办事了!」

    鬼婆婆的本名叫齐萱,金陵人士,父亲是当时金陵人称再世华佗的大夫,家里开了药堂数间,家中奴仆数十,齐萱出入皆有丫环侍女相随,也可称得上是大家闺秀。齐萱虽不是美艳无双倾国倾城之姿,但相貌举止端庄温婉,为人亲善,还是令不少富家子弟风流公子趋之若鹜,年方二八,上门求亲的人几乎踏平齐家门槛。

    齐大夫仅此一女,自然疼惜非常,不仅一身医术倾囊相授,为女儿择婿更是千挑剔万挑剔,总觉得谁也配不上自家聪慧兰质的女儿,导致齐萱年满双十仍未嫁人。

    某日齐萱出外探亲,回来后带回一名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男子,经过数日治疗,男子醒来告之自己是贩卖货物到金陵的商人,结果途中遭遇强盗,不仅所有货品财物被抢,还与几名家仆失散,他受重伤逃出,幸蒙齐小姐相救。

    男子在齐萱家住下来养伤,齐萱时不时去照料,彼此日久生情,私定终身,齐大夫皆被蒙在鼓里。男子重伤痊愈告辞离开时,临别之夜与齐萱悲切倾诉离别之情,并留下定情信物发誓回到家中后必来金陵向齐家提亲,八抬大轿风光迎娶齐萱进门。

    男子走后数月,齐萱在家中苦苦思念,不久身体微恙便为自己号脉,发现自己已有身孕。这件事情很难瞒过医术精湛的齐大夫,大怒之下逼问原由,得知事情经过时,气得呕血倒地。

    齐大夫让女儿打胎,齐萱深陷情海为保爱人之子死也不肯,齐大夫万般无奈之下,派人根据男子留下的丝许线索前去查找,结果让人失望至极,查无此人。

    齐萱不听父亲所言,仍痴痴盼望爱人来金陵娶她。齐大夫见劝说无效,索性命人暗中下药打掉她腹中胎儿,齐萱的丫环无意中得知此事,吓得赶紧告诉她,齐萱伤心之下,选择连夜离开金陵,自己去寻曾与她山盟海誓的那个人。

    身怀六甲,万水千山长途跋涉,一村一村、一城一城,曾经绫罗绸缎的大小姐变成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乞丐,一次又一次寻找,一次又一次失望,若不是腹中孩子相伴,若不是一线希望相随,这名弱女子怕早已撑不下去。

    也许是老天作弄,齐萱正值临盆之际,终于在某日大街上撞见千辛万苦寻找的人。那时的齐萱盘缠用尽不得不沿街乞讨,一身狼狈憔悴和乞丐无异,而那个人华衣玉靴眉开眼笑。身边陪伴一个美貌的大腹妇人,细心扶持小心呵护,好似手捧心中宝。

    齐萱难以置信地逢人便问,那妇人是谁?路人疑惑纷纷避让,也有人好意答她,那妇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娇妻,现已有六个月身孕。

    算一算日子,那人应是回来后不久便娶了妻,把对她的种种山盟海誓抛诸脑后,什么不离不弃,什么风光迎娶,什么八抬大轿……曾经令齐萱痴迷难忘的情话,如今如同一把把利刃,分割她的心。

    那日齐萱心如死灰,摇摇晃晃一路茫然前行,也下知是否打击太大,腹中开始疼痛难忍。

    没有爱人,也没有稳婆,没有爹爹的焦急,也没有温暖的住处,在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屋中,齐萱一个人九死一生产下一女,用破瓦片割断脐带,用比较干净的里衣包裹孩子,用泪清洗孩子嫩嫩带血的脸。

    此后,这个孩子便是齐萱的命,她叫这个孩子「青青」,青草的意思,漫山遍野的杂草,顽强的生存。为了抚养这个孩子,齐萱吃尽所有苦头,本来想回去投靠父亲,但思及如今带着孩子身无分文寸步难行,便留在原地,靠着从父亲那学来的医术,带着孩子清苦的生活下去。

    那段时日,是齐萱最幸福的时刻吧,再苦再累,只要孩子甜甜一笑,就什么都忘了。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齐萱开始憧憬将来的时候,刚满两岁的孩子患上难以救治的急症。齐萱空有医术,无药无钱,急得团团转,万般无奈之下,抱着孩子找上原本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的那个男人。

    男人私下里见她,不承认青青是自己的孩子,却看在齐萱曾救他一命的分上打发乞丐般给了齐萱一些银两。然,这些钱根本不够买几帖药,不顾齐萱跪下苦苦哀求,男人让家丁把抱着孩子的齐萱打了出去。

    为了救治孩子,齐萱别无选择,只得踏上返回金陵的路,然而这一路太漫长太漫长,漫长到青青死在了路上。

    齐萱抱着孩子的尸体不肯松开,回到金陵时,孩子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她仍痴痴不放,可,更让她绝望的是,齐家早物去人非。

    她半夜离开金陵,她爹一怒之下气火攻心,再也没起来,家中无主,家仆卷尽财产逃匿,从此再无金陵齐家,据闻,齐大夫的遗体不过是被人卷上一张草席匆匆丢进乱葬岗里。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齐萱,却多了一个鬼婆婆。齐萱用火烧毁自己的容貌,用毒药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人。鬼婆婆恨尽天下男人,鬼婆婆苦心钻研医术举世无双,但只肯在心情好的时候救治女性患者,男人胆敢出现在她面前,唯有一死。

    任鹏飞带来的,写着「青青安康」的小鼓,正是当年齐萱给女儿买的逗她开心的小玩意。

    鬼婆婆哧一声拔出穿过任鹏飞手骨的大钉子,随手一扬丢置一边。

    任鹏飞顾不上手上尖锐的疼痛和不停流出的鲜血,对鬼婆婆说道:「只要婆婆肯救在下弟弟的性命,不管婆婆让在下做什么,鹏飞绝无二话。」

    鬼婆婆用脚尖抬起任鹏飞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脸。任鹏飞身为一城之主,向来受人敬畏,谁敢待他如此不敬?鬼婆婆这番举止,让他身子一凛,脸色更难看几分,若不是咬牙硬忍,只怕早出手甩开这只脚。

    半晌,鬼婆婆才把脚挪开,随即冷嘲热讽地道:「瞧你这长相,肯定让不少姑娘伤过心吧。」

    任鹏飞低头道:「鹏飞一心扑在城中之事上,又要照顾弟弟,至今没有妻妾,更不曾负过哪位女子。」

    鬼婆婆冷哼,话中冰寒刺骨:「男人的话,说得好听,句句是假!」

    鬼婆婆心中的恨根深蒂固,任鹏飞也不妄想能解开她心中这个结,只是静静问道:「婆婆要怎么才肯出手相救?」

    风中,鬼婆婆的声音淡淡:「世间男子三妻四妾,女子三从四德,无子便是失德,男子可以不论往日情分赶出家门。即使女子怀有身孕,男子却又能以香火不旺为由再娶再纳,从不专情,女子十月怀胎痛苦非常,还得忍受丈夫与其他女人春宵绵绵。男人何其残忍,女人何其不幸,就因为性别不同,世间不公莫过于此。

    偏偏老身不信天,什么天道轮回,什么世间纲常,不过是一坨屎。凭什么就要女子怀胎生子,凭什么男子就能逍遥自在,老身就非要逆天而行!

    你,既然送上门来了,老身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若想救你弟弟一命,便得事事依老身的话而行,由老身动手改变你自身体质,成为第一个可怀胎生育的男人。」

    鬼婆婆的冷笑声刺耳的传来:「你可以拒绝,当然,你也就别指望老身会救你弟弟,更别指望能活着离开万恶谷!」

    山谷的风清清徐徐,应该是清凉舒适的,然,任鹏飞身上不停冒出的冷汗却一遍又一遍洗涤他的身体,冷得他浑身打颤。

    那一日,他脑中很长一段时间,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第二章

    这比挖脑剖心做成尸人要好得多了,不是吗?

    任鹏飞自嘲一笑。

    为了救治弟弟的性命,他同意了,准确来说,是不得不同意了。

    渡厄城势力如此雄厚,要闯一个万恶谷,要威逼一个鬼婆婆救人还不简单吗?说实话,还真不简单。鬼婆婆如此行事,得罪的人肯定不少,万恶谷至今无事,鬼婆婆安然无恙,就已经说明很多事情。

    曾经也有一个在武林中响当当的门派因为鬼婆婆不肯救治掌门之子,怒极之下誓言要毁尽万恶谷,门派里的人要硬闯,结果踏进谷中的人再没出来,他们用火烧山,结果欲烧山的人瞬间被毒虫爬满身体,骇人惨叫响起片刻之后,只剩一具白骨。

    千方百计之后,门派的人死伤无数人心惶惶,可是,却仍连鬼婆婆一面都未曾见过。

    门派掌门最终无奈退却,这一事让万恶谷更加令人闻风丧胆,也不再有人胆敢去惹鬼婆婆。

    对付人,对付其他门派,渡厄城一蹴而就,但对付无穷无尽的毒虫无处可攻的万恶谷,还有身法莫测的鬼婆婆,即使是像任鹏飞这样智勇兼备的人,又能如何?

    所以,再如何匪夷所思之事,为了救治弟弟的性命,终还是不得不同意了。

    鬼婆婆很快把内力不继的任鹏飞拖进一个充满药味的屋里,看她的意思是,立刻就动手准备。任鹏飞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谨慎地问道:「婆婆,我弟弟的病……」

    正背对任鹏飞在箱子里翻找东西的鬼婆婆头也不回道:「是死蛊,下蛊之人死后才发作,你弟弟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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