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作者:周而复始

    那些闺秀们是“照虎画猫”?还是“照’大猫‘画虎”?可就难说了。

    这栋赔偿给言家的宅邸,大半都被封了,言家父子很清醒得选择居住的奢华住宅边缘的不起眼的小院落。

    临近严老爷居所,老管家素容,低声对大公子再三叮咛。

    临危受命,来“言宅”帮衬的萧府老管家,是一位历经好几朝的老人,见识广,眼睛厉,除了铭文那个小书童让老管家很无力外,哪怕是杀伐深深的塞北江氏这些人,也能应付自若,独独,对这位性情温润,慈善雅致的严老爷生出大畏惧。

    对老管家谨慎,萧泓很快就出了来,请萧泓独自进了内去。

    言茂所居的院小清幽安详,一侧正好有个并不起眼的小小书斋,那满屋书香,倒为略显简陋的书斋平添了若多雅意,让萧泓意外的是,薛钰也在,只是背对着,似乎对萧泓并没有兴趣。

    萧泓上前行了礼,规规矩矩的退在一旁。言茂微笑着打量着萧泓,,一如既然得可亲可敬。

    被言伯父端详着的萧泓愈发恭敬,将今日殿上所闻皆如数转告了言茂。

    言茂静静听完萧泓所述,抬眼看了萧泓一眼,百官为煤?原本,他言家只不过想着攀附上永固嫡亲的薛将军就好,居然能弄到个百官为煤,“该说萧泓好大体面,还是说言家好大荣宠?”

    “是上意。”萧泓并不在意,他明了,他绝无这种恩宠,绝无开无故之端的体面,只不过是上意。当接受。上意何为,已然不在萧泓所思中。

    看着并不纠结的萧泓,言茂也不多语。

    听了萧泓讲述了朝议那点事,言茂低笑一声,轻轻拍着手中的经书,,道:“三皇是道德世界,五帝是仁义世界,三王是礼仪世界,春秋是威力世界,战国是智巧世界,汉以后……只剩下势力世界。”

    “春秋人,计可否,还知道畏礼仪,惜体面,战国后,只a谋变诈,再其后,哪有什么顾甚体面,说甚羞耻。”薛钰合上手中的孤本杂记,冷眼看着萧泓。

    昨日,薛钰听得萧夫人去薛将军府的事情,很着恼,他对朝政看不透,并不表示他愿意萧家要把薛家牵扯进来。不过,薛钰出现在这里,倒并不是兴师问罪,只是寻常的走动。今日一早,薛将军府的老太君以邀请外孙女的名义,请了小郡主到薛将军府,这除了是一种默认,更是薛家回归的标向。虽觉得不妥,却已经不是薛钰能过问的了。

    事已至此,不管是被皇家利用,还是利用了皇家,都算得是个结局,没什么需要再言道,言茂示意,让萧泓离开了去。

    萧泓退了出去。看着萧泓对言茂谨慎小心的姿态,薛钰轻轻叹了一声,“你也莫要着恼了,王爷说,萧泓在京城权利圈中耳闻目染,行事遵循矩度,却不是登扬;做事严谨守章程,却又不刻板,知权变。相对百无禁忌,性情难捉摸的江暮,你该对萧泓更能放心些。”

    言茂轻轻摇摇头,不知是赞同此言,还是否认了。

    整理案上的文本,薛钰有些踌躇,看向言茂。薛钰自诩空有志向,却被剪了翅羽,不能自强,再见言茂后,对言茂随机而变,顺应时局的心境,很是叹服,看着言茂一路行来,薛钰多年郁结的心情也渐有化解。是啊,做人固然要有骨气,但是也更要顺应时局,一味回避,只能让自己更被动。

    萧泓离了言茂所居的小院,转而向一墙之隔的耀辉所居处去,那里,对已经来过一次的萧泓来说,算得是轻车熟路了。

    不意外,严耀辉所在的院内,忙碌的侍女们都是由萧泓屋内拨过来的,见得大公子前来,纷纷上前迎候。

    此时,严耀辉正在前院中的大书斋中,听礼部仪制讲礼,离下学还有一点时候。扫视了一下耀辉所居,萧泓面无表情。侍女们小心翼翼垂手一旁,相比冷心冷面的萧大公子,温雅的言三少极好伺候。

    萧泓品着茶,站在窗下,看着窗外绯红显现的几株秋枫,久久。

    时值正午,艳阳高照,从那四季长青的常青藤缠绕着的廊下走来一人,看着由远而近的那人,萧泓居然就那么痴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萧泓转过门扉,迎着耀辉。

    也不知是不是得到了消息,对萧泓出现在他的院子里,严耀辉并不意外,径直穿过萧泓身边,往屋内去。

    没被欢迎,也没被排斥,萧泓转身,随着严耀辉往屋内去,“耀辉,你看上去有点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听了萧泓这话,本来懒得理睬萧泓的严耀辉斜着眼睛,盯着跟着他的萧泓一眼。

    难得再一次见严耀辉露出真性情,萧泓尤为亲切。脱下温柔宽厚的假面具,言家小三其实和言茂一样,甚是淡漠。

    “你怎么又来了?”看了萧泓轻松的样子,严耀辉不客气的语调中含着郁闷。

    萧泓轻轻摸摸鼻子,道:“媒人的事已经解决了,明天就会有结果……”看看言小三晦暗的脸色,萧泓脸色一沉,双目一扫左右,“是谁惹得你不开心?”

    随着严耀辉归来,院中多了三四位并非萧府送来的侍女,显然,她们并没有萧府的侍女那么顾忌重重,一边吩咐小厨房准备热食,一边托着预先备下的精致点心送了进来,让三少先垫着。由扬州带来的侍女们毫不避讳萧泓,径自在屋内娉婷得穿梭来去,偶尔对上萧泓冷冽的目光,也并不在意。决定她们命运的是严家,决不是旁人,她们只需洁身自好,做事尽职就行。

    再次瞪了萧泓一眼,疲态尽显的严耀辉也没有气力去理睬萧泓,也对萧泓究竟怎么解决媒人的事情不感兴趣,结果侍女递上的湿漉丝巾,擦拭了手指,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点心,全然没有食欲,转身向厢房走去。

    严耀辉确实很累,身体累,脑袋累,心更累。

    让严耀辉如此疲惫的原因,来自于礼部派来的老仪制司。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大人们的暗示,还是觉得他比小六好管教,老仪制异常认真且严厉。今晨,才不过卯时,他就被“请”了起来,押往书斋听学。不知道是想整他,从卯时到近午时分,其间,除了喝口茶之外,就没让他消停一刻,为了保持温和稳重的形象,严耀辉强撑着倦意,直至到了下学,现在,耳畔里,还能回荡着老仪制诵经般的絮叨。现在,严耀辉只有一个年头,就是倒头大睡!

    这些珍娘带来的侍女最是了解言家兄弟,从三少转身往厢房时,她们已经鱼贯进了厢房,把床铺整理好了,展开了被子,拍好了枕头,帮着三少解了罩衣,取下了发环,脱了鞋履……

    盖着软软的被子,枕着泛着清香的枕头,松弛着紧绷了大半天的后腰,严耀辉轻轻低吟了一声,好舒服。

    跟着进来看着躺下的严耀辉,总算想起了扬州的往事,那时,江氏为抢亲已经到了咄咄逼人到了极处,而言家,依旧全家睡到了日上三竿,使得林红叶很为之叹服呢。

    整理好被角,侍女们对着旁边站着的萧公子轻轻嘘一声,示意别打搅了三少入睡,之后,就转身退了出去,靠着廊下,绣花的绣花,纳鞋的纳鞋,各行其事去了。

    那些为避嫌,垂手一旁的萧府侍女们很识趣得小心搬来一张椅子,靠着床边放下,也悄悄退了出去。

    大致明白了严耀辉疲惫的原因,萧泓出去,从厅间桌上的点心中选了些放在托盘中,进了厢房,靠着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严耀辉闭眼,只是,显然暂时还没睡着。

    萧泓夹了一个小巧的糯粉早呢陷花型小点心送到耀辉唇边,道:“已经午时了,吃一点点再睡。”

    “别烦我……”话音未落,小小点心已经进了嘴巴,很糯,很甜,只咀嚼了两下,就顺着咽喉,滑下来肚了,严耀辉张开眼睛瞪了萧泓一样。相比严耀辉毫不理睬他,萧泓自然非常情愿耀辉拿白眼翻他,反正,到了现在这种程度,他们俩已然没必要再装模作样了。

    “好吃么?”萧泓笑了,夹起了第二块送了过去,道:“要是烦了,就遣人去告假,无妨的。”

    “ 你说的轻松……”严耀辉一张嘴巴,第二块又进了嘴里。言家搬到内城之后,来了不少自荐的杂工,厨房里留下几个精通做南方菜肴的大厨,介于小六既好奢华,又极喜精巧,很不好喂养,厨子为投其所好,将点心做成精致小巧的花儿形状,一口一个,深得全家喜欢。

    避开喜欢喂来的第三口,困倦得连点心也懒得吃的耀辉一个翻身,取下发环的黑发,顺着白皙的肌肤,散在枕上。

    随着轻轻起伏的胸膛,严耀辉那接近空无的细微呼吸轻轻传来,萧泓探身看去,耀辉真的酣然睡了。

    放下手中的碟子,看着侧身谁去的严耀辉,萧泓就这么坐着,久久。

    初秋日的午间,有些热,侧身睡了的严耀辉一个翻身,转了过来,原本难掩的疲惫,已然消散,神情很恬静很安宁。

    看着恬静酣睡中的严耀辉,萧泓慢慢起了困意。伸手轻轻把严耀辉往床内挪了挪,靠着耀辉,拉过另外一床被子合上,萧泓也躺下了。

    两人睡得很酣甜,只是,严耀辉是累了,萧泓是醉的。

    厢房门外,等着随时侍候得侍女们悄悄张望了两眼,相互对视,轻轻,抿着嘴唇,悄悄退了出去。

    入秋的风还不凉,夏日的帘帐月钩并没有落下,并枕的两位恬静的睡姿很纯净,规规矩矩,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当然,散落在枕上的发丝是纠缠在一起的……

    站在厢房内的床榻前,特地过来找言家小三的薛钰瞄着一旁脸色晦暗不明的言茂,而伴着同来的萧府老管家已然陷入欲哭无泪中,此时此刻,老管家对偏偏就今日不在的小铭文思念之极。

    就在萧泓和严耀辉酣睡的这会儿,京城内外的典论如雷击了般炸开了,乱了,全乱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是叫?还是不叫?

    “我记得,耀辉从私学回来后来过王府,我曾经问过耀辉可曾有心爱之人,虽然耀辉并没有直面回应,但显然,没有。”看看酣睡的两个年轻人,再看看言茂,薛钰缓缓道:“尽管不尽如人意,萧泓和耀辉两人的缘分,倒也不算得是恶缘。”

    言茂看了薛钰一眼,转身离了去。

    一向温文和曦的人,一旦沉下脸来,远比寻常人要有魄力得多,萧老管家敬畏得连忙退避开一旁,直言言老爷出了厢房,这才赶紧跟上,现在,客厅里,还有好些大人们在等着呢。

    看言茂拂袖离去,没被待见的薛钰有点儿后悔,显然,终究不是自家事吗,他多言了。再看看榻上发丝缠在一起,酣然入梦的两个年轻人,想了一下,最终,没去搅乱萧泓的清梦。萧泓不日就要远离京城,此去少则三年五载,多则难说了,已经到了这份上,能过太平日子,也就只有这会儿了。薛钰离开前,叮嘱了左右,让他俩好生睡着,别去叨唠。

    悠悠然,萧泓一觉睡到自然醒,神清气爽,当然,肚子也饿极。

    坐起身,看了一眼身旁酣睡得面颊红润的严耀辉,萧泓轻轻一笑。转眼间,扫到窗棂进来的余光,微微一怔,从窗棂透进来的光线判断,似乎已经到了末时,严以律己的萧泓暗下脸红,原本只想小憩一下,没想到会睡到了这会儿。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侍女听到屋内的轻响,轻轻撩起帘门进来来,连忙下了床,一直在门外候着的侍女们听到声响,轻移莲步进了来,准备为萧泓整理衣冠……

    萧泓轻轻抬手,他不想搅扰还没睡醒的耀辉。转出厢房,麻利得收拾完自己,萧泓一边示意侍女们准备饭菜,一边转身返回厢房,轻轻摇醒耀辉。前些日子,他曾经误以为耀辉不治,夜闯太医院,事后,也知耀辉病情只是需要养胃。今日,午膳没吃就趴下了,这会儿,也该饿了。

    被搅扰得张开了眼睛,犹在半睡半醒,严耀辉眼眸迷离,茫然看了推醒他的萧泓,很快,眼眸就清明了起来。看着站在他床榻边的萧泓,严耀辉轻轻扬眉,“你怎么还在?”

    萧泓笑了下,转开话题,道“午膳都没用就睡下,现在该饿了吧。”

    被萧泓这么一说,严耀辉微微皱眉,前一阵子饮食不调,引起了身体不适,最近才停了汤药,没想到,今日贪睡,错过了午膳,现在胃杵得疼了。起身间,扫了一眼从窗棂透进来的光线,颇有点意外,都这会儿时辰了,老仪制居然没遣人寻他?真真意外。

    “在我午睡的时候,有什么事吗?”严耀辉遍阅世味,自然很轻易感觉出过来帮他梳理衣冠的侍女们神情中有些不对。

    “您和……休息的时候,姥爷特意过来寻您,见您休息着,就离开了。”

    父亲过来?父亲若是要寻他有事,只消遣个人过来唤一声就可了,怎么会亲自过来?严耀辉连忙询问,“可知晓是什么事?”

    听到伯父曾经来过,一旁的萧泓也一怔。

    “……”言家的侍女轻轻道:“三少,今天一早,铭文就出门了……”

    严耀辉轻轻拨弄了一下盘扣,对了,为安抚烦恼不定的小虎,铭文被萧夫人一并借走了,没有铭文在家,基本上,言家就清净得如水潭,没有什么消息能流传。言家家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铭文之外,任谁性情稍有些跳脱,在言家绝对待不长,能在言家安静得待下去的侍女们,向来只带耳朵,绝对不带嘴巴,所以,只要没有铭文,她们很难只带外面的事情的。

    察觉出自己一定错失了什么,严耀辉加快收拾衣冠,小萧泓阻拦了一下,道:“你身体不好,先垫两下,我先去看看。”

    严耀辉扫了一眼萧泓,只是没等拒绝,帘外,传来了老管家求见萧泓的传报。

    萧泓快步出去。

    站在院子,萧老管家搓着双手,神情略显恍惚,一见着迈步而出的萧泓,几乎用哀求的语调,低低道:“大公子,老爷到处寻找您,您快回府吧。”

    “出了什么事?”看着在京中见惯了风云的老管家,萧泓沉声询问。

    老管家脸色异常复杂,缓缓道:“从午后开始,来祝贺的大人们络绎不绝,送贺礼的车马已经把通往‘言宅’ 的道路全部都塞住了。”

    萧泓和随之而出的严耀辉都微微一怔,一起抬头,看了看天色,萧泓皱眉道:“现在?很多大人来祝贺?”

    “怎么可能?”萧泓皱眉,“这会儿,大人们至多才下朝吧,要忙的事多得很,怎么会这么快就过来?”

    严耀辉的想法和萧泓一样,昨天,经历了深巷变数的他在回来后,从小六那里知道了风华楼阁楼上发生的事情,不需要多大的智慧,也能断定,今日朝议绝不会轻易散了,就算不掀起血雨腥风,也得是雷霆霜雪,就算散了,也都会在官署静待其变,绝不可能有心情纷纷上门来道贺。

    “来的不是朝官,是京官!”老管家连忙解释。

    朝官?京官?其中有什么区别吗?

    严耀辉注视着老管家满脸的欲哭无泪,一时间没领悟,颇有些迷惑。而萧泓迅速沉静下来,道:“大致来了多少?”

    “前后来了快十拨了,足有上百,带来的贺礼,早就把门房堆满了……”老管家有点想哭,今日过午,陆续有京官来向言老爷贺喜,成抬成车的贺礼,把言家后开的小门都塞得严严实实,而,新的访客和贺礼还在络绎不绝往内城“言宅”运。那些在内城巡视的禁卫瞅得眼睛都直了。

    萧府是京中一品名门,但凡是红白喜事,同好或是下辖官员齐齐来贺,门楣光照,倒也正常。可,虽“言宅”在内城,言三少也不过是五品,还是员外郎的虚衔,据老管家观察,今日前来的,没几个品阶低于言三少,对言家而言,绝对是“捧杀”。

    老管家这么一席话,听得萧泓和严耀辉一起动容。

    失算了!

    萧泓与严耀辉对视一眼,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震惊。

    确实失算了!言家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京中权势熏天的朱门高官和掌控言论的儒门言官,完全忽略了京中多如蚁般的中小京官。

    京城素来为天朝之中心,集天下财力,权势于一体,在京中为官者,数量可用如蚁来比喻,而能站在朝堂上的,只不过占京官中的零头罢了。除了多如蚁的京官,来述职和跑官的外地官员,更是不胜枚举,这些人消息灵通,钻营有道,对最近短短一月以来,京中的变数,都旁观得清明,眼睁睁看到,言家引起京中若多变数,空出若多官位,而但凡是和言家过不去的,都破门败家;而随着言家一边的,虽然算不上平步青云,也算是铺下了可经营的路子,有了前程。

    所以,一传出萧泓和言三少的婚讯已定了的消息,心思活络的大人们早已做好了权衡利弊,快速展开了行动。没办法,谁让言家使得京中接二连三得悬出若多的官职,那些在副职上待久了的大人们对和言家打好关系,尤为用心。

    又何况,萧泓和言三的婚事已然成了定局,谁会和定局过不去。

    严耀辉沉思了,言家行事,也经常出现顾此失彼的傻事,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得见招拆招,尽快应付化解,只是,这件事,显然有点难住了他。

    “父亲在招待大人们吗?”

    “是,”老管家低声道:“正在婉拒这些大人们送来的贺礼,不过,很难。”回完话,老管家复杂地看着从小看到大的大公子,唯一的想法就是大公子胆子真大,居然敢和这样的人家结亲,不知道老爷是不是愁得白了发。

    此时此刻,和萧泓婚事已定的严耀辉身份落于尴尬,绝不适合去喝父亲会和,只得继续再问,“老管家,父亲可有什么对策?”

    萧老管家连忙摇头,表示不知。

    严耀辉抬手抚额,此刻,无法站在父亲身边,一起分担解决危机的无力感,让严耀辉第一次感觉到铭文的存在,对言家而言,是何其重要。

    “你有什么想法吗?”萧泓也明了其中危机,素容询问。

    “暂时想不出……”严耀辉轻轻皱了一下眉,言家之所以再闹也没人管,是以固守在法度边缘不出界为前提,而现在,这些云集过来,各怀目的的大人们就算再无心,在言家来说,必然成为觊越,被其“捧杀”。这些大人们送来的贺礼,收,绝对不能收;退,也绝对退不得。而若是不能把百官来贺劝阻回去,言家之前步步为营的布局,将成为笑话,并且监察御史和言官留下可以给予致命一击的把柄,这对言家百害无一利。

    低头沉思,抬起头,严耀辉看着萧泓微微皱眉,萧泓也想到了什么,反倒轻轻一笑。

    “你想到了什么。”严耀辉扬眉询问,语调中有些懊恼。

    萧泓只是微微笑,反而很是欢喜,对耀辉斜眼,颇有些宠溺。

    “大公子……三少……”老管家眼巴巴看着这两位居然有闲情打哑谜,急得要死,忙道:“可有什么想法?也好让老奴赶紧传给老爷知晓。”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老管家不用担心,既然贺礼已经送上门了,那就收下,不过,只收现银,捐于兵部,充军饷就可以了。”

    听了萧泓如此一说,老管家醒悟,原以为波天的祸端,当即成了一桩大善,只是……老管家那复杂的表情更加复杂了,老管家当然知道,言三少在京中声名大振,就是源于在风华楼举行的一场义卖赢得了“上善若水”的美誉,如果再来这么一次,定得再次把声名推高,如此一来,婚事就绝对不可能像言家所预计的那样,暗地下来进行,而是大张旗鼓,上蹿下跳得昭告天下进行了。难怪,言三少显出懊恼的神情。老管家心中叹息,作为旁观者,他能作证,自言家入居内城开始,言家就决定疵伏,之所以一再搅闹难定,实在只是为了保身。

    “这里没事了,你快些回去吧。”严耀辉示意萧泓快走,本来挟持百官为媒,也盘算着这些大人们定要顾惜自身名誉,不会太张扬,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忽略了太多旁因。

    “三少,某要烦恼。”听了言三少催赶大公子的语调中有些许不悦,萧老官家连忙维护着,道:“这事儿,未必不是件好事……”

    没等老管家说完,外面一阵脚步跑动声响,守着院门的粗使侍女快速回报,“三少,文管事过来了!”

    文管事,也就是铭文,铭文回来了,他们也可算能知道前面的状况了。

    甩着马尾,从前院一溜烟跑来的铭文跨进三少所居住的院落,一眼一见到和三少站在一起的萧泓,立即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萧公子,你怎么又来了?我可要告诉外面老爷了!”说完就转身回跑,害得老管家一边示意侍女们赶紧安抚住铭文,一边一个劲给大公子递眼色。从一起共事开始,老管家就对小铭文各种不符合仆役该有的行为进行了纠正,至今,毫无效果,老管家也很无奈。

    这个死小孩!再次被铭文不待见,萧泓牙痒痒的,曾经有过“吃白饭”不光彩的经历,导致他在言家小六和铭文面前,丝毫锻不出世家公子的尊严。既然不想被这小子告状,就只得向耀辉告辞了。

    才踏出院门,身后就传来铭文欢噗的嚷嚷声:“三少,三少,我跟你说,我跟你说……”

    老管家目送大公子消失在院门,连忙竖起耳朵去听消息,铭文不在家的小半天里,消息闭塞了的大家都好寂寞啊。

    “言宅”后开的“正门”早已被车马堵塞得严严实实,萧泓从这宅邸原有的旁门出去,早已在那等着的新侍卫们表情都非常复杂,就在萧将军进入言宅不久,他们就得到了萧将军和言三少婚期在即,眼瞅着络绎不绝的大人们前来道贺,让再江湖上不羁惯了的他们叹为观止。

    避开通往言宅的路,萧泓由后面绕着个大圈子,往萧府回。就这样,一路上,但凡见到萧泓的,无不站住脚,道喜不停,萧泓轻轻摇头,看来,就算没有那些跑上门送礼的京官,这场掐着时间算的婚事也决计不会静悄悄得过去。

    此刻,一行官较正由远而近,往言宅这边过来,看那规格那气派,围着巷子探头看热闹的禁卫们连忙整队转身就撤。

    这些才是京中真正的大人物,阻挡在言宅门前的车马全部都被赶开了,堪堪腾出了可以通行的小路来。

    陆续下轿的大人们抬头看着开着开在原本奢华高大的正门旁,拐弯角处的这道门楣上的“言宅”两字,大人们齐齐撇嘴,本还以为扬州严氏无法无天,没想到,还晓得避讳。

    看着这不伦不类的门楣,一下子,沮丧的情绪翻涌而出。本来,不得已妥协的大人们早已打定了主意,在办完官署的那点事之后,再接着暮色过来提亲,三媒六证了结后,让言家萧家自个儿心照不宣得把婚事办了,没想到,他们还没下朝,萧泓言三的婚事就不知道怎么传了开来,据说,内城还好,都在观望,而外城,则炸了窝般疯了!导致他们想要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已经来了,还是把事情办完,早点回家吧。大人们暂且不管什么礼教,径直跨过门槛,径直往内快步去。这栋言三用半个铺子漆器“换”回来的言宅,沿着正门的中轴一应厅堂楼阁一直按照原样封存着,大人们随着引路的小厮,沿着不起眼的偏道,来到了一处不甚起眼的旁宅小院前,小院内外,聚着都挪窝的京官小吏们激动非常,纷纷俯身相迎。

    大人们来得太快,导致言茂也没有多少准备,匆匆迎来。

    这是言三的父亲?言氏的家主?大人们扫视着迎面而来的风采翩翩的男子,齐齐盘算着一件事,有六个儿子的是非之家的家主言茂,究竟年岁几何?

    “大人们啊……”迎着大人们,言茂长长一辑,随后,即顿足叹道,“你们……可害苦我们言家了!”

    大人们脚下一顿,嘴巴一起歪了,究竟谁害谁!盯着温良如玉的言茂,自认被倒打一耙的大人们齐齐深深得吸一口气,默默念着:镇定,镇定,千万别喝这个是非之家的家主扯淡。也是,能闯进“乌台”,把监察御史说得哑口无言,自认倒霉的人,还是能不翟让,就别招惹的好。

    其实,大人们也早就懊恼了,就像言茂所抱怨的一样,确实是一些大人害了言家,要不是有些大人们为了搅混水,放纵那些由塞北归来的公子们肆意妄语,言三的确能脱身。

    一边幽怨着大人们不负责任推波助澜,一边,言茂礼让着大人们往客厅上座。

    这个小院,原本是这栋宅邸中若多偏院中的一个,因为住着宅子的家主言茂,自然就成了正房正厅。现在,刚才还高朋满座,已经自动退避一空,适才赶回来的珍娘正在指使侍女们重新上茶。

    大人们各自入座,已既成定局,也就不想和言家扯淡,一起看向薛将军,今儿个,可是薛将军第一个跳出来保媒的,这个头,怎么也该由薛将军出才对。

    “言……先生,外面那些贺礼,你可有什么法子解决?”是在找不出合适称谓,只能用先生来称谓了,薛将军看着温文尔雅接近于柔弱的言三他爹,肃然直言道:“今日这些还好,想必,明日会更多。”

    堵在言宅门前的贺礼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薛将军能首先提到这事,其立场,显然偏袒在言家这边。

    静静看了薛将军一眼,言茂也领情,想了想,轻轻一叹。

    听到言茂悠悠长叹,在场的大人们一起端起茶杯,瞄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末,毫无疑问,是廉价货,言家还真够抠门。

    提到言家,大人们烦恼之余,其实也真心佩服,能在京城这种以门阀来论资排辈的地界,区区言家能横行到这种地步,就算有势力遮掩,也绝对是上智,不过,这一遭,倒想看看,言家如何应付。

    叹息之后,言茂轻轻道:“多谢薛将军抬爱,言家久居小城,家道中落,也想收下这些贺礼以作家资,只是,想到若今日贪图,往后人情往来必定入不敷出,所以,细细想来,实在不划算。反正萧泓即日就要南征,大办婚事,实在浪费,不如,把积攒下办婚事的银子捐出来充作军资,为将士们添些衣冠也好。”

    说到这里,言茂牙一咬,下了偌大决心,沉声道:“为小三婚事攒下的五百两银子,都拿出来捐了。”

    “老爷……”站在言茂身边的珍娘低声道:“可是,府里只剩下两百两银子了,哪里有这么些?”

    “前几日不是还有六百两么?怎么只剩下两百两了?”言茂大惊。

    “京城居,大不易,花销太大了。”珍娘忧愁难消,轻轻道:“要不……将少主和六少进宫了,应该会有些赏赐,等他们回来,借借?”

    “不好,他们比言家更拮据,这次为了来京城,赶着私房钱为那些随行的置办了些新衣服充充场面,如今,他们就要回北方了,北方天气凉得多,就算宫里有赏赐,也得紧用在多备些厚实衣服才行,要不,从岳父铺子里预支些……”

    珍娘轻轻锁眉,万分为难,轻轻道:“老爷,上次砸了半个铺子的漆器,虽说换了这么个宅子,可是,被砸的铺子是义父的,京兆尹判陪的宅子文契却写着三少,义父已经赔大了,再去借银子,只怕……”

    珍娘含蓄的说辞,让言茂愈发为难,只得深深幽叹,道:“家道中落,愧对先人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在座的大人们端着茶杯,听得都木呆了,撇着眼,扫视着一唱一和的这两位,无语了。在最下首,端坐着一位极其不起眼的官员侧目,看向恬静依旧的珍娘,暗下吐气,此人正是珍娘的娘家兄长。

    经历了二十年大浪淘沙,珍娘的娘家――杜家,早已家道中落,再加上人丁不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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