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皇冠 作者:楚寒衣青

    …他带着一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告别了陈老,去处理国内的最后一个关系了。

    他挑了一个时间来到陆云开的别墅,告诉对方自己国外的行程,但并没有说太多自己接下去的计划。

    但江兴没有说,不代表陆云开看不出来,他若有所思看了江兴一眼:“当然,挺好的……”

    江兴等陆云开之后的话。

    陆云开轻轻松松兴致勃勃的笑起来:“冬季转会窗口啊!刚好是球队热热闹闹大戏频出的时候,我一边去探你的班一边还能看球赛,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之后半个月的行程了吧!”

    江兴:“……”你说得太有道理……早知道我们就直接在国外见了,orz。

    ☆、第一一四四章 突变(一)

    “……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看你的状态还不错。”

    说出上述这句话的人正是一间宽大而舒适的会客厅的主人。

    他看上去并不太年轻,头顶的发丝已经由黑色变成灰色,但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做三七斜分。

    他穿着蓝色的衬衫和西装裤,正一边轻言细语地和陆云开说话,一边做着简短的记录,旁边有心理诊疗室所特有的录音设备。

    这也是国内的一位知名心理医生,陆云开半年前在国外休息治疗过一段时间回国之后,本来准备去找之前收了名片的沈淮一,但沈淮一最近似乎有点事情,他约了几次时间都没有约到,陆云开也就只能换了另外一个人,开始还有点儿遗憾,但咨询了一段时间之后,陆云开感觉不管是国外的心理医生还是国内的心理医生,对于他的建议和帮助都是那两样,也就无所谓自己跟的到底是哪一个心理医生了。

    现在他用一种很舒适的坐姿坐在心理医生对面的宽大沙发上,认真回答心理医生的问题:“我认为我是找到了连接现实的关键支点。我……挺喜欢一个人的。我觉得当我喜欢着他的时候,那些困扰着我的东西,就被压制。就好像喜欢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爱当然是一种力量。”心理医生客观的说。他沉吟一下,“如果这种方式有助于你辨别清楚虚幻与现实的差别,那么我的意见是――”

    陆云开在对方还没有说完之前就果断的一挥手。他的手自左上到右下,像刀砍一样果断的切断了什么,然后说:“你认为我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和对方交往的决定是一种负责吗?当然不是!除非病情已经痊愈或者彻底控制,否则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陆云开说得又快又果断,他像是一点儿也没想,又像是早已想过了很多遍。说完上面的那一句话,他顿了一下,又说:“他能够帮助我区分现实与虚幻,当然我们暂时不会在一起……但我单方面的了解他的情况,也有助于我病情的改善,还有我现在和他――过去也是――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心理医生说:“那么我的建议就是:尽量增加接触时间;尽量做相关于他的事情……同时从现实中,寻找到更多更多的锚点,再逐步削弱他对你的正常范围之外的影响。”

    心理医生的建议让陆云开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前面都还好说,只有最后一句话,是陆云开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的。

    “正常范围”之外的影响吗……确实是的。

    他应该怎么做呢?

    是放任自流,还是像医生所说的克制纠正呢?

    陆云开并未做太多的思考,就选择了后者。

    他的生病也好,由生病而产生的心理上的依赖也好,他诚然是喜欢对方的,但是这两者都不是正确的喜欢方式。

    “我”首先是一个人。

    ――然后“我”这个人,作为单独的个体,喜欢你,爱着你。

    “我”对于你的感情总是不变的。

    但这是出于“我”的思想,而不是某种疾病。

    陆云开从心理医生的诊疗室出来的时候难得感觉神清气爽,这不是心理医生的功效――或者说不全是的――至少有一半的因素是因为陆云开不止找到了克服自己疾病的办法,而且他自我感觉距离康复已经不算太远。

    再没有会比从疾病之中康复还让人心情愉快了!

    陆云开连接起电话的声音都久违地带上了活力十足的笑意:“喂,妈,什么事情?”

    电话是于采苹打过来的。

    于采苹在电话里说:“我现在在你家里,你去哪里啦?”

    “我在外头看一下医生,很快就回去。”陆云开确实很快就回去了,他现在已经上了车子在开车了。

    “哦,那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于采苹说,然后她又忍不住像所有普通的中年家庭妇女那样对陆云开唠叨说,“我看你屋子好乱,怎么粉丝送的东西都堆在客厅的角落也没有人整理?我帮你整理一下……”

    “不用了妈。”短暂的冲动和喜悦过去之后,就像是兴奋剂的药效到了失效的时候,陆云开的口吻又一下子变得冷淡疏离,且回应迟缓――这正是自入戏以来陆云开最常见的状态,他说,“反正都是要丢掉的。”

    于采苹并不很了解陆云开的疾病,但在最近和陆云开接触之后,她反正是习惯了陆云开阴阴阳阳的态度,所以现在听到陆云开前后语气的变化也不以为意,随便应付了两句就把电话给挂掉。

    然后她独自在偌大的客厅中,看着那随便堆在客厅角落,花花绿绿大小不一的漂亮包装盒。

    这些大概是粉丝送来的礼物有些能够一眼看清楚:比如手工针织手套啊、大型小熊布偶啊,是最普通最不值钱的,而最值钱的值钱到什么地步呢?各种各样的上万块的衣服鞋子,上十万块的手表,甚至有一辆数百万的汽车的钥匙!

    这些可都要处理掉啊!于采苹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不是随便说说的,她上一次就见过对方谁说也不听,坚决果断的将所有礼物能退的全部退掉找不到退物品地址的,也根本不会留下来,而是将所有的全部打包送到垃圾处理站去。

    这多糟蹋东西!多好的礼物啊……太贵的是应该退回去,正经的都不能收,但是一些只是表示心意的东西,比如说布偶或者手套什么的,怎么就要全部丢进垃圾堆呢?像他的那个朋友,叫做小江的,虽然也不收贵重物品,但是粉丝的一些心意并不会拒绝。

    于采苹惋惜地想。

    她觉得这个大儿子,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简直像一头牛一样,只要认准了什么就脾气孤拐的转不过头来。

    她走进那堆角落的礼物堆,心想不管他要不要丢掉,总是需要一个人整理整理,就动手处理起了那一堆色彩斑斓的礼物来……

    xxxxxx

    陆云开驱车回到自己别墅那个小区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有一些不对劲。

    之前一直在别墅区门口站岗的保安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小区之外的拦车杆也直接竖起来,不管什么车都能够长驱直入,远远的都还能从一向安静小区听到些嘈杂的声音,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驱车沿着山道向上,在转过又一个弯道的时候发现人群居然是聚集在自己家门口的,其中还有一辆警车。

    他将车子停靠在一旁,茫然地下了车,还没有来得及问上什么,就有人跑上来告诉他:“你是1004号的住户吧?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妈妈刚才在屋子里头被硫酸溅到受伤得厉害,现在已经送到医院急救了!”

    “……”陆云开张了张嘴,没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再一次的,没有任何声音。

    那是一种骤然间,找寻不到自己身体某一处本该有的器官的感觉。

    xxxxxx

    现在倒退到十分钟前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

    别墅区本该有的寂静在下午五点三十二分的时候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因为别墅区占地面积大,绿化非常好,房屋和房屋之间也隔着绝对足够保护隐私的空间,因此于采苹的第一声惨叫并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重视,只有几个在这附近散步的老人和隔壁的住户听见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但这时候,大概过了约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惨叫再次响起,这一回并不是单独的一声,而是长久的断断续续的哀号与哭声。

    大家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附近的人很快赶到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没来得及推门,就见一个被硫酸灼烧得非常可怕的女人踉踉跄跄的打开门从屋子里头冲出来。

    一下子众人哗然!

    然后就是救护车,警车,和陆云开的车子。

    陆云开回到家的时候,于采苹刚刚被救护车带走急救,警察也正在他的屋子里检查硫酸的来源。

    他们很快得出了答案,硫酸的来源是陆云开随便丢在角落的那一堆礼物,如果排除了陆云开本身的嫌疑,再考虑到陆云开的身份,那么作案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憎恨陆云开的那一批粉丝。

    这在眼前并不是真正的重点。

    陆云开在被初步排除了嫌疑之后,就赶到了于采苹急救的医院,但他刚刚跑到急救楼层,还没有看见急救室的门,就被守在急救室门前的一位中年男人冲上狠狠推搡破口大骂!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人。

    但不需要见过,陆云开在看见对方的一瞬间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他的目光有点茫然地转了一圈,除了面前男人狰狞的面孔之外,就是一个同样不认识但同样知道是谁的女孩子的冰冷怨毒的视线,这个女孩子应该比他小,她看上去伤心极了,哪怕在别人的环抱下也哭得快背过气去了,但饶是这样,她的目光也一直一直地紧盯着他,那目光中述说着他不需要猜就能够理解的意思:“――陆云开,你怎么不去死!!!!”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又想要听些什么,但听力也在这个时候跟他唱反调,他明明已经很认真地在倾听了,可是世界还是一瞬间就安静下来,安静得让人害怕。

    陆云开只在走廊上呆了短短的几秒钟,他被那个中年男人和男人的其他亲戚连拖带拽的弄出了急救楼层。

    他一瞬间不知道该去哪儿,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下一层的台阶上。

    他在台阶上坐下。

    他不知道干什么,摸出电话按了很久,最后按出了一个号码。

    也正是这个时间,昨天晚上到达英国的江兴正在英方人员的陪伴之下,来到了他估计会度过一段时光的话剧剧组之中。

    作为亲赴国内和江兴谈妥合约并将人带到英国来的霍齐亚和马歇尔,两人在这个时候也是当仁不让的陪伴着江兴来到这里。

    这是一个外观恢弘的建筑,具有中世纪的风格,在四四方方的大堂的最外头,几根白色的罗马柱高耸着直至支撑住天花板。

    马歇尔颇为自豪地对江兴介绍:“虽然我们剧团并不是英国排名第一的剧团也不是英国皇家剧团,但是我们有自己的粉丝,综合人气实力排名也从来没有掉出过前十,英国并不像你们国家,英国的电影和话剧的互通程度相当的高,所以不论是话剧演员去演电影,还是电影演员过来演话剧,都是一种非常常态的事情。虽然我个人认为――”他说,“演话剧会比电影更有意思。”

    江兴站在建筑的楼梯。

    人在庞大的建筑前显得渺小。

    他低头看着脚下,又抬头看向前方,只觉得眼前的台阶像他认认真真攀登的道路;眼前的建筑也像他一直期待的殿堂。

    他回复马歇尔:“――不管怎么说,这两者当然都值得我们去努力。它们像女神一样迷人。”

    他踏上大理石的台阶。

    ☆、第一一五章 来

    电话接通了。

    嘈杂的声音先于电话主人的声音从听筒中涌出来,吵吵嚷嚷地挤入陆云开的耳朵!

    安静的世界在这一时刻被打破,惶恐刚刚在心里打了个翻滚,喧闹的纷扰的声音就一股脑儿涌进耳膜,它们汇聚在一起,化作一只尖尖的锥子,一下就穿刺到陆云开的脑海深处!

    陆云开晃了一下神才定下心来,他这时候听见电话那头很大声的“喂”、“喂”――

    他语气干涩地说:“爸……”

    “什么事?我这里有点儿事情。”陆国兵并不是很耐烦的说,他好像子在赶着什么的样子,语气特别急促和焦虑。

    “但我这里有事情。”陆云开冷静的说。他轻声的,坐在冰凉的医院长阶梯上,在不时来往的人群中把发生在于采苹身上的事情告诉了陆国兵。

    他需要一些来自亲人的安慰,他这时候真的需要那些,那些能让他的心不像被浸泡在盐水与海浪中好像随时随地就要炸裂似的话语――他需要有人来帮帮他。

    电话那头的陆国兵暂时没有说话。

    不过一会儿,那些嘈杂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背景音消失了,然后陆国兵的声音再次传进耳朵里。

    陆国兵的声音――陆云开父亲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在陆云开听来,是让他惊讶的平静。

    陆国兵说:“你不知道我和你妈为什么离婚吧?你不知道当初你妈为什么跑掉吧?”

    “这……”于采苹曾经和陆云开说过陆国兵有暴力倾向,会打她,但陆云开没有向陆国兵求证,因为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于采苹也有了新的家庭,而他自己又是陆国兵一口饭一口汤喂大,再追究过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妈偷汉子。”陆国兵简单的说,“她再怀孕的时候被我抓到和别的男人在一张床上,呵呵,她肯定没有告诉你吧?这种贱人哪里有脸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呢!当初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最后你知道你妈是怎么跑的吗?和另外一个汉子跑掉的,就这么简单。”

    陆云开还在消化自己突然得知的消息。

    接着,他就听见陆国兵冷酷的说:“所以现在的一切,全是报应。你也不必想太多,这是老天要收她!”

    陆云开又怔了一怔。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和自己的父亲说什么,本来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已经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他这一边沉默得太久,陆国兵那一边在喂了两声没得到回答之后,就叮嘱陆云开注意安全,也不要太把事情放在心上,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陆云开手握着电话沉默了好久。

    他又播出了另外一个号码。

    这一次,对方比陆国兵快接很多,熟悉的声音像大提琴低沉有力的e大调一样悦耳动听。

    江兴说:“喂?什么事?”

    陆云开握着手机没有出声。

    那边的江兴等了一会,又有点奇怪地问:“云开?喂?在吗――”

    陆云开扯了一下唇角。他没有说话。他沉默地挂掉了电话。

    悲伤如潮水将他吞没。

    xxxxxx

    相对于身处英国的江兴和呆在国内首都的陆云开,刚刚和陆云开通过电话的陆国兵正在岛上一处金碧辉煌的赌场之中。他刚才接陆云开的电话是走到赌场之外的,现在一挂掉电话就匆匆忙忙地反身往赌场内走去。

    在这大赌场同道的半中央,有一个正靠着墙壁抽烟的中年男子看到陆国兵的身影就笑了,他调侃对方说:“什么电话这么重要,一桌子上的好几个大老板都不高兴,今天输惨了的方老板刚才还说既然你离开了那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这哪里可以,当然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陆国兵连忙道,“我输的时候你们不让结束,我赢的时候你们就赶着说结束了?”

    “别说‘你们’啊!我可是帮着你说话不让他们走的。”中年男子笑道。

    “行行行,承你的情!”陆国兵又高兴又急切,丢下这句话的时候已经飞快着往前走去,不过一会儿,就成为通道中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群中的一员了。

    中年男子看着陆国兵离去的背影,唇角的微笑变成了冷笑。

    他暗暗地撇了一下嘴,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在电话接通之后,他很快说:“主席,照你的吩咐做了,我看差不多了,他已经越赌越大了。赌这种东西,就跟毒一样,一旦上了瘾,你就算剁了他的手,他也要继续赌下去。”

    “好。”电话那边传来苍老而平淡的声音。

    隔着广阔的海域,在国内的首都,众星的主席示意自己的男秘书把电话挂掉。

    他正在打理一只挂在窗台上的八哥。

    这只八哥精神健旺,在细细的杆子上来回跳跃,不时抖一抖羽毛,露出翅膀下漂亮的白色翼斑。

    主席拿棒子逗了好一会鸟儿,也没从鸟儿口中听到什么吉祥话,他有点儿遗憾,却还是笑呵呵地轻轻用指腹撸了一把鸟篆上的几根黑羽毛,又给添了水和食物,才跟着自己的秘书一起离开办公室。

    从头到尾,他都这样慈祥而安然。

    xxxxxx

    于采苹并没有被救回来。

    陆云开后来慢慢知道了消息。

    硫酸是藏在其中一份礼物中,被于采苹拿起整理的时候,正对着于采苹的脸喷溅上去的,其中有一部分在当时就溅到了眼睛里面,陆云开在被警方初步调查又放走之后,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医生刚刚出来通知家属于采苹眼球已经没救,并且生命重度垂危的时候。

    也就是说,在他赶去的那个时刻,于采苹的丈夫和女儿正面对着两个选项。

    一个,【母亲从此永远失明。】

    另外一个,【母亲已无法醒来。】

    不等慌乱的大家甄别出哪一个不那么恐怖,在手术的第五个小时,也就是晚上十点四十分,手术室的等熄灭,医生走出来,身后的担架上推出的人脸上盖着白布。

    一个家庭就在这样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毁灭掉了。

    回忆中,就在不到十个小时之前,一个母亲还叮嘱女儿生活琐事,一个妻子还和丈夫就生活习惯小小拌嘴;然后,十个小时之后,天人永隔,如山高如海深的思念,也决不能挽回已经流逝的生命。

    接下来就是警方的立案调查和于采苹的下葬。

    将硫酸掺入礼物的罪犯很快被找到并因刑事犯罪而被逮捕,不日将进入法律程序。

    犯人被找到的时候,于采苹的丈夫和女儿都愤怒地冲上去厮打对方,只有陆云开站在旁边,像一个看戏的陌生人,满脸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后来陆云开又好几次的去找了于采苹的丈夫和女儿,他想送自己的母亲最后一程,也想给剩下的人一点补偿。

    但他每一次出现,都会被人挡在门外;他送给的所有东西,永远被冷冰冰的退回来。

    最后,他只在于采苹被送进火葬场的时候,远远的看了对方一眼。

    黑白色的照片被女孩子捧在胸前,女孩子的眼圈红红,在路过陆云开的时候,她看了陆云开一眼,不再有医院时候的憎恨和恶毒,但依旧充满了厌恶与排斥。

    他们擦肩而过。

    远远的,陆云开听见于采苹丈夫和女儿在大喊:“快走快走,不要回头――”

    尸体已经送进焚化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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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开有点儿不知道自己最近几天是怎么过的。

    好像一睁眼睛,天就亮了,好像再一睁眼睛,天又暗了;事发之后,张方立刻找到了他,这么多天也一直都陪在他身边努力的和他说话。

    但陆云开发现自己的脑袋开始不好用。

    是真的不好用。

    他的记忆力开始断断续续的,没有办法掌握时间,也没有办法记住身旁的人说了些什么,往往对方前脚才说的,他后脚就能忘记。

    他很长时间很长时间地发呆,感觉生命就这样毫无目的的往前流逝。

    他昏天黑地的过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突然被人提醒说:“第七天了。”

    第七天了。

    什么第七天了?

    陆云开慢慢想着,想了好久,才意识到这应该是于采苹的头七日子。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针对着自己的悲哀。

    他开始想着:我真的对母亲的死亡感觉哀伤和愤怒吗?如果愤怒,当时我为什么不冲上去揍那个投硫酸的人?如果感觉悲哀,为什么我竟然连对方的头七都不记得了?

    在这样反复的自我质疑之中,陆云开去看医生,开始一反以前尽量不吃药的态度,一天一天三餐按时的吞着数不清的药片……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江兴打来的。

    在电话中,江兴的声音比往日还要低沉和和缓,他轻轻地对陆云开说:“我听到消息了――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嗯。”陆云开。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江兴问。

    “……不知道?”陆云开。

    “想来英国吗?”江兴问。

    “……你想我过去吗?”陆云开问。

    “想。”江兴说,“你过来吧。”

    ☆、第一一六章 愿望

    那一通电话之后的第三天,江兴见到了陆云开。

    熟悉的人只提着一包简单的行李站在人来人往的飞机场中,穿着牛仔裤,毛衣,和一件灰色的大衣。他的手抄在大衣的袖子里,站在那里,像站在世界之外的一幅画中。

    江兴走上前给了对方一个简单的拥抱。

    他提着陆云开的行李,把人接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之中。

    这是一个位于郊区的挺大的房子,上下有三层,拥有一个不逊于房屋占地面积的大花园,客厅和二楼三楼面对花园的房间都有着一面硕大的落地窗,垂着漂亮的单色窗帘,一拉开来,就能看见造了池塘与野花小径的花园。

    江兴推开二楼客卧的门。

    这一栋他暂时租来的房子并没有分割出很多的房间――相应的,就是每一个房间的空间非常大。

    大概三四十平米的空间里,落地窗前摆着贵妃榻,贵妃榻对面是一张靠墙的双人大床,大床左边位置有一道小门,这道小门是衣帽间的小门。大床左边则搞成了一个小会客厅的样子,有沙发、茶几、和一台壁挂电视,会客厅的左边还有个小小的酒柜,当然酒柜里并没有东西。

    这是一个准备得很仔细的房间。

    因为大床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被套,被套上压着几个松软的高枕,衣柜里也挂上了衣架,酒柜里虽然没有酒,但别出心裁的放了好几瓶花花绿绿的饮料,旁边的小冰箱里则塞满了矿泉水――连落地窗的角落,都摆了一盆小小的饱满的多肉植物。

    每一个细节都让人赞叹。

    陆云开觉得自己应该感谢江兴。

    但他没有办法做出高兴的表情,也没有办法开口说谢谢。他的脸颊、嘴唇,像是被泥浆凝固、被胶水封住,一个表情一个字,都没有办法制造出来。

    xxxxxx

    陆云开在这里住下。

    江兴并没有天天陪着陆云开,他刚刚加入英国的剧团,所有的都要从头再来,不管是国内外的习惯差异,又或者饮食差异,又或者人际关系上的差异,还是最重要的江兴本身的话剧实力――

    种种的事情,都让江兴必须花费十二分的精力去努力。

    但这并不影响江兴对陆云开应该有的关注。

    或者说现在虽然是在新的地方做新一步的努力,但相较于过去近三个月那种一天只睡三个小时的日子来说,实在悠闲得不知道有多少倍。

    事实上江兴认为自己在陪伴陆云开的过程就是一种很悠闲的休息过程。

    陆云开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但这种不太好的表现出来极点――只是陆云开不太爱说话。

    但如果可以,江兴其实希望陆云开能够表现得……更加像病人一些。

    几天前,在陆云开到达英国的第二天第三天开始,江兴就带陆云开去找这里的知名心理医生,希望能够通过专业人士的诊疗而得到一些有用的建议和帮助。

    他们确实给了江兴很有用的建议和帮助,也让江兴发现了很多他本来没有注意的――生活上的也好,心理层面的也好,总之,陆云开已经被确诊为抑郁症。

    长时间感觉悲伤,情绪低落,快感缺失;失眠,食欲;注意力不集中,无望,愧疚,最后走向自杀。

    他们在医生那里开了处方,买了抗抑郁的处方药物;他听取医生的建议,带着陆云开参与周围的社区活动,试图建立全新的人际关系。

    他们的作息一起变得很健康――至少排除掉陆云开失眠的时间,很健康。

    晚上一般十点就上床,上午六点或者更早一点起床。

    江兴要去话剧训练的时候,陆云开就在家里琢磨着给自己点亮厨艺的技能,他一开始搞了家常菜,但凭良心说,手艺平平;后来陆云开发现自己花了三个小时搞定的饭菜还没有江兴一边哼着歌一边半个小时搞定的来得美味的时候,他就默默地匿了,转而试图做了点……小糕点什么的?

    说实话,江兴在第一次见到陆云开做的水果拼盘的时候,简直觉得那是某种艺术重现。

    并不是说陆云开一瞬间刀工进展到专业厨师级别让江兴一瞬间惊为天人;而是水果的摆盘和配色上……说不出的迷人。

    陆云开端到江兴面前的第一盘,就是他们花园景观的微缩再现。

    水池用白萝卜,树木用黄瓜和葫芦,绿草是草莓的叶子,红花是草莓的果肉,灰褐色的土壤好像是一层巧克力粉或者可可粉的集合,总之由颜色的丰富与变迁做出了地势的层叠变迁!

    水果拼盘端上来的时候,江兴居然愣是没有舍得吃,而是拿出手机上下左右拍好几张照片,默默地发上了微博,这才试着尝了尝味道……

    说实话,味道和以前的差不多,说不上难吃,但确实不能称之为很好吃,就是水果的基础味道而已。

    江兴扫了陆云开一眼,又扫了陆云开一眼,终于心情复杂地承认确实有人天生就是搞艺术的材料……

    除了吃的之外,江兴有时候晚上也会在房子里练习话剧,陆云开大多数时候坐在旁边翻着一本《幽默大王笑话全集》,翻着翻着会突然接上一两句话,虽然为了避免再度入戏,他总只是说个炮灰的两句台词之后就完结。

    一周的周末是两个人最空闲的时候了。

    江兴和陆云开虽然都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得了影帝的称号,但在英国,依旧并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对于在这里居住的本地人来说,只是“两个新来的邻居”,或者“一个挺讨喜,一个有些沉默”,又或者“两个都是好人”。

    他们在周末的时候试过什么都不干,就坐着英国的地铁,每一条线从头到尾,反反复复,从太阳刚刚一直到星星也落下来,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特别的悠闲,还有一点小小的兴奋,就像是明明该读书的小孩子把读书的时间花在玩上边那样带着一点叛逆成功的愉悦度。

    这只是其中的一次。

    后来他们在异国逛街,像上次来这里一样品尝小吃。

    又去买票看球赛,害成功地去了隔壁城市观看训练要到了签名和球衣。

    他们又在有大大喷水池的广场喂鸽子。

    手里拿着一把鸟食,头顶上落下因池中喷到高空的淅淅沥沥的小水滴,数百只雪白鸽子一起振翅飞起,三三两两落在肩膀和胳膊上的时候――都让人忘记了时间、地点、和周围的其他人。

    生活就是这样。它可以很好,也可以很坏。我们不能只拥有好的,但我们也不必只选择坏的。

    ……后来江兴带了一只鹿回家。

    没有错,不是猫,不是狗,也不是小鹿斑比;就是一只鹿,活生生的,头上长着雄壮的鹿角的,膘肥身健的一匹成年的公鹿。

    这一回江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一辆大卡车载着鹿和江兴一起回来,剧组成员从卡车上下来,帮江兴把鹿赶进那还算宽敞的后花园中。

    周围的邻居好奇地探出头来,剧组的人员则拍拍江兴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你加油”的鼓励之后,就又坐上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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