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臣[] 作者:千代的爸爸

    像是七十岁的人了。何棋上书陈y,希望派遣自己去伺候燕王。

    陈y准奏。

    九月二十五,天还没有亮,陈昂被提溜出了牢房,听人宣布了旨意,还没来来得及反抗就被塞进囚车,匆匆送出了京城。

    半个时辰之后,同样的一条路,趴在板车上的戴桐锋也被送出了京城。

    三个月不到,两起说起来惊天动地的大案都结案了,虽然前因后果都有些牵强,但是最后似乎都还让大多数人比较满意。

    其中最满意的是国子监司业龚湘,他在陈昂被判流放之前就被提拔为国子监祭酒,而那个碍人的魏池被调到礼部当祠祭清吏司――这是个闲差。

    从魏池的境遇来看,燕王确实大势已去。

    所幸他在朝中结交的大臣不是为了当年皇上借款而有交往的,就是些当闲差的老头儿。朝局并未因此而动荡,燕王的事情就像一颗投进大海的石头,迅速被平静淹没了。

    不如意的就是这世上毕竟是不明眼的蠢货居多,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这事情是皇上有些不厚道,怎么看都像是为了那五百万两恼羞成怒,然后抄家敛财的意思。

    这三个月折腾得所有人都疲惫不堪,魏池更是连续失眠很多天,这些日子里,她见不到任何人,打听不到任何的讯息,只能默默的顺从时局的变幻,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到戴桐锋和燕王本人身上。

    从国子监收拾了包袱去礼部,这次调遣虽然又是平级,但是不再有风光的意味。之前科举的弊案中,魏池虽然没有像徐汝能那样耿直,但也毕竟给礼部留了些不好的影响,如今他又是秋风落叶之态,所以魏池来报道的时候,上至林孝,下至官吏都笑得很礼貌。

    魏池逐渐平复了心情,开始尝试着接受现实。

    礼部的事情很少,魏池所在的部事情就更少了,简直就是养老的地方。不过有些稀奇的是,她的同事年龄还不算太大,做她副手的才三十五岁,说话跟唱戏似的,人称‘杨姐姐’。

    ‘杨姐姐’当年科举成绩不错,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就是不把心思放在仕途上,疯疯癫癫的,说个话也不好好说,音调又尖又细,抑扬顿挫,还翘兰花指。

    魏池第一次见‘杨姐姐’就被震惊了,这才是真的闻名不如见面――魏池觉得和他一比,自己真是男人中的男人。

    礼部的笑话比较随意,有人暗笑魏池是‘魏弟弟’,和‘杨姐姐’正好凑趣。

    魏池听说后差点把前天的早饭吐出来,于是面对这么个副手,魏池每天都刻意躲得远远的。每天到了衙门就是喝茶,除了去给陈熵讲课,几乎没有任何事可做。

    魏池真的被闲下来了。

    除了在弊案时认识的冯世勋算个正常人,时常一起喝茶外,魏池几乎未和任何人来往,她终于变成了礼部最孤僻的一个。

    直到一年后,魏池才第一次见到陆盛铎,两人约见在京城西边的和义门的墙头。

    一年不见,两人一时无言,又是九月,变故似乎就在昨天。

    陆盛铎变化不大,一副路人的打扮:“戴先生从西海跑了,已经到了矩州,正在找王爷。”

    “王爷那边有信么?”

    “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能找到,王爷还未到矩州的时候遇到了一次刺杀,不过据我事后去追查,应该没有得手。”

    魏池叹了一口气,看着黢黑的城墙:“这么久了,你在哪里?”

    “我还好,皇上还不至于将我追查出来。”

    “秦月如呢?”

    秦月如只能算个证人,虽然当时的罪名都在他身上,但是同样因为没有证据而难以定罪。他也许还不够让皇上裁定的资格,案件结束之后便无人询问了,好像一直在东厂的牢里。

    “我已经处理了。”

    “……”魏池思索了片刻:“那他的家人呢?”

    “也处理了。”陆盛铎看着魏池:“……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魏池托着下巴:“……”

    “你四周的锦衣卫已经都撤了,皇上估计是不认为你会为燕王做事了,你自己行事小心一些。”

    魏池笑起来:“其实很高兴,因为终于见到了你,而且知道你们和我一样都没有绝望。”

    “绝望?”陆盛铎的目光柔和了片刻。

    “也许吧……”陆盛铎准备离开了:“我现在的官职不是太方便,我们不能频繁联系,你不要有顾虑,只要他们都还活着,我们就也要活着,把那些烂摊子尽量的收拾好。你保住你自己就是了……你知道王爷并不是个想当皇帝的人,我们跟着他也不图他会飞黄腾达,不过是相知至交所以尽忠其事罢了。你现在不得志也不要担心,毕竟皇上还让你兼着太子的讲读,以后的天下毕竟是太子的,他也许仍旧是看重你的。”

    “我……”燕王离开后的这一年中,魏池一度迷惑不知该何去何从,想起最后他劝自己请调南直隶的事情越发犹豫不决:“需要请调南直隶么?”

    “你觉得呢?”

    “……”

    “你觉得呢?现在没有人再命令你我了,我们要自己拿主意。”

    “我觉得我现在不能请调,毕竟那个时候王爷并不明白局势会这样发展,我觉得我不能走。”

    “朝廷里的事情你比我知道得多,你拿主意就是了。”

    陆盛铎隐藏进了黑暗中,魏池也不敢久留,扶着冰冷的墙砖准备回城。

    整整一年的等待就只有这样的了了讯息――大家都还活着,不能活着的已经被处理了。然后呢?然后让自己拿主意……才拿到陆盛铎的密信的时候,除了忐忑,更多是感动,但是真的见到了,才知道以前一直以来被自己依赖的力量已经脆弱不堪了,反过来,他们也许应该依赖自己。

    燕王的势利她其实知道,虽然以前也是风光无限,但现在朝中真的只剩自己这一个人还姓燕了!远处的戴桐锋从西海逃窜到矩州,此举为何?不言自明。陆盛铎还在王允义手下做事,他现在一手打理繁杂事宜,也还在尽力维护局势。

    礼部的闲差?

    也许皇上早就料到了这些,所以为了顾忌朝野的公论给了自己个闲职。在礼部,本就有些旧误会,自己现在也不得势,所以至今难以与同僚和睦相处。皇上给燕王定的罪,朝野的公论多以‘杀鸡取卵’为议,不过也多认为燕王已是过眼的云烟了。

    燕王确实是过眼的云烟了,魏池所能想到的就是帮助他活着,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怎么做。

    藩王是每一个皇帝的心病,皇上毕竟会将这一脚踩得尽力,而在皇权面前,燕王府曾经谋划的那一切终究是脆弱的。

    魏池心烦意乱的回到府上,因为走的侧门,没有通报,所以府内的人都不不知道她回来了。侧门进去是一个小花园,小花园外面就是下人们居住的院子。花墙旁边有个小姑娘在哭,魏池仔细一看,是那个服侍自己的珠儿。这才想起来,因为她被派给了自己才逃过了抄家一劫,不过她的父母亲眷都是燕王府家生的奴仆,在这场浩劫中也死的死散的散了。

    珠儿性格稳重,但其实也不过是强作坚强罢了。

    魏池默默的站在墙角看她哭泣,想到去年她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去救她的家人。

    狂风总是来得突然,魏池觉得至今仍旧难以相信燕王府已经被查封一年,也难以相信自己一直以来以为坚不可摧的平衡瞬间就化为乌有。

    如果日复一日的去衙门当值就是自己能做的,那就做吧,就像珠儿也日复一日的伺候自己一样。

    十月十五是下元节,家家都预备着蒸素菜糯团子,朝廷并不因为这个节日特别放假,不过对大多数人的早退都给予默许。冯世勋溜号之前过来找过魏池――他倒比较欣赏小伙子,觉得这个人还是比较厚道的。魏池表示今天所有人都溜了也不合适……也就他一个人是单身汉,虽然是正职,但留下也算理所应当。

    礼部确实闲,魏池打了个哈欠,打发益清先回去看看自家的糯米团子弄好了没,自己拿了本书开始看。

    天阳快落山了益清才回来,说新来看门的老头子和厨房的老妈子为了鸡毛的事情吵起来了,刘妈性格比较火爆,抄起扫帚和刘老爹干起架来了……魏池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两口子真是有意思。”

    “都是大人不该,怎么找了一家子进来……”

    “挺有意思的,话说家里的团子怎么样了?”

    “小人走的时候终于是上屉了……哎哟!真是受不了这两口子!那个刘妈力大如牛,连陈虎都拦不住,都快把刘大爷赶到房顶上去了。”

    “那回去吧,”魏池把书放下。

    两人出了衙门,魏池才想起来:“豆腐包子做了么?”

    “……大人出门之前有吩咐别的人么?”

    “这……”魏池笑了笑:“那先去买点包子吧。”

    “小人去买就是了。”

    “我们一起去吧。”魏池心想又无祖先可以祭拜,还不如去集市,顺便看看河灯。刘妈的手艺是魏池执意要请这个暴脾气的女人的主要原因,家里的素菜团子一定非常有味。但是考虑到现在去可能会被卷进‘家变’所以不如先去弄些包子吃吃,团子当点心也不错。

    两人从衙门出来赶到集市的时候正有街边的豆腐包子出锅,魏池买了一包,拿出两个,递给益清一个:“我们先吃着。”

    既然都穿着便服,益清便不再唠叨,接过一个吃起来。

    魏池抱着热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口,酥软的豆腐馅儿裹着青菜的味道溢了出来,魏池的鼓着腮帮:“我们既然来了,就去转转吧!”

    下元节的集市人很少,魏池来得晚,人就更少了,等走到河边的时候仅仅看到了几个还未飘散的河灯,一旁的小贩们也在收拾摊位了。

    益清笑道:“下元节大家都回家过,集市散得早,大人,咱们不妨也回吧。”

    护城河的水很静,河上的花灯拥挤在一块儿。魏池趴在桥栏上看了一会儿也确实有些无聊,天已经黑了,店铺也纷纷关门,魏池突然回头问益清:“你今天怎么不回家去呢?”

    “大人糊涂了,今天衙门都不放假。”

    也是,自己明明还顶了班的呢!

    “大人,我们回去吧,家里的人都还不知道呢。”

    走下桥的时候,集市已经变得很静了,只有几个迟到的人还在岸边准备香烛,那两个包子毕竟是点心,魏池觉得还是回去吃饭才是正理,就不再墨迹,老老实实的往回走。

    从集市到家要走大半个时辰,没想到才走了一小段天空就飘起了雨,街上的行人纷纷跑了起来,魏池和益清也赶紧往回赶,可天上的雨竟然越下越大,益清比较机灵:“大人,咱们先躲躲!”

    往哪里躲?益清一手提着包子,一手拉着魏池往一个店面跑去。两人被淋得半湿,也顾不得那么多,跳上了店前的石阶。

    “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魏池还没站稳,就听到一个小丫头呼呼喳喳的嚷嚷。

    “你!”益清这才看清屋檐下已经有人了。

    小丫头十五六岁的样子,扎着圆溜溜的发髻,配着肉嘟嘟的脸,小嘴儿噘得挺高,叉着腰,一脸不屑:“哪来的两个野小子,冲撞了我家的夫人!哼!快出去!”

    小丫头声音特大,毫无淑女的样子,看魏池和益清还赖着不走,又往前跳了一步:“让你们出去呢!”

    “又不是你家的屋檐,凭什么让我们出去?”

    “我们先来的,就要你出去,怎么了!”

    魏池眼看这要变成一出毫无意义的闹剧,赶紧出来打圆场:“好,好,我们站远一点。”

    圆溜溜的小丫头不依不饶:“你们两个男人也不害臊,那么多屋檐定要和我们挤在一起?快出去!”

    “梅月!不得无礼!”一直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的那位夫人终于开口了。

    “夫人!你就是好脾气!所以……”

    魏池看到那位好脾气的夫人暗中碰了碰小丫头的胳膊,小丫头这才闭了嘴。

    魏池为了保住屋檐,赶紧说:“多谢夫人,冒犯了!”

    四个人一时无话,天上的雨淅沥沥的下着,青瓦的屋檐上连着珠儿的垂下雨水,街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几只孤零零的灯笼还在。

    “大人,这季节的雨不容易停!天这么晚了,小人回去拿伞吧。”

    魏池想了想:“也好……这位小姑娘,你家在哪里,要不我们也顺便告知你家一声,让你家人来接你们?”

    叫梅月的小丫头这下开心起来了:“我家姑爷是礼部仪制清吏司,我们家就住在……”

    “是冯大人的夫人么?”魏池很惊讶:“我姓魏,我们两家是邻居……那就正方便了,益清,你先去冯大人府上通报一声,再回去拿伞吧!”

    “咳!”站在暗处的冯夫人又拉了小丫头一下:“就数你多嘴!”然后恭敬的对魏池行了一个礼:“这位大人,就不劳驾您了,我们等雨小了自己回去就是。”

    魏池实在不觉得这是劳驾,不过别人做主人的都回绝了,自己似乎也不该多管闲事。

    “益清,你回去多拿两把伞,去吧!”

    但就这样扔下别人似乎也说不过去,魏池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益清嗯了一声,冒雨冲了出去。

    冯夫人?魏池听说冯大人很风流,对他夫人很好,至少为了她把那么大一棵榕树给折腾过来了。不过冯夫人长啥样子,似乎不为人知。有几次冯大人邀魏池去做客,出来接待的是他家的二夫人许氏,许氏来头颇大,以前是如玉院的头牌,名叫许小年,后来她嫁给冯世勋后,才是现在的诗小小出来撑门面。据传那位许小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名叫许荣儿,后来有人传那些公子哥儿愿意为了给她捧场,连小年也不回去过,所以就有人喊她许小年,这样就把本名儿也盖过去了。冯世勋当年也是名动京城的科甲进士,长相也是一等一的人物,自然就得到了这位名媛的青睐,于是两人带着满京城的羡慕,结成了一对儿。许小年出来招待魏池的时候,魏池也不由得惊了一下,的确是国色,虽然样貌上略输林雨簪一筹,不过说话的谈吐气质却又不是林雨簪这样的闺秀可以比拟的,说是风情万种也不为过吧。

    魏池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起诗小小这个人物来,她算是许小年的妹妹,同一批师傅教出来的,但是性格大相径庭。许小年为人温柔,说话也极其懂礼数,诗小小就是个泼皮,一天不惹事生非就过不得,来往的客人们都要看她脸色行事,好像来花钱反怕花不出去一样。傅瑶琴就笑这是男人的贱骨头,魏池觉得说得有理,不过自己不是男人,所以肯定不会去犯贱。说起逛花街柳巷,魏池打心里表示了不屑,对那些到诗小小那里花钱买罪受的男人们尤其表示不屑。

    魏池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咕……’的一声。

    正在纳闷,又听到‘咕……’的一声。

    趁着屋檐下昏黄的灯笼的光,魏池看到隔在中间的那个圆呼呼的小丫头暗暗捂着肚子,脸憋得红红的。

    “小姑娘……你是不是饿了?”魏池觉得这丫头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梅月丫鬟果然气急败坏:“不是!你走开!”

    “不得无礼!”还是主人家出来呵斥:“魏大人不要生气,这个小丫头被惯坏了,说话一向失礼,大人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丫鬟这才想起这位公子哥是隔壁的大人,听说和自家大人品阶是一样的……老百姓见了是要下跪的……不过她梅月才不怕呢!哼!

    魏池看到这个小丫头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不由得感慨这小孩儿的脑袋里不知道装得什么……

    “没事,没事。”魏池赶紧客气的笑道:“夫人不必在意。”

    ‘咕……’

    小梅月的脑袋装了什么魏池猜不到,不过这小丫头的肚子可能是真的空了。

    魏池手上正好有那包包子,于是好心的问:“你要不要吃?”

    梅月可能也闻到了包子味,傲气的表情忍不住松动起来。

    魏池觉得这小姑娘的脸真的是十分有趣,那种想吃但又强忍,讨厌自己但又稀罕那包子的样子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魏池闲着也是无聊,于是开始兴致高昂的逗她:“还是温温的,赵记的包子。”

    赵记两个字击垮了梅月的防线,一声更响亮的咽唾沫的声音传进了魏池耳朵里。

    魏池打开包裹,包子果然还冒着淡淡的水汽。

    小姑娘的眉头皱了又展开,展开又拧上,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魏……大人……”站在一旁的冯夫人终于听不下去了,回过头。

    魏池这才想起还有个主人在,有点担心自己闹大了。没想到先和冯夫人对上目光的不是自己,而是梅月小丫鬟――小丫鬟的脸上写得很清楚:我想吃……

    而且是好想吃……

    最后冯夫人输给了丫鬟:“真是让魏大人见笑了。”算是默许了这种越矩的行为。

    梅月似乎仍旧不把魏池放在眼里,只是对她家夫人甜甜的应了一声,就毫不客气的拿了一个,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魏池看到小丫头圆呼呼小嘴吧嗒吧嗒的吃着点心,真想过去拧拧她的脸――珠儿也是这种年纪吧?怎么那个这么老成?真是浪费了珠儿这个圆圆的名字。

    梅月姑娘吃完了包子,意犹未尽,傻乎乎的看着油亮亮的手指头。冯夫人为了防止自己的丫鬟再被外人逗出笑柄,赶紧拿出手帕递给她擦嘴。

    魏池忍不住笑道:“冯夫人家的丫鬟真是可爱,是从小就带在身边的么?”

    冯夫人还未来得及答话,梅月就得意的插嘴:“我家夫人去年进京的,我跟着我家夫人整整一年了!”

    “就数你话最多!”冯夫人这下也有些绷不住了:“魏大人再给她一个包子塞住她的嘴吧!”

    魏池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这一笑却把小丫头惹怒了,把刚才吃点心的好处都抛到了脑后,恶狠狠的看着魏池。

    益清拿着伞跑回来得时候,正看到那个小丫头凶狠的看着自己的大人……

    益清战战兢兢的跳上石阶:“大人,您久等了,这……”

    魏池接过伞,递给还在生气的梅月小丫鬟:“快回去吧,不要生气了。”

    “谢谢大人,那我们就先走了!”冯夫人把先字咬得很重,魏池这才想到避嫌二字……怪不得不让益清直接去他家叫人呢……

    魏池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夫人请。”

    冯夫人行礼的时候,灯笼的微光在她的侧脸上晃了一下,映出的是很礼貌的笑容。

    “这应该是冯大人家的正房妻室,”益清看她们走远了才说:“听隔壁的说,冯大人进京赶考前订的亲,后来高中了回去完了婚。去年该冯夫人封诰命,所以就接她进京了。”

    “哦……”魏池还没想到益清的小道消息挺灵的:“下元节怎么一个人出来呢?幸好遇上了我们,要不然真要淋雨回去了,她家的人也得着急。”

    “也是,听说冯大人待他妻子非常好呢,那么大的榕树就是专门给她种的。”

    这种事也确实是冯世勋这种风流才子爱干的。

    魏池并不想再站在雨里议论他人了,看前面的两人已经走远,就命益清打开伞赶路。

    “这位正室的夫人姓什么呢?”魏池对许小年的谈吐很有好感,也依照冯世勋的应允称她许夫人,那么今后见着这位大太太的时候还是称呼她本家的姓氏更礼貌。

    “姓戚。”

    “哦……姓戚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来猜去都猜不到戚媛是……怎样的社会关系……

    现在知道了吧……口味重吧……想弃文吧……

    魏池啊!!!你真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

    133【建康八年】

    榕树天生就应该长在南方,她磅礴的枝蔓和北方的参天大树格格不入,但她的迁徙仍旧是一段佳话,象征着一个女人能够得到的令人羡慕的荣耀。

    当她还是个如梅月一般年龄的小女孩的时候,她能了解的世界都是书本上的文字,再绚丽也不过是有限的幻想,当世界变为现实可以触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和这棵榕树是一样的,不知道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的荣誉是不是加冕得有些无奈,有些无趣。

    “那个给咱们送伞的人真是隔壁的大人么?”梅月出门前穿了一双新鞋,她对魏池的关注显然不如她的洋红色的鞋面。

    “应该是吧,听说隔壁是一位年轻的大人呢。”戚媛并未对那位热心的年轻人留下过多的印象。

    “他的小厮真讨厌!”梅月想起那个当差的差点和自己吵起来,愤愤的说。

    戚媛忍不住笑她:“是你讨厌吧?说话那样冲,让别人下不了台。”

    “夫人哪能和他们站在一处,哼!他要再和我吵,我不咬他两口呢!”梅月小心的避过石板缝隙中的积水。

    如果人人都像这个小丫头一样简单,那很多事情也就不那么令人厌烦了吧?戚媛握紧了梅月的手:“今天咱们回去晚了,你就不要出院子去拿饭了,就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去找些点心来吃。明天一早,记得去还这把伞。早些起来,去隔壁的院子门口等着,等那个当差的出来了,还给他,别再去惹那位大人,毕竟位分不同,不要惹事。”戚媛知道这个梅月记不住那么多,所以又着重把最后一点说了几遍。

    回家的路并不远,走了一刻钟不到就到了,两人刻意避过了前门,从侧门进去。梅月个子矮,有些吃力的对着锁孔。戚媛在一旁举着伞,有些抱怨北方的寒冷来得太早。

    等锁发出啪嗒一声弹开的时候,巷子口有灯笼的光闪了一下,戚媛随意的回头看了一下――就是刚才那位好心的大人吧?似乎的确很年轻,二十岁不到的样子。

    自己二十岁的时候是怎样的呢?

    “夫人,门打开了,快进来吧!”梅月推开门。

    大概和现在一样吧?

    冯大人家的院子比魏池家的略大一些,魏池修花园的地方都被冯大人修成了房子,所以尽管大了不少,但是似乎更加拥挤。最靠西的院子种了这棵大榕树,所以戚媛的房间也自然的安排到了这个院子里。自十六岁和冯世勋婚配到现在,正好是十个年头了。进京的时候许小年已经过门,在京宅中她自然是位分最高的。其他的几房妾侍都是听她调度安排。戚媛进京之前,这个院子已经被清理出来,清理的人是许小年,安排一切事宜的也是许小年。

    真等戚媛进京了,许小年仍旧是难以掩饰的绝望――自己虽然和冯世勋恩爱如胶似漆,但他仍旧将后宅的钱财交由戚媛管理,自己不能再进帐房不说,每月还要从她手里去领银钱。许小年能够保住的就是仍旧留在冯世勋的正院里,伺候他的衣食起居。

    绝望之后还算是满足,自己出身不好,又是妾,自然不能处处和正室比,能留住丈夫的心,也不错了。

    戚媛进京的那一天,天下着大雪,许小年怀着不安等待着。她所猜测的冯世勋的发妻是不能与自己相比的,毕竟京城的头牌能有几个呢?怎么会那样容易的就被一个江南来的女人打败呢?更何况那女人比自己大三岁?自己索要担心的就是不公平的命运吧?有些人天生就会高贵,而自己却有摆脱不了的风流名声。

    戚媛的轿子到府前的时候,许小年努力堆上笑容,亲切的上去问安,然后故作自然的握上那双有些冰凉的手。

    戚媛对她礼貌的一笑,径自拉下大麾的帽子。

    虽然预先想了许多的模样,但是此刻仍旧没有一个样子能和这位夫人真正相像――平静,真正的平静,虽然她有一百个理由掩饰不住自己的嫉妒或愤恨,但是在她脸上都找不到,她没有刻意去掩饰,她只是真正的平静。

    二十五岁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没有孩子,所以仍旧保留了少女的特征。

    一个长在江南的乡下女人能有什么?

    据说她精通诗画,博览群书,她的风度不输给任何一位京城名流。

    她的面容比不上自己妩媚,但是却是宁静致远的安详。

    ‘老爷在京城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这是戚媛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听不出讽刺。

    但是许小年仍旧忍不住厌恶她,憎恨她,嫉妒她,瞧不起她大家闺秀式的冷漠。

    “在想什么?”冯世勋看许小年拿着一个翡翠簪子久久发呆。

    “老爷不去西边院子瞧瞧么?”

    “怎么?要赶我走?”冯世勋走过来,拿过那个翡翠簪子:“怎么戴去年的簪子?”

    许小年把簪子抢过来:“问你正事呢!你又和我东拉西扯!大过节的你都不过去看看,别人还以为我这个二房要怎么样呢!”

    “刚才大家不是一处吃饭么?夫人的父亲去得早,这会儿可能正伤心呢,我去给她添乱不好!”

    许小年心中有些甜蜜:“我怎么觉得是你躲着她?”

    “那……哪天我也试试躲着你?”冯世勋捏了捏许小年的下巴:“还是说要你今天晚上躲着我?”

    许小年的贴身丫鬟秋月赶紧知趣的退出去,锁好了院门。

    才锁好就有人敲,秋月没好趣儿的打开门:“怎么了?”

    门外是三太太的丫鬟桂花,桂花打着灯笼:“三太太今晚上有些不舒服,想要……”

    “不舒服就找大夫呗!”秋月不怀好意的侧了侧,露出里屋:“灯都吹了,也只能找大夫了……”

    这句话就像个巴掌直接打到了桂花脸上,让她满嘴的话都梗在舌根出不来。秋月一心想回屋里暖和,懒得理这个三夫人的丫鬟,砰的关上了门。

    “哼!下贱胚子!”桂花冲着院门啐了一口:“来就是个被压的贱货!”

    桂花提着灯笼走下台阶,心想这一番回去又免不了三夫人给些气给自己,害怕之外又是不甘,心想秋月这个小狐狸长得骚像去配她的骚主子也就罢了,那个梅月长得跟个肉猪似的却有幸跟了大太太?而且她还是去年才来的!人又笨,又不会讨主子欢心,真是造化了呢?想当初这个傻大姐一进府就因为贪吃闹足了笑话,二夫人还不是为了给大太太发难才派到西边院子的……这倒便宜了这个蠢货了。

    自己的长相虽比不得太太们,比不得秋月,但在府里这些女人中也算出挑的了,怎么反不及个胖丫头?

    桂花狠狠的踢了块石头,悻悻的回去了。

    梅月正在吃一块酥心点心,突然就打了个喷嚏,糖啊、豆啊、莲蓉啊喷了一手:“夫人……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戚媛看她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快擦擦脸,别呛着了。”

    梅月接过手帕:“肯定是那个当差的在说我!”

    “又在乱想了,要是说了坏话就有人打喷嚏,那我不知要打多少喷嚏呢。”

    “夫人这样好的人自然没有人说坏话的。”梅月认真的想了想,夫人为人大度,又很体恤下人,处事又公道,哪会有人说她的坏话呢?

    这样好的夫人长得也美丽,梅月想到这里傻笑了一下――第一次见到夫人的时候还以为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呢!虽然二夫人也很漂亮,但是总觉得太艳。夫人的漂亮和别人不一样,她漂亮的不止是脸……嗯,不知道怎么说,总的来说就是不一样。

    戚媛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又在想什么,于是拍了拍她的脑袋:“快去洗干净睡了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

    梅月这才又想起自己还伞的任务,赶紧点了点头跑回了自己的屋。

    戚媛裹紧了裘衣,拉紧了纱幔,又将被子压了压,但是还是隐隐觉得冷――这就是北方吧?没有办法,明天还有人交账册上来,帐房还要和自己说话呢……要是能收钱不收粮就好了,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过要是收钱的话,二房太太可能要生气,算了……不过就是累累自己,让她多些胭脂钱,何必操那么多的心?

    下元节的雨水一直下到了清晨,下得天又冷了不少,天又高了许多,满京城的绿叶又退了大半的样子。

    梅月加了一件罩衫才出门,根据夫人的嘱咐,梅月没有走正门,偷偷打开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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