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之道[]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拓跋晃是说做做样子,只要假装被追杀就可以了,为什么这四人杀气这么强。

    楚离握紧赫连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四人。赫连打量四周,附耳道,“离儿,你想办法拖延他们,我设个死阵。”

    楚离眨眨眼,应下来。她们三个虽然都会些功夫,但都不精。且不说楚离现在武力值为零还弱不禁风,就是赫连也最多能对付几个花拳绣腿,而且就算布阵也需要时间,临场对敌说起来也只有上谷公主拿得出手。可偏偏上谷公主功夫虽然能说上好,可绝不谈不上强,遑论一人对四个高手。

    一时剑拔弩张起来。

    四个黑衣僧却不会耽搁,他们不说话,目标只有一个――杀楚离。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管你再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再绝对的杀手面前都是枉然。一刹那间,除了楚离都没人看清黑衣僧是怎么动的,四人已经绕过上谷公主直逼向楚离。楚离脚下一动,刚想躲,却立刻意识到自己身后的赫连,当即站定不动,只死马当活马医的握紧腰间匕首。

    上谷公主却也眼疾手快,在四人身后疾逼上来,那黑衣僧似乎对楚离有万般仇怨,出手重若千钧,极为狠戾。上谷公主心里一惊,立刻明白过来,拓跋晃耍了她。说时迟那时快,她身形一闪抽出长剑迎上楚离面前的僧人,却不料那僧人功力深厚,回头望她的眼神布满杀气,上谷公主动作一滞,那僧人衣袍鼓起,猛地抬臂一甩,上谷公主竟被甩入峭壁!

    “公主!”楚离下意识地连忙伸手去拉,却被上谷公主的重量带着坠入山崖,然而没容她吃惊,她自己的手就被赫连从后面拉住了。

    三人像叠罗汉似的,赫连拉着楚离,楚离拉着上谷公主,直直往下坠。直到赫连连续磕磕绊绊几次勉强抓住一块峭壁,才缓了下来,终于停住不动了。

    可是赫连左手因为连续强行抓石壁被割得鲜血直流,这会儿用力抓着石块,更是逼得左手犹如废了一般。手上的血沿着手腕滴下,落在楚离脸上,楚离抬头一看,立刻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师姐……”

    “抓紧。”赫连咬牙吐出两个字,很快额上冷汗直流。

    这峭壁不知道有多深,下方隐约有乱石嶙峋,掉下去即便摔不死也得被乱石刺死。

    她们环顾四周,这峭壁险绝,周围鲜有可落脚处。上谷公主被楚离拉着手腕,也看到了上面赫连的情形,见赫连吃疼的冷汗不断,便是紧紧扣在石壁上的左臂也已经开始发抖,只怕撑不了多久。而她们周围,根本看不到可以抓住或者踩住的地方……

    这里大概距离峭壁上方百米,她们坠落的不远不近。

    上谷公主望着楚离,“楚离,对不起。”

    楚离紧紧攥着她,心里却满是上面的赫连。

    便在此时,赫连手心的血布满左手,让她开始抓不住,顿时三人又坠落一段距离。楚离腰上有一把匕首,她忽然挣脱了赫连的右手,抓住匕首刺进石壁,一路下滑,大喊,“师姐,抱住我!”

    赫连坠落时搂住她,和她一起拉住了上谷公主的手。然而那匕首削铁如泥,这下承受了三人的重量,竟一路不断割裂石壁,直线下滑。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直到楚离手上猛地一震,那匕首停在了一大块突起的花岗石上,终于顿住了。

    她们不知道这次又坠落了多远,只是下面仍是雾蒙蒙的,看不出深浅,仍旧隐约可见四周乱石。

    楚离竭尽全力握紧匕首,撑了半天时间,手心开始出汗。一出汗,就有些滑的几乎握不住匕首。

    就这么僵持着,似乎没有尽头。

    楚离脸色苍白,咬紧牙关地竭力扣住匕首,为了防止滑落,她甚至食指扣住了匕首上的接洽处,几乎把食指切断了。

    上谷公主看着她们,惨然一笑,“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个都得死。”

    赫连一惊,“你不要做傻事!”

    上谷公主摇头,“太重了,三个人太重了。楚离撑不久的。”

    “她撑不住换我来。”赫连神情严厉,“不要放弃。”

    上谷公主看一眼赫连拉着她的左手,那石壁已经将她的手掌割裂,骨骼可见。

    “我们既然一同来,如果不能一同出去,那就一起死吧。”楚离咬牙道,“渠迪,你听到了吗?”

    上谷公主怔怔的,眼眶有些湿,“你们愿意和我一起死?”

    “我们是朋友。”楚离道,“渠迪,我们是朋友。”

    “对……我们……是朋友。”上谷公主笑了出来,“人们都说,皇族没朋友。可是,我竟然有了你们这两个朋友,我死而无憾。”

    她闭上了眼睛,“你们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们肯为我而死,我怎么能不顾你们。”

    赫连听她说完就觉得不妙,“渠迪!”她要抓紧,上谷公主却猛地一挣,从两人手中滑落。

    “渠迪!”

    楚离和赫连眼睁睁看着上谷公主坠落下去,没多久听到一声惨叫,“啊――”接着就是什么刺穿骨肉的声音。

    不知道上谷公主落在了哪里,只是,那下滑的声音在惨叫之后停止了。

    大约是被乱石刺穿了身体。

    可是,她们连上谷公主的尸体都看不到。

    ☆、第95章 杀戮

    太平真君四年,即公元四四三年秋,上谷公主薨。

    魏帝下令,着衣冠冢,举国哀悼。

    国师楚离亲自为上谷公主守灵三月,直到次年春日才回府。

    其实是赫连和楚离一起为上谷公主守灵。

    她们眼睁睁看着上谷公主死在她们面前,尸骨无存。就连下葬,都只有衣冠冢。被吴王和喇嘛救上来后,赫连和楚离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吴王有意掳走赫连,但不巧高平公前来寻找太子正逮个正着。在李敞找到嘎仙洞的消息报给魏帝后,魏帝令太子来此守祖宗遗迹。如今高平公奉旨来召太子回宫,吴王和喇嘛带着赫连还没下得山去,就被高平公拦下。高平公对国师冒死救他一事早有耳闻,他虽然身在狱中,但对国师的事情却也所知甚多。一看见吴王和喇嘛掳走乌洛侯国使者,高平公焉能视若无睹!于是扣下赫连,将她与楚离悉心照顾,直至醒来。

    她们默不作声,禁言三月,在上谷公主衣冠冢前披麻衣,直到大雪覆盖了陵墓,覆盖了她们的身体。

    这三个月的时间,她们对大魏发生的任何事都不闻不问,只专心给上谷公主守墓。

    然而,大魏从来就难有和平的时候。

    上谷公主薨逝之后,北凉战事渐渐进入尾声。魏帝到底对高平公不放心,于是特地命高平公随军北上。直到魏军攻破凉州,沮渠氏大急,再次重金贿赂高平公,结果被人告发。魏帝大怒,崔浩见已经绝无挽回余地,便请旨诛杀高平公。同年,魏帝令崔司徒斩高平公于城西。

    北凉残余剿灭,战事结束,魏军凯旋。

    然而,大魏将士并未因此得到休养。魏帝先灭北凉,又趁士气大盛,一鼓作气令太子拓跋晃随军出征,开始讨伐柔然,年末才收兵回朝,但边疆战事并未停歇。

    太平真君五年,即公元四四四年春,楚离和赫连对上谷公主陵墓三叩首,转身离去。

    “离儿。”

    “师姐。”

    她们望着彼此,握紧了双手,“嗯。”

    要为自己,更要为上谷公主报仇。既然天下早晚要乱,那就让它乱起来吧!

    楚离拜见魏帝,“皇上,佛门多妖僧,臣请皇上下令,禁止王公贵族私养沙门,并限令交出现有沙门,如有不从,诛杀满门。”

    魏帝被她吓了一跳,“国师三思!”

    楚离面无表情,“不严刑峻法,不足以震慑天下。皇上难道要心慈手软吗?”她猛地抬头,直直看着魏帝的眼睛,“只怕王公贵族以私养沙门为名,暗地里驯养杀手,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觊觎皇位,觊觎皇上您的千秋大业呢?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魏帝沉吟了一会儿,“宣崔司徒。”

    崔浩叩拜罢,魏帝将楚离的谏言说了,“爱卿对此有什么看法?”

    “启禀皇上,”崔浩道,“国师言之有理!如今天下,沙门猖獗,已俨然如蕞尔小国,是城中皇帝,再不遏制,只怕要兴起作乱,侵扰皇室。”

    崔司徒信奉道教,历来以打压佛门为己任。如今国师肯主动提出这种话题,她求之不得。

    “好。”魏帝闭目,“就依国师所言。此事,就交由国师和崔爱卿去办吧。”

    太平真君五年,魏帝弹压沙门,下令上自王公下至庶人,一概禁止私养沙门,并限期交出私匿的沙门,若有隐瞒,诛灭全门。

    一时人人自危。大魏皇族,几乎个个崇信佛法私养沙门,禁令一下,整个大魏上层震动,反抗暗杀之势崛起,屡禁不止。楚离无实权,但崔浩有权调动兵力,但凡遇到反抗,崔大人手起刀落,诛杀满门毫不留情。铁血政策下,大魏万马齐喑,从上到下笼罩着死气沉沉的恐怖氛围。

    反抗势力中,包括吴王拓跋余。

    吴王大怒,“国师这个小人!本王将她救出来,她却恩将仇报!”

    吴王府上,私养沙门数百,多是藏传密宗,以男女和合为主要修行法门。楚离冷脸前来,吴王不肯交人。崔浩道,“尽是些邪门歪道,吴王还是不要违抗圣旨的好。”

    吴王怒急,“有本事你就诛了本王满门!”

    “哼,”崔浩冷笑,“王爷,这可是皇上的圣旨。你若违抗圣旨,诛你全府只怕势在必行。”崔浩亮出了手中的圣旨,“皇上既然下此决策,难道就不知道你们会反抗?王爷,微臣劝您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王目眦尽裂,指着楚离和崔浩的鼻子大骂,“什么狗屁国师!妖道横行,早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离意味不明地勾唇笑笑,看一眼崔浩,“容我和吴王说句话。”

    吴王横眉冷对,“本王不愿与你这等妖人说话。”

    楚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王爷是要这不知真假的密宗僧人呢,还是要大魏的天下呢?”

    吴王一愣,脸色几变,“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爷,”楚离似笑非笑,“长生不老人人想要,但古往今来有几人可得?王爷与其花费毕生精力求个长生,不如好好享受这……天下。”

    “放肆!”吴王冷叱一声,“本王对父皇和大魏忠心耿耿,岂容你做此等大逆不道之语!”

    楚离后退,声音不高不低道,“既然吴王对皇上和大魏忠心可鉴,那诸位就别耽搁了,奉皇上之命,收缴沙门。”

    吴王目光闪动,望着楚离半晌,怒哼哼地甩手而去,却没有阻拦她。

    这一年,大魏举国震动,由上到下掀起了灭佛崇道的热潮。

    楚离痛恨男女和合术,崔浩更是对此邪术残害女子深为厌恶,便在天师道中改制新政,严令剔除男女和合术,整合新教。

    整个北朝,灭佛运动如火如荼。就是在此灭佛运动中,发现佛寺多为藏污纳垢之地,僧尼不守清规,伤风败俗之事不绝。敛财敛色,坑蒙拐骗,诱拐妇孺,越是香火鼎盛的沙门越是荼毒百姓。魏帝怒不可遏,下令但凡发现此类人事,不论情由一律斩杀。

    顿时,佛门如惊弓之鸟,僧众丧命者数不胜数。

    楚离没有亲手杀一个人,可她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只因为一个“不论情由”,僧众枉死无数。崔司徒对灭佛尤为热衷,恨不能杀尽天下僧侣。

    楚离眼见崔浩滥用权势,枉死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坐不住了。然而,她根本拦不住崔浩。

    “国师,你到底是年轻,治国不是你清修,要不得半点妇人之仁。”崔大人道,“你看到的是我杀僧灭佛,看不到的是我砍断它们背后的势力。小国师,你可知道,这每一座古刹之后,都供养着多少贵族。他们贪得无厌蛮夷不化,处处掣肘大魏,不除了他们的势力,大魏就不能千秋万代!”

    每一座古刹都是贵族在支撑,贵族借此敛财,佛寺的特权太多了,贵族掌握了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就等于白白从皇帝手中扣去了一块土地,拿走这块土地上的一切――人、财、地。要不然,魏帝也不至于对佛教如此忌惮。佛教日盛,就等于大魏的国土被贵族分割得越厉害,皇权就越弱。所以无论崔浩手段多么嗜血,魏帝也默不作声顺水推舟。

    灭佛运动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把寇天师都给逼了回来。

    ☆、第96章 困局

    寇天师回来了。

    楚离再次见到这位老人,恍如隔世。

    然而寇天师见到她第一眼,就是重重一声叹,“楚姑娘,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楚离一阵恍惚。不知不觉,从太延五年开始到现在,她进入大魏官场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她都经历了什么呢?而今,她是大魏的国师,未被承认的小国师。

    “寇天师。”楚离作揖罢,寇天师看着她,惋惜不已的摇头。

    “楚姑娘,可还记得当初你对我说的话?”寇天师看到楚离身后走来的赫连,叹道,“可惜,可惜!”

    当初对他说过什么话?楚离不记得了。

    赫连握住她的手,“离儿,这就是寇天师?”

    楚离点头,又恍然意识到寇天师当初是主战派,于是紧张不已,“师姐你……”

    赫连笑道,“你放心。”

    “师姐,”楚离望着寇天师的背影,喃喃道,“大魏,已经乱了。”

    赫连神色也有些复杂,“乱世……”

    很快,崔司徒得知恩师回来,特地拜访。

    谁知道还没进书房,就被寇天师打了出来,“你可知错!”

    崔浩站在书房门口,脸色阴沉。

    楚离和赫连就在不远处,不明就里。

    就听到崔浩道,“师父,徒儿何错之有!”

    寇天师怒道,“这一年,你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师父,我为发扬天师道,竭尽全力,何错之有!”崔浩站得笔直。

    寇天师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颤巍巍地指着崔浩,“造孽,造孽!你要发扬本教,大可以讲道论法,行仁施义,可你滥杀无辜,你……你!”

    “师父,如今天下沙门当道,不破不立。若不让世人见识到沙门的真实面目,他们怎肯悔改!”崔浩眉宇间尽是戾气,“况且他们诸多作恶,有什么可怜之处!”

    寇天师缓了口气,“如今天师道已然是国教,佛教无力相争,你灭佛是不是就可以停止了?”

    崔浩皱眉,“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糊涂!”寇天师气的直咳嗽,“佛教在传入之初就吸收玄学道义,如今本教也吸收不少佛教义理,两教互相融合,完全可以共处,根本没有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且你这么做,就是与太子为敌!大魏天下都乱了套!以太子为首的皇族历来崇佛抑道,你下手这样绝,想要将佛教斩尽杀绝,手段如此极端,待太子上位时只怕不仅本教难以立足,甚至教众可能也要面临今日沙门惨境!”

    崔浩固执道,“师父,你也知道,沙门背后尽是鲜卑贵族,如今贵族坐大,才真正令朝廷不稳。弟子没错!”

    “你……”寇天师喘不过气来,他再好的修为如今见到自己的得意弟子肆意妄为,杀戮无数,又怎么能再保持云淡风轻。

    崔浩不肯听劝,索性作揖道,“师父刚回来,舟车劳顿,还是多休息吧,弟子先行告退。”说完甩手就走。

    楚离看得百味陈杂,与赫连连忙上前扶住几乎气晕的寇谦之,“天师!”

    寇谦之握住楚离的手,看一眼赫连,“楚姑娘,如今既然贫道回来了,你们就走吧。”他道,“这浑水,你们不要再搀合进去了。楚姑娘,你本是天赋灵秀,如今回头,还来得及,带着你师姐走吧。”

    楚离和赫连相视一望,“寇天师,您先休息下。”

    她们扶着寇天师进了书房,寇天师握住楚离的手,又看着赫连,竟然老泪纵横,“楚姑娘,赫连姑娘,此劫是贫道失算,不该连累你们。如今贫道回来,去向皇上说明,你们今早走吧!有贫道在,皇上不会为难你们的。”

    楚离和赫连不做声。

    她们已经和吴王达成协议,助吴王扳倒太子,纵使离开了国师府,也无法彻底脱身。而且,楚离不认为这个当口,魏帝会放她们离开。

    寇天师见状,哀叹连连,但老天师心意已决,次日就进宫求见魏帝。魏帝见寇天师回来大喜,然而听罢寇天师的话,却推三阻四起来。

    “小国师年少有为,虽然寇天师有大能,但楚国师毕竟年轻,日后还大有作为。这样吧,”魏帝道,“国师之位本就不入史册,不过是个尊称,天师你德高望重,自然该当国师之称。那楚离,就让她暂居国师府,做个小国师吧。”

    寇谦之看出来,魏帝根本不打算收手灭佛。他沉吟再三,去求见太子拓跋晃。

    拓跋晃虽然对崔浩和楚离却恨之入骨,但对寇谦之却恭敬有礼。寇谦之见到太子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拓跋晃连忙扶他,“天师这是做什么!”

    “太子恕罪!”寇天师道,“贫道教养不力,劣徒犯下滔天大罪,贫道向太子请罪!”

    拓跋晃原本扶着他的手就顿了下,叹气道,“天师这一跪,本宫受了。冤有头债有主,天师放心,本宫自有分寸。”

    言下之意,便是允诺了寇天师,日后绝不会如今日灭佛这般残杀天师道众。

    寇天师还想替崔浩说情,但见太子神色决然,便不得不咽下要说的话,告辞而去。出了皇宫便一声长叹,“崔浩难得善终啊!”

    在魏帝的授意下,崔浩一力主持的灭佛运动越发严厉了。

    楚离仍旧跟着崔浩一起,只觉得大魏已经民怨沸腾,而惨死的僧人更是无数。楚离屡劝崔浩,却毫无用处。待再多说时,岂料崔浩大权在握已经杀红了眼,竟令人请来赫连,“你们只管过好你们的日子就行了。楚离,”她说,“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楚离心里一咯噔。

    赫连也是心里一紧,她犹豫再三,才开口道,“离儿,是时候让吴王出手了。”

    楚离却摇头,“不,吴王不会现在动手的。太子如日中天,正在与柔然作战,手上兵权在握,吴王不会飞蛾扑火。”

    “那么……”赫连道,“只有,你跟我一起回南朝。”

    楚离沉默,“回了南朝,就等于要依靠刘劭,刘劭对你意图不轨,你现在有求于他,我们又无所依仗,他怎么会不要挟你?我不去。”

    赫连笑笑,“说什么傻话,你是大魏国师,天下皆知。如今投奔了南朝,宋帝正求才若渴,当然会优待于你。”

    “可是,南朝太子不是好惹的。”楚离冷静道,“我们才刚借势搅乱了大魏,难道去南朝还要卷入皇室争斗吗?这样的话,何时是个尽头。”

    赫连戳她一指,“车到山前必有路,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唔……”楚离犹豫着说,“崔浩不一定会杀我。”

    赫连不悦,“崔浩这人心狠手辣,有什么理由不杀你。”

    楚离看向赫连的眼睛,“师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气。”

    “什么?”

    “崔大人她……她是个女人。”

    赫连一怔,“什么?!”

    “而且……”楚离声音极小,“她好像和赫连皇后……”

    赫连脸色骤变,牙齿咬得咯吱响。

    楚离连忙道,“师姐,好师姐,你别生气,她们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不是吗?”

    “呼――”赫连长长吐出一口气,“对,没关系了。”

    “所以,”楚离道,“我们可以先下手为强。”

    “嗯?”

    “在崔浩没来得及下手之前,先除了她。”楚离道,“她太可怕了。再让她这样下去,不知道天下还要死多少人,她几乎见僧人就杀,恨不得天下看不见一个僧人才好。皇上又默许了,没人能阻止她,除非――”

    “能阻止她的人,可能只有皇后。”赫连打断了楚离的话,“你想让我去找皇后。”

    楚离垂头不敢再说话。

    赫连幽幽看她半晌,捏住她的下巴,望进她眼睛里,“好。”

    只要能让楚离避过这一劫,去求皇后也没什么大不了,赫连心想,那只是个陌生人,没什么大不了。

    ☆、第97章 怜子

    赫连皇后对崔司徒杀人没什么意见。她对崔浩,依恋多恨也多。

    所以当听到赫连十分婉转的建议她劝阻崔浩再造杀孽时,她转念一想,就猜出赫连是为了楚离。看样子,楚离是告诉了赫连她和崔浩的关系。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赫连知道她们是母女关系?如若不然,怎么敢拿这种事来说话,常理来说,知道这种事的人不灭口是不可能的。

    赫连皇后眼神就深深浅浅起来,打量着赫连,“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赫连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脸颊,嘴角噙了意味不明地冷笑,“不过是当初离家时,被人划伤的。说来也是幸运,幸好姑姑死在我身上,不然那刀就不是划破我的脸了。”

    赫连皇后脸色一僵,短短几句话就听出了赫连的怨和恨。她顿时明白,为什么赫连看她的眼神那样冷冰冰了。然而,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也只道,“你……你放心,本宫……不,我,我一定尽力……保住国师。”

    赫连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她转身告辞时,一点留恋都没有。赫连皇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酸疼。她自己的女儿啊,一定不会原谅她嫁给大魏的皇帝吧。

    赫连皇后闭上了眼睛,握紧发抖的双手。她自己又何尝想嫁!

    “乐安王在何处?”赫连皇后问罢,侍从道,“回娘娘,乐安王就在陪都的封地上。”

    赫连皇后恍惚了下,垂眸半晌,用大夏的文字写了封信,令心腹送与乐安王拓跋范。

    上面仅有几个字――救你女儿。

    乐安王收到这封大夏文字时震惊不已,即刻快马加鞭进京,一路上心绪不宁。他从没忘记过当初草原上遇见的那个少女,只是当他回了大魏请求父皇拓跋嗣赐婚时,拓跋嗣大怒,堂堂大魏皇族怎可婚配一介草民!还下令将他软禁起来,不许丢大魏的脸面。

    拓跋范被软禁了小半年,时时刻刻念着那个后秦的小女子。他与她已经私定终身,承诺了必将回去娶她,可是如今半年过去了,他却连府门都出不去。

    那时赫连樱还不是公主,她的父亲赫连勃勃还只是后秦的大将军,大夏还没有建立。

    赫连樱少女时就极富个性,赫连勃勃有意将她嫁给后秦皇族,赫连樱一恼之下离家出走,正巧遇上了在后秦溜达的拓跋范。拓跋范其实是在打探后秦军情,自然不能以真实身份相告,只说是牧民。赫连樱离家出走,恨不能再不回去才好,所以也没有据实以告。结果两个人少年人,反而因着没有身份地位的束缚相交甚欢,及至两人私定终身有了肌肤之亲,拓跋范却接到圣旨不得不回京。

    临走前他向赫连樱承诺,一定回来娶她。赫连樱苦等半年,不见拓跋范人影,便以为他是负心薄幸之徒,受伤不轻。然而,更惨的是,她怀上了拓跋范的孩子。

    半年时间,赫连勃勃杀了自己的岳父,吞并了他的势力,建立大夏。赫连樱心碎不已,黯然回国,成为大夏的长公主。草原部落,对未婚先孕这种事并没有多么大的感想,赫连樱心里还总抱着幻想,觉得孩子的父亲会回来找她。可是,直到孩子出世,都再没有那人消息。

    赫连出生时,正是清明左右,阴雨霏霏,就像赫连樱的心情。她抱着这个女儿,又爱又恨,便给孩子取名――就像她拥有这个孩子的心情,并不那么开心。

    拓跋范并非没有回去找他。半年时间,他的父皇觉得儿子也该消停了,就渐渐松了管制,就趁此机会,拓跋范溜了出去,可等他到了后秦,找了一两年,后秦都没有赫连樱这个人。拓跋范知道半年时间里,后秦经历过一场厮杀,便以为赫连樱那个无所依的女子也丧命了,伤心欲绝。待回大魏后,拓跋嗣大怒,怒斥他没出息,但到底也疼爱儿子,当即就给他许了一门亲事。拓跋范意兴阑珊,不敢违抗圣旨,也就无所谓地应下了。

    赫连樱没等到他,他也没找到赫连樱。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直到十年后,他的皇兄拓跋焘即位,并大杀四方俘虏了大夏的长公主,并立她为后,乐安王才再次见到她。

    然而,一切都晚了。他身为魏帝的兄弟,本身身份就极为敏感,再次相见,她成了他的皇嫂,他们便只装作并不相识。

    但是,拓跋范心里从没忘记过她,只是深深地埋了起来。如今见到这封信,乐安王心内震动不已。他即刻北上直奔平城,却么见到赫连皇后的面,只有宫人传来的口信――赫连如今正在崔浩军中。希望乐安王能带走她。

    赫连。乐安王老泪纵横,不就是石吗?难怪他女儿与她那么亲厚。

    乐安王星夜兼程去找崔浩要人,可还没走到一半,听手下传来消息,卢水胡盖吴起义!起义军离他的封地长安已经近在咫尺,乐安王两难之下只好令副将去找崔浩,自己又赶回长安镇守。

    崔浩顾忌着赫连皇后,一直也没打算动楚离。毕竟魏帝还没开口,楚离还是有剩余价值的。

    结果这一拖就拖了半年。

    楚离和赫连就跟在崔浩大举灭佛的军队中,一路颠簸。正在这时候,卢水胡盖吴起义,让崔浩不得不撤了军队,去与魏帝会合镇压盖吴。

    取道去长安,正遇上乐安王的人。崔浩以为是来搬救兵的,直接一挥手,“连夜赶往长安!”

    楚离和赫连行动还算自由,渐渐地也看清了眼前的局势。在魏帝没有发话要让楚离背黑锅之前,楚离暂时是没有危险的。

    她们默不作声,紧锣密鼓地布置着自己的求生之路。吴王与太子拓跋晃的厮杀也渐渐浮出了水面,楚离将当初太子以吴王之名追杀她的事告诉吴王,吴王恨的牙痒痒。

    十日后,崔浩一行人总算到了长安。

    谁料魏帝竟然在一所寺院发现兵器,怀疑僧侣与盖吴通谋里应外合,震怒不已,当即下令诛杀全寺僧众。

    崔浩趁机劝帝灭佛,魏帝全部采纳,盛怒之下诛戮长安全部僧人,焚毁天下一切经像。

    这下,大魏才是彻底乱了套。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整个大魏都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然而此举却着实把佛门逼急了,他们还没出长安,就遇到接连不断的明杀暗杀。

    楚离眼见着僧人一个个惨死,那寺庙被染成了血色,她脑子一阵子发懵。霍然间,忽然想起曾经昙无成的话,楚离此刻才恍然大悟,明白昙无成那些话的意思。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天地之道无穷尽,人有不能至,当虚怀若谷以求大道。

    ――物极必反,因果自造,不怨人。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昙无成的?

    ――在下定当顶天立地,绝不负人。

    可而今呢?

    鲜血染红了楚离的衣衫,将士们将僧人们斩尽杀绝。寺庙里东倒西歪,一片狼藉,血迹斑斑。

    她怔怔的站着,手被赫连牵住了。赫连同她一样,怔怔的望着这血洗的寺庙,像一片残破的秋叶经历了寒霜,灰败死寂。

    忽然,楚离听到一声弱弱的哭泣。她一惊,赫连却已经先她一步朝着声音走过去。寺庙侧院的土坑里,藏了一个小沙弥。额上脸上都是血,满目惊惶。看见楚离和赫连过来,小沙弥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敢说话。

    赫连顿时哽住了。她好像看到了自己。

    “别怕,”赫连放软了声音,朝他伸出手,“我带你走。”

    小沙弥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她。却不敢动。

    赫连喉间哽咽,朝小沙弥笑笑,伸出自己的手。

    小沙弥迟疑了下,慢慢地把手移向赫连掌心。

    眼见着小沙弥就要握住自己的手,赫连松了口气,然而就在此时,那小沙弥忽然手一扬,一把匕首直刺向赫连心口。

    “小心!”楚离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赫连躲过去,那匕首划破了她的手臂,然而她刚从赫连身上起来,小沙弥看见她起身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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