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陆缜和林烈间的关系,对他的字迹自然是极其熟悉的。虽然这几年里林烈已离开身边,但每过一两月,双方都会有书信往来,交情也随之愈加深厚。在陆缜想来,只要是有人仿冒了林烈的笔迹写下这封书信,无论仿的有多像,以自己的眼力也必能看出破绽,可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这书信上的字迹赫然与他所熟知的林烈的字迹与习惯完全一样,那古拙却有力的笔画,甚至是某几个字所藏的错处都半点不落地写在纸上,让人不由得都要怀疑此书信确实是出自林烈的亲笔了。

    看到陆缜在读了书信后迅速皱起了眉头,久久都没有再说什么话,这让刘道容心下便是一阵得意,忍不住就开口道:“卫诚伯,这信可有什么问题么?”

    “这个……”陆缜抬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回答道:“至少现在看着确实没有问题,应该是林烈的亲笔了。”口中说着,目光再度落了回去,想要挑出什么破绽,却终究是徒劳无功。

    “大人,除了这封书信外,其实下官还掌握了其他一些物证的。”苏慕道见状也赶紧打铁趁热地道。

    “哦?还有证据么?却是什么?”陆缜的心又是一紧,随口问道。

    苏慕道笑了下,立刻就拍了两下手:“把东西拿进来让大人过目。”

    厅外立刻传来了答应声,随后便有四五名仆从走了进来,其中一人两手各提了一只铁质的鸟笼,里头赫然关着一只雄峻异常的猛禽,另外两人则各捧了个木匣。

    见陆缜的目光先落到了那笼中鸟上,苏慕道就笑着解释道:“大人可别小看这对鹰儿,这叫海东青,乃是鹰中的最上品,无论打猎还是斗鸟都是罕有敌手的猛禽。一般来说,这一对海东青的价值便已不下数千两银子了。”

    陆缜勉强笑了一下,没有接对方的话茬。因为他很清楚,这对海东青其实是林烈准备了送个自己的年礼。因为这两年京城里的权贵开始时兴起了打猎,而随行的猎鹰就成了打猎过程中的最大助力,为此自己才跟林烈提了一句。不想,他居然就为自己找到了两只海东青,可现在却成了他勾结女真人的罪证了。

    苏慕道显然是不理解陆缜的心思,继续让人打开那两个木匣,只见盒子里各放了两枚拇指粗细,在光照下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珍珠:“这四枚就是上品东珠了,也是女真人每年进贡我大明的重要贡品,其价值并不比那两只海东青要低。以林总兵的俸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买得起这几件宝物,唯一的可能就是女真人拿此贿赂的他。至于目的嘛,便是为了能入我蓟州城了!”

    陆缜听得脸色又是一沉。其实这几枚东珠也是林烈为自己准备的,至于说它们的价值。确实,摆在大明国内,这几件东西价值何止万金,确实远不是一个总兵能负担得起。但是,这些摆到女真人面前就未必真值多少了,不过是费些工夫,在山间找到并捕获上等雄鹰,以及冒险潜入深海去把藏于贝壳里的上等珍珠给找出来而已。

    以林烈如今的身份,只要他发了话,那些女真人为了自身安全自然是要尽力去做的。可没想到,这居然也被人利用了,当成了指认他与女真部落勾结的罪证了。

    可让陆缜感到头痛的是,此事自己还不能开口分说,解释这些东西都是他给自己准备的,不然就会引火烧身,别说还林烈一个清白了,说不定连自己个儿都得搭进去。明白这一点的他脸色是越发难看了,目光只定定在苏慕道的脸上一罩,冷声道:“苏知府还真是颇上心哪。”

    “大人谬赞了,下官只是为了我蓟州城的安危着想,不敢有所懈怠。”苏慕道就跟听不出对方暗藏讽刺的话似的,笑着回道。

    陆缜心头有火,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把气给忍了下来。刘道容见状,就打铁趁热地道:“卫诚伯,现在证物、证人都已齐全,那林总兵的罪名应该就能定下了吧?”大有现在就让陆缜把罪名给敲定下来的意思。

    陆缜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先不急,虽然目前看着罪证确凿,但那林烈毕竟身份不低,又关系到蓟州军中士气,总不能连问都不问他几句就定他之罪吧?”

    “卫诚伯的意思是?”

    “本官要先去见见他,再做定夺。”陆缜说着,已站起了身来,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再拖延一下,看能不能从别处找到为林烈开脱的线索了。还有,这封关键的书信自己怕是看不出问题来了,但由林烈自己来看,说不定就能瞧出些端倪来。所以见他本人便是势在必行的一个办法了。

    “大人考虑的是,确实该当面问问犯人,看他还能作何狡辩。下官这就让人将他带到这儿……”苏慕道自然不敢反对陆缜的这一决定,便立刻应道。说着,便欲让手下人前去提人。

    不料却被陆缜给制止了:“不必如此麻烦,本官自去大牢见他便可,也免得途中再出什么差错。”

    “这个……也好,只是有些对大人你不敬了。”

    “无妨,刑部天牢,我锦衣卫的诏狱本官也都进去过,难道还会怕了这一处府衙牢房不成?”陆缜似有所指地看了对方一眼,这让苏慕道的心里不觉打了个突,只能把头一垂,是不敢与之对视了。

    于是,在苏慕道的引领下,几个各怀心思的官员就来到了位于府衙边上那座守卫还算严密,还略显阴森的大牢,并进到了最里头的那一间牢房门前。

    因为是露天牢房的关系,这里的光线还算不错,陆缜一眼就看到了被镣铐锁在墙壁之上,似乎很难动弹的林烈。此时的他,虽然身上没有多少伤口,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极其低落,披散着头发,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中,看着没有一点朝气,就跟死人差不多了。

    哪怕此时牢房前突然来了这些人,他也没有半点反应,仿佛已无知无觉。直到那领路的牢头用力地在栅栏处敲打了两下,喝了一声:“林烈!”他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只是目光也是呆滞而茫然的,几乎没有焦点,虚无地从众人身上看过,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他的目光最后落到陆缜身上时,身子才稍微颤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巴也喃动了一下:“大……大人……”

    看到以前那个虽然寡言却气质沉稳的下属成了这般模样,陆缜心下也是一揪。他实在无法相信,只一个多月工夫,林烈就已变成这般模样,看着就跟行尸走肉似的。这让他心头对刘道容他们的恼恨又增了数分:“苏知府,这是怎么回事?”语气已颇为不善了。

    “陆大人,下官可没有虐待过林总兵。他只是因为自责,才会变成这般光景的。再加上之前又曾被带上刑场,许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吧……”苏慕道赶紧作着解释道。

    而刘道容则看着陆缜,似笑非笑道:“卫诚伯,锦衣卫诏狱里的人犯不也是这样的么?既然犯了罪被关入大牢,这人总会与以往有些不同,您可不能因此就怪罪我等哪。”

    “哼……”陆缜没好气地瞪了这死太监一眼,这才道:“好吧,此事本官会留待以后再说。我想与林烈单独谈一谈,你们先出去吧。”

    “这怕是不妥吧?”刘道容立刻出声反对:“虽然他已镣铐缠身,但终究是朝廷要犯,何况……”

    “何况什么?难道你以为本官会与他合谋不成?你在怀疑我这个朝廷钦差,锦衣卫指挥使也会与女真人勾结么?”陆缜突然上前一步,盯着刘道容喝问道。

    这一下的气势着实惊人,竟吓得刘道容直往后退,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白了,口中则连声说道:“不敢,咱家可没这个意思。”纵然有,他也不敢当了陆缜的面道出来哪,毕竟对方的身份要远高过自己,而且还是钦差。

    至于苏慕道,就更不敢有所质疑了,便在略作迟疑后道:“既然陆大人想要单独审问人犯,下官等这就离开。”说着,还扯了下刘道容的衣袖,拉着他,连带着其他几名下属就往后退去。

    直到退到了远处,刘道容的脸色才稍微恢复了些,不过他的眼神里却依然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突然,他一面盯着已经走近到牢房前,正在说着什么话的陆缜,一面小声道:“苏大人,这事情恐怕比我们所想的要难应付哪。”

    “是啊。”苏慕道深有同感地应道:“他毕竟是朝廷高官,还有钦差的身份,哪怕我们布置得再多,只要他全然无视,强行要为那林烈脱罪,我们怕也没法应付。”

    如果对上的是讲道理的朝廷官员,他们或许还有应付的办法,但现在面对的是锦衣卫的大头目,要是他不讲理起来,他们可就不好对付了。毕竟,一力降十会,放在官场里就叫作官大一级压死人了。

    这却如何是好?两个善于用阴谋的人此时已陷入到了难题之中,这或许就是此番算计最大的破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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