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水路所以水势会突然湍急起来,是因已来到了南直与山东的交界处,地势高低已变得越发鲜明起来,再加上两岸突然收缩,从原先三五里的河面突然收窄到区区两里多,两厢叠加起来,水流速就变得飞快,从而也带得那一竿竿竹子如奔马利箭般直朝着官船刺去。

    因着天黑,船上之人压根就没发现还有这等变数,只听得一声砰响,船身一抖,方知出了些麻烦。可还没等他们点起火把往水上照呢,接连不断的砰响声又在下方响成了一片,船只也被这一下下的撞击带得偏离了原先的航向。

    “出什么事了?”发现船身接连被撞,正在舱内歇息的荆千总便已带了亲兵急吼吼地赶了出来:“可是撞到了礁石么?”

    这时,正拿火把照向船外的水手便惊叫了起来:“好多竹子啊……都刺进咱们船身里头了!”

    “什么?”荆千总闻言神色更是一变,赶紧大步冲到了船舷跟前,俯身就朝外望去,就看到了大量兀自还在水上漂浮的,以及那些已如钉子般插入船身的竹子。这突兀的一幕,让他一阵失神,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可随后,船舱里传出来的惊叫,却又让他迅速回神:“不好,船破了!进水啦!”却是那些竹子直接刺穿了官船的下方,把河水给引了进来。

    同时,后方那艘船上也发出了好一阵的惊呼。却是一些并未挨着前船的竹子已顺流而下,捅破了那船,使两艘官船几乎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不好,这其中有诈!”荆千总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大吼一声,便已唰地拔出了腰间佩刀:“叫大家都小心提防,举火联络岸上……”这运河两岸向来住有不少人家,只要联络到了这些人,便能想法安然上岸了。

    可他话才刚喊到一半,就突然觉着腰后一阵剧痛,然后就听老方在耳边轻轻地道:“荆将军,接下来就不劳你费心了!”说话的同时,他拿刀扎进荆千总腰眼处的短刀就是猛地一绞,把他的脏腑都给绞烂了。让他只能发出一声惨叫,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在其身边,那几名亲兵的遭遇也和自家将军一样,才刚欲抽刀,身后站立的那几名水手便已突然从袖筒或怀里摸出刀来,二话不说就直接没入了他们的后背或腰间要害处。

    这些军卒若论个人武艺其实是远在寻常漕帮水手帮众之上的,奈何他们全无防范之心,全都被人偷袭得手,死不瞑目。

    甲板上的惨呼迅速就惊醒了留在舱内歇息的一干将士,许多人连衣甲都来不及披上便已举着刀剑飞扑了出来,但当他们冲到甲板上时,却只来得及看到那些水手船工正跃身跳进了河水之中,根本就追赶不上了。

    “这……怎会这样?”看到地上倒下的十来具尸体,尤其是其中还有自家主将后,所有军卒都如没了头的苍蝇般愣在原地,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而就在两船上的数百官军茫然而出,不知如何是好时,前方黑暗的河面上,突然又有好几十艘小船逆风破浪而来,当先一艘船头,正站着满眼杀气的白联。

    看到两艘官船完全被竹子阵所破坏,不但难以前行,甚至还有可能在一段时日后就倾覆后,白联精神更是一振,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彻底成功了。

    为了营救自己的师父,这次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终于说服了此一段漕帮的几名舵主,靠着他白莲教的名头,再加上漕帮最近几年来对朝廷累积下来的不满终于让他们答应从旁协助,做下了这一局。

    可笑那些官府里的人还当漕帮会一直对他们惟命是从呢。却不知这几年间因为东南、山东等地官府大开海禁,已严重影响到了运河的地位,也让漕帮的日子变得极其艰难。

    对于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帮会来说,这可相当于灭顶之灾了。只要再这么恶化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整个漕帮就会分崩离析。所以他们对官府,对朝廷也是心生怨恨,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加以报复。而白联就是抓住了他们这一心理,善加利用后,就让这些江湖草莽为己所用。

    此时,看到两艘官船已被彻底截停,白联便立刻抽刀在手,向前一指,大吼道:“杀过去,夺下船只,救回教主!”

    “杀官军,救教主!”众白莲教徒纷纷应和,完全无视小船在急湍河水上前冲的威胁,站起身后,便抛出了一条条的绳索挠钩,挂上了早已动弹不得的官船,然后顺着绳索就攀向高高的官船。

    白联则根本不用这些外物相助,只一声长啸,双足在船头一点, 人已高高地跃了起来,而后便如一只大鹰般扑向了面前官船的船头。

    此时,官船上的官军是彻底乱了套了。身在船上,对水战的不熟悉,船只不断进水即将沉没的险境,自家将军被杀无法指挥的混乱,再加上猝然遇敌的惊慌,让他们全没有了作为军将的自觉,只能凭着本能抽刀自保,根本无法互相配合着结阵抗敌。

    这就给了白莲教众人以绝好的机会,尤其是率先上船的白联,更如虎如羊群般挥刀劈砍,很快就杀翻了十多名军卒,也让其他人心生畏惧,看他冲来,只会惊叫着就往旁边闪去。

    这么一来,那些顺着绳索攀来的白莲教众可就彻底安全了,他们都不用冒着被人砍断绳索的风险,只几下间就翻上了船,然后也呐喊着挥刀加入战团,压制着官军,不断收割着人命。

    虽然论人数,官军还占着一定的优势,可已是一盘散沙,惊弓之鸟的他们却连像样的防御都组织不起来,最终只能成为待宰的牛羊了。有那头脑机灵的,看到这局面后,索性也不再挣扎,见敌人杀来,转身就跳进了河里逃命。当然,有那不会水的军卒此时却没法子了,只能硬着头皮抵挡,最终被白莲教众一一杀死在船上。

    确知大局已定,白联便不再追杀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官军,转而钻进了一旁的船舱,顺着梯子四处搜寻起来。很快地,他便在最里头的一间仓房前看到了两名神色紧张的军卒。

    外面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这两人竟还守在这儿,这意味着什么自然无须多说。白联面上惊喜之色一闪而过,便已挺刀飞扑而上:“师父,我来救你了!”

    那两名官兵也低喝一声,亮刀相迎。只可惜,这两人再是勇武,终究只是寻常战阵功夫,和白联这个许紫阳的高足相比却差得太远。他们的刀才刚挥出,便发现敌人竟已从眼前消失。

    在他们还感到一阵惊讶时,眼前突然寒芒暴闪,冰冷的刀锋已飞快地切开了二人的咽喉,让他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半声,便一头栽倒,鲜血随之泊泊而出,浸染了他们的身体。

    白联一刀杀死两人后,身形都不见缓的,只一沉肩,便直接撞破了面前船舱的舱门,随后就看到了那个蓬头垢面地被锁链死死锁定在墙上的男子,这让他忍不住又是一声悲呼:“师父,徒儿来迟,让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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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城。魏国公府。

    徐承宗有些不安地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直到陆缜开口,才让他停了下来:“徐兄,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怎么还是如此紧张呢?都走得让我眼花了。”

    “这毕竟关系到我徐家几百口人的生死,我岂能安心?”徐承宗止步后,又是一声叹息。此时的他,是真后悔之前的决定了。当然,最可恨的还是那白莲妖人许紫阳,要不是他,自己又怎会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来呢?

    “你就放心吧,既然那许紫阳是在我们手里的,那就不怕他们不中计。只要能将这些白莲逆贼一网打尽了,你在朝廷那里自然也有个交代了。”陆缜忙出言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这都有七八日了,前头一直都没有相关消息传回来,你说会不会是那些逆贼看出了破绽,没有上这个当啊?”徐承宗依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又或者,虽然他们中了计,可结果却让他们全身而退了。”

    陆缜很有信心地一摇头:“这不可能。他们说到底只是一群江湖草莽,纵然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是朝廷精锐的敌手。何况这一切都在我们的算计之中,他们不动则罢了,只要敢下手,则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被我们全部拿下。至于担心他们不上当,就更不可能了。毕竟许紫阳在白莲教中地位尊崇,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正当徐承宗还想说句什么时,一名家将突然快步就跑到了门前:“国公,前方有飞鸽传书送来……”

    “快,拿进来我看。”徐承宗立刻转身走了过去,一把就从对方的手里抢过了那份书信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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