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在其位则谋其事,既然已是兵部的员外郎,陆缜便想着要为如今大明的军事出把力的。

    不过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既不会兵法,对操练兵马也知之甚少,那就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了。而在纪郎中墙上所看到的那张地图,却给了他一个不错的想法。

    正如之前所说,此时的地图都是相当简陋,上头不过是涂鸦般地画着些山水城池和道路什么的,在标上一些名称了事。别说拿出来给寻常百姓看了,就是对该地图上的一切都有所熟悉的将士,要想通过地图来进行战术布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陆缜就动起了改进兵部军事地图的主意。好歹他也是文科出身,也曾看过不少后世先进的地理图,对等高线什么的也都是掌握在心,觉着大有可为。

    只是心里虽然想得不错,可真要将之实施时,却遇到了问题。其一便是他对大同周围的地形认识其实并不足够,倘若只是蔚州周围的山川地理倒也罢了,可这大同周围可足有数百里范围呢,他压根就不了解。其二就是在画下一些等高线后,他才猛地意识到,这在后世看着很先进科学的作法摆在如今不过是屠龙之技。

    因为如今这天下间,能从那疏密相间的曲线间看出地势高低的人,也就他陆缜一人而已。所以若他真想用此来帮助大明军队,还得先教会他们看等高线的原理等等后世的地理知识,这可不是如今军中九成以上连字都不认识的将士们能够做到的。

    当明白这一点后,再看着才刚起步的地图,陆缜便有些颓丧了:“眼高手低,说的就是我了吧。这种事情可远比之前造出那热气球来要困难得多,我就不该花这样的心思。”

    确实,在此事上他是有些想当然了,虽然后世的军事地图确实要比此时的先进百倍,但以现在大明边军的情况,其实这种简陋地图的作用却也不差,至少北边的蒙人是不可能有这么详细的地图的,这也为大明边军的调动什么的起到了一定的帮助作用。

    这一场无用功下来,不但一无所获,反而时间却是过去了不少。此时已是三月中旬,他在兵部也差不多有半月时间了。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朝中变化倒不是太大,王振的势力还在不断地增长,一些妨碍他,或是不肯归顺的重要官员,也被他已种种借口一一拔除,朝中忠直之士自然是一片哀鸿。

    或许如今正是高歌猛进的时候,又或许觉着把陆缜放到兵部职方司他总会出错的,所以这半月来,王振方面的人居然就没有对陆缜下过手,甚至连锦衣卫的人,也没有再来寻事。所以在开始几日的严防死守后,如今陆缜也放松了下来,有时连林烈都不叫上,便单独来衙门。

    不过朝中局势还是让陆缜看得有些发急。再这么下去,一旦连吏部都被王振吞并,那最终他的手就会伸向兵部,然后便是一年后的……

    好在,这一担忧随着一人的复出而稍稍得以遏止。在府中闭门歇养了足有半年时间后,四朝元老,吏部尚书胡濙胡大人终于随着天气转暖而康复过来,重新回到了吏部衙门。

    本来已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吏部诸官,在有了主心骨后,便很快就发起了反击。不但靠着胡濙的强硬态度把来自外头的陷害给顶了回去,而且还迅速将王振好不容易才安插进吏部要紧位置的人手给踢到了一边,失去了该有的用处。

    胡濙到底是老于政争之人,这一出手,就是狠招,几下间就让吏部重新变作铁板一块,而王振这几个月的布局与努力也随之付诸东流。

    据说最近这两日,王公公的脾气那是相当的大,对胡濙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几次私下里都称其为老而不死。可纵然再恨,面对这么个精于权谋,在朝中享有盛名,又是极得天子信任的数朝老臣,他也是毫无办法。

    当陆缜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也很是高兴,几乎把自己制地图不成的烦忧都给忘却了。不过很快地,真正可以让他感到烦恼的事情也就出现了,而这,也跟胡濙得势有关。

    因为胡濙复出压下了王振方面的人,这让他暂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所以便重新把注意力投到了那个最让他感到厌烦的家伙身上——陆缜!

    很快地,一个针对陆缜的说法就由某些言官御史们提了出来,而当这在朝会上提出,传到兵部后,于谦也不觉感到一阵头痛,随即就把陆缜叫到了跟前。

    这天上午,陆缜正翻看着前几年关于西南的一些小叛乱的记录呢,便被于谦使人叫了过去。一看到于谦那郑重其事的模样,他也不觉一阵惕然,忙在行礼后问道:“不知侍郎大人唤下官前来有何吩咐?”

    以他二人间的关系,于谦也没有拐弯抹角的打算,当即一面让其坐下,一面说道:“这两日,朝中总有人在弹劾一些官员尸位素餐,说他们身在其位却没有真个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情来,也没有跟朝廷进过什么有用的谏言。所以在他们看来,此等官员实在不配立足朝堂。”

    “嗯?大人的意思是,这是冲着我来的?”陆缜之前其实也听说过这些说法,只是没有往深里想罢了,现在既然于谦把自己单独叫来,那自然就是这个意思了。

    “他们当然是没有说得这么明确了。但随后却有人建言让各衙门五品及以上官员必须就自己所任的官职进言或是做些什么,就明显是冲你而来了。”

    一顿之后,于谦又继续道:“其实我兵部确实也曾有规矩,每一季都要让下属官员对边事或是军情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只是因为你才刚到任,所以之前便也没和你细说。但显然,这一回某些人是不打算放过你了。”

    陆缜了然地一点头:“下官明白了。”

    这规矩其实和朝中言官们每月必须弹劾纠错多少的硬性考核有着异曲同工的作用,为的自然就是让官员尽自己的本分,而不是光拿朝廷俸禄。

    但当他们把这一要求的范围放到了五品及以上这一范围后,意图也就很清晰了,这完全是冲了自己而来。

    因为他陆缜才刚到兵部上任不过半月,恐怕最多也就对部中大小事务有所了解而已,现在让他从兵部官员的角度来提出什么看法来,确实有些难为人了。

    但陆缜却又不好以此为借口要求破例,毕竟这是整个朝廷的大事,纵然你确实委屈了些,也不好例外,不然如何服众呢?不光是朝廷,就是整个兵部,恐怕也有不少人在看着他呢。

    于谦轻轻地叹了一声:“本以为此事与你无关,但现在看来,你是脱不得身了。现在离着月底不过半来个月时间,你可得想想法子了。”对陆缜的能力,他还是相当有信心的,所以也没有提出帮忙之类的话来。

    陆缜则在沉思之后,很快就抬头应承道:“下官明白了!”本来那地图的制作或许就能算是一件功劳,但现在看来,却得从别处入手了。

    “那你去吧,这几日里,就好好想想,也不忙处理别的公务。”于谦略一摆手,陆缜便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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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段时间的压抑后,这两日里,王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许笑容,这让司礼监里的一干下属太监也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今日,当王振为几份奏疏批了红,搁下笔后,曹瑞就赶紧端了参茶过来,在王振随手接过,喝了几口养神时,他又赶紧巴结地来到其身后,为王公公敲起背来。

    因为行事乖觉,又会说话,所以此时的曹瑞早被提拔为司礼监中的秉笔太监,同时也成了王振身边得信重的左右手。不过即便如此,在王公公面前他也不敢有半点骄矜之意,依然表现得跟以前没有两样,甚至比之前更加的卖力奉承。

    在为其敲了会儿背,看到王振嘴角有几许笑意后,曹瑞才用有些欢喜的声音道:“公公,这一回那陆缜怎么着也得吃些苦头了吧。”作为王振的身边亲信之人,他当然知道公公在欢喜些什么。

    王振闻言果然如被挠到了痒处,笑意更盛了些:“这个陆缜,屡次坏了咱家的好事,这一回看他还能如何应对。纵然不能让他免官,也得让他闹个灰头土脸,颜面扫地才成。对了,你去厂卫那里让他们最近盯着他些,还有兵部里的其他官员,以防有人给他当了枪手。要是他真敢这么做,咱们就更能顺理成章地让人弹劾他了。”

    “奴婢明白,其实奴婢早就让人去锦衣卫里传话了,想必此刻马都督已经派了人看着他了。”

    “呵……还是你最懂咱家的心事,做得好。”王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重新坐直了身子:“要是能借此把于谦或是胡濙都拉下水,那就再好没有了。”他做此事的目的显然不光在陆缜一人,因为他深知陆缜与这两名朝中对头间的关系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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