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来到大明正统十二年的正月初十,这场倭寇之乱虽然让杭州城内外的百姓都蒙受了极大的损伤,但人们还是慢慢接受了这一切。

    尤其是当那些入侵的倭寇的首级不断被四面围追堵截的官军送回城来,高挂在艮山门上,为死难者抵罪后,百姓们的怒火总算也消散了不少。唯一的遗憾,就是那些个倭寇首领还是趁乱逃出生天,现在可能已重新回到了海上。

    现在民间议论最多的除了这场血战之惨烈外,更多提到的,还是陆缜被人陷害一事。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大家都接受了一个说法,即城里一些官员因为担心自己懦弱怯战之事为朝廷所知,所以把本来立有大功劳的府衙通判陆缜栽赃陷害,还将他说成是倭寇的同谋。

    当日城外的战事大家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陆缜入城时那浑身浴血带伤的模样却是被许多人瞧在眼里的。这不是和倭寇以命相搏,保护城外百姓的铁证么?

    现在居然有人要颠倒黑白,把他当作倭寇同谋,这实在让城里淳朴的百姓所难以接受。虽然百姓们不敢真个上衙门里去为陆缜鸣冤,但满城里都是官府不公的说法,有些个官学学生,也都几次上书几大衙门,恳请黄钦儒等大人还陆缜一个清白公道。

    而这两日里,又有一种说法不胫而走,原来这一切居然还和那个镇守太监吴淼大有关联。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才让黄钦儒他们不得不将陆缜定罪下狱的。这么一来,居然还真有些人跑去了吴淼的府邸加以指责,让吴公公不胜其烦。

    现在,吴淼就正阴着张脸,听着底下人把外间的情况细细道来,越听之下,他的脸色就越是阴沉,最终把手边的茶碗都推到了地上:“这些刁民,居然敢如此说咱家,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公公,是否让小的带人把他们都给打散了,再拿下几个交由锦衣卫那里处置?”一名下属见公公发怒,当即请命道。

    “怎么?你是嫌咱家的麻烦还不够大,想把事情搞得更糟么?”吴淼顿时横了对方一眼,让这名怒气冲冲的手下顿时噤若寒蝉。

    吴淼心里当然也想对百姓用强,但他却知道这只会让杭州百姓更相信自己是在陷害陆缜,甚至被有心人一挑唆,真有人打进这宅子来都说不定。这儿可不是京城,而一旦起了乱子,就是王公公都未必会救他。

    “都是那个陆缜!”吴淼恨恨地道:“他怎么就不死在城外,这样事情也就好办了。真是祸害遗千年,这么多倭寇都杀不死他!”

    “公公,如今之计,唯有着落到陆缜身上了。若是能早早定了他的罪,即便百姓说什么,我们也大可当听不到。只是……那黄钦儒实在可恶,都七八日了,居然也不见他把人交出来。”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摸着鼠须说道。

    “季山,你之前不是说那黄钦儒胆小怕事,只要咱给他足够的压力,他就一定会服软把人送出来么?怎么现在却是这么一番光景?要是再等上几日,恐怕北京都能派人赶到杭州来了。到时候,即便来的是我们的人,我在王公公那里也不好看哪。你说说,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见对方开口,吴淼顿时不快地一阵责问。

    这位叫季山的狗头军师只能有些尴尬地赔笑两声:“是小人有些错看了黄钦儒,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顶着如此压力。如今看来,只有再给他一些压力了,莫如我们让提刑司的一些人上门去劝劝?又或是……他之前也有不少把柄在锦衣卫手里,公公也大可拿此相要挟。”

    “这管用么?”

    “这个……”季山却不敢再把话说满了,毕竟他已经让吴公公失望过一次,要是这回出的主意再不成,恐怕吴公公就要先拿他这个狗头军师出气了。

    吴淼见此,不觉面上又是一阵恼怒,忍不住就想发作。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敲响:“公公,锦衣卫的人在外求见。”

    “莫不是之前散播消息之人的身份已被查出来了?”季山忙转移话题地说了一句。

    吴淼瞪了这个家伙一眼,还是点头道:“让他进来回话。”

    因为杭州城里对吴淼的不利说法满天飞,这让他很是不痛快,所以便请了锦衣卫的人去探查散播消息之人。只要查明白了那人到底是谁,他吴淼一定要让其付出惨重的代价。

    片刻后,一名穿着锦衣卫服色的壮汉就走了进来。在见礼后,吴淼就急忙问道:“可是查到什么线索了么?到底是谁想害咱家?”

    “还请公公恕罪,这一点我们还未查到。”

    “你们是……”吴淼差点破口大骂,说他们是做什么吃的。但话到嘴边,才想起他们终究不是自己的下属,若叫他们记恨上了,只怕将更不用心为自己查事情了。所以及时改口:“那你今日来做什么?”

    “小人是因为得知一件要紧之事,才来跟公公禀报的。”那人倒没有感到不满,只是低头说道。

    “什么事?”

    “就我们在布政使司衙门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听说黄钦儒有意把陆缜送去京城。”

    “什么?此话当真?他为何要这么做?”吴淼忍不住连问了三句,显然很难接受这等结果。这个黄钦儒也太不把自己当回子事儿,不肯把人交出来,不肯定他的罪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把人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送去京城!

    那锦衣卫点头道:“此事应该差不了,因为据说那边已在准备车马和押送的人手了。而他所以这么做,听说是因为陆缜已经醒来,他自己提出的这一要求。”

    “他一个犯人,竟能让黄钦儒听从调遣?”吴淼依然一脸的难以置信。

    “咱们千户的意思是,因为他背后有靠山,让黄钦儒不得不做出让步。这或许也是他迟迟不肯定陆缜的罪,或是把人交给公公你的一个原因。”

    吴淼思忖了一下后,终于明白了过来:“胡濙……之前就听说他在京城时和胡濙关系匪浅,这老家伙还多次帮过他。这回他就是拿此说服的黄钦儒!好你个陆缜,还真是敢钻空子,不把我大明律法当回子事儿哪!”

    季山等几人听他这么说来,心里不觉有些尴尬。好像是你吴公公在陷害人吧,现在居然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不过有一点大家都清楚,一旦陆缜真个去了京城,有胡濙这样的朝中高官照应着,又有刑部官员帮着查案,想要把这几桩罪名扣死在他头上可就难了。

    那名锦衣校尉却没有陪着他们想对策的意思,把话说明白后,便拱手离开。

    待其离开,吴淼的神色更加的急躁,目光只在面前这几名手下的脸上不断扫动:“你们还有什么主意?快说,不然我好不了,你们也别想好!”

    “爹,孩儿倒是有个想法。”当大家都想不出对策时,吴继嗣却突然开了口。

    这让吴淼先是一愣,而后便喜道:“继嗣,你有什么好法子,快说来听听。”

    “其实爹你一开始就想错了,你要的只是把陆缜这个祸患除掉,而不是给他定什么罪。之前我们所以拿他没办法,是因为他被关在布政司衙门的地牢里下不得手。可一旦黄钦儒把人提出来,还要将他押去京城,情况就不同了。这一路之上,我们不是有很多机会能除掉他么?”

    “对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单吴淼,就是季山他们也是如梦初醒,纷纷点头。他们过于纠结怎么给陆缜定罪了,却忘了他们的真正目的只是要陆缜的命。居然还在担忧人被送到京城后的事情,却忘了完全可以在半道上就要了陆缜的小命。

    一抹冷峭的杀意迅速浮上了吴淼的脸庞:“段锋,这事交给你,你能把他办成么?”

    一名面色有些异样苍白的男子默默点头:“公公放心,只要他离了布政司衙门,小人就能想法要了他的性命。”

    “好,那咱家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吴淼哈哈一笑,颇感快意。

    在众人都欢欣而笑时,只有季山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因为这主意是继嗣公子出的,他可不想自讨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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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缜会被押送去北京?”白联只比吴淼迟了半天就知道了这一消息,迅速陷入了沉思。

    他也是一直都在想法儿除掉陆缜这个祸患,因为这个家伙已经坏了圣教在杭州的两件要事,如果再让他继续留在此地,只会给圣教带来更大的灾难。

    但他也跟吴淼一样,几日里一直没机会下手。而现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白联便觉着机会似乎已经到了。略作沉吟,他招手叫过了一名身材高大的下属:“你去调集一些人手,随时准备跟我出城。这一回,绝不能再让陆缜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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