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位在自己的姓名前加了个宫里的前缀,再看一眼他光溜溜的下巴,陆缜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已有八九分是实了。

    正当他想问对方传什么话时,陪着前来的驿馆掌柜已笑着一引:“两位还是请到厅内说话吧。”他所引的,正是侧手边一座小小的客厅。

    陆缜看了对方一眼,见他点头起步,便也笑着跟了上去。在众军卒有些不解目光的关注下,三人进了厅内,随即那掌柜的又叫来了茶水,给他们两人各自奉上一碗香茶后,方才退出门去,并轻轻地为他们关上了厅门。这一切,他做来很是顺手,显然以前也没少干相同的事情。

    嗅着清冽的茶香味儿,陆缜又看了对面正好整以暇地品着茶水的男子一眼:“这位公公,下官斗胆想问一句,您到底想传什么话儿?”

    “聪明。”见他一口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秦姓男子也不见慌张,笑吟吟地瞥了陆缜一眼:“咱家就喜欢和你这样聪明的人说事儿,这能省很多的事情。”既然对方已叫破了自己身份,他就索性改了自称。

    陆缜笑了一下:“公公谬赞了,下官不过是随便那么一猜罢了。”

    随口哦了一声后,他便问道:“那你倒是再猜上一猜,咱家又是为何会找上你?”

    “这个嘛,当与把下官从山西调来京城大有关联了。不知下官说的可对?”

    “不错,很不错。看来这回咱们确实没找错了人。”

    “不过下官却有一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会如此看重我这么个七品县令?莫非是王……”

    不等他把话说完,秦公公已出言打断了:“有些事情你心里知道便可,说出来就不是那么聪明了。”

    陆缜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到事情果然如此。即便已有所准备,可在听到这一答案后,对他的冲击依然不小。而看到他微变的脸色,秦公公又笑了起来:“放心,咱们把你从山西调来可不是为了害你的,你一个小小的县令,也不值得我们大费周章地害你。”

    “公公所言甚是。不瞒您说,这一路来京城,下官实在有些不安心哪,虽然下官自认也曾为朝廷立过些微功劳,可是实在当不起朝廷如此重视,居然破格将下官从边地调来了京城……”陆缜有些感叹地道。

    秦公公却是淡然一笑,仿佛炫耀似地道:“这有什么?只要是王公公想用的人,就是寻常白衣,就是关在狱里的犯人,一句话也能飞黄腾达,更别提你还是朝廷官员了。所以陆缜,这一回,你的机会来了。”

    陆缜心下暗道这位也是个谈判的好手了,见面先不忙着说正事,反而自吹自擂了一番。但这也正证明了他们需要自己的事实,不然他不会花这么多心思来说这些的。

    “秦公公能如此看重下官,下官实在受宠若惊。但下官依然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我?想来以王公公在朝中的名望势力,有的是人为他老人家尽力,又何必舍近求远,把下官调来京师呢?”

    “这个嘛,自然是有原因的,谁叫你入了王公公的眼呢?”秦公公嘿地一笑:“不然怎么说你运气好呢?满朝多少人赶着巴结想走上王公公的门路,你却被他一眼看中了,还通过朝廷将你调了来,这手脚可不容易哪。”

    这是运气么?陆缜可不这么看,王振如今固然权势滔天,可几年之后呢?只要是跟他关系紧密之人,下场可都很是凄惨哪!而且,就他几年后做下的祸国殃民的举动,就使陆缜只想与之划清界限。

    不过这想法现在当然不可能在对方面前表露出来了。不然以陆缜如今的这点身份,恐怕很快就会在人间蒸发,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在按下心里的某种意图后,陆缜终于把话题扯到了关键点上:“不知王公公到底想让下官做什么,我区区一个县令,又能为他做什么?”

    秦公公眯眼打量了他一番,似是玩上瘾了一般:“你再猜猜看。”见陆缜一副茫然的模样,他又道:“咱可以给你一个提示,这与你刚立下的功劳大有关联。”

    这话说的不重,但落在陆缜耳中却如一记沉雷响起,结合自己对王振在历史上的印象,他已知道对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了:“莫非……王公公欲对蒙人用兵?想让我来做这个马前卒?”

    为什么会有土木堡这个改变了大明历史走向,使其急转而下的大败?除了当今天子正统帝朱祁镇的年少逞强之外,王振的蛊惑和谗言也是根本性的原因所在。

    可以说,正是这两位当权之人一拍即合,一意孤行地推动之下,这场与瓦剌人的战斗才会打起来,最终导致数十万大明军队一朝丧尽,无数忠臣良将都死在了瓦剌人的屠刀之下。

    当陆缜确认了自己所处的年代后,就曾一直有过一个梦想,那就是去阻止这一悲剧的发生。或许没有了土木堡之变,大明的江山就能得以延长几百年,那就不可能再有后来那个视汉人如猪狗奴隶的王朝,更不会有上百年的屈辱历史。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人微言轻,一个人,一个七品县令,是根本不可能去左右朝廷决策的。其实在大军出征之前,就有无数朝臣拼命劝阻,可结果呢?该出征的照样出征,该战死的照样战死,他陆缜何德何能,难道还能改变这一切不成?

    可即便如此,陆缜也没想到自己面对的会是这么一个情况。王振意欲对草原用兵,居然会想到让自己来做他的马前卒!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广灵一战里的表现出众,赢得了不少赞誉;又或许是自己之前的那番顺着胡遂之意所说的言论让远在京城的王振所知,并被其引为知己,这才让王公公异想天开地把自己从山西调来,来做这事的马前卒。

    一时间,陆缜的心里翻腾起了巨大的浪涛,他很想当即拒绝对方的要求,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么一来,结果还是可能因此人间蒸发。王振如今的权势确实还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但要除掉这么个小人物,却只消一个眼神就可以了。

    陆缜虽然有报国为国之心,但却不希望把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他毕竟不是那些受过儒家教育,把信念、气节、家国什么的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的人。

    在陆缜说出答案后,秦公公也明显愣在了当场。他本只是打趣罢了,却不料眼前的年轻县令的反应能力竟是如此的出乎自己的意料,一言就道中了真相,这让他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而等他回神时,却发现陆缜依然在出神地沉吟着,面色很有些复杂的模样,便道:“陆县令果然有些本事,倒是叫咱家大开眼界了。不错,这正是今日咱家奉命前来传的话,不知你意下如何哪?你放心,只要这次帮了王公公,他老人家一定亏待不了你,即便暂时无法把你留任京官,但让你去一个富庶的县城,甚至州城里当一方父母还不是什么难事。这样一来,你就不必苦哈哈地在广灵那等地方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这回报确实诱人。大明地方不同,贫富差距那是相当的大。像江南和京师附近的州县,那都是富得流油的所在。而陆缜所在的广灵却属于另一个极端,清苦不说,还随时有被蒙人攻击的风险。这要是跟一般官员说,对方一定会感到心动,从而立刻就答应下来的。

    但陆缜却依然面露沉吟之色,半晌后才缓缓开口:“王公公能如此看重下官,实在是我的福分。不过……下官依然有一事不明,我终究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县令,怎么可能为王公公的大计鼓与呼呢?”

    见他似有意动的模样,秦公公脸上也露出了欣然之意:“这个嘛,咱们自有办法。不过暂时还不能说,等到了时候你自会知晓。”

    陆缜苦笑了一声,他本想套对方的话,没想到对方竟守口如瓶。

    他当然不可能帮王振,做这为虎作伥的勾当了。且不提这么做过不过得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光是想想土木堡以后朝中势力的反扑,就已让陆缜不寒而栗了。

    而且,就他所知,至少史书记载里,此时的王振还没有表露过要对草原动兵的意思,自己要是真这么帮了他,谁知会不会促使那场战争的提早出现。而一旦真个如他所想,那土木堡的悲剧是会变得更大,还是得以消弭呢?

    在陆缜看来,前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些。而且,一旦兵败,瓦剌大军趁势而来,此时京城里可还没有一个叫于谦的兵部侍郎可以力挽狂澜哪!

    此事断不能干,不仅不能干,而且还必须破坏他们的这一图谋!

    转眼间,陆缜心里已有了一个决定,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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