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冯啸辰这样说,罗翔飞无奈地笑了,说道:“为这样的事情就让纪检部门去查,也未免小题大做了。这种事说穿了就是打政策的擦边球,很难明文禁止。不过,你的提醒也有道理,下次经委开会的时候,我会把这个问题到会上说一说,要求各个部门在这方面加强一点警惕性,不要为了个人私利而出卖原则。”

    “也只能如此吧。”冯啸辰无奈地说道。

    罗翔飞的话里是有玄机的。他说不能出卖原则,其实就是说在非原则的问题上,做一些交易也是无可厚非的。在中国的官僚话语环境中,“原则”二字奥妙无穷。古人就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要求手里掌握着一些权力的官员能够拒绝一切诱|惑,恐怕是不太现实的。于是就出现了所谓的原则,原则之内的事情是不能违反的,而原则之外则有一些通融的余地,否则大家就没有干活的动力了。

    就说罗翔飞自己,也不是那种绝对不讲变通的人。当初他把冯啸辰这样一个临时工带到京城来,委以重任,严格的说就算是一种长官意志,并不符合一般招聘人员的规定。还有,这一次他让田文健安排罗雨彤参加与阿瓦雷的谈判,要追究起来也算是以权谋私,不是哪个在校大学生都能够获得这种社会实践机会的。

    但所有这些,都可以列入擦边球的范畴,不属于“违反原则”的事情,所以罗翔飞也就做了,而且并没有什么负疚的感觉。相比那些徇私舞弊、没有底线的干部,罗翔飞应当算是十分清廉的了。

    冯啸辰接着又说了其他一些国际贸易中常见的商业手段,罗翔飞一一记下,表示要提起警惕。这些手段,有的是罗翔飞曾经听说过,或者接触过的,只是不了解更多的细节,有的则干脆就是罗翔飞闻所未闻的,乍一听觉得十分震撼。听冯啸辰说完,罗翔飞笑着问道:“小冯,我就奇怪了,你参与的国际合作项目也不算特别多,怎么会懂得这么多歪门邪道的东西呢?”

    “罗主任,您别忘了,我可有一个在欧洲做专利律师的婶子。这些知识对于咱们国家来说显得比较陌生,在西方国家就是常识了。我婶子这两回来中国,我向她请教过很多事情的。”冯啸辰眼也不眨地说着瞎话。

    罗翔飞点点头,感慨道:“看来,下次冯女士过来,我们应当请她给经委的领导和中层干部讲讲课,说说西方国家的商业规则。咱们要搞改革开放,不懂这些规则是要吃大亏的。”

    “正是如此。”冯啸辰道,“就说这次的阿瓦雷项目,人家不就是在撬咱们的墙角吗?咱们不懂这些猫腻,光在技术、价格这些问题上转圈圈,跟人家再怎么谈也是鸡同鸭讲,没有什么效果。”

    “依你看,这个盖詹,是想要什么呢?”罗翔飞把话头拉回了正题,向冯啸辰问道。

    冯啸辰摇摇头道:“这个我还不能确定。王处长说他会去想办法找些了解阿瓦雷国内情况的人问一问,咱们得到确切的消息再说。”

    “假如……”罗翔飞道,“我是说假如。盖詹是想在这个项目中拿到回扣,咱们该如何做呢?”

    “如果是在合理的范围内,那就给他呗。”冯啸辰毫不迟疑地答道。

    “回扣还有合理范围?”罗翔飞半开玩笑地问道。

    冯啸辰认真地说道:“这个合理,并不是指合法。从法律上说,任何回扣都是贪污行为,当然是不合法的。但对于阿瓦雷这样的国家,法制不够健全,政府管理也存在很多漏洞,官员收受回扣是默认合理的行为。咱们又不是阿瓦雷的纪检部门,没有必要去管他们的腐败现象。我觉得,只要盖詹提出的要求是在默认的规则之内,我们就可以答应。”

    “那么,咱们怎么付这些回扣呢?难道要由进出口总公司直接给他汇一笔款?”罗翔飞问道。

    “这当然不行。”冯啸辰道,“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进出口总公司是社会主义企业,怎么能够公然给一个官员汇款呢?咱们应当是找一家咨询公司,向他们支付一笔咨询费,让他们帮着做一些诸如设计、培训之类的工作。至于说支付的咨询费金额稍微高了一点点,超过了这些工作本身的价值,那是不会有人追究的。”

    “通过咨询公司来转账。”罗翔飞听懂了冯啸辰的意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也是你说的商业惯例吗?”

    “正是如此。”冯啸辰答道。

    罗翔飞又迟疑了一会,说道:“这样做,有两个障碍。首先,国家是不是能够允许这样的行为,这一点,由我去向领导请示,如果是国际商业惯例,咱们也不必太过于拘泥。其次,那就是这样的咨询公司该如何寻找,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让国营机构来操作的。”

    “咱们可以找国际咨询公司来做。”冯啸辰道,“咱们国家没有这样的机构,但国际上有许多专门干这种事情的咨询公司。别说是这种商业合作,就是美国大选,都有无数咨询公司在帮着幕后金主出头,这是西方国家法律允许的行为。”

    “这就是典型的又要做表子,又要立牌坊了。”罗翔飞忍不住说了句脏话。

    冯啸辰附和道:“天下之事,熙熙攘攘皆为名利啊。”

    “找个国际咨询公司的确是一个好办法。”罗翔飞道,说完,他又盯着冯啸辰,严肃地说道:“不过,小冯,有一点我要事先提醒你,这家公司绝对不能和你有什么关系。或者更准确地说,不能和你的叔叔或者婶子有关系。你还年轻,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影响到你的前途。”

    “我明白!”冯啸辰郑重地答道。

    其实,在分析到盖詹可能存着拿回扣的想法时,冯啸辰就在琢磨具体的应对策略。通过国际咨询公司来实现利益输送,是不折不扣的国际惯例,西方企业玩得谙熟无比,在西方商业社会中也是公开的秘密。冯啸辰首先想到的,就是可以通过婶子冯舒怡的关系找到这样一家公司,甚至直接用冯舒怡所在的鲁滕伯格专利事务所来做,也是可以的。

    凭心而论,冯啸辰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他要想赚钱,只会靠自己的本事,赚些光明正大的钱,比如通过辰宇公司来赚钱。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有无数金手指可以让自己富可敌国,有什么必要去搞些见不得人的名堂,赚那种挖国家墙角的黑心钱呢?

    不过,罗翔飞的提醒,倒是给了冯啸辰一个很重要的警示。自己参加的项目越来越多了,在这种瓜田李下的时候,就算自己做得问心无愧,也还是要考虑一下别人的看法的。给盖詹回扣的事情,是他首先提出来的,如果他找到的咨询公司与冯华、冯舒怡等人有关系,那么必然会有一些人要说三道四,届时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领导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在机关里,有这样的疑点,对于自己的发展是极其不利的。如果再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来颠倒黑白,自己未来恐怕就得疲于应付那些流言蜚语,哪还有时间去干正事。

    王根基托人去了解阿瓦雷的情况,还需要一些时间。与阿瓦雷的谈判还在继续,即便是价格方面没有谈妥,双方还是有一些技术、服务之类的细节可以先谈一谈的。中方的接待人员也不是迂腐之徒,经常在谈判之余给外宾们安排一些游览长城、品尝烤鸭之类的节目,盖詹、甘达尔等人对于这些糖衣炮弹来者不拒,诸如“中阿友好”之类的话天天挂在嘴上,可就是不见什么行动。

    在这些天里,冯啸辰是忙并幸福着。每天早上睁开眼,杜晓迪就已经把早饭做好了,两个人坐在院子里边喝粥边说点闲话。白天,冯啸辰去单位上班,杜晓迪则拿着冯啸辰画的地图在京城游玩。冯啸辰曾提出要请两天假陪杜晓迪一起玩,被杜晓迪拒绝了,理由是工作为重,冯啸辰也就不好说啥了。

    下午,冯啸辰下班回到家里,如果遇到杜晓迪回来得早,则是两个人一起做晚饭,如果杜晓迪回来得晚,就一道去惠明餐厅共进晚餐。吃过晚饭之后,冯啸辰会陪着杜晓迪去北|海、后海之类的地方散步,聊些天南海北的话题。冯啸辰有两世的阅历,尤其是来自于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能够聊的东西是很多的,屡屡让杜晓迪听得如醉如痴,对情郎的崇拜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两个人的关系在快速地升温,但身体上的接触却仅限于在没人看见的场合里拉拉手。杜晓迪是个乖乖女,在没跟父母通报之前,对于感情问题是非常谨慎的。冯啸辰自然也不会去做一些违背女孩子意志的事情,毕竟这个时代还是挺保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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