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嫩良的,鬼子玩起花招了。隐蔽,隐蔽。”雷雄怪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躲进了身侧的防炮洞。

    随着空中可怕的啸叫和雷雄的怒吼声,步兵二连的官兵们是蹿的一个比一个快,来不及躲进防炮洞的,也迅速在战壕拐角的位置缩着身子躲好。

    日本鬼子这会儿发动进攻是假,炮击却是真的,用少量兵力吸引战壕里的守军出来,然后再用炮火覆盖这种战术在淞沪前线,雷雄等人可没少经历过鬼子这种虚实相结合的战法。

    这种战法最厉害的地方,还不是在于被从防炮洞里骗出来在炮火里伤亡过大,而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你很难预料那一次鬼子是真正的进攻,就算有观察哨提醒,往往等你到达战位,鬼子的前锋都已经抵达距离战壕不过百多米的地方了。如果守方重武器不足,很有可能就被日本人一冲即溃,而后方不得不派出更多的兵力重新抢回这片阵地,伤亡就是这么越来越大的。

    雷雄步兵连躲的快,那是他们有经验,但可不能代表152团所有人都躲的快。

    年轻士兵还在侧着耳朵听炮弹飞行的声音估计还在想日军步兵在进攻,为毛日军炮兵还敢开炮?也就是他身边一直有个如父似兄的老兵班长,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个瓜皮,还听个锤子,鬼子又打炮了,啷个还不赶紧趴进去。”

    “海锅,你呢?”如梦方醒连滚带爬滚进防炮洞的年轻士兵等到隆隆炮声响起才想起自家班长还没进来。

    只是,他的大喊声直接被淹没进震天的爆炸声中。

    匆忙躲炮的他并没有看到,一脚踹着他去躲藏的老兵并没有往防炮洞里躲,而是随便找了个地方猫了起来,怀里紧紧抱着他的枪。

    老兵虽然也没有和日军作战的经验,但十来年参军作战的经验本能的让他知道,日本人这种新战法肯定有鬼,大部分人都躲了,他却不能躲,他得充当观察哨。

    “电话命令各营连部,躲炮的时候必须留下足够的观察哨,免得中了鬼子的诡计。”解固基很敏锐的洞察出了日军新战法的真正意图。

    果然,炮击不过三四分钟,日军的炮火就开始向二线阵地延伸,日军匍匐在200米外的步兵开始提着枪猫着腰跑动起来。

    一直抱着脑袋缩着身子的老兵从漫天的炮火中回过神来,爬上战位并爬出战壕侧着耳朵伏在地上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太多声音,那或许是可怕的炮弹轰击导致他的听力大幅度下降。咬咬牙,万般不舍的从腰里拿出一枚照明弹,那是连长杨松林给他的最后一颗照明弹,也或许是整个连里的最后一枚。

    用专门的枪支将最后一发照明弹打出,猛然亮起的夜色中,一排排日军提着枪猫着腰正在小跑的身影清晰可见,就这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快冲到120米以内了。

    “砰砰!”老兵毫不犹豫的开枪,并扯起嗓子大喊,“弟兄们,鬼子上来了。”

    被枪声惊动的士兵们纷纷从洞里爬出来,随便找了个战位就爬上去,也不看目标,就拉动枪栓“噼里啪啦”开枪。这是源于老兵们的教导,在紧急时刻,准不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气势足,枪声越密集,你越能知道有多少战友在你身边,你的心越稳。还不光是如此,枪声密集,对敌人来说,也是增加他们的心理压力。

    正在进攻的人,那里能知道你打得是准还是不准?他只知道,有很多人在对他开枪。只要心里一怯,那就达到目标了。害怕了,自然就跑得慢了,跑得慢,你自然就可以慢慢调整气息,瞄准开枪了不是?

    这就是战场经验,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后无师自通得出的经验。战场,就是最残酷的课堂,这个课堂上没有老师,唯一支撑你学习的动力就是你想继续活着继续呼吸空气,哪怕空气中弥漫的全是呛人的硝烟;这个课堂上,也没有差生,不合格的学生,不是没有机会读书,而是连命都没了。

    从求生欲望这一点儿上来说,川军第43军第152团的这帮老兵油子们别说在国内是翘楚,就是把对面的第六师团的兵都算上,也是顶尖的。别看他们枪法没有日军这个号称“地表最强师团”的士兵们准,个人装备更是差得不可以道里计,但论作战经验,第六师团的官兵们拍马也是赶不上他们的。

    从1912年开始,川省里就打成一锅粥,不是今天你打我,就是明天我打你,战火一直打到1935甚至1936,可以说,川军除了那些新兵蛋子从上到下都是打“打群架”给磨炼出来的。而第六师团呢,打过几仗?也就是在华北不疼不痒的打了几个小仗,如果说他们打过仗,那还得追溯到几十年以前去。

    说实在话,如果把第43军全军装备上和第六师团一样的重火炮,人数扩编成差不多,别说巷战,就是野战,第六师团也占不了太多便宜。这种情况甚至能扩展到全中国的战场,中国不是老兵不够多打不赢日军,而是重火力实在太差,老兵再精锐,也顶不住大炮不停轰啊!

    中国老兵越打越少,日军的老兵却越打越多,加上重武器又犀利,这也是卫国战争的头两年所有大型会战一再失利的最大原因。而到了相持阶段以后,中国的新兵变成老兵,日军的老兵却不是战死就是调往了太平洋战场和美国牛仔死磕,再加上日本物资逐渐枯竭,甲种师团不够就来乙种,乙种再不够了就来丙种,丙种还不行就拿丁种来凑,装备变差,新兵变多,日本人不输才是怪了。到了未来七年后,雪峰山会战参战双方投入兵力不过十余万,而日军一战就伤亡两万余已经说明他们其实已经虚弱不堪了。

    川军老兵们丰富的作战经验帮了大忙,一阵漫无目的的浪射直接减缓了日军进攻的步伐,等他们抵达进100米的区域时,位于战壕内的所有官兵已经到位,重机枪开始怒吼,迫击炮开始攻击,基本上又回到先前的态势。

    再往前来几十米,就看着又要挨中国人的手榴弹了。日军又开始迟疑,进攻步伐更缓慢了。

    对面的中国人,真是八嘎的硬啊!这一切,差点儿让久保昌盛咬碎了自个儿的后槽牙,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拿起电话对第6炮兵联队那边怒吼:“八嘎!炮火不要停,哥们儿要硬上的。”

    当然了,那样喊话的结果,他会被狂暴的谷寿夫一刀给活劈了的。大日本帝国陆军可没将步炮协同练到100米到50米的程度,他敢那样做,最少会有一半步兵不是因为中国人的枪弹死亡,而是玉碎与自家的炮弹之下,哪怕是最疯狂的指挥官也不会如此做。

    不能做,那就只能撤了,继续玩儿虚虚实实那一套,反正主动权在他这儿,别看中国人这次应对的不错,但他们只要出一次错,就是灭顶之灾。日本陆军少佐决定利用长夜漫漫和这帮死硬死硬的中国人耗上,反正等到天亮,就算飞机不能起飞,已经完全落入炮兵观测手视野中的中国阵地会被重炮和即将赶来支援的驱逐舰重炮轰击,他可不相信中国人还能在这种程度的炮击下活命。

    你别说,突然不急于进攻,反而用磨洋工,一会儿攻一会儿不攻这一招的久保昌盛却是正好打在152团的命门上。

    连续被日军火炮来来回回炮击并要专注于日军步兵随时抽冷子进攻的解固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焦急之色,他率领152团来这儿,可不是要在这儿和鬼子玩儿命,而是迟缓他们进攻并尽量多宰点儿,但若是被鬼子这样缠上,等到天亮,那可就是不想玩命也得玩命了,甚至,连玩命的机会有可能都没有。

    别看现在天气不好,但明天一旦不下雨,日军的轰炸机起飞,几颗甚至十几颗航弹丢下来,152团就算有撤退的战壕,恐怕一大半都得丢在这儿。

    还好,时针此时已经指向9时,陆军中将的询问战况的电报一来,解固基迅速将此时战况汇报。陆军中将的回电很简洁:阻敌任务已成,相机撤退。

    带头大哥都说任务完成了,那还和日军在这个荒天野地里较啥劲?不如到城里数不清的房子和弄堂里再收拾他们。解固基可是个机灵人,立刻下达了各步兵营留下一个步兵连阻敌,其余主力缓缓后撤的军令。

    最先撤退的就是迫击炮和机关炮以及重机枪等重武器,然后就是人员,只要日军的炮击强度不大,扛着家伙什儿顺着战壕就溜。庞大的人力物力构筑的撤退战壕在这一刻作用尽显,各步兵连通过交通壕顺着撤退专用战壕往几公里外狂奔。

    而久保昌盛还在玩儿他的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在战场上躲猫猫,直到四五次试探之后,他派出的三个步兵中队竟然一直抵达战壕前80米还没听到很密集的枪响,听来听去也就是不过一两百杆步枪,稀疏的仿佛不过一个步兵连。

    停顿了好一会儿鼓起了勇气的日军再度前进,直到40米也没挨手榴弹,等壮着胆子再次前进,甚至是抱着中中国人埋伏的心理怒吼着冲进战壕的时候,竟然惊奇的发现。

    战壕里,空无一人。

    中国人,八嘎的,跑了。

    八嘎,恐怕都不足以形容此时冲进战壕里的日军步兵的心情,也不足以描述听到前方战况不由自主从掩体里站起身的久保昌盛此时的内心情绪。

    可能,只有来一句MMB才能更贴切点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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