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朱存枢的身体也如同他自己预料的一般,确实没能挺过去。

    而且是在御医到来的前一天晚上,负责照顾朱存枢的小太监就匆匆忙忙的跑来向崇祯皇帝汇报:“皇爷,秦王殿下他……”

    正在处理奏章的崇祯皇帝闻言便是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再接着看奏章了,直接便起身向着朱存枢所在的房间而去。

    同去的还有一起研究《布木布泰秘史》的朱聿键和朱倬纮。

    只是等到崇祯皇帝赶到朱存枢所在的屋子时,朱存枢其实已经撑不住了,只是抬起头望向崇祯皇帝皇帝,嘴巴微微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崇祯皇帝心中一酸,快速的向前走了两步后,便伸手握住了朱存枢的手。

    原本身材有些健硕的朱存枢此时已经瘦的有些皮包骨头的意思,唯独腹部肿胀如鼓。

    崇祯皇帝大概也知道这种情况在后世应该不会是特别麻烦——大不了来上一刀,肚子里面哪儿有问题就切了去之后再缝上,过几天就屁事儿没有了。

    但是现在在大明却根本就办不到这一点——太医院和皇家学院里面研究医学的那些家伙们拿着无数的建奴做了试验。

    可是最后的结果不太乐观——要么当场就死了,要么过上个三五天就死了。

    现在这伙子人正琢磨着怎么样儿才能在把人给切掉了某些东西之后还能让人好好的活下去。

    比如切的时候要什么样儿的环境,需要注意些什么,比如说切了之后该怎么护理。

    总之都得一点点儿的实验。

    要不是毛文龙和完颜宏还有郑芝龙总是会把重伤的俘虏送过来实验,估计太医院和皇家学院里边早就没有实验体可以用了。

    而这些实验是秘密进行的,知道这些实验的人,除去直接参与者和内缉事厂,剩下的就是崇祯皇帝和那些被用来实验的实验体。

    崇祯皇帝知道这些事儿是没什么问题,但是那些实验体基本上没有活下来的。

    死人是不会到处乱说的。

    再说了,就算是有人活着也无所谓,反正都是重伤的,挺过去了就算是救活了,挺不过去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在战场上厮杀,往往是向着各种致命要害之处下手,伤的轻了反而才不正常。

    朱存枢弥留之际,正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崇祯皇帝抓住,当即便硬挤出了一个笑容,嘴巴里也只是挤出来了“陛下”两个字后,眼睛便永远的闭上了。

    感觉手里抓着的朱存枢的右手向下一沉,崇祯皇帝的心也是跟着向下一沉。

    终究是没挺过去。

    而且是在京城御医们到来的前一天晚上。

    心中不怎么舒服的崇祯皇帝冷哼一声,慢慢的将朱存枢的手放下,又帮着简单的整理了衣服,才开口吩咐道:“来人,替秦王殿下更衣。”

    第二天的时候,不光是御医到了,宗人府的大宗令和左右宗正也赶到了松江府。

    朱存枢是挂了,可是留下的问题太对了不少。

    首先就是,这家伙的谥号该怎么定。

    心中不痛快的崇祯皇帝觉得这事儿根本就是皇家自己的事儿,藩王死了也应该是宗人府根据其一生功过来定谥号,至于文官什么的,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而面对宗人府给出来的谥号之中,“康”,“惠”,“灵”,“怀”等有褒有贬有同情的四个谥号,崇祯皇帝干脆大笔一挥全给拒了。

    温柔好乐曰康,柔质慈民曰惠,这两个是夸奖性质的。

    乱而不损曰灵,慈仁短折曰怀。灵是贬义,而怀则是表示对这家伙的同行。

    这几个里面没有一个是崇祯皇帝看的上眼的。

    本着给自己的龙腿子一个交待,或者说千金买马骨的心里,崇祯皇帝最后好巧不巧的给朱存枢的谥号为“景”。

    这个谥号原本是他弟弟的。

    也就是说,以后朱存机的称呼就是秦景王,而朱存枢本人则是顶着个世子的名头直到挂掉也没能袭爵。

    但是你能指望一个被当成猪养的藩王做到“景”这个谥号的含义?

    由义而济曰景,耆意大虑曰景,布义行刚曰景,致志大图曰景;繇义而成曰景,德行可仰曰景,法义而齐曰景,明照旁周曰景。

    不能就是说,这是一个极具褒义的谥号。

    就像是汉景帝的景一样,这是绝对意义上的夸奖,不带半点儿的贬义。

    但是如今的朱存枢被用上这个谥号,崇祯皇帝觉得半点儿不过分。

    当初在陕西时,不管这家伙拿出来银子和封地安置灾民是出于本心,还是说被自己当时的赫赫淫威给吓的,总之是真金白银的拿出来了。

    钱多钱少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家伙带了很好的一波节奏。

    尤其是后来等到大明长公主朱靖雪出生之前,这家伙就已经准备了一片封地交给崇祯皇帝,明确的表示是给自己的小侄子或者侄女准备的见面礼。

    这两波节奏带起,大明其他的藩王们也只得跟上。

    只是其他的藩王们心里到底有多恨朱存枢和朱倬纮这两个渣渣就不得而知了。

    再加上这两个家伙总算是在朱聿键之后响应了崇祯皇帝关于置换封地的要求,这又是一波好的节奏。

    这么一来,大明的藩王门就把主要的目光盯向了朱聿键和朱存枢外加朱倬纮三人。

    如果说这三个家伙当真在海外打下一片封地,成功的开国称祖,那没说的,剩下的藩王们有钱有地的出钱出地来招兵买马,没钱又没地的穷逼就会自己去找崇祯皇帝哭穷。

    总之都得去海外弄块地盘,关起门来自己当个土皇帝。

    秦景王朱存枢薨了,可是这日子还得过。

    朱存机就是觉得自己这才是人在家中坐,馅饼和麻烦天上来。

    自己的便宜哥哥莫名其妙的得了急病,说薨就薨了,扔下了准备好出海建国的所有人手和物资给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只要不打算继续在大明国内当猪,那么出海建国就是必然的。

    而通过这几天崇祯皇帝对于自己便宜哥哥的重视程度来看,出海,才是最正确的道路。

    或者说是唯一的出路。

    崇祯皇帝是怎么评价自己的便宜哥哥的?

    呜呼!王以天潢懿亲,为国藩屏。宜享长年,永保西秦。如何奄忽,而景命之不遐也!存隆其实,光曜其声。如终之际,于斯为荣。王可以暝矣!爰述其概,敬勒贞珉,用垂不朽云。

    说实话,如果能换来上述的夸赞,朱存机甚至于恨不得死去的是自己,而不是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便宜哥哥。

    朱存机并不傻,在置办着朱存枢的丧事同时,也上表给崇祯皇帝,表明了自己出海建国,完成朱存枢未竟大业的决心。

    对于朱存机的表态,崇祯皇帝心中好歹也算是有了那么一丝的安慰。

    在下诏命文武百官共同致祭,以亲王礼下葬的同时,崇祯皇帝还明发天下了一道诏书。

    而这一回的诏书,崇祯皇帝采用了他老祖宗常用的套路——把诏书写的跟大白话一样,也不用人润色,就直接发了出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故秦景王朱存枢因感重疾而亡,创业将成而搬到崩殂,朕心甚痛。

    其命存枢之弟存机袭秦王爵,继续准备出海建国之事,天下臣民勿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听信任何的谣传,否则国法不饶人。”

    整篇圣旨基本上可以说是乱七八糟甚至于就是大白话,事儿说明白了,警告和威胁也都有。

    而这封旨意的效果甚至于出乎崇祯皇帝的预料。

    由于这时候崇祯皇帝的牙齿能当金子使,说出来的话都兑现了,所以民间因为这道诏书平静的一逼。

    陕西那边根本就没有人担心自己现在种着的秦王封地会被下一任的秦王收回——不是说了么,下一任秦王照样出海。

    其他的百姓也没想着秦景王朱存枢的死是不是有些什么蹊跷——陛下不是说了么,突发急病死的,那肯定就是病死的。

    至于说是被崇祯皇帝贪图秦王系的封地和财产而派人弄死的,那百姓们就更不相信了。

    连自己的新叔叔都能正大光明的宰掉的崇祯皇帝会在乎一个远房的藩王?

    想宰了他还需要找理由?

    再说了,藩王出海建国了就不是大明的藩王了怎么着?

    没有人相信崇祯皇帝会蠢到这种地步。

    所以说民间的老百姓精明的时候,精明的可怕。

    当然,蠢起来的时候更可怕。

    而根据朱存枢生前的遗愿,整个葬礼从简,尸首火化而不下葬,大明之内只留衣冠冢。

    至于自己的骨灰,等以后朱存机在海外打下了新的秦国之后,就把自己埋在新秦国的土地上。

    自己的魂在大明,同样也要在新的国土之上护佑自己的子民。

    这么一来,崇祯皇帝更是觉得朱存枢这家伙死的有点儿可惜。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家伙死都死了,再想别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崇祯皇帝干脆在松江府停留了一段的时间,不光是为了等着朱存枢的葬礼完成,同样也是为了在出海的百姓面前装个逼。

    在这段时间里面,崇祯皇帝见到了一个自己很感兴趣的人。

    郑福松。

    这个以后会被赐姓朱,为了大明连自己的老爹生死都敢置于一旁而不顾的小家伙,现在长的是虎头虎脑的,惹人喜爱。

    谁能想到这小家伙以后会成为大明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一生与建奴都是在有胜有负的战争之中渡过,也算是为汉家天子保留了最后的一丝颜面——终究还是有忠臣的。

    只是这家伙不知道怎么搞的,哪次打仗的战绩都很诡异。

    按常理来说,有胜有负是正常的,毕竟常胜将军是少数。

    但是人称国姓爷的郑福松却是搞笑的很——每次大胜之后就是大败。

    至于是战略眼光不行还是战术不行,崇祯皇帝更倾向于前者——毕竟这家伙原本是读书多于军事。

    就在崇祯皇帝逗弄着如今才几岁的国姓爷的时候,刚刚行完礼的郑芝龙也在瞧然打量着崇祯皇帝。

    郑芝龙觉得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自己长的这么高大威猛,崇祯皇帝长的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可是偏生这小白脸的赫赫凶名,让自己感到害怕。

    让郑福松,也就是后来的国姓爷呆到一旁之后,崇祯皇帝便开口道:“此行出海,可有把握?”

    郑芝龙拱手道:“启奏陛下,此时海上风浪虽大,可是我大明宝船如今已经有四艘新近下水,加上原本的留存,一共十艘宝船航于海上,便是风浪再大也不怕!”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道:“那就好。郑爱卿一定要注意,宁可慢,也要注意安全。”

    郑芝龙当下便应了。

    对于郑芝龙来说,最怕的不是慢,也不是回来接着捕杀鲸,而是出了海上事故。

    按照一艘大型福船装载三百军士和七百百姓的比例来看,一次性投送的数量就是千人。

    而全部换成军士和相应武器以及给养的话,大概能容纳下七八百人。

    这就导致了船上的人数太多,而远航的时候如果不求稳而求快,基本上一出问题就是死一船的人。

    万一自己倒霉,真个碰上了海上的大风暴什么的,十艘船全部翻掉的话,可就不仅是死个几千人的事儿了。

    自己的小命也得折在里面去。

    所以郑芝龙不怕慢,更不怕捕鲸,而是担心崇祯皇帝为了求快,所以催着舰队快速向着印度那边儿推进,到时候风险可是真的不小。

    如今崇祯皇帝却开口说出了不求快只求稳的话,郑芝龙心里一块高高悬起的大石才算是落了地——总算没有发生外行指挥内行的笑话。

    但是有的时候,人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这种理论放在西方蛮子那边叫什么墨菲定律。

    郑芝龙他们出海不久,刚刚过了马六甲不久就遇上了一股龙卷风。

    遭遇了龙卷风的郑芝龙觉得自己真他娘的太丧了——自己好死不死的跟崇祯皇帝打了包票,可是还是出现了这么操蛋的事儿,自己能不能回到大明都成了两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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