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蒙古万骑和锡伯族的三千铁骑教授给京营和新军用来解决步兵的办法虽然很古老,但是确实很有效也很实用。

    骑兵不是正面冲锋,而是绕弯兜圈子,手里的箭只要对着步兵的军阵射出去就算是齐活了,这种活动好玩的很。

    而奢崇明一方就只有靠瞎猫蒙死耗子了,偶尔可能会有一支箭凑巧会射在符卫明手下骑兵战马的身上。

    而那些落在骑兵身上的箭矢,除了带起了一溜火花,基本上是屁用没有。

    而奢崇明对于手下的叛军调教的水平并不高,起码离着真正的不动如山这四个字还差的太远。

    或者说,奢崇明手下的叛军是十足的老式军队,靠着一股血气之勇在打仗,至于什么精神信仰一类的是完全不存在的,而伤亡一旦过大,甚至于都不用超过十分之一,这些士卒就开始崩溃了。

    而步卒在面对骑兵的时候开始崩溃的后果具体有多可怕?

    基本上可以说是一场屠杀。

    这也是为什么骑兵在真正意义上的枪械尤其是冲锋枪没有出现之前堪称是大杀器甚至于国之重器的原因之所在。

    骑兵打输了,骑着战马就能跑路。

    而步兵则是会溃散后被衔尾追杀。

    符卫明所预料的不错,选择的战法也没有错,后果就是仅仅十几轮箭雨游射过后,奢崇明手下的叛军就开始崩溃了。

    而此时,叛军的伤亡别说是十之二三了,甚至于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真正让奢崇明手下叛军崩溃的原因就在于只能被动的等死,等着不知道谁射出来的一箭插到自己的身上,然后被死神带走自己的或者同伴的生命。

    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奢崇明没钱,或者说舍不得给自己手下的叛军花钱,以致于叛军的身上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盔甲用来防备刀箭。

    而这些叛军,又都是彝族的,互相之间沾亲带故的可不少,说不定哪个死掉的就是自己认识的,或者是有亲戚关系的。

    虽然说在这种情况下也算是增加了对于朝廷或者说官军的恨意,可是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的恐惧,还是让这些叛军们开始崩溃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没有谁是真正的不怕死的,可能会有人因为信仰,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妻儿老小,或者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选择了视死如归。

    其实也不过是以大智慧大毅力将死亡的恐惧暂时性的压制下去了而已。

    奢崇明手下的叛军会有这种大智慧大毅力吗?

    答案很明显,根本就不可能有。

    这些人之所以在攻城的时候能够不怕死的往上冲,所为的也不过是奢崇明许下的屠城三日所带来的诱惑。

    而现在这个诱惑已经没有了。

    随着奢崇明退兵的命令传下去之后,其实就已经注定了溃败,之所以还能集结在奢崇明的身边,也不过是出于本能的抱团取暖而已。

    如今抱团也取不了暖了。

    而人的盲从性在这时候也开始显现了出来。

    随着有人扔下刀枪跪地投降,有人选择了绕开正面战场逃跑,奢崇明手下的叛军就开始了大溃散。

    符卫明却是不失时机的掏出手铳,向天鸣放了一枪。

    正玩的开心的骑兵们听到手铳的响声之后,纷纷选择了向着符卫明的身后聚集。

    而奢崇明手下的叛军本身对于火铳的声音就敏感,如今更是加快了溃散的速度。

    拎了拎手中的马刀,符卫明又蛋疼的将之塞回了刀鞘之中。

    这破玩意锋利是锋利,用来在马上杀是当真是极好的。

    可是唯一的毛病就是拎在手中轻飘飘的感觉没啥份量,跟自己这身高九尺的身材十分的不匹配,还是祖传的长杆马槊用着顺手。

    等到一众骑兵都集结在自己身后列好阵,符卫明盯着前面开始溃散的叛军轻笑一声,双腿磕动马腹之间,让战马开始了小跑。

    等到战马跑开了之后,小跑就变成了冲锋。

    而符卫明选择的距离是相当恰当的,当战马的速度提升起来之后,自己也冲到了溃军之中。

    符卫明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个身着简单铠甲的叛军小头目,双手舞动之间,马槊已经砸向了这个小头目的天灵盖。

    就像是故宋之时人们自嘲拿天灵盖迎接金人的狼牙棒一般,此时的叛军小头目在面对符卫明砸过来的马槊时,也只有拿天灵盖去顶。

    而天灵盖毕竟刚不过符卫明祖传的马槊,只这一下,这小头目的脑袋便开了花。

    只是随着向前冲锋的时间越来越长,推进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

    主要是人太多了,成功的使得战马的速度也不得不降了下来,而符卫明一开始想着的直取中军,怼死奢崇明的想法,自然也落了空。

    奢崇明一方是没有多少战马,可是就算是再少,哪怕是换成骡子,也总是有的不是?

    最重要的就是,不光是汉人有再苦不能苦领导的传统思想,彝族之中也一样存在,所以再苦不能苦了大王的叛军之中,奢崇明是有马的!

    而有马的后果就是在叛军开始崩溃之时,奢崇明就先行一步选择了逃跑。

    和奢崇明一起逃跑的还有所谓的四裔大长老安邦彦。

    两个人成功的给叛军带了一个好头。

    最高的大王和大长老都开始跑了,自己这些大头兵还留在这里等死?断然没有这种道理!

    这就从另一方面加速了叛军的溃散速度——本来就害怕的要死,带头的老大却逃跑了。

    符卫明却是大喜过望,抓紧时间收割死了人头来。

    哪怕怼不死奢崇明,只要能把这孙子的大军给打散,就算是等他再一次聚了起来,只怕时间也得过去十天半个月的。

    而这个时间段,起码永宁算是安全了,而且自己所统管的永宁卫所遭受的损失,也有足够的时间去补充了。

    尤其是兵员上的损失,符卫明现在根本就不敢想今天的城头一战会损失多少。

    其实想想,符卫明自己都后怕。

    如果不是有着军法的管束,还有战死的抚恤以及忠烈祠,符崇明甚至于都担心永宁卫会不会因为叛军的人数太多而干脆降敌。

    这种情况不是不存在,哪怕是可能性再也,也是存在的。

    这一战直接从接近午时开时,直接到了太阳快落山,追了十余里的符卫明才勒住了战马,放任远去的溃兵们离开,自己转而命令手下的这些骑兵们分批打扫战场,收殓死去的同伴,收割叛军的人头。

    等到骑兵们将人头收割的差不多——人人战马上都悬了十来颗人头之后,符卫明才命令撤军回城。

    此时永宁的县令也迎了出来,倒也不摆什么官架子了,反而命人在城门口外摆了一桌子的酒水。

    等到府卫明到了城门处下马之后,县令屈兴凡就已经满脸堆笑的端起了一杯酒,递向符卫明道:“指挥使大人辛苦!下官替大人贺!”

    符卫明郑重的接过酒杯,笑道:“替天子守边,代百姓守城,乃是为将者本份,不敢称辛苦。多谢屈县令的美酒!”

    说完之后便一饮而尽。

    屈兴凡见符卫明不摆架子,丝毫没有得胜而归的架子,当下也是笑道:“大人过谦了。下官命人准备了一些酒水,待会儿让守城的将士们都饮用一些,也算是本官代永宁的百姓谢过大家伙儿了。”

    有道是花花桥子人人台,这永宁县的县令如此给面子,符卫明也不太好拒绝,当下便拱手道:“多谢了。

    只是守城有责,虽然此时叛军已败,却仍是不得不防,这酒么,每人只饮一杯,等彻底平定了奢安贼后再开怀畅饮,还请屈大人莫怪。”

    屈兴凡更是高兴,摆手道:“军事上的事,下官一介文官可不懂得,既然指挥使大人有命,那下官也不再强求,这就让人准备些吃食送入军中劳军。”

    符卫明主要担心的是喝酒误事,至于说送些吃食,估计也就是些猪羊一类的肉食罢了,这个倒没什么。

    也正好让拼杀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都还没有好好听过饭的将士们好好吃上一顿。

    想到这里,符卫明的心中就是一黯。

    这一场仗下来,不知道有多少兄弟再也吃不上一口热乎饭了。

    或许,他们只有享用忠烈祠的香火了。

    强打起精神,再一次对着屈兴凡谢过之后,符卫明便随着屈兴凡一起进了城。

    刚刚过了城门处,就见大街上摆着一具具的尸体。

    具体有多少具尸体,符卫明没有细细的去数,只是每走过一具尸体,便低下身子,替他们稍微整理一下身上的战袍。

    就算是走了,也得走的有个军人的样子。

    只是还没有整理多少,符卫明的心中却莫名的酸疼了起来,当下也不再整理,反而登上了城楼,吩咐道:“擂点兵鼓!”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让城中正在清理叛军尸体还有收殓本部同伴尸体的将士们快速的集结了起来。

    望着城城下人挤人挨在一起的永宁卫士卒,符卫明大声道:“老子是京城中来的,京营的,原本以为下面的卫所士卒也就那样儿了。

    可是你们,让我知道了,你们还是当年能够硬坑了蒙元数年,让蒙元折戟,又随着太祖高皇帝追亡逐北的劲旅!

    别嫌老子说话不好听,老子就不咋会说话。这些兄弟们战死沙场,老子心里也难受。

    可是难受能怎么办?忍着!

    老子当年随着当今陛下远征蒙古的时候,陛下也是像今天这样儿,送走了京营和新军之中无数的好儿郎。

    陛下心里难受吗?

    告诉你们,老子亲眼见过陛下偷偷的抹眼泪!

    那是害怕吗?陛下在草原上连筑京观十余座,可能会害怕吗?

    很明显,那是陛下心疼咱们这些大头兵!

    可是陛下也没有办法,陛下也不想打仗,没有人总想着打仗。可是林丹汁和奢崇明这样儿的混蛋就他娘的不消停!

    怎么办!?

    看看你们的身后,是什么?”

    此时不光是士卒们聚集在城楼下,百姓也是在城楼下越聚越多。

    随着城楼下将士们纷纷四下打量,符卫明又接着吼道:“告诉你们,后面就是你们的父母妻儿!

    当年在草原上时,陛下说曾说过,关内,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要想不让他们受欺侮,所以我们就必须把所有的危险和伤害,替他们挡在关外。

    哪怕是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现在!就现在!”

    说着,符卫明的嗓子先哽咽了起来,这些跟自己打打闹闹接近一年的汉子,就这么着没了,说不伤心,那全是他娘的扯蛋。

    咬咬牙,任由眼中的泪水划过,符卫明干脆扯着嗓子喊道:“就是现在!战死的兄弟们,实现了陛下所说的保家卫国的价值所在!他们光荣!

    可是别忘了,他们战死了,还有我们!

    昨天的仗,打完了,今天的仗,也打完了!

    可是,明天还有新的仗要打!哪怕是平定了奢崇明,咱们也有新的仗要打!不管是替大明开疆扩土,还是护卫乡里,总之,以后要打的仗多的是!

    活着的兄弟们,好好收殓咱们死去的兄弟,让他们去忠烈祠里面先享受着香火,然后等咱们以后去陪着他们!

    现在,老子就问你们一句话,怕不怕!”

    随着符卫明有些哽咽的声音落下,城下的士卒们沉默了。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略显得有些杂乱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哪个龟儿子怕喽!”

    “龟儿子才怕!”

    “不怕!”

    随着喊出声的人越来越多,城楼下的声音也越来越整齐,到最后就汇聚成了四个字:“不怕!不怕!”

    听着城楼下的一股子川音喊出的不怕,符卫明却没有笑出声来,往日里怎么听怎么好笑的川味,在这一刻竟然显得这般凝重。

    定了定神后,符卫明才高声道:“老子的话说完了!好生收殓咱们的兄弟,名牌都收好喽,将来是要入忠烈祠里供奉的!”

    等下了城楼之后,符卫明才阴沉着脸对永宁县县令屈兴凡道:“让县里的仵作来帮忙,多注意一些,要是他们敢不加以小心,本指挥使要他们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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