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章德一夹马肚,口中大呼道:“住手……”然后驱马径直闯进了人群。

    因为有了提醒,众人也都有了防备,连忙躲闪,所以虽然人仰马翻,但是没有伤及一人,他就闯进了人群。

    这个时候,看热闹的人才看到了朱瞻基的马队,连忙推搡着身边的人,让开了中间的道路。

    “是太孙殿下……不要踢翻了我的柿子……”

    “混蛋……啊……”这是一人不防备,被退避的人群挤掉进了河里。

    几个小孩子被吓的哭了起来,哭着喊娘,一片混乱。

    大多数的人退到了路边以后,就自动地在地上跪了下来,向着骑在马上的朱瞻基磕头。

    虽然朱瞻基有心亲民,但是羽林卫的护卫也不会允许,他们立即组成了一个防护圈,将朱瞻基保护了起来,另有十余护卫不等朱瞻基吩咐,就去帮忙将一辆被挤翻的拉着麦麸的车抬起,另有两人去找竹竿搭救那个掉下河的倒霉蛋。

    在木桥靠近城门的那一头,一个大约二十五六的壮汉看到这一幕,已经忍不住张大了嘴。他的手里本来还举着一根木棒,这个时候也停在了空中,一动不敢动。

    杨章德驱马到了他的身边,瞪了一眼几个正在看热闹的卫兵,大声叫道:“如此草菅人命之事,为何不阻止?”

    朱瞻基策马嘀嗒嘀嗒地走上了桥,所经之处,众人无不跪下低头,看也只敢偷偷地看一眼。

    几个卫兵看到他身上飞鱼服和绶带,知道他是千户,不敢辩驳,跪下认错。“禀千户,标下曾阻止,只是此人拿出小妾身契,并自称是翰林侍读杨大人的大公子,所以标下不敢阻止。”

    也知道偷看了一下朱瞻基已经驱马行了过来,也不再质问他们,跳下了马,俯身去看那个已经被打的头破血流,昏过去的女人。

    “殿下,应当只是昏厥,无性命之忧,只是不知身上有无其他伤势。”

    朱瞻基点了点头,他抽出了自己的汗巾,绑在了女人还在流血的额头上。至于身上,男女有别,他却不能去检查了。

    朱瞻基的马行的并不快,但是一声声的马蹄声给了那位杨公子巨大的压力,他浑身颤抖了起来,手里的木棒也砰地一声掉在桥面上。

    朱瞻基的马一直行到了那位杨公子的面前,朱瞻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马车,上面几个孩子都在哭着。一个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抬头望了朱瞻基一眼,又吓的连忙低下头去。

    至于马车旁边的四个家丁模样的护卫,这个时候更是头也不敢抬。

    朱瞻基开口问道:“既是翰林侍读杨大人,可是杨寓杨士奇的公子?”

    对方这才如梦初醒,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正是。小民杨稷,乃家翁长子。”

    “孤闻杨士奇待母至孝,特命两位公子在家乡泰和为母守制,故一直不曾来京。没曾想,今日倒是在这里遇上了你。”

    对方这个时候头也不敢抬,说道:“小民乡野粗人,不曾想冒犯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冒犯了我,而是冒犯了我《大明律》,虽是小妾,却也不得私下行刑,即便要发卖了她,也无可厚非,你却在这光天化日,在这大明首善之地,在这行人如织的城门处,喊打喊杀。你置我大明于何处?置我这百万民众的首善之地于何处?”

    听到朱瞻基这样质问,他的身子越发颤抖的厉害,不能再言。

    一个软柿子啪地扔了过来,却没有砸在他身上。朱瞻基一看,是一个还穿着开裆裤的孩子扔过来的,也难怪护卫没有阻挡。

    见朱瞻基望过去,那个孩子也不怕,嘴里说道:“坏人。”

    朱瞻基对那个孩子笑了笑,又收回了视线,收敛了笑容。盯着跪在地上的杨稷说道:“杨稷,你可知罪?”

    这个时候,人群里传来了民众的呼声:“杀了他,我京师首善之地,容不下他这等恶人。”

    朱瞻基大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杨稷虽恶,却不曾致人于死,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此人殴打小妾,扰乱治安,影响城门通道,送应天府审核,按例处置。”

    不一会儿,城门处就呼声一片。“太孙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这个时候,车上的女人开口说道:“殿下,外人携贱妇初至京城,不懂规矩,望能纳赎其罪。”

    朱瞻基说道:“打杀小妾固然可纳赎,可这位杨公子可有功名?何况,孤只寻他扰乱城门令之罪,若不心服,可与应天府尹分辨。这要是孤想治他的罪,只需派人前往泰和探听一二便知。初至异乡还如此暴戾,尚不知在其家是否作恶多端!”

    这句话一说,这个女人再不敢分辨,只是哄着车上的几个孩子。

    躺在地上的女子这个时候也醒了过来,嘤嘤地喊道:“官人,别打了。”说的泰和那里的方言,朱瞻基连蒙带猜才听明白了这句话。

    朱瞻基指了一下旁边两个看热闹的中年妇女。“你们帮忙检查一下,她身上可还有伤。”

    两个女人立即喜出望外,也不嫌弃这个女人身上的血,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一撩开袖子,就能看见她的手臂上伤痕累累,新伤旧疤触目惊心。

    两个女人惊呼了一声,朱瞻基目光一冷,盯了杨稷一眼,又指了两个女人来帮忙。

    她们用身体挡住众人视线,检查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女人禀道:“殿下,此女身上伤痕累累,如今左臂已断,双脚更是满是血茧,不利于行。”

    “众生攘攘,孤虽心忧天下,却也管不了芸芸众生。但今日既然让孤遇上,自然也要管一管。此女可否还能言?”

    这倒不是完全的作戏,朱瞻基对敌人再狠,毕竟也是接受过现代思想熏陶的。不说他内心有多认同男女平等,但是在生命权方面,他一直认为是平等的。

    如今的社会,对女人来说格外艰难,他不可能彻底改变这一切。但是今天遇到了这个弱者,最少能改变她的命运。

    此女喝了一点水,在一帮女人的七嘴八舌的交代下,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众女让开后,她跪在朱瞻基的面前,单手撑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朱瞻基开口问道:“今日遇你受难,怜你艰难,你可有冤屈向我诉说?”

    杨章德老家也是江西,这个时候也就自告奋勇充当了翻译。

    此女依旧用家乡话说道:“小女子命苦,多谢殿下垂怜。”

    朱瞻基又说道:“你想好自己想要什么,想要自由,孤就还你自由,想要安稳,孤就保你安稳一生。这个天下孤做不到的事不多,帮你只是举手之劳。”

    此女眼泪簌簌滴在桥面上,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小女子自小颠沛流离,不得已委身杨大郎,却受尽折磨。泰和距离京城一千五百里,有马车,小女子却只能一步步走来。只因劳累,走的慢些,就遭暴打。幸遇殿下垂怜,小女子也斗胆求殿下能给一条活路。”

    朱瞻基这才望向杨稷问道:“此女你购进之时耗费几何?”

    杨稷不敢答话,伸手在怀里摸出了一张身契举过头顶才说道:“小民愿奉上身契,不敢言价。”

    朱瞻基冷笑道:“孤会因此就欠你一份人情吗?”

    他支支吾吾不敢再说了,那女子却道:“小女子流离失所,当初是自愿入杨家门,签了死契,并不曾索银。”

    朱瞻基深吸了一口气,排挤出了心中的郁闷,说道:“李少监,给他十两银子。此婢女听说话也是识字的,当不止此价。不过她身受重伤,还需养伤,剩下的银子就当给她养伤用了。从今以后,你们二人再无瓜葛。你可认可?”

    杨稷回道:“小民无异议。”

    李亮掏出了一枚十两的元宝塞进了他的手里,狠狠地说道:“便宜你了。”

    朱瞻基不管他耍威风,又吩咐道:“你着人将她送去医治,然后送到下马桥安置下来。待她伤愈,就安排她到幼军营负责洗扫打洒。”

    李亮将此事安排给了两个小太监,他们就上前搀扶起了她,大声叫道:“可有马夫在此?”

    一个赶车的马夫立即跳了出来:“内官也,坐小民的车,小民免费送你们。”

    小太监却说道:“殿下不让我们占便宜,该多少铜子,就给你多少铜子。”

    众人又是一阵喝彩声,太孙英明这样的话不绝于耳。

    朱瞻基装作毫不在意,又跟杨稷说道:“现在既然这样了,殴打小妾这条罪过就与你免了。你们将他送往应天府,就以扰乱治安,坏城门令诉之应天府。”

    这一下,几个卫兵再不敢怠慢了,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就将杨稷绑了。

    杨稷不敢反抗,只能对马车上的女人说道:“你带孩儿去找阿爹,我不能陪你去了。”

    朱瞻基心思一动,吩咐杨章德说道:“你且送杨夫人去杨府,不要让人骚扰了他们。”

    抓了杨士奇的儿子,再卖他一个好,想必这个老狐狸也不敢抱怨自己抓了他儿子。

    事情平息了下来,围观的人群就沸腾了起来,一个个高呼着殿下英明,皇上英明。

    还别说,这种被崇拜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推荐好朋友焚天孔雀大美女的巨著《诡神冢》,说实话,要不是更新太蛋疼,这本书应该能成为神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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