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郡,郯城。

    徐州牧刘备放下诏令,又览罢一封书信,仰天长叹。

    下首张飞忍不住道:“兄长因何而叹?可是天子不许兄长做这徐州牧?”

    刘备摇摇头:“吾是自叹不如文远也。”

    “哦?”关羽动容道:“兄长何出此言?”

    刘备将诏书递给下面众人,笑道:“此天子诏令,乃吾弟张文远迎奉天子于弘农,今拜骠骑将军,着州郡前去朝奉。”

    左右关羽、张飞、糜竺、简雍等人听到张辽竟然做了骠骑将军,无不动容,张飞目瞪口呆,关羽面露喜色,糜竺道:“既有诏令,使君当奉天子。”

    “本该如此。”刘备颔首,又环顾左右,道:“云长,汝家小皆在河东,此番可护送粮米、布帛前往河东朝奉天子,又可探望家小。”

    关羽露出意动之色,又缓缓摇头:“兄长,如今徐州未定,西有吕布,南有袁术,某却不能就此离开。”

    刘备道:“朝奉天子乃大事,为兄不能亲往,须由汝代为前往,更要子仲同往,他人吾不放心也。”

    “这……”关羽沉吟起来。

    张飞大笑道:“二哥尽去便是,有俺在,何惧吕布与袁术?”

    关羽这才不再反对,刘备又看向糜竺:“子仲,此番有劳了,汝与云长至河东面见天子,但言徐州上下皆欲迎奉天子,奈何路远敌众,今天子诏令至,不敢违背,恭奉粮米与布帛,以表忠义之心。”

    “唯。”糜竺恭谨一礼。

    众人退下后,刘备回到后堂,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露出怅然之色,长叹口气。

    他新娶的夫人甘氏询问道:“使君因何而叹?”

    刘备摇头不语,事实上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何而叹。

    ……

    兖州,鄄城。

    曹操一把将诏书丢在案台上,哼道:“不想张辽竟迎了天子,如今做了骠骑将军,四处发号诏令,要吾朝奉,又要与吕布罢战,真是好威风。”

    他身旁程昱叹道:“张文远得天子,如虎添翼,今不宜与之争,当虚以应对,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暗中壮大。”

    “虚以应对……”曹操起身徘徊了两步:“吾军士尚无粮草可食,又何来粮草奉与他?”

    另一侧戏志才道:“主公不须奉粮草,只需上表,明言兖州之难,朝廷自会体谅。”

    程昱又道:“主公上表,不止言难,更请朝廷赈灾,反客为主,朝廷必难以斥责。”

    曹操思及这半年来的艰苦日子,憔悴的脸上颇有几分颓然:“吾与吕布在此难分胜负,张辽今得天子,势力必长,他日安有我等容身之地?”

    “主公岂可消沉?”程昱神情不悦,又劝解道:“今张辽虽得天子,却未必能久,甚至反受其害,须知挟天子以令诸侯并非易事,虽有百利,亦有百弊,远有项羽,立义帝,却最终反受其害,成为众矢之的,近有董卓、王允、李傕、郭汜,皆挟天子,皆亡于此,张辽有项羽之风,又有妇人之仁,吾料其亦不可久也。”

    戏志才道:“天子既至河东,不久必回雒阳,主公可暗结朝臣,引为助力,得天子之心,未必不能与张辽抗衡。”

    听到两大谋士的分析,曹操眯起了眼睛,旋即又道:“吾先与张辽结好如何?”

    “正该如此。”程昱和戏志才齐声赞同,程昱又道:“主公可上表言吕布侵夺劫掠之恶,请拜兖州牧,以制吕布,张辽若袒护吕布,必得天子与朝臣诟病,久而生隙。”

    “只是不能饶了吕布,”曹操眼里闪过厉色:“吕布夺地之恨,定要讨之,张邈、张超,更要杀之,以泄吾恨!”

    曹操说道这里眼里露出狠色,显然他对张邈这个背叛的朋友最是痛恨。

    程昱点头道:“兖州之地乃主公根本,定要夺回,主公可派质子入朝,以示忠心,堵塞张辽之口。”

    “质子?”曹操沉吟起来:“只恐张辽加害。”

    戏志才道:“主公多虑矣,若换他人,尚有此虑,于张辽却不需担忧,吾观此人,从未牵连家眷,于仇敌亦如是,何况当初他与太公结好,主公可请太公书信一封,托张辽照料质子,张辽必不会加害。”

    曹操看向下面,他的长子曹昂道:“父亲,孩儿愿往。”

    曹操看着长子,眯起了眼睛。

    ……

    兴平二年,阳春三月,大河解冻。

    雒阳旧都,刘协登上残损的宫阙,遥看数十里,昔日的繁华早已烟消云散,代之的是处处残垣断壁,荒草丛生,白骨森森,更无人烟。

    刘协不由潸然落泪,哽咽道:“旧都竟衰败至此乎?”

    他当初车驾先行,并不曾亲眼看到董卓火烧雒阳的情形,只是听说过,此时亲眼看到,才知道他心中的雒阳是如何的衰败。

    杨彪等大臣遥望东市,曾经的居处上元里等豪宅阁楼早已化作灰烬,两百年繁华都城化作废墟,也不由跟着刘协落泪。

    一旁跟随刘协的伏寿轻叹道:“今日方知张将军为何不早让陛下回京,只恐当时回京,天寒地冻,无处可栖,陛下又心伤感怀……”

    刘协点了点头,看向一旁随行的张辽:“张卿有心了。”

    张辽道:“昔日董卓烧毁雒阳,与关东诸侯战于此,只恨臣无力阻止。”

    刘协叹道:“昔日董太师之强,谁能当之,张卿大可不必自责,只是这雒阳终是我大汉都城,不可任其荒废,只望张卿能修宫阙,迁黎民,还旧日繁荣。”

    张辽苦笑道:“臣自会尽力,只是重建雒阳,非一日之功,陛下恐怕还需在河东住一年半载,方可回旧都。”

    刘协面露喜色:“朕可回旧都乎?”

    张辽肃然道:“皆由陛下决断,臣非李傕、郭汜,岂会阻拦?便是陛下如今要在雒阳住下,臣也绝不会反对。”

    刘协感慨的道:“张卿一片赤诚,朕知之。”

    他看了看满地荒芜,想起在河东的美好日子,迟疑了下,道:“也罢,南北宫阙已毁,朝廷在此无益,朕先祭了宗庙,便回河东,待张卿重建雒阳之后,朕再回宫城。”

    他转看杨彪等大臣:“众卿以为如何?”

    众大臣看了看雒阳的情形,忙道:“唯陛下之命。”

    刘协看向张辽:“朕知道张卿公务繁忙,然重建旧都乃大事也,朕请张卿领河南尹,督重建之事,还望张卿勿要怠慢。”

    张辽抱拳:“臣不敢怠慢。”

    当天刘协与张辽带着众大臣祭祀了宗庙,便要赶回河东,就在这时,张辽收到一个消息,一时无语。

    他没想到曹操竟然将自己的父亲和妻儿老小全部送到河东了,还托自己代为购置宅院,好生照顾……真把自己当成保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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