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兖州东郡东武阳县一处宅院书房中,烛光毕啵挑动,里面坐着三人,正在密议,赫然是兖州牧曹操麾下三个从事,陈宫、王楷与许汜,皆是神情严肃而凝重。

    王楷率先开口:“公台,汝可曾收到消息,曹孟德兵败徐州,损兵折将而回?”

    陈宫点了点头:“曹孟德用兵可谓强矣,以弱击强,陶恭祖不能御,此番是遇到了张辽,张辽骁勇善战,曹孟德败于他手,不足为奇。”

    “公台。”王楷沉声道:“汝可知兖州诸家对汝已多有不满?”

    陈宫默然。

    王楷道:“汝当初与鲍信一力主张迎曹操为兖州牧,不想他做了兖州牧竟杀害边文礼,更屠戮满门,如此暴戾狠毒,令兖州大家与名士大失所望,深恶痛绝,汝与边文礼为好友,岂不为此痛心乎?”

    许汜恨声道:“想当初,曹操困于一隅,何等凄惨落魄,正是公台与我等迎他为兖州牧,但此贼做了兖州牧,却过河拆桥,所用皆曹氏宗族与寒门之人,兖州名士倍出,尤以公台为最,而今以公台迎立之功,反不如区区程昱、戏志才之辈,屈于东武阳,尚有那蠢货夏侯惇在旁监看,真是令人心寒。”

    陈宫闭上眼睛,长叹:“昔日东有黑山、北有黄巾,侵逼兖州,刘公山不能当,反鲁莽战死,以致兖州危急,吾观曹孟德善于用兵,又有匡扶之志、雄才伟略,遂说服州府迎他为兖州牧,以期他安定兖州,他初为兖州牧,破黑山、收黄巾,倒不负我兖州之望,不想他逐贼之后,不思联结大家,重用名士,休养生息,治理州郡,先是戕害边文礼,又讨袁术于豫州,伐陶恭祖于徐州,屠戮无数,暴戾犹胜董卓,而连年征战,兖州亦深受其苦,此皆吾昔日之过也,每思及此,心中未尝不悔恨痛绝,只怪当初错看了人,昔日许子将评之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真无差也。”

    王楷趁机道:“而今兖州八十县,皆对曹操穷兵黩武大有怨言,听闻袁绍几次逼迫曹操加害张孟卓,曹操此前已杀王公节,兼并其军,孟卓必然心不自安,如今何不暗结张孟卓,以公台之智,连郡县之力,趁着曹操兵败,兵马折损,将他赶出兖州!”

    陈宫沉吟片刻,摇头道:“张孟卓虽有名望,用兵实不及曹孟德,结他抗曹,有败无胜。”

    许汜顿足道:“早知如此,先前曹操征伐徐州未曾回师之时,便该行事。”

    陈宫摇头:“莫忘了济北还有鲍允诚,他素来亲曹,有他在,我等难以行事。”

    王楷皱眉道:“如此该当如何?”

    陈宫闭上眼睛:“且等曹孟德归来吧,只期他此番遭逢大败,能一心治理兖州,不负我等之望。”

    ……

    徐州,东海郡郯县,州牧府中。

    “张文远尚未折返乎?”陶谦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询问了,他的精神比之前些日子要好了许多,曹操的退兵让险些绝望的他喘了口气。

    一旁治中曹宏忙道:“听闻张辽杀了笮融,屯兵广陵,又发徐州之民前往青州,必有所图,使君不得不防哪。”

    “曹治中此言差矣。”别驾糜竺反对道:“曹操攻入徐州,连下十余城,屠杀百姓无数,曹将军不能挡,徐州危急,幸得张青州赶来援助,拼死作战,身受数伤,打败曹操,才使我徐州免除大难,如此大义之举,岂有他图?况笮融弃郡而逃,乃至下邳大祸,又杀害赵元达,劫掠广陵,此举与贼寇何异,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曹宏哼道:“便是笮融该杀,也当由使君处置,还轮不到张辽插手。”

    糜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陶谦,恳声道:“使君与笮融是同乡,若笮融前来,使君必顾念旧情而恕之,如此必然令徐州名士离心,如今张青州动手,正可免使君尴尬处境。”

    曹宏还要再说,陶谦摆摆手:“笮融已死,此事不必多议。”

    曹宏又道:“使君,听说正是那张辽救了曹嵩……”

    陶谦脸色不虞,拂袖哼道:“说来都是曹豹无能,屡败于曹操之手,使我为此下作之事,乃使曹操借口屠城,勿复再提!”

    他转头看向糜竺:“子仲,广陵便由陈元龙任太守罢,汝且再派人去知会张文远,若是广陵事了,请来郯城见吾,共议破曹之事。”

    糜竺点了点头,迟疑道:“我听闻张青州此番去广陵,是有私事要办,可能还要呆一些时日。”

    曹宏却疑惑的道:“使君,曹操已经退兵,何须再议?”

    陶谦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徐州之于曹操,乃必得之地,此番他便是退却,来日还会再来,岂能不早做防备?”

    曹宏不由面红耳赤。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使君,平原刘玄德与青州刺史田楷领兵来援。”

    陶谦眼睛一亮:“快快有请。”

    ……

    广陵郡府之中,护卫清洗着血迹,当日被害的郡吏皆已入殓。

    张纮到了郡府之后,先去后堂祭拜举主赵昱,孙策则跟着张辽到了一处偏堂之中,陈登与张纮打了招呼,便去处理事务,至于孙策虽然气度不凡,但还不入陈登之眼。

    张辽与孙策坐下,貂蝉送上酒来,给二人满上,张辽举杯致意,笑道:“雒阳一别数载,昔日的少年英雄如今已经加冠成人,真是可喜可贺,回想当日之战,仿佛犹在眼前,虽说我辈武人,难免马革裹尸,文台却走得早了些,甚为可惜。”

    孙策看着张辽神情不似暗讽,反问了句:“将军当日与先父为敌,莫非不曾怨恨先父乎?”

    张辽失笑道:“不知伯符可曾怨恨于我?”

    孙策摇头:“彼时各位其主耳,策虽不才,当日与将军交手,却也知将军不同于董卓,亦英雄也,此亦先父之言也。”

    “孙伯符果然非是常人,不过英雄之谓过誉了。”张辽摇头道:“初平元年,关东诸侯十几路大军讨伐董卓,某独敬三路,曹孟德、鲍允诚、孙文台,又以孙文台为最,余者皆是庸碌鬼祟之辈。”

    孙策抱拳为礼道:“多谢将军赞誉,先父若得知,九泉之下亦足畅怀大笑,只恨刘表小人,伏击先父,此仇必报!”

    张辽沉吟道:“文台之死,其过非在刘景升,而在袁术,如此英雄人物,却被袁术呼来喝去,任意驱使,着实委屈,可叹当今天下世家为尊,文台纵为英雄,也不得不屈居袁术之下,此无奈也。”

    孙策眼里闪过认同之色,道:“实不相瞒,策方从寿春归来不久,本是向袁术讨还父亲旧部,以承父业,不想被袁术拒绝,使策去丹阳寻舅父募兵,策本要渡江,却听闻曹操进攻徐州,恐母弟有失,遂先回江都。”

    “竟是如此。”张辽点了点头,他本来还诧异孙策怎么还在广陵,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他已经去见过袁术一次了,他不由叹道:“可叹袁术眼拙,伯符如此英才,竟然不能笼络,反而为难,真是可笑,若换做我,便是将兵马归还再送些又如何,得伯符一人,足胜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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