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

    听到这个声音,牛辅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喊了一句,急忙看去,却见火把照耀下,一个熟悉的面孔就在自己面前,却不是张辽又是谁。

    而护送他们的支胡赤儿五人,已然身死。

    “文远!”牛辅不傻,转瞬就明白了,是张辽救了他们,绝处逢生,他不由喜极而泣,抱着张辽胳膊大哭:“文远……太好了,多谢!多谢!”

    张辽看着牛辅一个大汉子哭的惊天动地,一时也有些无语,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牛兄,没事了,没事了。”

    牛辅发泄了心中的惊恐和后怕,才回过神来,惭愧的擦了眼泪,又朝张辽深深一躬:“多谢文远救命大恩。”

    张辽笑道:“牛兄,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几日前我在郿坞救了嫂夫人和侄儿,如今他们已在河东,牛兄可去相见。”

    “果真?!”牛辅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朝张辽连拜三拜,张辽急忙将他扶起,道:“牛兄,董公身死,我等无所依靠,只能同舟共济了。”

    “正是!正是此理!”牛辅连连点头。

    张辽道:“但没有兵马还是不成的,不知牛兄手下如今还有多少兵马?”

    牛辅叹了口气,道:“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带三万兵马在关东,吾麾下本还有三万,但营中发生哗变,如今却不知还有多少。”

    张辽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叹道:“只能等明日收拢了。”

    他如今只带了一千猛虎卫,而三万羌胡兵绝不是个小数目,而且牛辅麾下的羌胡兵都是精锐,夜间哗变极为可怕,如果自己强行收拢,恐怕连猛虎卫也要折损。

    董卓死后,羌胡兵确实散了,牛辅的威望不足,不可能完全收降,只能等明日天亮,到时候收拢多少算多少,而且能收拢的,多半也是愿意附从牛辅的,至于其他乱兵,却是无力顾及了。

    除此之外,还有师父贾诩,贾诩半月前刚被董卓免去河东太守之职,重迁为中郎将,手下兵马不会太多,估计也就五千左右。但师父的掌控力要比牛辅强,而且从河东离开时还带走了宋超和蒋奇作为臂助。

    董卓部将中,除了牛辅与贾诩外,其他与自己交好的就是段煨、徐荣和樊稠了,但段煨和徐荣已经投靠了朝廷,樊稠在关东,更不知在什么地方,鞭长莫及,其他的张济与自己没什么交情,董越已死,李傕、郭汜和杨定更是与自己有仇,眼下暂时能收拢的也就这些了。

    毕竟羌胡兵大多是仇视并州兵的,如果自己眼下收拢多了,还真怕出乱子,羌胡兵向来缺乏忠诚,唯利是图,要真正收编这些羌胡兵极为不易,需要严厉约束和反复引导训练。

    事实上董卓麾下说是羌胡兵,但至少有一半都是凉州汉人军队,不过凉州的汉人对中原和朝廷也完全离心,甚至比之真正的羌胡还要怨恨。

    朝廷对凉州的政策很是失败,当初的凉州之乱刚开始是羌乱,到后来就完全成为凉州汉人和豪强所主导的叛乱了,如而今凉州的三大军阀,马腾、韩遂和宋健都是汉人,原来的几个头领王国、边允、阎忠,也都是汉人,足见凉州汉人对中原和朝廷的怨恨。

    消除这些怨恨和矛盾,将是张辽后续处置凉州的关键,但这并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所以张辽眼下对羌胡兵的收拢很是小心,这关系着他后续在长安之战中的大计,不得不慎,否则到时候与李傕郭汜交战之时,自己收拢的羌胡兵突然叛变了,那可就悲剧了。

    ……

    就在董卓身死、关中风雨欲来之际,冀州公孙瓒与袁绍也在界桥展开大战。

    去年年末,公孙瓒在渤海郡东光县大败三十万青州黄巾,虽然在张辽的意料之中,却令袁绍等关东诸侯无不震惊。放眼当今天下,他们这些诸侯无论哪一个也难以与三十万黄巾争锋,唯有公孙瓒敢战,并且一战而胜,公孙瓒的威名震惊了关东州郡。

    在大败三十万黄巾之后,公孙瓒一面分兵进入青州争夺青州之地,一面不顾严寒,亲率白马义从和麾下三万精锐步骑,挟东光大胜之势,从渤海郡迅速南下,进入冀州清河国,直击袁绍驻扎在此的兵马,袁绍兵马全无抵抗,望风而退。

    公孙瓒大军和辎重纵穿清河国境内数百里之地,几乎是马不停蹄,直奔魏郡邺城,大举讨伐袁绍,兵锋不可一世。

    此时袁绍刚击退黑山军不久,身在邺城,尚未来得及休养和安定人心,便收到公孙瓒举兵南下的消息。

    清河国的失守令袁绍手下众将领官吏人心惶惶,乱世无忠义,冀州的不少郡县纷纷投靠了公孙瓒,冀州明里一触即发,暗中也是潮流涌动。

    袁绍听到公孙瓒南下,在许攸众谋士的建议下,一边急令麴义、颜良、文丑诸将率兵北上迎敌,一边暗中发信,愿与公孙瓒共分冀州,以此拖延战事。

    对于如今的袁绍,战事拖的越久,他在冀州立足就越稳,对他就越有利。

    袁绍想着拖延,但踌躇满志、雷厉风行的公孙瓒急着占据冀州,哪能容得一分耽搁。

    正月十五,公孙瓒大军已经抵达尚且冰冻的磐河。

    与此同时,袁绍大军也北上抵达磐河,二军在界桥隔河相望,战马长嘶,大战一触即发。

    界桥,位于清河和磐河的交汇之处,也是冀州四郡清河国、安平国、巨鹿郡、魏郡的交界之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界桥之南,有数十里开阔之地,最适合骑兵奔袭冲锋,公孙瓒手下有万数骑兵,在此选择扎营,作为战场,首先就占据了地利之势。

    袁绍以步卒迎敌,占据劣势,但又不得不战。

    初平三年正月十七,袁绍与公孙瓒在界桥全面开战,战场开在界桥南二十里平原之上。

    太阳升起之时,公孙瓒大营之前,密密麻麻的步兵整齐列阵,旌旗铠甲,光照天地,三丈高的“公孙”大斾之下,公孙瓒身披精甲,手持双头长矛,高坐白马之上。

    在震天的鼓声之中,三千白马义从飞驰而出,气势如虹。

    白马义从统领严纲在马上屈身朝公孙瓒抱拳道:“主公,且待吾去拿了袁绍首级,再向主公请功!”

    “哈哈哈哈!白马壮哉!赴汤蹈火,一往无前!”公孙瓒高举长枪:“破了袁绍,与诸位到邺城庆功!”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杀!杀!杀!”三千白马义从齐声大吼。

    白马义从自出道以来,便百战百胜,令鲜卑和乌桓闻风丧胆,大败黄巾之后气势更是达到了顶峰。

    严纲大声道:“白马义从,当为前锋!赴汤蹈火,斩将夺旗!”

    “战!”公孙瓒大吼一声,长矛前指,顿时鼓声如雷惊天,三万步兵齐齐开进战场,两翼两千四百白马义从加八千骑兵,共一万多精骑准备出击。

    界桥南部战场,残雪处处,野草飞扬,除了边上几处断垣土屋,一望平川。

    袁绍率两万步兵在数里之外严阵以待,由颜良和文丑统帅,袁绍与几个谋士则隐在中军之中。

    军阵之前百步,麴义带着八百先登死士,列成扇阵作为抵御前锋。扇阵以六尺大盾紧密排列,防护前部和左右,阵中八百死士手持刀斧在前,一千强弩兵在后,低伏不动。

    公孙瓒大军推进很快,鼓声轰隆中,两军距离很快便拉到了一里左右。

    公孙瓒在中军马上,已经能清晰的看到袁绍军阵,但见军阵虽然阵列严密,但军服混杂,阵前更有一个不过千人的盾牌阵,顿时大笑道:“袁本初此是以杂兵游勇妄图抵挡吾幽州精锐乎?那小阵不过千人,也欲以盾牌挡吾白马义从乎?果然是一介庸儒,不通战事。”

    笑罢,公孙瓒大喝一声:“擂鼓!白马义从出击,直破敌阵!”

    本有节奏的鼓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公孙瓒大军之中,三千白马义从领着骑兵从两翼冲出,直奔麴义所在的扇阵!

    严纲纵马驰奔,看着袁绍大阵,高喝道:“踏过盾牌,捉了袁绍!”

    “呜!呜!呜!”两支骑兵吆喝着,各个搭箭在弦,朝袁绍军阵冲去。

    袁绍中军,一声戎装的袁绍握紧长剑,看着汹汹奔腾过来的万数骑兵,正月天寒,他却已冷汗湿透甲衣。

    盾牌阵后,麴义面色冷酷而沉静,冷眼的看着横行幽燕的白马义从奔近,二百步、一百步,八十步……

    骑兵奔袭很快,眨眼就到了五十步,严纲大吼一声:“踏过去!”

    白马义从连同后续骑兵加快了速度。

    四十步,三十步!

    麴义大喝一声:“放弩!射马!”

    一千低伏的弩兵立时起身,抬弩射击!

    嗡!成片弩箭呼啸着迎上冲近的白马,如同乌云压顶!

    战马悲嘶哀鸣着,最前面的白马义从立时倒下一片,后面的白马义从收势不住,直接践踏过来,整齐的冲锋阵型顿时散乱起来。

    麴义面色不变,沉声大喝:“上弩!刀斧出击!”

    盾牌之后,弩兵迅速上弩箭,而八百刀斧手则在大盾的掩护下齐齐冲出,杀向散乱地冲到眼前的白马义从,刀斧齐下,将落马未死的义从砍杀。而盾牌依旧紧密的护住一千弓弩手上弩箭。

    “冲!冲过去!”严纲目呲欲裂,大声吼叫。

    嗡!

    又是一波弩箭横扫,冲在最前面的白马义从几乎全部覆没!

    后面的冲过来的骑兵也大乱起来。

    “啊!——”严纲身下白马被射死,落在马下,一支弩箭划过他的腰身,鲜血淋漓,他却全然不顾,嘶吼道:“不要乱!不要乱!”

    麴义一眼看到身披精甲,大声吼叫的严纲,当即毫不犹豫挺枪而出,刺向严纲。

    严纲武力本就不及麴义,此时骤逢惊变,心神大乱,招法散乱,哪抵得住麴义气势如虹,不过两招,便被麴义一枪刺入胸膛,又一刀取了头颅。

    后面骑兵看到严纲身死,头颅落在敌手,更是大乱!

    而麴义却指挥着盾阵步步向前,先登营在前,刀斧砍人砍马,弓弩手在后上驽发箭,轮番滚动向前。

    中军之中,袁绍浑身颤抖,面露狂喜之色,嘶声大吼:“擂鼓!擂鼓!全军进攻!”

    咚!咚!咚咚!咚咚咚…

    “杀!”颜良和文丑大吼一声,将旗向前,全军齐动。

    后军的淳于琼也行动起来,看到公孙瓒骑兵大败,袁绍众将无不振奋。

    战场形势突变,从白马义从出击到覆没,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公孙瓒中军之中,坐在白马之上的公孙瓒发懵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三千白马义从是他从精心中选拔打造出来的精锐轻骑兵,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尖刀,幽州军中的精神支柱,就这么没了?!

    但事实不容他怀疑,而反冲过来的袁绍军也不容他迟疑。

    公孙瓒盯着那个盾牌扇阵,眼中是浓浓的暴怒,厉声吼道:“冲过去!破了那阵,赶尽杀绝!”

    但他手下的人马虽然久经沙场,但不通阵战,素来都凭借的是勇猛无前,前几次大胜所应对的都是一窝蜂式攻击的鲜卑、乌桓和黄巾,此时面对麴义大盾、刀斧和强弩的组合战术,全无反抗之力,整个队伍完全不成阵形,纷纷溃退。

    麴义盾阵所过之处,强弩雷发,所中必倒,挡者披靡。而身后袁绍大军紧跟压上。

    公孙瓒大军彻底混乱起来。

    麴义长枪指处,盾阵直冲公孙瓒中军。那一波波的弩箭令公孙瓒头皮发麻,看盾阵冲过来,而且大军已然混乱,大势已去,当即无奈下令:“留左部断后,其余人马且战且退,回营重整兵马!”

    中军大斾的后退,令这个军心彻底崩溃,三万多公孙瓒兵马分散开来,各自为战,且战且退。

    大军之后,袁绍神情振奋,看到身边还护着数百名亲卫,当即大喝道:“公孙瓒已败,还不上阵杀敌,留在吾身边作甚!”

    但在许攸、逢纪、郭图几个谋士的强烈建议下,袁绍身边终于还是留了近百人,强弩数十张,一并朝前杀去。

    不料杀到界桥十多里时,乱战中大约有两千公孙瓒兵马混了方向,朝他们围杀过来,乱箭飞射,刀枪横飞。

    一众谋士登时大惊失色,田丰看到不远处有一墙垣,就要扶着袁绍过去,袁绍一把推开田丰,将头盔抛在地上,持剑喝道:“大丈夫当战死沙场,岂能躲入墙垣,苟且求生!”

    当即挥剑向前,连砍两名敌人,浑身染血,吼道:“死战不退!”

    众人看袁绍如此气势,登时热血沸腾,反杀过去,数十个强弩兵也镇定下来,弩箭飞射。

    那围过来的公孙瓒部队并不知道袁绍的身份,见这些人马抵抗强烈,便退去其他方向。

    反观公孙瓒,一路后退,直到界桥桥头,想要回头迎战,却见麴义盾阵紧追而来,后面更有颜良、文丑两员大将紧追,不由憋屈的大吼一声,再次后退。

    此时磐河尚且冰冻,袁绍大军直追过磐河,公孙瓒丢了大营,一路北退。

    界桥之战,袁绍以弱胜强,震惊四方。

    而正在关东劫掠的李傕、郭汜、张济等校尉也得知了吕布反叛杀死董卓的消息,愤怒的羌胡兵杀死了原本被打散在凉州军中的并州兵,迅速带兵回到了函谷关内,又得知董越死于河东,牛辅不知去向,又惊又恐。

    关中大赦,他们并不知道,李傕、郭汜等校尉又上书求赦,王允本已下过赦令,看到他们又求赦,还以为他们要挟朝廷,刚烈的他当即以“一岁不再赦”为由,将此事拖了下来。

    而李傕、郭汜这边,他们还没等到赦令,就又听到了王允将蔡邕下狱之事,登时绝了求赦之念,王允连董卓强征的蔡邕这个士人都问罪了,何况他们这些董卓嫡系。

    他们想解散军队逃回凉州,但又怕失去兵权被朝廷加害,李傕、郭汜等人都知道贾诩多谋,便去渑池求贾诩。

    贾诩提出建议,率众向西,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若能事成,安危可保,当奉国家以征天下,若不成,便回凉州,也有退路可保。

    李傕、郭汜、张济等人一听,登时聚拢兵马,杀向长安,沿途又遇到樊稠和其他一些将领,一路西行,至京兆尹之时,已有八万余众。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快聚拢兵马,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王允要诛蔡邕之事,令凉州人无不绝望,无不同仇敌忾。

    世事就是这样,作为最高当政者,一个不慎的态度和行为,往往就会令下面的人惊惶不定。王允执意诛杀蔡邕,看似一件不大的事,但造成的后果却是极为严重的。或许凉州人迟早要乱,但此事无疑加快了这一进程。

    而贾诩建议凉州人反抗,一者是为了张辽的大计,二者也是为了十万凉州人,朝堂争斗,凶险万分,若是凉州人真的束手就擒,在袁氏势力的撺掇下,王允未必不会将这些董卓部将赶尽杀绝,落个凄惨的下场。

    贾诩毕竟是凉州人,他也要为凉州人谋划条出路,至于后果,他一时无法得知,但他却知道张辽早已占据了左冯翊,可以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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