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这门楼,里间传来熟人的呼唤声,再定睛看去,原来是徐伯怀。

    钟繇为之错愕,虽然以往并无什么交情,但毕竟同朝为官,此番相见格外多了几分情感。

    徐荣也是一愣,迅即换做一副笑脸想要迎着二人入门楼。

    “伯怀,不用了。咱们就在前面瞭台上聊聊吧,看得远,也看的真切些。”

    “嗯!”徐荣点头,吩咐了几句便引着二人向着瞭台而去。

    在这上面虽然还未修建完善,但却也能够窥见这四周的风景,倒也不失为一处观景的绝佳去处。

    三人落座,行着酒令,感慨了这人世沧桑。

    酒过三巡,荀攸却岔开了话题,向着钟繇道:“元常此行,欲往何处去?”

    借着酒意,钟繇苦笑着摇头,面色多有几分沮丧:“国破君亡,能往何处去?只愿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天年罢了。”

    “也是,你我皆是亡国之臣。”荀攸顺着他话说了一句,然后有转眼看向南面不远处,指着那正在修建的庙宇,向钟繇问道:“元常可知那修建的为何?”

    钟繇定睛看去,奈何太远也看不出个究竟,向着荀攸问道:“不知为何,公达可说与我听听。”“晋王下令,在洛阳城南修建百姓冢,以此安葬昔日死于洛阳的百姓。昔日之葬礼实在盛大,不仅在这冢前立下百姓祠,更是尽可能考证了遇害百姓的名字,在这祠中立了

    牌位供后人拜祭。”说到这,荀攸回过头来看向钟繇,道:“昔日我从长安出来,到了这河南尹。是看着这里从人间地狱变成了这般模样,那时候我就在想咱们竭心尽力守护的帝国为百姓留下

    了什么?是痛,是无数的尸骨与鲜血。”“本来我欲要离去,但是看到百姓们淳朴的笑容,看到他们得到晋王救济之后的感恩戴德,看到无数医官奉命布施药物,再看那一张张安民状,那一条条免税令,我知道我

    应该留下来。”“一年!”荀攸感慨,手指在这食案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向着二人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一年时间,这里的翻天覆地啊。而这一年时间里,我荀攸的内心也是翻天覆地,我

    开始去想以前不会想的问题。”“元常!”荀攸语重心长道:“能安民者明君也,你我皆为才学之士,何不将这一身才学交于这样的明君?旧的王朝给百姓们留下了无法弥补的伤痛,那是你我无能力左右的

    事情。而现如今,你我却有能力让百姓过得更好,有能力让天下苍生少些伤痛。”

    在荀攸这一袭掏心窝子的话中,钟繇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应答。自己从晋阳一路过来,所见所闻乃是此生一路上未曾见到的。

    或许正如荀攸所言,以前的伤痛自己无法左右。但是现在却能够左右如何弥补,如何让苍生少些疼痛。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思考着。

    荀攸也不再说话了,这瞭台上的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过荀攸是想开了,但是钟繇始终还是有些事情未曾想开。

    许久之后,他向着荀攸问道:“晋王大开科举,任人不问出身,此你如何看?”“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才,你我虽是大族出身,但祖上几人不是寒门起家?我荀攸没有多少想法,百姓的悲欢离合我看的太多,身上早没有了那无形的枷锁,所以我不在乎

    这出身。”

    “哦!”

    钟繇点头,便不再说话。

    翌日,天刚刚放亮。

    钟繇赶着马匹向着城南离去,显然是想要走缑氏出轘辕关,用最近的路线出王辰的势力范围。

    只是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渡过雒水的时候,这明暗之中正紧跟着数人,只等他一出关便动手。

    一路赶马,钟繇心情其实很沉重,一直都在思考着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王辰的雅量,荀攸的劝解,一路过来的变化,无疑都在让钟繇犹豫不决。

    他的心思没有在这赶马之上,只是沉浸在种种沉思之中。

    只是这马匹也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走官道,反而是自顾自的向着小道离去,这些沉思中的钟繇显然并不知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不知身在何处。

    放眼四周届时群山,来时的小路却也见不得踪迹,一时间到叫他有些着急。

    不过好在这四周依旧有不少良田,他急忙催马过去。

    “老人家,敢问这是何处?去轘辕关要走那条路?”

    马背上,钟繇向着面前麦田中忙活的老者恭敬喊道。

    老人头发花白,面上还有久忙农事的痕迹,他直起身来查了查额上的汗水,面上颇有些不悦,道:“你这后生,有在马背上问路的吗?”

    钟繇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翻身下马,向着老者恭敬做辑,道:“敢问老人家,此去轘辕关当走那条路?”

    “无路!”老者坐到了这田埂上,将这水囊打开呼呼喝了几口,示意钟繇要不要来点。

    钟繇面色沉重,摆手道:“那老人家,此去洛阳要走那条路?”

    “既然要走,又何必回去?”老者面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示意钟繇坐到旁边,方才问道:“敢问这位后生,你这一身穿着既不像是商贾,也不像是百姓,显然是有才学的人。方今天下大乱,咱们二州之

    地但有才学者无不入晋王麾下效力,你这后生出关莫不是想与晋王作对?”

    面对老者的质问,钟繇却有些来劲儿了:“那晋王弑杀皇帝,搅乱社稷,身为汉臣,难道我也要与国贼同流合污?”老者却是不忿,瞪着钟繇,道:“这权力之争咱们小老百姓没有兴趣,咱们只知道跟着谁有吃得,谁让咱们有吃的咱们就向着谁!他汉家的皇帝不顾咱们死活,咱们凭什么

    要认他做皇帝?大乱来前,咱们村里有百十户人家,可是大乱来时呢?那兵抢了咱们粮食,糟践了咱们闺女,我只记得他们身上穿着汉军的衣服。”“等他们走了咱们村里还剩五十来户人家,家家有伏尸之痛,户户有哀嚎之声,又死了一二。后来便是饥荒,这庄总幸存的大户又来抢粮,又死了一二。等到晋王军队来时

    ,咱们村还有十户人家!”说到这老者说不出的悲愤,眼角更是泛着老泪:“我们一开始还以为又是来抢粮食的,原来是给咱们送粮食的!不仅杀了大户,给我们分发了粮食土地,更不收一分钱给我

    们治理疫病,使得咱们村这十户人家没死一人!你说,你现在跟我说大汉,去他娘的大汉,去他娘的皇帝,老子只认晋王!”

    老者越说越激愤,钟繇不敢与他对视,只能低下头来沉思。“后生啊!”许久后,老者语重心长道:“我给你指路,你自己考虑去留吧,这样的君主只怕几辈子也遇不到一个。是出关与那些祸害百姓之人为伍,还是辅佐晋王这等明君,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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