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府前厅外头。

    几个从京城快马加鞭前来的公公正前前后后的站在那儿。

    领头的是宫里的常公公,他手中正捧着一份褚黄色的圣旨。

    纪婉欣眼神微紧,快步上去,抿着唇,眼里露出困惑之色:“敢问公公有何事?”

    常公公温柔一笑,稍稍鞠躬,“奴才是奉皇上旨意前来府上宣旨的。”

    一听,纪婉欣赶紧带着一众家奴跪地。

    听候!

    常公公挺直身板,将手中的圣旨缓缓展开。

    面露肃色。

    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纪家之女纪婉欣德才皆备,温婉有佳,朕悉日得知此女绣工之好,可聘南苏,故怀不没屈才,今特令准纪婉欣进京入坊锦司任绣娘一职,即刻启程,钦此。”

    声音回荡在这个偌大的前院里。

    绣娘!

    也就是说,准她回京了。圣旨上并没有直接说赐婚给沈长钦,毕竟纪婉欣到底还是罪臣之身!先皇有令,不准纪家人再踏入京城半步,卫奕再如何的“猖狂”,也不敢公然挑衅先皇的威严,故而这第一步就只能先让纪婉欣进京,可

    进京自然得有个名头才行,听闻纪婉欣刺绣手艺了得,坊锦司又正好缺绣娘,故而以朝廷选拔人才为由,利用这个“牵强”的名头让她入京再合适不过,那些朝臣就算要反,也不能了。

    至于赐婚一事,只要纪婉欣入京,一切自然就都能成。

    常公公合上圣旨,“纪姑娘,皇恩浩荡,接旨吧。”

    纪婉欣俯身,磕了个头,双手抬上,将圣旨接来。

    沉甸甸的圣旨捧在手心上,那一刻,她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机会,一个等了将近一年的机会!

    此刻,这个机会就握在自己的手里,是用整个纪家生死换来的。

    她要珍惜、珍惜、更珍惜!

    “谢皇上隆恩,民女领旨。”

    语气哽咽。

    常公公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一边说:“纪姑娘能得到皇上恩准入京,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啊,恭喜恭喜。”

    “谢公公。”

    “纪司尹和你父亲的事,老奴也十分遗憾。”

    “大哥犯下的错,理应受到惩罚,不怪任何人。”

    “难得纪姑娘想的开,好在皇上恩准你进京入坊锦司,那可是大好的前程啊!”常公公道。

    纪婉欣垂了垂目,微微欠了欠身:“是,婉欣明白,自会珍惜。”

    常公公点头,朝四周看了眼,问:“不知纪将军可在府上?为何不见?”

    人家喝得烂醉如泥,如何见?

    按理说,皇上圣旨前来,府中上下都应全部前来接旨,可主人公就只有纪婉欣到场了。

    为了不招惹罪名,她赶紧道:“望公公见谅,小女大哥和大姐近日因身子不适,都卧病在床,不能前来迎旨,而四妹妹年纪尚小,还在私塾上学。”

    “原来如此,那就劳烦纪姑娘替老奴向几位问候一声。”

    “是。”

    “老奴就不再打扰了,纪姑娘也尽快准备入京吧。”

    常公公便带着人悉数离开。

    院子里,纪婉欣看着手中这份褚黄色的圣旨,眼里含着泪水。

    可嘴角却微微勾上了一抹笑。

    “沈长钦,你这根救命稻草,果然还是发挥了作用。”

    声音很轻,轻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当晚,她就命人收拾好了行囊,准备第二天入京。

    刚收拾好,纪灵芝就从外头跑了进来。

    这丫头长高了不少,从当初的八岁到如今十岁,也标志了很多,眉眼与纪婉欣还有几分相似,甚至更有灵气,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二姐姐,你是真的要进京去了?是真的吗?”她挑着声问道。

    纪婉欣拉着她在一旁坐下,交代:“京城来了旨意,我必须得去,往后你在家中切莫惹事,明白吗?”

    “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可是我舍不得你,二姐姐,你还是别去了,现在家里就你跟我说话,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大姐姐疯癫不理我,大哥也只知道喝酒。”纪灵芝一边说一边哭,扑进纪婉欣怀中,牢牢抱着她,“还是别去了

    ,灵芝舍不得你。”

    纪婉欣双眼泛红,心里也舍不得。

    就像纪灵芝说的那样,纪穆青疯疯癫癫,纪桓终日就知道喝酒,整个纪家最清醒的人,就只剩下纪婉欣了,她要是走了,这家的担子就等于落到了十岁的纪灵芝身上,想想就可怜。

    但——

    纪婉欣摸着她的脑袋说,“灵芝,你要明白,我纪家上下都成了罪臣,这是唯一能让纪家翻身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只有我入了京,咱们纪家也有机会啊,爹跟大哥在九泉之下也才会安息。”

    “二姐姐……”

    “你要乖,好好听李叔的话,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下去了,你只管好好读书就是,明白吗?”

    纪灵芝从她怀中支开,抬着满是眼泪的眸子,哭着说:“明白了。”纪婉欣拿着帕子为她擦干眼泪,又交代:“大姐现在神志不清,你有时间也要经常去陪陪她,跟她说说话,毕竟她以前是最疼爱你的,还有二哥,他现在每天都喝成那样,对身子不好,我去了京城之后,你

    要替我时常劝劝他,知道吗?”

    “知道。”

    第二天,纪婉欣就带了个马夫和一个小丫头上路了。

    没让任何人来送。

    佛堂里。

    纪灵芝小小的身子从外头钻了进去,看了一眼满地的空酒瓶子,却不见自己二哥,寻了一遍后,才在后院的池塘边找到了他。

    纪桓站在那儿,双手附在身侧,一张憔悴惺忪的脸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睛则紧紧地盯着平静的水面。

    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纪灵芝小心靠近,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二哥哥。”

    声音很轻!

    良久——

    纪桓启唇问了句:“走了?”

    “恩,二姐姐刚走。”

    又没了声音。

    纪灵芝站在原地不敢动,总觉得自己二哥哥身上带着一股厉气,尽管只有一个后背,可那股气息依旧威慑十足,让她不敢吱声。

    纪桓垂目,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衣衫凌乱!

    满脸胡茬!

    眼神疲倦!这,还是当年先皇亲自册封的那个威风凛凛的“长林将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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