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混合白酒,总会制造出更大杀伤力。

    早上起来,侯沧海头痛得紧。酒精通过肠胃进入血液,然后循环到身体各处,最后变成一个个小人,不停地啄打着他的头。

    侯沧海翻身坐在床边,用两根手指压着太阳穴,仔细回想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昨天的事情如此不真实,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而事实上,喝酒与清凉女子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洗过澡,到楼下宾馆吃了自助餐,侯沧海彻底从昨天的“狐气”包围中解放出来。他给老代表方景波打了电话,约定见面时间和地点。电话里,这个老代表态度还不错,客客气气,听不出什么负面情绪。

    侯沧海再给杨兵打电话,询问接收细节。他从老段手里独立出来以后,与老段在公司平起平坐,这些细节上的事情就不好意思询问老段,只能与杨兵商量。杨兵在二七公司时间不长,虽然号称年轻新锐,却还真没没有做过接收地盘的事情。两人在电话里推敲了一会儿,定下“当着医生的面结清临床费、看医院库房查进货”策略。

    商定策略后,侯沧海有了底气。

    九点半,在高州第一人民医院与方景波见了面。方景波白白胖胖,头发根上有些白发痕迹,总体来不显老。他穿了一件灰色衬衣,扎进裤子里,有着典型的国有企业医药公司职工的神情。他与侯沧海握手以后,热情地道:“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侯主任盼来了。我当外公了,要去照顾小娃儿。家里那位老太婆天天在催,让我马上去。那老太婆想孙子想疯子,摧得我心脏病都要发了。侯主任来了,我总算解放了。”

    侯沧海听到方景波说话,立刻感受到了熟悉味道。这是在黑河镇政府和江阳区委政法委听惯了的腔调,虽然口音有所不同,但是遣词用句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是侯主任,按照二七公司惯例,叫我侯子。”

    “你是领导,我怎么能叫绰号。不叫侯主任,那得叫侯经理。”

    “老方,我不是侯主任,也是侯经理,大家都叫我侯子。”

    “你在不管部,那就叫侯部长。”

    在称呼问题上争执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达成共识。方景波坚持称呼“侯主任”,侯沧海坚持称呼“老方”。

    这一回合结束后,方景波主动道:“我和侯主任一起先把一院临床费结了。当面结临床费,我们两人就能交接得清清楚楚,没有纠纷。我这人在二七公司工作几年,把城内三家大医院都守住了,虽然没有将所有医院一网打尽,也对得起二七公司了。高州是被遗忘的地方,杨总这几年没有来过,段经理一共才来过三次。”

    杨总自然就是伟哥,段经理就是老段。由于南州二七公司流行绰号文化,侯沧海几乎忘掉了伟哥是杨总、老段是段经理。

    从公司得来的消息,方景波这人不思进取,几年来只是守住了三家医院,每月销售就是十七八万,是鸡肋。

    在方景波观念中,他在此地苦苦支撑,功劳大大的,至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侯沧海没有评价老代表方景波,只是跟着他到医院结清临床费。

    结清临床费的过程也是与各科医生见面的过程,能全面掌握方景波的工作关系。方景波即将离职,也就没有必要将自己的关系户藏起来。

    在前往高州的车上,侯沧海一直在反复默记二七公司提供的高州三家医院医生档案复印件。他已经记住了许多名字,在交接过程中,将努力让名字和真人一一对应起来。

    方景波是地头蛇,又在医院公司工作多年,与医生们确实很熟悉。在结算临床费时,方景波拍肩膀拉胳膊地与医生开起玩笑,凡是年龄稍大的医生都显得与方景波熟悉,总会开几句表示亲热的荤玩笑,更准确地是互相骂几句,调侃几句。如果是遇到年长的女医生,方景波就讲讲孙子的事情。

    侯沧海很冷静地在旁观,将医生的相貌气质和档案中的名字一一对应。走了几个科室后,他觉得这种交接收获极大。

    将高州一院所有临床费发出去后,侯沧海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方景波笑嬉嬉地道:“侯经理,我们去库房查一查货,这样更放心。”

    来到库房,意外地发现大门紧锁。方景波拿出手机当着侯沧海的面打电话:“老董,关键时刻要掉链子,我和领导要看一看库房。”

    打这个电话时,他用的是免提,让侯沧海也能听到。

    老董毫不客气地道:“我等了你一个小时,刚刚接到头儿的电话,有一个应酬。”

    方景波道:“我去发临床费去了,大家好聚好散,我走之前总得把该发的钱弄明白。你能不能抽空回来一趟,我们领导等在库房,要看二七公司的货。”

    老董大声道:“我是市一院的人,又不是二七公司的人,你的领导要来,关我屁事。我是看你方景波的面子,换个人,我才懒得搭理。”

    关掉电话后,方景波急忙给侯沧海道歉,道:“侯主任,你别介意啊,老董就是这个臭脾气,为人挺好,办事耿直,没有什么歪心。我办事,你放一万个心,绝对不会有超方。”

    库房无人,侯沧海无法验库。他又问道:“老方,你这边统方的人在哪里,我们一起吃个饭?”

    方景波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去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打了十来分钟,回来时,景波愤愤地大骂道:“现在养儿子没有什么用,三天两头催我们去带孙。山南老年人真是悲摧,明明退休了,还要为了家里当牛作马。我说晚两天,儿媳妇还说些酸溜溜的话。”

    他随即又将矛头指向伟哥,道:“我对杨总还是有意见的,高州是堂堂一个地区,三百万人口啊。杨总作为二七公司在山南的掌门人,居然从来不过来指导工作,临床费也给得少,还没有其他政策,有医生要求发点论文,也没有相应支持。我在这里苦苦守了四五年,没有我,二七公司早就被赶出高州了。”

    发泄一通后,他又道:“侯主任是杨总心腹爱将,你来了以后情况就大不一样,肯定各种资源和政策就要向这边倾斜。我老了,确实该走了。”

    侯沧海一直在观察方景波,从目前情况看,这个老代表确实牢骚太多,进取精神严重不足,还患有国企职工依赖症。而从昨天大排档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高州煤矿众多,经济条件根本不差。另外,高州地处偏僻也是一条优势,高州病人只能在高州治疗,很少外出。综合以上诸条件,一院的销量翻两翻都有可能。

    基础销量低,实际条件好,这是上天赐给不管部的大肥肉。想到这一点,侯沧海暗觉兴奋。

    走出医院,方景波抢着要请客,带着侯沧海来到一家当地土餐馆,吃了一种当地土特产——尖头鱼。

    餐馆大厅,玻璃柜子里养着十几条尖头鱼。尖头鱼整体色彩略淡,身体修长,游动速度快捷,姿态优美,它们更像是观赏鱼,而不是等在鱼缸里被宰杀的食用鱼。

    方景波站在玻璃柜前噼里啪啦地介绍了一番尖头鱼来历,又亲自指挥服务员当场抓了两条。

    侯沧海道:“老方,我们两人吃一条就够了。”

    方景波摇头道:“酸菜尖头鱼,味道霸道,一条不够,我们两人一人一条。我老方即将退出二七公司,临走之时,还是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二七公司是我工作的最后一个单位,值得纪念啊。”

    进了包间后,方景波拿出交接表,请侯沧海签字。

    侯沧海回想了一下整个交接过程,在交接表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服务员端进来冒着香气的尖头鱼。香气很快弥漫在房间,钻进侯沧海鼻子里。这是一种特殊香味,混合着鱼香和酸菜香,让人食欲大开。

    方景波没有征求侯沧海意见,开了一瓶酒,不由分说地给倒上。

    尽管方景波工作能力一般,进取心不够,毕竟他是即将离职的二七公司老员工,侯沧海给了他面子,接过了酒杯。

    喝酒到了二点半钟,侯、方两人又来到高州市二院,发完临床费用,过了四点。

    在方景波强烈要求下,又到了高州中医院。

    下班时间,终于将完成交接工作,方景波顺利地拿到了三张交接表。

    晚餐时间,侯沧海准备回请方景波。方景波笑呵呵地道:“晚餐就算了,我等会要到农村老家去,看看老哥,然后要给儿子孙子做牛做马。明天我让侄儿陪你转一转高州,你别瞧不起高州,还是有些历史底蕴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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