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奏本出现在司礼监,内阁,迅速被抄录简略,送往京东大营方向。

    这道奏本的严重还不在于这些大人物的联名,而在于奏本里的内容。

    现在内阁以及六部等的诸位大人还在返回的路上,内阁中书就迫不及待的抄录送过去,可见不一般。

    宴席结束,朱栩的銮驾在京东大营停留了一阵,与张筠启程回京。

    这次大演武的基本目的已经达到,后续的影响力还会慢慢发酵,未来十年,只怕东南半岛都会很安静。

    倭国现在陷于岛原之乱,即便没有朱栩的暗中推波助澜,德川幕府想要解决也要三五年甚至更久,前前后后动用数十万大军,消耗的国力不知道多少,根本无力再次入侵朝鲜。

    现在大明面对的唯一麻烦,就是察哈尔!

    察哈尔现在的总体实力并不强,难以处理在于,他们是游牧民族,茫茫大漠可以随意来去,若是不能一战而胜,就会向成祖一样,五征大漠也未能克尽全功,死后十几年就出现了土木堡之败——大明从此一蹶不振!

    朱栩必须要胜,彻底解决察哈尔!否则未来十年,大明将没有足够的力气与察哈尔周旋。

    从朱栩得到的情报来看,黄太吉虽然在漠西站稳脚跟,得到准噶尔的支持,但还没有能力反攻回来。准噶尔不止内部纷扰不断,四周的威胁也到处都是,想要出现历史上鼎盛一时的准噶尔汗国,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

    所以,三面合围,是有可能彻底剿灭察哈尔,将漠南划入大明版图的!

    没有像来时那么隆重,乘坐龙撵,而是坐了马车。马车里,朱栩斜躺在张筠的腿上,犹自皱眉思索。

    多尔衮与沈.阳方面联军五万,土木堡的满桂三万,加上赵率教的三千铁甲骑兵,两百门大炮,林林总总也能凑个四万人,祖大寿的泰宁卫与科尔沁等联军,勉强也有四万,这就是十三万大军!

    大明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这样的规模作战,并且骑兵居多的情况!

    朱栩眯着眼,右手有节奏的拍着腿,心里转悠个不停。

    “尼克鲁,应该快回到察哈尔了吧?”朱栩低语。他很好奇,这个时候,林丹汗会怎么做,静观其变还是先发制人,亦或者——议和?

    不一会儿,曹化淳从帘子外面说道:“皇上,安达山近来活动比较多,朝廷内外有些人已经被查实受贿,向他出卖了情报。不过影响不大,锦衣卫那边请示,是否进行清除。”

    朱栩面色如常,道:“不用,由着他们,让锦衣卫盯着。恩……传旨察哈尔:顺平王忠孝有加,卫边有功,赐蟒服,银三万,着即刻进京面圣,领赏。”

    外面的曹化淳楞了一会儿,道:“遵旨。”

    张筠眨了眨眼,看着朱栩的脸,疑惑道:“皇上……不是要讨伐察哈尔吗?这样,那个顺平王还会来吗?”

    朱栩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俏脸,道:“开战总要有借口,这就是个借口。”

    张筠极其聪慧,立即明白了,俏脸欣喜的道:“臣妾明白了,皇上肯定顺平王不敢来,正好以此借口讨伐。”

    朱栩笑而不语。目光看向窗外,他倒是希望林丹汗大胆的来,他会毫不犹豫的悬其头于旗杆之上。

    但以他‘惯于杀使’的坏名声,林丹汗应该是百分百不会入京。

    可惜。

    朱栩心里暗叹,嘴角微翘的缓缓闭上眼假寐。

    安达山这个时候也在回京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难安。

    不得不承认,察哈尔对建奴是有惧意的,哪怕建奴已经今非昔比,可当听到多尔衮已经率兵北上,安达山还是心惊胆战,六神无主。

    他左右有两个亲卫,其中一个道:“台吉,这件事必须尽快通知大汗。明人也就火炮犀利,可火炮笨重,在大漠难行,我们最大的威胁,还是建奴的骑兵!”

    另一个也道:“台吉,建奴骑兵若是再配上火炮,只怕我们不敌。”

    安达山看了这两人一眼,沉着脸没有说话。

    除了有数的那几个人,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察哈尔的真实情况。由于大明的刻意封锁,外加不断的挑拨,察哈尔看似不断的壮大,实际上真正的战力并没有增加多少,能凑个三万能战之人已经是极限!若是再剔除伤兵,重患之类,怕是只有两万人!

    两万人,如何应对大明的十多万联军!

    安达山这个时候也有些埋怨起林丹汗了,太过急切,不懂得韬光养晦,这么早就引起大明的忌惮,决心讨伐。若是再能稳个三五年,大明国力虚弱,察哈尔恢复过来,此消彼长,何惧大明!

    ‘希望国师有办法。’

    半晌,安达山还是没有说话,心里轻叹了一声。

    安达山这边忧心忡忡,朝鲜的两位国主就更是头疼万分,难以抉择。

    他们对大明的情况很是了解,从十年前大明就一直在帮助朝鲜,可以说竭尽全力,更不要说早期保卫朝鲜,与倭国的三次大战,都充分说明大明护佑朝鲜的决心。

    可现在大明国内天灾连绵,国库空虚,需要裁军来节省开支,明朝兵部,内阁的庞大计划他们也都了解,说到底,他们也怨不得大明这个时候抽身而出。

    可事关朝鲜国祚延续,他们不管如何,也不愿,更不能放驻扎在平壤的明朝三万大军离开。

    他们要紧急与国内商讨,在大明内阁裁军计划确定之前,决定到底该如何做!

    他们还在路上,一只只信鸽就飞向山海关,然后会在一个个驿站转向朝鲜。

    毕自严等内阁辅臣比朱栩更早回到京城,回到内阁。

    毕自严班房,他看着郑友元递过来的奏本,神色凝重。

    郑友元看着毕自严,面色冷静,道“大人,这是手抄本,原本在司礼监。想必皇上很快就会看到简略,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令他震怒。”

    毕自严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这道奏本。

    这道奏本的内容是关于刚刚演武的火器,也就是火炮。奏本上言称‘战场成败,在于人心,不在利器。火器之大,过伤天和,非圣人所为’,‘一炮飞出,数十人残肢断臂,人命如草芥,漫天大火,惨叫而绝,何有德焉?’

    洋洋洒洒数千言,大概意思,就是军器局研制的火炮,威力太大,有伤天和,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请求封禁,永远不再开启,使用。

    当然,他们也不是这样说说的,还举出了几个列子。

    若是这些大炮落在叛军手里,或者敌对国家,那大明如何抵挡?若是叛军,敌人以此攻打京城,皇宫又该如何?

    因此,在还没有流出的时候,请朝廷封禁,烧毁图纸,缉拿工匠,永绝后患!

    毕自严看着这道奏本,反反复复的看了两遍,脸色也变幻了几次,始终都没有张口。

    没多久,孙承宗拿着一样的手抄本走进来,看着毕自严道:“看过了?”

    毕自严放下奏本,叹了口气,道:“六部尚书没有表态,倒是有几个侍郎很是赞同,写了副奏。”

    郑友元给孙承宗搬来凳子,悄然退了出去。

    孙承宗也放下奏本,看着毕自严,沉吟一声,罕见的没有开口说话。

    毕自严与孙承宗眼神交汇,接着,继续沉默。

    两人都是读书人,进士出身,而今都是饱读诗书,满腹才华,若非入了官场,定然也是一方大儒,大家。

    毕自严是彻彻底底的文人,从他内心深处来讲,是赞同这道奏本的。大演武展现的火炮威力太过可怕,以往还不觉得,现在却有些悚然,令他感觉危险,心里忧虑。

    孙承宗虽然是文官,可也带兵多年,虽然知晓武器的重要,可是今天大演武的火炮,让他心悸,同时还在担忧,短短几年已经如此,如果继续发展下去……

    单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好半晌,孙承宗开口道:“皇上锐意发展火器,并且认为它是未来战争的决定性武器。”

    毕自严抬头看了眼孙承宗,神色平静,没有言语。他明白孙承宗的意思,所以才没有说话。

    儒家以‘仁德’治天下,凡不合‘仁德’二字便极力排斥,斥之为‘邪端’,非‘正道’,随之赶尽杀绝。

    但眼下的情况是,当今这位皇帝陛下,对‘奇技淫巧’异常热衷,他们根本无力反对,甚至简单的制约都不行。尤其是在一些军国大事上,由于他的观点,想法往往能在后面得到印证是对的,他们就更没底气。

    要知道,当今这位——从未错过!

    一次都没有!

    面对如此目光如炬,雄才大略的皇帝,他们这些臣子是相当的不容易。

    毕自严与孙承宗等人内心时常也感到庆幸,虽然当今这位强势无匹,半点声音听不进去,可到底不是太祖,成祖,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大开杀戒,至少对他们这些身边的近臣该有的礼数从未缺过。

    又好半晌过去,毕自严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内阁不表态。”

    ‘不表态’何尝不是一种表态。

    孙承宗看着毕自严,提醒道:“皇上的性格你是知道,你不表态就等于是反对,皇上心里……是有账本的。”

    当今皇帝大度的时候令人心惊,对很多他们认为是‘忤逆’大罪的事情挥挥手就算了,完全不放在心上。可在他们看来是某些不值得在意的小事情上,分外的‘计较’,经常会秋后算账。

    孙承宗话没有说透,他早就隐约的感觉到,乾清宫对这位‘毕首辅’是有不满的,也不能说是不满,应该是对他的能力的一种‘质疑’,若是到了时间,机会合适,毕自严‘突然’致仕,告老还乡他不会有多意外。

    毕自严何尝不知道,不过有些事情,他该坚持的会毫不犹豫的坚持到底,对着孙承宗的好意他只能心领,摆了摆手,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休息半个时辰,咱们继续开会,要尽快达成今年‘新政’框架,免得人心浮动,朝秦暮楚。”

    孙承宗见如此也没有多说,看着毕自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走了。

    他本来想给毕自严透个关于察哈尔的底,眼见毕自严一堆烦心事,还是咽了回去。

    内阁现在忙的脚不沾地,急匆匆的再次与六部尚书,各地总理大臣,巡抚等开会商议,他们都在担心腾出手里的朱栩会插手进来,到时候他们就没有了话语权,太多的事情由不得他们,所以在抢先下手。

    一干大人们扛着巨大的压力,在各种问题上争锋相对后又相互让步,希望能尽早达成各方都认同,能够持续前进的‘新政’方案来。

    京外的百姓们自然热闹,大明演武,万邦来朝,这是盛世之兆,鞭炮齐鸣,喧嚣嬴荡。

    朱栩在入到城门口,才看到司礼监送出来的奏本以及简略。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朱栩看着这道奏本,也算是感慨万千。

    对于‘奇技淫巧’的深恶痛绝,对于‘仁’的无限拔高,应该是封建王朝发展的一道严重桎梏。这种‘桎梏’明隐的出现在方方面面,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对‘匠艺’的贬低与阻碍,到了火器这里,则上升到了恐惧。

    ‘现在的火炮怕是与后世的原子弹一样,令人恐惧与忌惮……’

    朱栩能明白这道奏本里的担忧,但是这些人没有说明白另一个问题——大明封禁了,是不是就表示其他国家就不会出现?若是出现了怎么办?到那时怎么保卫大明?

    这完全是自废武功,故步自封,停滞不前,甚至是恶意倒退的存心找死之举啊!

    朱栩摇摇晃晃,回忆起一些不堪的记忆来,心里陡然恼怒,抬头看向前面,道“内阁那边什么态度?”

    曹化淳坐在外面,闻言道“内阁还没有反应,估计是留中不发。”

    “传旨!”

    朱栩目光微冷,语气冷漠的道:“严厉斥责这帮人,火炮已经遍存于世界,我大明今日毁,西夷明日来攻,如何抵挡?海上如何建长城?我大明是否要永远如猪羊一般被人圈禁,任意欺凌,苟且偷生?目光短浅,自私狭隘,以一己私心抛却家国之责,妄言国事,不体上心,毫无格局,其心可诛!”

    张筠眨了眨眼,刚才有那么一刹那,她也觉得这些大人们上书说法是对的,再听着朱栩之言,心里一惊,连忙抿了抿嘴,低下头。

    真要是如朱栩所说,那就太可怕了,不敢去想。

    曹化淳在外面吓了一跳,这些话要是真的明旨而发,只怕会逼死奏本上的不少人!

    犹豫了一会儿,曹化淳道:“皇上,语气,是否要委婉一些?”

    “不用!”

    朱栩道:“你亲自拟旨,拿给朕看,然后送去内阁,再让内阁写一道相似的斥责诏令,工部,吏部也写一份,然后在明天的报纸上登出来,给朕好好杀一杀这帮人的懦弱无能之气!”

    “遵旨。”曹化淳心里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每次皇帝看重,着力发展的事情,总有人跳出来反对,唱高调,结果就被皇帝打脸,而且是那种居高临下,无可反驳的打脸。

    用力越狠,反作用力就更大,对于将‘清誉’视为重过一切的大明文人来说,羞愤自尽都不奇怪。

    可这种反作用力不同于作用力,反作用基本上是无差别的伤害,地图炮,这会让那些人保守的读书人更加坚定的抱团,远离朱栩,大力的唱反调。

    也就是一段小插曲,朱栩压根就不在意,这道旨意既是给内阁六部那些大人看的,鲜明表达他的态度,也是给朝野那些思想开明,有眼光的人看的,至于那些死抱着旧教条不放的人,朱栩打算由着他们抱到死——救不了了。

    在朱栩的马车进宫的时候,朝鲜的二位国主也没闲着,在六部,内阁等地穿梭,求见,希望能说服大明一些重臣,同意大明的军队继续驻扎平壤,保卫朝鲜,以防倭国再次入侵。

    可是,得到的回应多数是失望的,剩下的是含糊不清,难给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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