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驿站。

    这里的装修不像是驿站,更像是一个豪华酒楼,几进几出,房间众多,颇显奢华。

    这本来是隶属鸿胪寺,后来文昭阁要裁撤驿站,结果就通通打包卖给了傅涛,所以入驻这里,都要付银子的,而且很贵!

    已经是第三天了,尼克鲁收到了林丹汗的回复,还有一封亲笔信。

    林丹汗在信里说的不多,可尼克鲁还是能够感觉到字里行间隐含着的怒气,以及杀意!

    尼克鲁轻叹一声,林丹汗自小有大志,要重现昔日大元的荣光,也一直在努力,可蒙/古各部落早就分崩离析,毫无团结可言。外加建奴不时进逼,后来更是近乎灭了察哈尔部,这对林丹汗打击非常大。

    若是还有别的办法,林丹汗绝对不会同意这样一份屈辱的‘盟约’!

    尼克鲁拿到这封信,并没有急着去明朝兵部,而是陷入沉思。

    明朝的条件太过苛刻,纵观历史也未曾出现,真的能帮助察哈尔复起吗?

    在他不远处,站着一个腰配短刀,瘦削的年轻人,这是怯薛军的副统领,他看着尼克鲁的表情,道:“国师,可汗是不是不同意?”

    尼克鲁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可汗同意了,这才是我担忧的。”

    副统领也是心思通透的人,转瞬就明白,这样的条件都能答应,说明察哈尔真的不容乐观,林丹汗这是被逼急了。

    副统领见尼克鲁还是坐在那不动,又道:“国师,明人对这份‘盟约’似乎并不太重视,听说,他们皇帝至今都没有允准,有许多争议。”

    尼克鲁眉头皱了皱,这也是他担忧的一部分,他无法猜测明朝是不是还有别的手段,哪怕态度消极,也会让察哈尔恢复的时间变得漫长。

    尼克鲁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肃然道“我去见申用懋。”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一切都不能再变了!

    副统领点头,陪着尼克鲁向外走去。

    兵部。

    申用懋坐在班房内,手里拿着的是陕/西总督杨鹤的奏本。

    其中详细记述了十多天前洪承畴与高迎祥的一战,高迎祥大败,被斩首万人,俘虏数万,官军本要继续追剿,突然天降大雨,暴雨成灾,将道路阻隔,让高迎祥给逃走了。

    陕/北多山,人口复杂,高迎祥这一走,无异于放虎归山,使得他更加不敢于官军碰撞,变成可怕的流民,只怕整个陕/北都要为其所害。

    申用懋神色凝重,在参谋部他曾听皇上说过毛文龙在东江镇曾经用过的战略,戏称是‘躲猫猫’,你来我走,你走我复来,偌大的陕/北,要是乱匪玩起‘躲猫猫’,对朝廷来说将是件非常头疼的事。

    申用懋心里现在也有些焦虑,陕/西的事情有燎原之势,山/西,山/东,河/南,四/川,湖/广,云/南都有此起彼伏的民乱发生,虽然不如陕/西严重,可也是一道警钟,令朝廷上下警醒。

    这不是简单的赈灾与增兵就能了事的,需要朝廷使用更多的手段。

    “不能这样下去了……”

    申用懋看着杨鹤的奏本低语,目光闪烁。新皇登基三年,确实有了不少积累,可要是投入到深不见底的民乱中也是杯水车薪,更何况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等待他们去做。

    他沉默一阵,忽然拿起笔,在空白的奏本上,写下大大的‘诛连法’三个字。

    他正写着,兵部主事推门进来,站在门口道:“大人,那个国师来了。”

    申用懋快速写完一句,然后放下笔,轻轻一笑的站起来,道:“走,去会会他。”

    大堂内,尼克鲁正坐在那喝茶,神色平静,只是眼色中透着不耐烦。

    申用懋从里面走出来,一脸笑容的道“劳国师久等了。”

    尼克鲁站起来,以一种不满的语气沉色道:“申尚书,我们都是奉命行事,当严谨克己,为何申尚书如此怠慢,不在意,莫不是明朝的大臣都是这样?”

    申用懋被他的话堵的一愣一愣,不过立刻就醒悟,这位国师是要先声夺人了。

    他微微一笑,不急不缓的道:“国师不要着急,那道文书我已经送进宫了,只是宫里没有消息,我也没有办法。”

    尼克鲁眉头皱起,越发不耐烦道:“申尚书,关于‘盟约’,我国大汗多有不满,我需要面见大明皇帝陛下认真的再次商议。”

    申用懋眼神微变,心里还真怕林丹汗再出幺蛾子,心里一转,热情的道:“这个自然,不过皇上已经将事情交给我了,咱们进后堂,再商议就是。”

    尼克鲁心底担忧明朝同时还扶持别的部落,看着申用懋一脸的不着急模样,眉头皱的更紧,沉声道:“申尚书,我国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若是贵国没有诚意,我们能结盟的,也不止大明!”

    申用懋登时就确信,这老小子是在诈唬他,草原四周,除了大明,还有谁有能力扶持察哈尔?

    申用懋心里也冒出一个念头,察哈尔是不能选,可大明有的是选择余地,长城附近,可不止察哈尔一个部落,不由得深思起来。

    尼克鲁看着申用懋的表情,心里那抹不好的预感仿佛要成真了,语气越发决然道:“申尚书,我大汗愿意向明朝称臣,这是最大的诚意!林丹汗作为蒙/古大汗,天下共尊,是最好的盟友,我希望贵国能够明白我们的盟约的重要性!这是不可替代的!”

    申用懋心里还在揣度那个可能性,听着尼克鲁的话,不动声色的道:“自然,国师,不妨说说林丹汗对哪些条件不满意?”

    尼克鲁只是试探申用懋,想探清明朝的根本心思,见申用懋逼问,也如常的道“我大汗希望能够增加粮食,赏银,这些远不如以往,无法体现我们与明朝的盟约的重要性!”

    申用懋心里暗自好笑,那个数字确实很低,可察哈尔也一口吃不成胖子,他继续装模作样的道:“我可以向皇上为顺平王请求更多,不过要是重订封王条款,会再耽误更多时间。”

    尼克鲁自然不愿也不能等,脸上变幻一阵,道:“那我如果现在答应,明朝是否能够立即履行盟约?”

    申用懋这次没有为难尼克鲁,点头道:“当然。”

    “好!”

    尼克鲁压着心底的抑郁之气,沉声道:“我代表我们大汗,接受与大明的盟约!”

    所谓的‘盟约’,‘封王条款’不过是双方的不同称呼,双方也彼此心知肚明,这场交易并没有严格的约束力,一旦哪一方想要撕毁,随时都可以。

    当然,主动权在强者一方手里!

    尼克鲁既然答应了,自然就要重新制定正式的文书,供大明皇帝与顺平王签署,明诏天下。

    又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尼克鲁暗松一口气的离开兵部,没多久,申用懋也带着奏本进宫。

    他去的不是景阳宫,而是文昭阁。

    在朱由检的班房内,待申用懋将奏本呈递过去,细细解释完,朱由检的脸色黑沉如锅底,一言不发。

    他不同意给予蒙/古‘赏银’,更不同意取夷人女子为侧妃!

    一来,他觉得给蒙/古‘赏银’等同于汉给匈奴岁贡,宋给金岁币,有损大明天威!二来如今天灾连连,各地用银用粮何其之多,为何将这些银钱给了蒙/古?

    不过他很明白,这件事的主导是谁,纵不能理解,也不能阻碍,沉吟着道:“嗯,本王知道了。”

    申用懋一怔,‘本王知道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朱由检,抬手道:“是,下官告退。”

    御书房内,工部尚书,徐大化正一脸凝重的向朱栩奏报。

    “皇上,据钦天监的预测,在未来十天之内,京师附近必然有大雨,这场大雨怕是远超以往,有形成大洪涝的危险。”徐大化抬着手,满脸都是担忧。

    徐大化是后阉党时代的中坚,可现在也在有意无意的与魏忠贤进行切割。以前可以靠着魏忠贤上位,现在想要保住,甚至更进一步,得看眼前的皇帝的意思。

    朱栩看着徐大化的奏本,内容详实,有理有据,甚至直言,不止是黄河,怕是长江也有暴涨,形成洪灾的危险。

    朱栩对徐大化这一年多工作还是满意的,至少修路,挖河这两条就超过他的预期,以一种颇为赞赏的语气,笑道“嗯,徐尚书做的不错,未雨绸缪,正是你的职责,说说都有什么应对措施?”

    徐大化没有因为朱栩的表扬就喜形于色,越发的沉稳道“皇上,自永乐年间起,我朝就一直在疏通大运河,长江、黄河等有懈怠,不过,自崇祯二年起,也在不停疏浚,甚至挖掘了诸多支流,打通了不少河流之间的阻碍,这些都会有助分流,另外,臣已经命工部三名员外郎亲自去探查,还严令各延河县府密切观察,消除祸患,加筑堤坝……”

    朱栩听着不时颌首,筑路,疏浚河道都是属于基础性工程,其中附带着朱栩的诸多想法,比如方便各地之间的交流,商业发展,对抗旱灾,庞大的工程期,同样也是一种无声的财富再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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