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凑近过去看,才发现假山已经被人搬动了,而在这假山下头,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或许是年久的缘故,这洞穴里已积了一滩淤泥,几十个校尉正在进行清理。

    柳乘风扇了扇鼻子,被这淤泥散发出来的恶臭熏得有些受不了,不禁开口问道:“是谁最先发觉这地道的?”

    一个校尉站出来,道:“是卑下。”

    柳乘风看着这个校尉,继续问道:“如何发现的?”

    校尉道:“卑下奉命坐探太常寺,发现这假山里似有古怪,每次下了雨,就听到这假山下有流水的声音,当时听这里的差人说,这假山从前闹过鬼,于是越发觉得可疑,细细打探一番之后,才发现了这地道。”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你不怕鬼?”

    校尉正色道:“卑下不怕。”

    柳乘风没有再说什么,又寻来人道:“点几盏灯,让几个人随我下去看看。”

    陈泓宇连忙劝道:“大人不可,这里头虽然淤泥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可是洞壁很是湿滑,大人不可犯险。”

    柳乘风撇撇嘴,道:“怕个什么。”

    说罢,让人点了灯,带着几个人下去,这洞穴挖得很深,一步步下去,借着灯光,看到墙壁两边都是厚实的苔藓,一路往下走,几次脚下打滑,若是一个人进来还真觉得恐怖,洞穴有一人之高,工程量很是不小,还有不少腐烂木头和条石的痕迹,想必主持这次修筑洞穴之人应当是个熟悉工程的家伙,一直走了数百丈才走到了尽头,前面有条石封堵,想必是工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却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些人突然选择了放弃。

    柳乘风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会这洞穴,才从洞穴中出来,出来的时候,浑身已是湿漉漉的了,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腐臭,一个校尉给他了一件披风披上,柳乘风披上之后,道:“看里头的苔藓,想必这洞穴已挖了不少时候了,至少是在五六年前,或许更远也是未必。”

    李东栋却是道:“大人,只怕五六年前却也未必,学生推荐,应当是在成化年间。”

    柳乘风看了李东栋一眼,道:“你继续说。”

    李东栋振作精神,道:“在弘治年间,在衙门里挖一条这么大的通道只怕并不容易,就说厂卫不查,这衙门里的人难道都是瞎子聋子?可是成化年间就不一样了,先帝素好黄老之术,于是满朝文武尽皆效仿,更有不少大臣亲自炼丹,贡入宫中,炼丹便需要丹室,而且越是炼制什么仙药,就越要隐秘,想必那个时候有人自称要为宫中炼制丹药,在这衙门里建丹房,打着这个名目让工匠来鱼目混珠,明面上是修一座密室,其实却暗藏祸心,而当时朝廷本就紊乱,泥塑的内阁,纸糊的尚书,满朝上下都在琢磨着如何讨取皇上和贵妃的欢心,谁有心情搭理这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只当这在这里挖筑洞穴之人只是想变着花样逢迎宫中,想必也无人疑心有它。”

    柳乘风觉得有理,事实上,他虽然知道成化朝时候的朝廷乱七八糟,可是却没有深刻的体会,而李东栋不同,他是经历过成化朝的,当然知道成化年间是什么样子,在这衙门里挖出一个地道来,却是连问都没人问一下,除了成化年间会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只怕从古至今也未必会有了。

    柳乘风沉声道:“成化朝的太常寺卿都是什么人?立即派人给我查清楚。”

    过了一会儿,陈泓宇便过来道:“成化朝有两任太常寺卿,一个叫王安,一个叫杨作,王安是在成化元年上任,到了成化九年便致仕了。接任的杨作素好黄老,确实曾给先帝进献过不少的丹药,只是先帝认为他的丹药没什么效用,因而弃而不用,惹得许多人笑话他是泥丹寺卿。”

    柳乘风觉得好笑,成化一朝倒是有意思,又有棉花又有泥丹,纸糊和泥塑的也纷纷上场,这尼玛的也太让人无语了。

    不过现在细细想来,这位泥丹寺卿的嫌疑最大,柳乘风道:“把这二人的底细都仔细探查清楚,立即报上,他们的同年,籍贯,好友,师生,一个都不要遗漏,还有他们的子嗣也需调查清楚,都去吧,不要耽误。”

    柳乘风则是到了这后院的厢房里,喧宾夺主地坐下,这儿分明是鸿胪寺寺卿的休憩地方,不过柳乘风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拘束,叫人斟了茶来,他甚至已经在想明天若是让人知道有人把鸿胪寺围了,肯定又要惹来清议哗然了。

    可是哗然又怎么样?眼下宫里最在意的是明教,在这里发现了这么大的事,就算他们叫破了嗓子,也不能动柳乘风一根毫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锦衣卫这一次在自己的带领之下只怕要出一出风头了,经过这一次的事,锦衣卫的腰杆子多半要挺直了几分。

    他坐着打了会盹儿,不知过去多少时候,陈泓宇等人总算回来,进来禀告道:“大人,有了消息。”

    他先说了王安的底细,柳乘风仔细琢磨了片刻,发觉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杨作的底细倒是让柳乘风来了兴趣。

    杨作,曾任工部主事,乃是大学士刘吉的门生,此后升入太常寺,为大理寺正卿,因姓子歼猾,谄媚迎上,也好炼制丹药,虽说炼丹的水平不咋样,可是先帝待他还算不错,多半是看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个人每曰当值,一向不理寺务,而是一心扑在炼丹上,搅得这衙门里乌七八糟,而且还特聘了几个丹士专心与他一道炼丹,当时确实有消息称杨作在这里修一个丹房,而且还特地命几个丹士盯着,不许人近前,理由是说怕有人污了仙气。

    成化朝的时候,什么鸡飞狗跳的事儿都有,杨作乃是太常寺的正卿,因此大家也不以为奇,更不敢犯了人家的规矩,只是到了后来,这事儿不了了之,当时大家也没有在意,谁知道在这炼丹背后居然有这惊天的阴谋。

    柳乘风眯着眼,道:“杨作现在还在吗?”

    陈泓宇道:“弘治元年的时候,陛下便命他致仕了,到了弘治五年,他便死了。”

    柳乘风想了想,继续问道:“他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陈泓宇道:“有个独子,可是在他死后一年也相继去世,他的籍贯是在宣府,当时的仵作似乎发现是中毒而死,这事儿也闹得不小,连宣府锦衣卫也去探查过,只是一时也查不出什么,最后当地官府索判了个误食毒物。”

    “误食?”柳乘风眯着眼,淡淡地道:“误食什么毒物?”

    “丹药。”陈泓宇说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也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柳乘风的脸色却更加凝重:“这么说咱们的线索已经断了,还有那几个杨作请去的丹士,可曾打听出什么底细?”

    “这个……”陈泓宇苦笑道:“卑下实在打探不出,只怕还要些时曰。”

    柳乘风道:“去,把鸿胪寺的一些老吏叫来,本官要问话。”

    陈泓宇去了,过了一会儿,便有个须发皆白的老吏进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任何衙门里,官儿虽然是经常轮替,可是各种杂吏却是不会更换的,这老吏想必也在太常寺呆了几十年,对官场里的规矩很是清楚,一进来便行礼道:“小人见过大人。”

    柳乘风道:“杨作在的时候,你是否也在这里当差?”

    “回大人,杨大人在的时候,小人确实在太常寺公干,当时主要是负责整理公文,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柳乘风问:“杨作在的时候,是否有几个炼丹的道士经常出入太常寺?”

    “这个……确实有几个……”

    “你和这几人可有什么接触吗?”

    “他们一向不和人说话,小人身份低微,也不敢和他们说话。”

    柳乘风眯着眼道:“他们的底细,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这老吏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道:“小人是什么人,那几位是上仙,岂肯和小人这样的人说什么?”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又道:“是了,小人倒是想起来了,其中有个仙长似乎是这些道人的首领,杨大人对他言听计从,据说这仙长姓木,我听杨大人叫他木仙师,这个人倒是和小人说过几句话,不过都是寻常的吩咐,不过他的口音却像是江西那边的口音,是了,没有错的,大人是不知道,小人的母亲就是九江府人,有不少亲戚是南昌府那边的,口音一模一样,小人本来还想借着这层关系和那位木仙长搭搭话呢,谁知他听了我的话便不再理会小人了。”

    南昌府……姓木……

    柳乘风顿时头大。

    “这些炼丹的道士后来都去了哪里?”

    “后来……后来就不见踪影了,以前隔三差五都会来,可是突然有这么一天,像是凭空不见了一样,当时小人还觉得纳闷呢,杨大人当时也是什么都不说,似乎自那几位仙长走后,天天苦着个脸,有一次还对小人说,完了,完了,祸事要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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