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任真才醒悟,难怪从他进入清河郡,家主崔茂始终没露面,刚才他想进府,也是受到阻挠,若非他以崔家存亡要挟,甚至连崔鸣九的面都见不到。

    原来,是崔家内部发生剧变,崔茂已遭到暗算。

    “你把来龙去脉说详细些。”

    连从小宠溺自己的父亲都下毒手,崔鸣人比任真预想的还狠辣。崔鸣九说得对,早知如此,当初他应该一剑将崔鸣人杀死,便可避开崔家这一劫。

    崔鸣九愤然道:“刚才我说过,我被关进冰窖后,他诬陷我背叛崔家,企图让父亲废掉我。父亲没再继续处罚我,他还不死心,便展开丧心病狂的阴谋。”

    “我父亲年轻时,为了争夺家业,跟我的几位叔伯闹僵,这些年关系一直冷淡。崔鸣人暗中煽动他们,愿意帮他们夺回家主之位,只求他们许他一世富贵,并且把我交给他处置。”

    任真不禁摇头。

    才说到这里,他就大概明白了崔鸣人的心思。为了阻止弟弟继承家业,他不择手段,既然崔茂不肯答应,他便不惜出卖父亲,帮别人夺走家主。大权旁落,自然不会再传承到弟弟手里。

    “谁不觊觎天下首富的家产?那些叔伯早暗藏歹意,只是父亲精明老辣,从没给他们找到丝毫可乘之机。崔鸣人吃里扒外,跟他们一拍即合,定下毒计。”

    “一个月前,他忽然跟父亲说,自己打听到某个隐居世外的名医,能治好他的眼睛。父亲本就不喜欢我,顿时喜出望外,以为能挽救疼爱的长子,为表诚意,他亲自进深山求医。”

    任真默默听着,狡猾如他,料到了接下来的情形。

    “然而,父亲在深山里奔走半个月,没能找到名医。重返清河时,家里已经变了天。几位叔伯串通族众,宣布重选家主,将父亲挣下的家业夺走。”

    崔鸣九攥着拳头,神情激愤,“父亲义愤填膺,召集忠心耿耿的属下,准备铲除奸佞,夺回崔家的掌控权。然而,两方争斗时,他绝想不到,他最疼爱的儿子,会在背后捅他一刀!”

    任真瞳眸骤缩,没想到崔鸣人如此心狠手辣,“他把你父亲杀了?”

    崔鸣九狠狠地道:“没有,我父亲晕厥,被他们当场擒住,跟我关进同一个冰窖里,这些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最可恨的是,崔鸣人荒淫无耻,竟然把父亲新纳的小妾霸占了!”

    任真深深皱眉。崔鸣人眼睛已瞎,还是不长记性,而且变本加厉,更加阴险狡诈。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过他。

    他寒声道:“我这次率军前来,原本是为了筹粮。既然有叛徒作乱,我帮你们父子夺回家产便是!”

    崔鸣九闻言,摇头说道:“父亲说,那些人并非不想杀他,只是怕朝廷以命案为由,企图抄没崔家的财产。只要他没死,这就是家族内部的权位交替,不触犯法度,官府就无法干涉。”

    世间众多庞大的家族,都是由同族亲属凝聚而成,选举产生家主。

    崔家也不例外,之所以富甲天下,崔茂固然功不可没,但崔家其他人提供了大量的财力,才让他有充足的本钱,在商海里大展手脚。即使是商绝,也离不开背后家族的支持。

    一旦家族内多数人决定,罢免崔茂的家主位置,就算崔茂不服,也只能卷铺盖走人,再无权插手崔家各大行业的买卖。

    现在,崔家有人煽风点火,串联各房长辈,把崔茂赶下台,虽然不讲情面,不念功劳,却并未违反朝廷法令,犯下谋财害命的案子。

    任真纵然率兵压境,掌握生杀大权,也没有出师之名,无法干预崔家的家务。最好的结果,只是救出崔茂,至于家主人选,不是他能左右的。

    崔鸣九说道:“他们敢把我放出来,让我告诉你实情,就是有恃无恐,料定你师出无名,不敢拿这个豪富世家开刀。就算你率军前来,又能怎么办?”

    任真没有立即答话,陷入沉思。

    崔家毕竟是天下第一豪商,树大根深,一旦撼动它,就会影响到北唐的经济局势。女帝想抄没叶家,都得先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对付清河崔家,就更不能意气用事。

    在商言商,对付商人最好的办法,还是要靠谈生意。

    他盘算一会儿,问道:“你父亲在崔家的本利,大概能占几成?”

    崔鸣九说道:“我不敢确定,但至少过半。”

    任真点头,“好,我立即派人,去救你父亲。发展到这地步,也顾不得家族生意了,你们先把所有本钱撤走,另立门户。崔家若敢阻挠,我就用武力替你们摆平。”

    说罢,他转过头,看杨玄机一眼。

    杨玄机会意,没有作声,瞬间从原地消失。

    任真没有闲着,替崔鸣九穿衣服,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搀扶着虚弱的崔鸣九,刚走出屋子不远,就被一大群人挡住去路。

    为首的是名中年男子,矮小肥胖,衣衫华丽,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煞意。

    他负手凝望着任真,皮笑肉不笑地道:“侯爷难得大驾光临,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就着急着走啊?”

    任真问道:“阁下是哪位?”

    肥胖男子搓着八字胡,答道:“崔家家主,崔神末。”

    任真淡淡说道:“崔家家主,听起来很威风的样子。我眼里只有商绝崔茂,你还不够资格。告辞。”

    说罢,他扶着崔鸣九,从崔神末身旁走过,没再多看一眼。

    崔神末脸色一僵,喊道:“慢着!”

    任真停步,却没回头,“怎么,你想强留本侯?”

    “不敢,”崔神末转身走过来,不阴不阳地道:“崔家是本分生意人,从不敢做触犯法度的勾当。更何况,有虎卫在城外,我还没蠢到以卵击石的份上。”

    任真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继续前行。

    崔神末见状,连忙说道:“侯爷从前线而来,劳师动众,只是为了探望弟子?如果有什么难处,崔某可以略尽地主之谊,咱们不妨坐下来谈谈。”

    他已经猜到,任真身为粮草转运使,应该是为筹粮而来。

    “地主之谊?”

    任真侧身,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鸠占鹊巢,还真拿自己当主人了?咱们很快就会再见,我倒要看看,清河郡是不是由你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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