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证实,海棠还是难以置信,觉得真相太匪夷所思。

    沐侯是谁的前夫,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是他的前妻。结合他的封侯缘由,答案不言自明。

    想不到,那个女人走进皇宫前,已是有夫之妇。

    难怪任真故意说到,赔了夫人又折兵,原来这就是沐侯最大的心病,也是他想让侯爵传承下去的原因之一。哪怕让女儿挑起重任,也绝不愿做赔本买卖,到头来人财两空,一场痴梦。

    海棠愕然问道:“那沐清梦……”

    任真摇头,明白她的意思,答道:“沐大小姐是侯爷跟现任夫人生的,跟原配没有关系。”

    从刚才开始,沐侯便僵在座位上,如遭雷击一般,眼神呆滞,脑海里浑浑噩噩,仿佛失去意识。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那场噩梦会被人翻出来。尤其是在前妻登上皇位,凤仪天下后,早将当年所有的痕迹悉数抹灭,他本以为,世间不会有人再知道的,也没人敢旧事重提。

    但是今日,面前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竟然一语道破天机,打得他措手不及,瞬间坠入千愁万绪里,久久未能缓过来。

    过了许久,他才紧皱眉头,死死盯着任真的面容,如临大敌,“这件事早成绝密,你是如何知道的?”

    任真神情云淡风轻,跟沐侯的坐立不安形成鲜明对比,说道:“绝密?你也太天真了。只要你还活着,就是最大的破绽。她不忍心杀你灭口,别人就有迹可循。”

    这是个顺序相反的逻辑问题。

    如果有人蓄意查女帝身世,会很难找到突破口,毕竟她心机幽微,早将一切处理得天衣无缝。但是反过来,如果对方想查沐侯,出其不意,就简单许多,抽丝剥茧之后,终会将目光落到女帝身上。

    “我既想开赌坊,跟你为敌,当然要事先探清你的底细,知彼知己,才能稳操胜券。沐楚,你现在还认为,自己有胆量跟我叫板吗?”

    沐侯是长安的核心人物之一,地位显眼,早在金陵时,任真为了另一件事,曾在他身上花过不少心思研究。今日掀开对方的老底,不过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沐侯闻言,脸色阴晴不定,回味着任真刚才的话意,狐疑道:“你才进长安不久,根基尚浅,怎么可能会有雷霆手段,将绝密旧事翻出来?”

    顾海棠目光微凝,有点替任真担心。

    任真冷笑,毫不犹豫地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你们夫妻还是市井百姓时,京城可有豪族沐家和武家?不过是一夜暴富,引来远房亲戚攀附罢了,毫无世家底蕴可言,真当自己是密不透风的墙?”

    寥寥数语,道破了沐家的现状。七大姑八大姨,自然算是亲戚,然而真有不可分割的亲情味吗?答案是明摆着的,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如果大难临头,树倒猢狲散,这些人比谁跑得都快。

    沐侯对此再清楚不过,否则,他也不至于赶鸭子上架,非要自己闺女承袭爵位。只有沐清梦,才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沐侯豁然开朗,至此再无疑问。

    但他毕竟在长安横行已久,见惯风浪,稳住情绪后,漠然道:“知道真相的人,都该死。就算你如数家珍,又能奈我何?想拿这点事要挟我?只要你敢泄露,到时哪用得着我出手!”

    他说得没错,此事一旦传出去,遭受影响最大的人并不是他。

    强抢民女,矛头直指先帝的德行。而三从四德,妇女贞操,更是世俗看得最重的名节。到时四海皆知,令女帝大怒,整个长安都会爆发地震。

    任真眼眸微眯,盯着桌上的青花瓷碗,幽幽地道:“要挟侯爷,我可不敢。我提起此事,只是想让你明白,沐清梦的事对你最重要,你瞒不过我。所以,三分之一的筹码,一点都不过分。”

    沐侯不假思索,决然道:“我说过,我拒绝你的条件。大不了我再想别的门路,若是连家业都盘出去,我沐楚还有何颜面再混迹长安!”

    说罢,他拿起旁边的黄金拐,就欲起身离去。

    任真见状,一本正经地道:“不肯接受这份条件,你稍后会后悔的。”

    “后悔?”沐侯不怒反笑,冷冷瞥视他一眼,“蔡酒诗,你太高估自己了。敢惹到我头上,后悔的人会是你!”

    任真侧身而坐,姿态慵懒,随口说道:“你不想走我的门路,那就算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一笔买卖,你肯定有兴趣坐下来谈谈。”

    沐侯此时已离开席位,以为他回心转意,不耐烦地道:“如果你的条件还是夺走赌坊,那么一切免谈。”

    任真不置可否,打量着沐侯身后那两名老者,说道:“事涉机密,你确定能让他俩听到?”

    顾海棠微怔,不清楚任真又想耍什么名堂。

    刚才揭开沐侯前妻如此绝密的事,他都没提醒要屏退下人,此时再说起这茬,还有何意义?

    沐侯不为所动,寒声道:“两位都是肝胆相照的心腹,就算我让他们跟你拼命,他们也毫不含糊。”

    这话里有赤裸裸的挑衅意味。

    任真哑然一笑,“只要你放心就好,我无所谓。不过,我觉得你最好坐下来再听,否则会情绪失控。”

    沐侯冷哼,依然站在原地。

    任真无奈地道:“那好吧,我想告诉你,你儿子其实没死。”

    “我儿子?”

    沐侯先是一怔,然后心脏猛然一颤,紧接着,眼前一黑,便瘫倒在地。

    啪的一声,那根金灿灿的拐杖同时摔落,响声清脆悦耳。

    两名老者惊骇,急忙搀起沐侯,将他放回座位上。

    任真见状,耸了耸肩,“我就说吧,他应该坐下再听的。”

    顾海棠一脸黑线,对任真的吐槽倍感无语,“你说他儿子没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便在这时,沐侯缓缓睁开眼,苏醒过来。

    “当年他媳妇被抢走时,已经怀有身孕,也就是他的儿子。你应该清楚,先帝掳走人妻,哪肯当后爹,替别人养子,于是在孩子出生后,便命人将其掐死。”

    顾海棠悚然一惊,当年竟有这么多秘闻!

    “然而,当今陛下不愿看到,自己的骨肉惨死在襁褓之中,苦苦哀求动手的那名宫女,最终成功打动对方,将婴儿悄悄送出皇宫,另寻一名婴儿代替。所以说,沐侯的儿子其实尚在人间。”

    狸猫换太子,沐侯和女帝的孩子被救了出来,当然,他能不能当上太子,还都是后话。

    顾海棠醒悟,原来沐侯晕厥,是一时情绪激荡引起。

    沐侯气息微弱,看着面前的任真,仿佛在暗无天日的永夜里,寻找到一抹充满希望的光明。

    “我儿子……在哪?”

    顾海棠忽然表情古怪,调侃道:“该不会就是你吧?”

    她真有点相信,凭任真的猥琐性格,冒充对方儿子,然后骗取家业,这么恶心的事也是干得出来的。

    任真扭头跟她对视,笑容温和至极。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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