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饮冰出面请求,让任真难以拒绝。

    这个面子,他不能不给,只好将薛清舞扶起,收下这个强扭的干妹妹。

    实际上,他只是讨厌薛清舞的性情,还谈不上记恨在心。

    世态纷扰,人性复杂,除非是大善大恶之徒,否则,很难用好或坏这样的字眼,武断地去评价一个人。

    对于薛清舞,从初次见面起,他对她的评价就是高傲而冷漠,强势又虚荣,自以为聪明,实际很愚蠢。

    然而,又不能说她心狠手辣。即使垂涎于剑圣绝学,她屡次对任真冷嘲热讽,也始终未巧取豪夺,更没做伤天害理的坏事,充其量只算自私狭隘。

    她是坏人吗?不算。

    她的兄长薛饮冰,又是另一种极端。此人未必没有丑陋消极的因素,但整体而言,他行事豪放直爽,义薄云天,如霁月高风,颇受任真欣赏。

    他是好人吗?当然。

    为了跟六师兄统一战线,扛起儒剑同修的大旗,任真愿意勉为其难,忍受一个脾气差劲的干妹妹。

    他朝薛饮冰行礼,温声说道:“多谢师兄拔剑相助,帮我化解夜里的危机。以后用得着师弟的地方,请尽快开口,我义不容辞!”

    薛饮冰也不推辞,哈哈一笑,眼里充满对小师弟的喜爱,“我现在就有个请求,想把妹妹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以后不吝指教她修行!”

    任真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很别扭,连忙点头应是。

    薛清舞喜形于色,见缝插针地说道:“既然是一家人,你能否传授妹妹一剑?”

    她的心思很单纯,又不擅长含蓄委婉的表达艺术,见任真对自己兄长非常尊敬,便径直说出最终的诉求。

    “这……”

    任真语塞,面露为难之情。对方如此直白,又是当着薛饮冰的面,他不好断然拒绝。

    薛饮冰看在眼里,歉意地道:“师弟若是不想传授,也不必勉强。我愿意出1500万两现银,替她买下其中一剑,另有薄礼酬谢,你看如何?”

    昨夜在拍卖会上,沐家以2700万拍下压轴藏品,其中包括降龙十九剑,以及附赠的两剑。此时薛饮冰出价1500万两,算是比较公道的价钱。

    任真微微沉思,欣然道:“既然她是我妹妹,又有师兄亲自过问,我再收你的钱,未免太俗了。不如这样,作为交换,你帮我在京城找一枚云青丹,如何?”

    “云青丹?”薛饮冰一愣,“这样的话,你岂不是太亏本?”

    云青丹是大修行者破境时服用的灵丹,既能护住人的心脉,也会提供非常精沛的灵力,威力极大,也特别稀有,往往顶级豪门强者珍藏起来,有价无市。

    当然,即使它的价格再昂贵,也绝对贵不到1500万。薛饮冰心里很清楚,任真的交换条件里,包含着很大一份人情。

    任真答道:“实不相瞒,贱内即将破境,急需服用此丹。但是我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很难迅速弄到手,还得倚仗师兄相助。”

    薛饮冰闻言,神情豁然,“原来如此,事不宜迟,我立即就去找丹药,等我的好消息!”

    他雷厉风行,说完便大步离去。

    任真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暗道,这位六师兄果然跟传闻中一样,耿直爽快,是值得交往和信赖的朋友。跟这种人做买卖,吃点亏积攒善缘,也是明智之举。

    他转身看向薛清舞,问道:“剑三海棠,剑四快雪,你想学哪一剑?”

    其实是明知故问。

    薛清舞毫不犹豫,“剑四!”

    任真点头,“天色已晚,你先回府,抄写剑诀需要时间。”

    薛清舞欣喜若狂,极罕见地以女子姿态,朝任真蹲了个万福,“多谢兄长,我明日再来讨教。”

    她没想到,这位干哥哥如此给亲哥哥面子,远比当初的剑圣痛快多了。

    她兴冲冲地道别而去。

    对于这笔交易,任真比较满意。

    他很清楚,跟闯荡江湖不同,要想在官场上混得有模有样,在长安撑起一片天,离不开其他势力的拥戴。培植羽翼,是他眼下的当务之急。

    六先生和他身后的薛家,日后或许可以成为一大助力。

    他将墨雨晴喊进来,附耳交代几句,又让她把那两位久违的世家子带过来。

    两人并肩而至,一起朝端坐堂上的任真行礼。

    眼前这一幕,跟那夜两人竞相拜师的情景颇为相似。然而如今,各自的际遇和立场都不同了。

    任真收起思绪,淡淡说道:“两位执意要见我,不肯离开,所为何事?”

    论身份,儒家小先生跟两家家主平起平坐,这两人虽然跟蔡酒诗同龄,但只能以晚辈自居。

    崔鸣九恭谨答道:“家兄崔鸣人,拜在七先生门下,算是您的师侄,我理应替他向您问安。日后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得请师叔多多包涵。”

    代替兄长前来请安,明显有些牵强,但他为试探而来,顾不上这么多了。

    脚踏两只船,中立于儒剑两道,这主意并非薛家首创,而是出自商绝崔茂的手笔。

    早在薛家兄妹之前,崔家便安排长子崔鸣人拜师儒家,又派次子崔鸣九修炼剑道,将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让这两人往不同方向发展,相互展开竞争。

    谁崭露锋芒,在各自领域取得更大成就,谁就会成为天下第一豪族的未来继承人。

    拜师那天夜里,崔鸣九曾隐隐透露过此事。当时,任真不仅猜出些端倪,也曾预感到,来京城以后,或许会卷进崔家的家主之争。现在看来,他的预感似乎是对的。

    崔鸣人的宝,压在七先生身上。而崔鸣九,就指望昔日的剑圣,以为奇货可居。可惜沧海桑田,奇货变成通缉重犯,这位二公子如果还坚守赌注,不愿撒手,似乎会输得精光。

    即便如此,为了坚守道义,他还是不想改弦易辙,背叛剑圣。

    这时候,夏侯霸启齿说道:“晚辈虽一直修剑,但对儒家同样瞻仰已久,以儒家奉行的‘仁义礼智信’要求自己。今天前来,是因为对先生宣扬的儒剑同修之道心驰神往,渴望追随于您,以效犬马之劳!”

    他开门见山,等不及试探任真的心思,一上来便表明忠心。

    任真听明白了,夏侯霸是来拜师的,面带关切地询问道:“你以前修剑时,授业恩师是谁?你今夜来拜师,可曾得到他的准许?”

    夏侯霸心神一紧,沉声答道:“晚辈的剑道老师,是一位无宗无派的散修,先生应该未听过他的名号。他云游天下,此时不在京都,故晚辈无法获取他的准许。”

    任真点头,若有所思,“儒剑不两立,这种修行理念在北唐根深蒂固。你那位老师知情的话,未必同意你的选择。师命难违,如果他反对你修儒,非逼你二选其一,你又该如何?”

    夏侯霸面色凛然,斩钉截铁,“大义为先,我会跟他划清界限,坚持儒剑同修,为国家效力!”

    任真是儒家小先生,他要想表示效忠,自然要显露这种姿态。

    任真面带微笑,露出满意神色,心里则冷笑不止。

    他转头望向崔鸣九,笑眯眯地道:“崔公子,你跟夏侯公子同来,是否也有儒剑同修的意愿?”

    崔鸣九略微沉吟,答道:“我师尊的脾气,您应该很清楚,他不会同意我修儒。我当然遵从他的意愿,坚守道心。”

    任真疑惑地道:“你师尊是哪位?我认识吗?”

    下方两人闻言,同时转身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惊喜情绪。

    太好了,小先生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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