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有耳(出书版) 作者:陈渐

    第 46 章

    李澳中怒视着他:“你还是不是人?”

    于富贵坦然说:“不是。人这个东西让我鄙视。”

    李澳中很想大骂他一顿,想了想,居然没什么话可说。

    “啊——”于富贵满足地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多么恐惧啊。恐惧有人知道我的罪恶。可我又多么渴望,渴望有人能向我挑战,跟我斗,打垮我。这种念头让我每天都处于一种兴奋状态,多少年我都是死气沉沉地活着,没有一点恐惧感,没有一点让我激动的事情,我一直在想,这一天终于来了。可你,”于富贵愤怒了起来,“可你为什么不行动呢?”

    李澳中沉默了。

    第三个死者是疯子。

    那个疯子叫罗大眼。曾经是白长华在地道里躲藏时的同伴,白长华逃走后,他忍受不了地下的生活,逃出镇子去大山里寻找白长华,却没有找到。从此就再山里流浪,以致精神失常。17年后,他居然又流浪到了神农镇,可是这时候镇里已经没有认识他的人了。

    那天晚上,李澳中走后疯子激动了很久,他抱膝靠着神案坐在地上苦苦地思索。有一个瞬间他似乎有些明白,眼睛里闪出喜悦的光芒,但刹那便又混乱了。他感到冷,在火上添了几根木柴,神殿里浓烟缭绕,光线渐渐亮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于富贵出现在倒塌的门口,巨大的身体把门堵得严严实实。借着火光,疯子看见了他的脸。

    “这次出卖你的是乌明清,价钱是两瓶轩尼诗。”于富贵说。

    疯子明显地感到了恐惧,站了起来,远远地缩在了一个脚落,伴随着于富贵的走近,他越来越哆嗦。

    “你认得我吗?”于富贵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和蔼地问。

    疯子紧张地摇头。

    “你认得我。我也认得你。”于富贵笑了,“真可惜,你的命为什么这么不好?没死,就逃得远远的算了,干吗又回来呢?也怪我,你在这镇子上呆了十几年,我竟然没认出你。”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站了起来,借着不断跳跃的火光扫视着周围。

    “你跟李澳中说了什么没有?”

    他在一个角落里拣起一捆麻绳。

    “我希望你们没说……不过说了也没有关系,我希望他来找我。”

    他提着麻绳走到山神塑像前。望着狰狞可怖的神祗,他笑了,挽了个活绳套,一甩,套在了山神的脖子上。疯子瞪大眼睛看着,满脸不解。

    “我是最伟大的无神论者,上帝、耶稣、佛祖、玉皇大帝……一切神,你还记得吧?”

    他用力拽拽绳子,神像一动不动,他满意地笑了。

    “我没有信仰,没有主义,我藐视道德、藐视法律,是中国最伟大的运动让我成熟。我是最出类拔萃的中国人,我有着中国人最卓越、最有用、最实际的智慧。你信不信?”

    他抬头望着房顶,把绳卷抛过了屋梁,绳头垂落,搭在神案旁。

    “你必须得信,因为我设计的这种刑罚只有地狱里才有。”

    他跳上神案,把绳子拽直,在另一头也挽了活套,然后跳了下来。

    “好了。来吧。”

    他向疯子招手,疯子不动,眼睛盯着绳套,好像在思索。又招手,疯子迟疑地站起来,于富贵引他爬上神案。疯子站在绳套前发呆。

    “来,把脑袋伸进去。”

    于富贵温柔地说,朝疯子比划了一下,疯子双手抓住绳套,表情开始庄重。

    “好了,进去吧!你的同伴白长华已经被打倒了,下一个是你。毛主席说过,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们就不倒。”于富贵说。

    疯子的神情悲壮起来,毫不迟疑地把脑袋伸进了绳套。

    于富贵哈哈大笑,随即一脚踹翻了神案。咣当——。疯子的身子猛地向下一坠,双手乱抓,两腿乱蹬,脸皮渐渐胀得青紫。绳子咯吱吱的响着,疯子乱扭的身体转来转去。过了片刻,疯子的身体平静了,绳子吱呀呀地转了回来,将他的面孔展示在于富贵的面前。

    于富贵淡淡地一笑,把多余的绳头割下一截,细心地抹净了神案和地面上自己的脚印,转身走了。

    “割那段绳子就是为了栽赃你。”于富贵说,“栽赃你其实很简单,乌明清一包到底,仅收三十万——是鲁一刀没能带走的那只箱子。我额外又给了他三万——鲁一刀的私房钱。我一向鄙视侦探小说和电影里那种复杂的杀人和栽赃法。太复杂了环节就多,破绽也多。你看我的简单,仅仅用绳子在你手套上划了一下。多成功。”

    “你为什么要这做?”李澳中问。

    “为了激发你的斗志。”于富贵说,“你太犹豫了,婆婆妈妈的,这不像你的性格。你看到何小三偷走的那本笔记,就知道我犯过多少罪,就该跟我斗。你干吗不行动?我杀鲁一刀时你也怀疑我,干吗不行动?证据不足?不足我可以给你嘛!害怕?那我就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干。”

    于富贵喟然长叹:“我对你也有点害怕,过于聪明了,又安排了两个证人。其实仅仅手套就能达到目的。我谨慎得过分了,白白牺牲了一个手下。”

    第四个死者是董大彪。

    李澳中强行越狱、和军警对峙以及亡命深山彻底震撼了于富贵,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恐惧,一连几晚都梦见李澳中潜出深山摸进他卧室把枪口顶在他脑门上,这是他三十年前曾经经历过的记忆。这种恐惧让他颤栗、让他兴奋、让他感到了无所不在的威胁,他的精神每天都在极度的警觉中,感到充满了活力。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清理凶杀现场时漏了那个踢在桌腿上的脚印,案情急转直下,讨厌的记者来了。那些记者在神农镇挖地三尺,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董大彪和刘石柱。人他们自然找不到,问题是这帮记者思维极其刁钻,竟然采访凶案那天晚上见到两人的目击人,一下子董大彪便暴露了。他成了极其危险的线索。

    “所以他必须去死。”于富贵说,“杀董大彪并不困难,根本不用我费心。你也知道董大彪和刘石柱都在追求沈小娥,这个年轻寡妇有钱,有房子,又风骚,很有诱惑力。但董大彪捷足先登,在一个晚上闯进去把沈小娥霸王硬上弓给办了。女人嘛,就这个样子,她身子归了你,也就没了本钱了。董大彪又逢人宣扬沈小娥是自己的人,沈小娥也就死心踏地了。不过刘石柱不服气,对董大彪卑鄙的手段恨得要死。”

    “我安排他们两个当证人一开始就有这方面的用意,董大彪一暴露,我让刘石柱干掉他,事成之后小娥归他,另外他和小娥每人二十万。就这么简单。一个晚上董大彪喝醉了酒掉进了河里,刘石柱和小娥如胶似漆。”于富贵哈哈大笑,笑得手舞足蹈,缩到安乐椅里抖个不停。

    7

    李澳中很惊讶,完全难以理解:“这个老家伙疯了!他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告发他?”他想起自己原来不是警察了,不过这也没关系,完全可以告发他,凭着如此详尽的事实,似乎完全可以将他关进监狱。

    “你不怕我告你?”李澳中问。

    “怕呀!我很害怕!”于富贵激动起来,“但是你的证据呢?一句话说过,随风而散,这里是山顶,又没人听见。你凭什么告我?恐怕你没带录音机吧?”

    “有证人,乌明清、刘石柱、沈小娥……”李澳中指了指悬崖,“还有尸体。”

    “对对对……你真聪明!”于富贵拍手称赞,挑起了大拇指,“那么这样一来你得调查吧?你得搜集证据吧?你得让公安局和检察院、法院相信并且同意吧?我也得不择手段消灭你吧?这样人生不就精彩了吗?活得多有意义!多有味道!”

    李澳中苦笑。这叫有意义?这叫精彩的人生?这只不过是陪着一个老人捉迷藏,消磨光阴而已。我从前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再来一次?很奇怪,似乎职业才是人的性格,一不当警察,那种对案子的热忱,对不法分子的切齿痛恨消失个无影无踪。很平凡,很平淡。我只愿意好好珍惜下一个人生。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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