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要开打了吗?”

    凶兽仙舰内,忘灵仙山上,亭宇楼阁中。

    敖心珂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夫君,今日的她百感交集,当着几人的面就依偎在他怀里,许久不曾开口。

    开口,就是如此一句。

    “嗯,等了这么久,他们总算出来了。”

    “夫君……”

    敖心珂轻声呢喃了声,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化作这一声呼唤。

    杨戬心底泛起少许愧疚,虽因各种事在外奔波,每隔一段时间也总会和几位夫人厮守,但心底总觉得对她们有所亏欠。

    而这些,只能在大战之后再行弥补。

    两人在那静静的拥着,一旁的孔宣嘴角轻撇了下,暗中给紫霞和其他几人打了个手势,悄然离开了这处仙亭。

    站了一阵,敖心珂总算离开杨戬的怀中,拉着杨戬在一旁坐下,想对杨戬言说下黑灵国的种种布置,又想嘱咐杨戬与强敌厮杀时万事小心,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淡淡的苦笑。

    “夫君,我们会赢吗?”

    “一定会,”杨戬回答的十分笃定,但答完之后却面色一黯。

    他现在本该没有这个底气才对,尚未修成至强者,接下来的一战胜负着实难定。

    不由想起了盘神在阴暗的山洞中躺着等死的凄惨模样,自己若是他日与至强者强行斗法,是否也会这般?

    “心珂,这些年总归是委屈你了,”杨戬将妻子的纤手送到脸旁,轻轻的摩擦着,敖心珂抿着嘴唇应了声,一如当年在东海别院中的初见。

    敖心珂问:“夫君,此战要多久?”

    “我也不知,但总觉得应该会很久,”杨戬轻叹了声,“其实,几位圣人老爷或许都遗漏了一个问题。”

    “什么?”

    “现如今降临的这个至强者,其实颇为自负自身的智计,而从他毁灭太素的过程来看,他应该会把大战不断延长。”

    敖心珂略微皱眉,“这是为何?”

    “他要让洪荒流干最后一滴血,就如同太素那般,”杨戬轻叹了声,“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只是我与这至强者在梦中见过一面,总觉得,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存在。明明可以直接出手横扫洪荒,却要慢慢折磨无数修士,击溃修士们的道心,让洪荒一步步沉沦,被他一点点推入深渊。这种敌手,其实才是最可怕的,比那些举手投足就能毁灭一个大世的至强者还要可怕。”

    比如,羡空。

    杨戬也不知自己如何知道的这个名讳,或许是渡彼带来的记忆,这个早就百山太极大墓的至强者,曾是渡彼的敌手之一吧。

    “夫君,”敖心珂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轻声问了句,“我们没有可退之路,对吗?”

    “退无可退,而且也不能退,”杨戬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我不是要为洪荒生、洪荒死,也不想把什么侠义之心挂在嘴边,只是,对方要毁灭有形之界,毁灭我们的寄身之地,若就这么退了,苟且一时,又有何面目见咱们以后的孩子?”

    “孩子?”敖心珂眨眨眼,“是真的吗?”

    “等大战完了,咱们就努力要几个孩子吧,”杨戬笑道,“我知你总想要一二子女相伴,只是如今洪荒大劫太过严峻,咱们生了他们,却无力保护他们。等大战完了,咱们能护着他们了,自然可以生养。”

    “嗯!”万知公主顿时红透了脸蛋,向前靠在杨戬胸前,听着杨戬心脉传出的有力响声。

    他们就在亭中静静的呆了半日。

    杨戬还要赶去天庭备战,敖心珂也要统筹大军,兼顾黑灵国整个体系的运转和调动,各自都要继续忙碌。

    这匆匆半日,在大战之前却显得如此奢侈,又这般珍贵。

    “夫君,若对阵至强者当真不敌,还请以自身为珍重。”

    “夫人放心,我定不会逞匹夫之勇,”杨戬笑着点头答应了句,刚要转身,又在敖心珂额头落下一吻,这才狠心离开。

    这一去,征途万万里,关山问胡月。

    这一去,海枯石也烂,三界难终安。

    敖心珂在仙山驻足良久,明明杨戬离开了这处仙舰,进入了洪荒边界,却始终舍不得收回目光。

    “别担心了,”孔宣与初祁在旁走来,孔宣端着酒杯轻轻饮了一口,“这场大劫,总归是要死一些人的,只是怎么也轮不到杨戬,放心就是。”

    “嗯,”敖心珂低声应了句,站在那幽幽一叹,“先做事……黑灵国那边可有异样?一定要再嘱咐兰儿几次,让她将斥候遍布各处,对方很有可能会两面夹击。”

    “我这就去安排,”初祁应了声,低头匆匆离开。

    孔宣手指轻轻摩擦着酒杯的杯沿,目光带着几分迷醉,“心珂,我带母亲去凤族看一眼,半日回返。”

    “可要多带些人跟随?”

    “不用,只是回去看看罢了,”孔宣将酒杯捏碎,捏成了散发着点点晶莹光芒的粉末,随后飘然而去。

    在山中修行的始凤灵鸟化作一团火光追来,落在孔宣肩上,很快就消失在天边结界。

    敖心珂这次没有再继续发愣,转身召集各方大将,混沌灵族、洪荒修士,只有被邪法掌控的,方才能被信任,这其实才是至强者所带来的真正威慑。

    至强者早于洪荒的时代太多、太久,洪荒之中说不定隐藏着多少至强者的棋子。

    没办法,当天地还是一片黑暗时,至强者说不定已经开始播种、开始布置……

    当然,也有可能至强者根本不屑如此为之。

    太素灭,盘神死,八九玄功被毁,潜鸿道人掌管天道,引导三清步入歧途,将天地之间的真正战力——巫族之血几乎消耗殆尽……

    一步步到了今日,这片天地终于迎来了至强者最终的攻势。

    至强者一方对洪荒也有忌惮,但至强者始终站在赢面上,被动的始终都是洪荒……

    想赢,难,却并非没有机会。

    想输倒是容易,放弃抵抗,被至强者的大军直接收割就是了。

    但,谁愿意引颈就戮?谁愿意这般窝窝囊囊的被天外强敌灭杀?

    洪荒修士就算只是为了自己,此时都要站出来,抱成一团,与至强者和他的大军决一死战。

    什么死而复生,什么东皇太一,什么虚实真假,存与不存!

    生死当前,一切尽是虚妄!

    不战则死,战或许会死,但也有机会能最后活下来……这就是最简单,且被洪荒修士达成了共识的道理。

    或许洪荒众修士,在接下来的大战中,会有人胆怯,会有人退却,也会有人投诚敌军。

    但最起码,在诸多圣人的影响下,此时北海之地集结了一批又一批的敢死之士。

    何为敢死之士?

    明知北海将会成为天地大劫的第一战,凶险无比、危险异常,但这些修士却义无反顾的投身到了此地。

    甚至,北海天地安排不开这些修士,他们便在已经没了瘴气的北俱芦洲集结。

    修士的世界,总是被诟病‘毫无人情’。

    修士也总是被自嘲为天地的盗贼,窃取天地精华而升华自身,利己、自私,为了法宝、为了功法争个头破血流。

    但如今,也是这些修士,大部分选择了来到大战之地。

    有门派的结成战阵,散修则是三五好友成群,分发丹药,将多余的仙宝拿出问问有无人所需。

    这是一种颇为奇怪的心性。

    或许,这就是修士们心中一直挣扎的‘道性’之外,所无法泯灭的‘人性’。

    而相对而言较为平庸的凡人,此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拥有天地大部分气运的他们,只有当世人皇被天神托梦,匆忙准备着祭天大典,贡献出这份气运。

    凡人们只是在等修士与邪魔厮杀的结果。

    修士胜,凡人则存;修士败,凡人毫无幸免之理。

    或许对于不知何为道,何为法,何为天地的凡人来说,懵懂无知才是最好的抉择。

    梅山,梅山六友从天庭回返,与几位大巫一同,带着梅山仙兵与一千二百巫族子弟准备开赴北地。

    而按照杨戬之前所安排,梅山一干凡人和小修士,都由大阵守护,由白泽在此地坐镇,但此时,一副老态的白泽却执意随梅山六友一同前去北洲。

    “我这把老骨头早已跟不上杨戬的步子,但多少还是能为洪荒做点事的。而且,此次大战或许能再见到当年的故友,曾经我送他们一程,如今也不想他们的残魂再被人驱策,也须得去送他们一路。”

    对此,梅山六友也不敢阻拦,只得留下数千修为较弱的仙兵在梅山驻守。

    白泽临行之前去了一趟幽冥,在六道轮回盘周遭坐了一阵;而白泽并不知,其实六道轮回盘中的那残魂早已修复完全,投身六道轮回之中开始了漫漫的修行路。

    那个总喜欢背着剑摆造型,被自己师父追的到处乱跑的剑修,名声再起时,已是旁的道号与姓名……

    “六丫。”

    白泽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块石头,目光之中带着少许怀念,但始终没有向前再踏出一步的勇气。

    最后,他将那块已经被磨光的石头放在地上,身形悄然而退。

    幽冥界中的那道身影虽见到了,却并未有所表示,继续在那注视着天地,注视着三界……

    天地间,一股大运正在缓缓凝成。

    庇护洪荒无数岁月的天道,已经开始调动洪荒各处的天地元力。

    后土喃喃自语:

    “洪荒天地,绝不是那般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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