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的凤凰，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兽。”</p>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p>
她被推得撞在了石壁上，后背火辣辣地疼，小脸一瞬便白了，目光清澈，泫然欲泣，却倔强地忍着。</p>
她是桃花……</p>
荣树狠狠咬破了舌尖，极力压下喧嚣乱窜的血气：“听话，别过来。”</p>
哨声又起，无休无止。</p>
身体像被无数只蛊虫啃咬吞噬，所有感官被撕裂，只剩疼痛，他咬破了舌尖，一声不吭，将整个人撞击出去。</p>
尽管如此，尽管被蛊虫啃噬掉了所有理智，他的身体却像本能似的，自始至终将角落里的小姑娘牢牢护着。</p>
洞中昏黑，女孩儿脸上鬼魅的笑龟裂，兜帽下的脸越近狰狞，她笑着喊着，嘶吼咆哮。</p>
“这都怪你，是你哥哥毁了我的脸。”</p>
身影猛地一扑，七八岁的女孩儿身形娇小，却恰好挡住了洞口漏进来的光，半明半暗地打在脸上，大大的兜帽下那张脸不复往常的白皙精致，右边的半张脸爬满了皱纹，还有坑坑洼洼的沟壑，恐怖至极。</p>
童妖所修驻颜术，一旦妖法被破，衰老速度极快。</p>
她这半张脸便是在虫海拜楚梨花所赐。</p>
“我要把你的皮一块一块剥下来。”</p>
萧魇突然放声大笑，一步一步逼近角落里的小姑娘，目光淬了毒，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绝美的脸。</p>
倒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一副让凤青与荣树都神魂颠倒的好相貌呢。</p>
萧魇勾唇，左边脸颊依旧精致，越发衬得另外半张脸扭曲狰狞，她抬手拂过那遍布侧脸的褶皱：“剥了你的皮，然后画一张一模一样的皮，以后便只有我有着你这幅容貌。”</p>
她抬手，朝桃花伸去。</p>
荣树狠狠推开，整个人撞在石壁上，他疼得躬身，满头大汗，肤色纸白，唯独被咬破的唇染着一抹殷红的血色。</p>
“别、碰，”他喘息声又重又乱，一字一字厮磨艰涩，“别碰她。”</p>
他眼里，铺天盖地全是威慑，像狂躁的野兽，似乎下一秒便要扑上去将敌人撕碎。</p>
培育了两百年的催心蛊，居然还比不过这十四岁的人族姑娘更蛊惑人心，居然叫他这样恣意妄为的邪妖收了心，一门心思护她。</p>
呵。</p>
萧魇笑，纯真无害般：“荣哥哥，你不是嫌我弄脏了她的身体吗？”那幼童一般的口吻，唯独大大的黑瞳全是凶狠，“那我把她杀了，给你做一个干净的好不好？”</p>
荣树磨牙，眼里全是火，忍着痛艰难地蹦出一个字：“滚！”</p>
话落，不要命似的，荣树用身体狠狠撞向萧魇，发了狠地往死里撞。</p>
“砰——”</p>
一声巨响，两人一同摔在了坚硬冰冷的碎石上，血腥味蔓延，一地碎石很快便染红了尖锐的棱角。</p>
萧魇瞳孔一紧，吃痛地吐了一口血沫，捻了一根白玉的笛子，放在唇边吹出一串杂乱无章的音符。</p>
种了七年的催心蛊，埋得太深太久，一经催动，不夺魂，也能痛得也要了命。偏生这万蛊之王半分心神都不乱，咬着牙受着这蚀骨钻心的疼。</p>
桃花眼睁睁看着他疼得满地打滚，两手的指甲全部被地上坚硬的乱石掀翻，血肉模糊的一片，他却一声不吭，咬着唇，含了满嘴的血就是不叫一句。</p>
他把她藏在后背，说，没事，疼不死。</p>
桃花红着眼，手足无措，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喊他。</p>
“荣树！”</p>
“荣树！”</p>
凌乱无章的音符声不休不止，夹杂着重重喘息，还有小姑娘慌乱的喊叫声，嘈杂至极，忽而，清润轻浅的一个声音穿透而来，沸沸扬扬的混乱里，却依旧清晰。</p>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p>
“桃花。”</p>
似冬天里破冰开出来的第一枝芙蓉，拨开冰霜，温润了满世界。</p>
桃花有些木然地转过头去，一身血衣，还有清风霁月的眸，是凤青来了。</p>
“青、青青。”</p>
她眸光跳动，惊，喜，还有慌，她几乎本能地去扯腰带早便不知去哪的中衣，只是袖子是破的，衣领也开了，怎么扯也遮不住擦伤了肩头。</p>
方才怕，不知为何，她的青青来了，她又开始慌了。太混乱了，太不知所措，以致于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挡在她跟前的荣树募地往地上栽，她下意识便伸手去抚，刚扯回去的衣领又滑出了肩头，露出她里面的小衣，是素白色的。</p>
桃花知道，现在她一定狼狈极了。</p>
凤青盯着她，盯着这样狼狈的她。</p>
谁都没有出声，只有萧魇在狂乱地大笑，孩童的嗓音尖锐得很，在洞穴里回荡不停：“哈哈哈，齐了，这下都来齐了。”萧魇像个胜利者一般，洋洋得意，“凤青，你看她，你的十七弟子脏了，她的身子脏了。”</p>
桃花想开口，萧魇又高亢地扯着嗓子说：“你来晚了，方才，我用她的身体和荣哥哥双修了。”</p>
双修？</p>
桃花很懵，只是本能地去寻凤青的目光。</p>
他正望着萧魇，目光似冬日暮色，只有严严实实的黑沉。</p>
萧魇嗤笑，问凤青：“她是破鞋了，你还要她吗？”</p>
话刚脱口，萧魇还来不及看凤青的表情，只觉视线一花，咽喉便让一只冰凉冰凉的手扼住了，眼前光线暗下，是凤青的另一只手，罩在了她的脑门上方一寸。</p>
妖气，还有浓烈得让人震颤的凤凰真气，几乎要撕破她的身体，她嗅到了，濒临死亡的戾气。</p>
萧魇木然地抬眼，对上凤青眼底一汪冰魄。</p>
“你这半张脸是我毁的，想报仇，找我。”他掌心逼近，罩在了萧魇完好的左脸上面，“如果你还能活着的话。”</p>
话后，掌心凝气。</p>
“啊——”</p>
皮肤撕裂，乌黑的血渗出来，萧魇歇斯底里地惨叫。只是片刻，白皙不复，左脸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从耳朵至脖颈迅速爬满了皱纹。</p>
她的脸，彻底毁了，即便再功成，也修复不了这凤凰真气剜去的血肉。</p>
“啊——啊——”</p>
女童的惨叫声不止，声嘶力竭。</p>
然，凤青掌心的青光一直不停，掐着那截皱纹遍布的脖子的手，血管凸出，似要爆裂开来，杀气翻涌，激震得满地碎石抖动。</p>
他嘴角的血，也一直在往外渗。</p>
桃花看着那顺着凤青嘴角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血，慌了神了，又不敢贸然碰他，一直忍着的眼泪就滚下来了。</p>
“青青！”</p>
“青青！”</p>
她哭着喊他，他不放手，浓郁的青色光晕萦绕，整个洞穴都在震动：“够了，你流血了，流血了……青青，青青！”</p>
凤青猩红的眸，缓缓清明。</p>
骤然，一声轰鸣，石壁便剧烈地颤动起来，地上碎石跳动，洞顶开裂，一块大石摇摇晃晃了两下，便大力砸下来。</p>
凤青立马收回掌中的妖气，揽住桃花的腰，避开了砸落的大石。</p>
萧魇得了喘息，转瞬便化为无数黑色蛊虫，钻进了地表，轰鸣声还在继续，刺得人耳朵发疼。</p>
一只手覆住桃花的眼：“乖，闭上眼睛。”</p>
凤青的声音很轻，轻轻柔柔地钻进桃花耳朵里，胸口那狂乱的心脏立马就安分下来了，她听话地闭上眼睛，轰鸣声便不见了，肩头披了一件衣服，有重重的血腥味，还有淡淡梅花香。</p>
然后，凤青把她护在了怀里，严严实实的，她看不到，耳力却灵敏了些，听见荣树暴躁的催促声。</p>
“要塌了，你带她走。”</p>
“快走！”</p>
“愣着做什么？”</p>
“老凤凰，快带她走！”</p>
气息不稳，有气无力的，听得出来荣树元气大损，一定伤得极重，桃花刚要睁开眼睛，凤青就伏在了她耳边：“乖，抱紧我。”</p>
她晕晕乎乎地照做了，耳边有疾风，刮着脸，凤青身上的血腥气钻进鼻子里，让她一瞬恍惚，揪紧心脏快要呼吸不上来。</p>
再睁开眼时，是洞外光景，灌木丛林，乌黑阴沉的天压在头顶，还有身边紧紧抱着她的凤青，抱得很紧，不知道是他还是自己颤抖得厉害，耳边是凤青的喘息声，又快又乱。</p>
“青青。”她声音沙哑。</p>
“嗯？”</p>
凤青松开她，仅着了中衣，目不转睛地凝望她，眼里有她看不懂的幽深，还有一丝像是后怕的心有余悸。</p>
“荣树……”她扯了扯凤青的衣袖，哑着声说，“荣树还在里面。”</p>
凤青默然地看她，目光沉沉，像阴雨天的墨色，像隐忍着什么，暴风雨欲来一般，压抑得让人喘息不过来。</p>
他生气了吧。</p>
桃花低头，掐着哭腔说：“青青，我没有脏。”</p>
又委屈，又害怕，她眼泪安静地砸，小心肝儿都揪一块儿了，她怕青青恼他惹了麻烦，更怕她方才衣衫不整的模样引他误会了。</p>
抬起头，小姑娘倔强又坚定地重复：“萧魇撒谎，我没脏，我和荣树没有双修。”</p>
红着眼，可怜兮兮的。</p>
凤青抬手，给她擦眼泪，多看她一眼胸腔里那团燥乱的火气便偃旗息鼓了，声音很轻，怕吓着本就受了惊吓的小姑娘：“我知道，都知道。”</p>
那只鹿什么恶习都沾，唯独不下流。</p>
即便有什么，那又如何。</p>
桃花哭得更凶了，方才还能忍住，看见了凤青，就不知怎么了，不争气得一塌糊涂，抽抽噎噎地说：“荣树，荣树他……”</p>
断断续续，她语不成句。</p>
凤青捧着她红通通的小脸：“桃花，要我救他吗？”</p>
她怔住。</p>
凤青与荣树，有多年仇怨，她不是不知道。</p>
她沉吟了一下，擦了擦眼睛：“青青，荣树他被萧魇的阿婆种了催心蛊，就算这样，他都没有伤害我。”她顿了片刻，“是他将我从听茸境抓出来的，也是他在洞穴里护我救我的，前者没有恶意，后者是善意。”</p>
恩怨分明，是非曲直她分得一清二楚。</p>
这小姑娘，即便吃尽了苦头，也从不怨尤，总是记着好，总是黑白明辨。</p>
凤青笑，拂了拂她的脸，将沾染到的血渍擦去：“我知道了。”他替她拢好衣服，“他对你好，我给你还。”</p>
他放下她，起身。</p>
桃花用力抓住他的手，咬着嘴角，眸光盈盈水汽：“可是青青，我也要你好好的。”</p>
凤青点头。</p>
他拍拍她的头：“乖，不要一个人哭，我马上就出来。”</p>
“好。”</p>
桃花乖巧地点头，坐在地上，不吵不闹，抿着嘴角把眼泪逼回去，看着凤青幻化成了青色的凤凰，转瞬飞进了正在坍塌震动的洞穴里。</p>
直到看不见了凤凰，桃花眼睛就湿了，咬牙忍着，青青说了，不要一个人哭……</p>
轰鸣声还在继续，还有洞穴口百米之外的打斗声，她哥哥正与老妪缠斗着，只见黑色佝偻的人影变成了无数只黑色的虫子。</p>
桃花惊愕了。</p>
之前在听茸境的藏书院看到过，蛊虫一族是寄生兽，食骨血精元，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能化为蛊虫，无性繁衍，培育速度极快，而且能虫化，只要母蛊不死，便杀不尽。</p>
难怪四尾狼妖王还有哥哥都想灭了蛊虫族，这样的种族确实不能任其壮大。</p>
“被欺负了？”</p>
说话的同时，梨花一掌碎了后方的一片蛊虫，拳头大小，密密麻麻。</p>
隔着老远，桃花红着眼点头。</p>
楚梨花闻言，神色一沉，骂了句：“老妖婆。”</p>
随即他便闭眼，凝神静气，任体内妖气涌动，那黑色蛊虫不断靠近，他突然睁开眼，猝不及防地扔出了手里的剑，朝着左后方十米外的位置。</p>
“啊！”</p>
一声惊叫，只见那被刺中的蛊虫迅速涨大。</p>
一击即中，准了，正是萧牡那个老太婆的母蛊破裂了，这一剑注了他所有妖力，周遭爬满的蛊虫瞬间便全部化为了一滩血水。</p>
砰的一声，蛊虫破开，那条膨胀到巨大的母蛊在地上蠕动扭曲。</p>
萧魇大喊：“阿婆！”</p>
本藏匿于灌木中的女童跌撞了出来，兜帽被木刺划破，遮不住她的脸，一半血肉泥泞，一半苍老色衰，极其恐怖瘆人。</p>
“阿婆，阿婆！”</p>
萧魇疯了似的，尖叫嘶喊，本就大于常人的瞳孔凸出眼窝，吓人至极。</p>
地上蠕动的蛊虫挣扎了几下，却被剑牢牢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嘶鸣，苍老浑厚的声音只道了一个字。</p>
“走！”</p>
不好！想逃！</p>
成明大妖拉弓上箭，却在这时，一股带着腥臭的黑烟缭绕，将那祖孙两只妖婆的身影牢牢遮挡。</p>
黑烟散去时，只剩老的，小的不翼而飞了。</p>
艹！</p>
蛊虫一族逃跑的本事，北赢天下第一！</p>
楚梨花眉头用力一拧，只扔了一句：“用赤练银火，把她烧成灰。”</p>
那蛊虫将近半人大小，粗壮的尾巴甩着，突然幻出了个头，披头散发：“即便化成灰，老身也会衍生出千千万万的蛊虫，你杀得尽吗？哈哈哈哈……”</p>
这老妖婆！</p>
楚梨花扔了一个嫌恶至极的冷眼：“先把这疯婆子的舌头割了。”</p>
“是！”</p>
随后，整个山头都回荡着老妪歇斯底里的惨叫，直至后来，便又安静了。</p>
楚梨花走过去，将坐在地上的小姑娘拉起来。</p>
“哥哥。”</p>
小姑娘声音发颤，小脸脏兮兮的，狼狈得不得了，唇被咬得发白，裹着凤青那件血衣，一直瑟瑟发抖，一双平时流光溢彩的眼睛正空洞无神地盯着洞口，慌乱害怕极了。</p>
“怕什么。”楚梨花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穿上，拍拍小姑娘清瘦的肩，“别说一个山洞，就算整个山头都塌了，也砸不死你的凤凰。”</p>
修了千年的上古凤凰，能治得住他的，除了魔，怕是只剩自家小丫头了。</p>
桃花回头看他。</p>
楚梨花笑笑，宽慰：“桃花，他可是凤青。”</p>
是啊，她的凤凰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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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凤凰，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兽。”</p>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p>
她被推得撞在了石壁上，后背火辣辣地疼，小脸一瞬便白了，目光清澈，泫然欲泣，却倔强地忍着。</p>
她是桃花……</p>
荣树狠狠咬破了舌尖，极力压下喧嚣乱窜的血气：“听话，别过来。”</p>
哨声又起，无休无止。</p>
身体像被无数只蛊虫啃咬吞噬，所有感官被撕裂，只剩疼痛，他咬破了舌尖，一声不吭，将整个人撞击出去。</p>
尽管如此，尽管被蛊虫啃噬掉了所有理智，他的身体却像本能似的，自始至终将角落里的小姑娘牢牢护着。</p>
洞中昏黑，女孩儿脸上鬼魅的笑龟裂，兜帽下的脸越近狰狞，她笑着喊着，嘶吼咆哮。</p>
“这都怪你，是你哥哥毁了我的脸。”</p>
身影猛地一扑，七八岁的女孩儿身形娇小，却恰好挡住了洞口漏进来的光，半明半暗地打在脸上，大大的兜帽下那张脸不复往常的白皙精致，右边的半张脸爬满了皱纹，还有坑坑洼洼的沟壑，恐怖至极。</p>
童妖所修驻颜术，一旦妖法被破，衰老速度极快。</p>
她这半张脸便是在虫海拜楚梨花所赐。</p>
“我要把你的皮一块一块剥下来。”</p>
萧魇突然放声大笑，一步一步逼近角落里的小姑娘，目光淬了毒，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绝美的脸。</p>
倒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一副让凤青与荣树都神魂颠倒的好相貌呢。</p>
萧魇勾唇，左边脸颊依旧精致，越发衬得另外半张脸扭曲狰狞，她抬手拂过那遍布侧脸的褶皱：“剥了你的皮，然后画一张一模一样的皮，以后便只有我有着你这幅容貌。”</p>
她抬手，朝桃花伸去。</p>
荣树狠狠推开，整个人撞在石壁上，他疼得躬身，满头大汗，肤色纸白，唯独被咬破的唇染着一抹殷红的血色。</p>
“别、碰，”他喘息声又重又乱，一字一字厮磨艰涩，“别碰她。”</p>
他眼里，铺天盖地全是威慑，像狂躁的野兽，似乎下一秒便要扑上去将敌人撕碎。</p>
培育了两百年的催心蛊，居然还比不过这十四岁的人族姑娘更蛊惑人心，居然叫他这样恣意妄为的邪妖收了心，一门心思护她。</p>
呵。</p>
萧魇笑，纯真无害般：“荣哥哥，你不是嫌我弄脏了她的身体吗？”那幼童一般的口吻，唯独大大的黑瞳全是凶狠，“那我把她杀了，给你做一个干净的好不好？”</p>
荣树磨牙，眼里全是火，忍着痛艰难地蹦出一个字：“滚！”</p>
话落，不要命似的，荣树用身体狠狠撞向萧魇，发了狠地往死里撞。</p>
“砰——”</p>
一声巨响，两人一同摔在了坚硬冰冷的碎石上，血腥味蔓延，一地碎石很快便染红了尖锐的棱角。</p>
萧魇瞳孔一紧，吃痛地吐了一口血沫，捻了一根白玉的笛子，放在唇边吹出一串杂乱无章的音符。</p>
种了七年的催心蛊，埋得太深太久，一经催动，不夺魂，也能痛得也要了命。偏生这万蛊之王半分心神都不乱，咬着牙受着这蚀骨钻心的疼。</p>
桃花眼睁睁看着他疼得满地打滚，两手的指甲全部被地上坚硬的乱石掀翻，血肉模糊的一片，他却一声不吭，咬着唇，含了满嘴的血就是不叫一句。</p>
他把她藏在后背，说，没事，疼不死。</p>
桃花红着眼，手足无措，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喊他。</p>
“荣树！”</p>
“荣树！”</p>
凌乱无章的音符声不休不止，夹杂着重重喘息，还有小姑娘慌乱的喊叫声，嘈杂至极，忽而，清润轻浅的一个声音穿透而来，沸沸扬扬的混乱里，却依旧清晰。</p>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p>
“桃花。”</p>
似冬天里破冰开出来的第一枝芙蓉，拨开冰霜，温润了满世界。</p>
桃花有些木然地转过头去，一身血衣，还有清风霁月的眸，是凤青来了。</p>
“青、青青。”</p>
她眸光跳动，惊，喜，还有慌，她几乎本能地去扯腰带早便不知去哪的中衣，只是袖子是破的，衣领也开了，怎么扯也遮不住擦伤了肩头。</p>
方才怕，不知为何，她的青青来了，她又开始慌了。太混乱了，太不知所措，以致于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挡在她跟前的荣树募地往地上栽，她下意识便伸手去抚，刚扯回去的衣领又滑出了肩头，露出她里面的小衣，是素白色的。</p>
桃花知道，现在她一定狼狈极了。</p>
凤青盯着她，盯着这样狼狈的她。</p>
谁都没有出声，只有萧魇在狂乱地大笑，孩童的嗓音尖锐得很，在洞穴里回荡不停：“哈哈哈，齐了，这下都来齐了。”萧魇像个胜利者一般，洋洋得意，“凤青，你看她，你的十七弟子脏了，她的身子脏了。”</p>
桃花想开口，萧魇又高亢地扯着嗓子说：“你来晚了，方才，我用她的身体和荣哥哥双修了。”</p>
双修？</p>
桃花很懵，只是本能地去寻凤青的目光。</p>
他正望着萧魇，目光似冬日暮色，只有严严实实的黑沉。</p>
萧魇嗤笑，问凤青：“她是破鞋了，你还要她吗？”</p>
话刚脱口，萧魇还来不及看凤青的表情，只觉视线一花，咽喉便让一只冰凉冰凉的手扼住了，眼前光线暗下，是凤青的另一只手，罩在了她的脑门上方一寸。</p>
妖气，还有浓烈得让人震颤的凤凰真气，几乎要撕破她的身体，她嗅到了，濒临死亡的戾气。</p>
萧魇木然地抬眼，对上凤青眼底一汪冰魄。</p>
“你这半张脸是我毁的，想报仇，找我。”他掌心逼近，罩在了萧魇完好的左脸上面，“如果你还能活着的话。”</p>
话后，掌心凝气。</p>
“啊——”</p>
皮肤撕裂，乌黑的血渗出来，萧魇歇斯底里地惨叫。只是片刻，白皙不复，左脸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从耳朵至脖颈迅速爬满了皱纹。</p>
她的脸，彻底毁了，即便再功成，也修复不了这凤凰真气剜去的血肉。</p>
“啊——啊——”</p>
女童的惨叫声不止，声嘶力竭。</p>
然，凤青掌心的青光一直不停，掐着那截皱纹遍布的脖子的手，血管凸出，似要爆裂开来，杀气翻涌，激震得满地碎石抖动。</p>
他嘴角的血，也一直在往外渗。</p>
桃花看着那顺着凤青嘴角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血，慌了神了，又不敢贸然碰他，一直忍着的眼泪就滚下来了。</p>
“青青！”</p>
“青青！”</p>
她哭着喊他，他不放手，浓郁的青色光晕萦绕，整个洞穴都在震动：“够了，你流血了，流血了……青青，青青！”</p>
凤青猩红的眸，缓缓清明。</p>
骤然，一声轰鸣，石壁便剧烈地颤动起来，地上碎石跳动，洞顶开裂，一块大石摇摇晃晃了两下，便大力砸下来。</p>
凤青立马收回掌中的妖气，揽住桃花的腰，避开了砸落的大石。</p>
萧魇得了喘息，转瞬便化为无数黑色蛊虫，钻进了地表，轰鸣声还在继续，刺得人耳朵发疼。</p>
一只手覆住桃花的眼：“乖，闭上眼睛。”</p>
凤青的声音很轻，轻轻柔柔地钻进桃花耳朵里，胸口那狂乱的心脏立马就安分下来了，她听话地闭上眼睛，轰鸣声便不见了，肩头披了一件衣服，有重重的血腥味，还有淡淡梅花香。</p>
然后，凤青把她护在了怀里，严严实实的，她看不到，耳力却灵敏了些，听见荣树暴躁的催促声。</p>
“要塌了，你带她走。”</p>
“快走！”</p>
“愣着做什么？”</p>
“老凤凰，快带她走！”</p>
气息不稳，有气无力的，听得出来荣树元气大损，一定伤得极重，桃花刚要睁开眼睛，凤青就伏在了她耳边：“乖，抱紧我。”</p>
她晕晕乎乎地照做了，耳边有疾风，刮着脸，凤青身上的血腥气钻进鼻子里，让她一瞬恍惚，揪紧心脏快要呼吸不上来。</p>
再睁开眼时，是洞外光景，灌木丛林，乌黑阴沉的天压在头顶，还有身边紧紧抱着她的凤青，抱得很紧，不知道是他还是自己颤抖得厉害，耳边是凤青的喘息声，又快又乱。</p>
“青青。”她声音沙哑。</p>
“嗯？”</p>
凤青松开她，仅着了中衣，目不转睛地凝望她，眼里有她看不懂的幽深，还有一丝像是后怕的心有余悸。</p>
“荣树……”她扯了扯凤青的衣袖，哑着声说，“荣树还在里面。”</p>
凤青默然地看她，目光沉沉，像阴雨天的墨色，像隐忍着什么，暴风雨欲来一般，压抑得让人喘息不过来。</p>
他生气了吧。</p>
桃花低头，掐着哭腔说：“青青，我没有脏。”</p>
又委屈，又害怕，她眼泪安静地砸，小心肝儿都揪一块儿了，她怕青青恼他惹了麻烦，更怕她方才衣衫不整的模样引他误会了。</p>
抬起头，小姑娘倔强又坚定地重复：“萧魇撒谎，我没脏，我和荣树没有双修。”</p>
红着眼，可怜兮兮的。</p>
凤青抬手，给她擦眼泪，多看她一眼胸腔里那团燥乱的火气便偃旗息鼓了，声音很轻，怕吓着本就受了惊吓的小姑娘：“我知道，都知道。”</p>
那只鹿什么恶习都沾，唯独不下流。</p>
即便有什么，那又如何。</p>
桃花哭得更凶了，方才还能忍住，看见了凤青，就不知怎么了，不争气得一塌糊涂，抽抽噎噎地说：“荣树，荣树他……”</p>
断断续续，她语不成句。</p>
凤青捧着她红通通的小脸：“桃花，要我救他吗？”</p>
她怔住。</p>
凤青与荣树，有多年仇怨，她不是不知道。</p>
她沉吟了一下，擦了擦眼睛：“青青，荣树他被萧魇的阿婆种了催心蛊，就算这样，他都没有伤害我。”她顿了片刻，“是他将我从听茸境抓出来的，也是他在洞穴里护我救我的，前者没有恶意，后者是善意。”</p>
恩怨分明，是非曲直她分得一清二楚。</p>
这小姑娘，即便吃尽了苦头，也从不怨尤，总是记着好，总是黑白明辨。</p>
凤青笑，拂了拂她的脸，将沾染到的血渍擦去：“我知道了。”他替她拢好衣服，“他对你好，我给你还。”</p>
他放下她，起身。</p>
桃花用力抓住他的手，咬着嘴角，眸光盈盈水汽：“可是青青，我也要你好好的。”</p>
凤青点头。</p>
他拍拍她的头：“乖，不要一个人哭，我马上就出来。”</p>
“好。”</p>
桃花乖巧地点头，坐在地上，不吵不闹，抿着嘴角把眼泪逼回去，看着凤青幻化成了青色的凤凰，转瞬飞进了正在坍塌震动的洞穴里。</p>
直到看不见了凤凰，桃花眼睛就湿了，咬牙忍着，青青说了，不要一个人哭……</p>
轰鸣声还在继续，还有洞穴口百米之外的打斗声，她哥哥正与老妪缠斗着，只见黑色佝偻的人影变成了无数只黑色的虫子。</p>
桃花惊愕了。</p>
之前在听茸境的藏书院看到过，蛊虫一族是寄生兽，食骨血精元，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能化为蛊虫，无性繁衍，培育速度极快，而且能虫化，只要母蛊不死，便杀不尽。</p>
难怪四尾狼妖王还有哥哥都想灭了蛊虫族，这样的种族确实不能任其壮大。</p>
“被欺负了？”</p>
说话的同时，梨花一掌碎了后方的一片蛊虫，拳头大小，密密麻麻。</p>
隔着老远，桃花红着眼点头。</p>
楚梨花闻言，神色一沉，骂了句：“老妖婆。”</p>
随即他便闭眼，凝神静气，任体内妖气涌动，那黑色蛊虫不断靠近，他突然睁开眼，猝不及防地扔出了手里的剑，朝着左后方十米外的位置。</p>
“啊！”</p>
一声惊叫，只见那被刺中的蛊虫迅速涨大。</p>
一击即中，准了，正是萧牡那个老太婆的母蛊破裂了，这一剑注了他所有妖力，周遭爬满的蛊虫瞬间便全部化为了一滩血水。</p>
砰的一声，蛊虫破开，那条膨胀到巨大的母蛊在地上蠕动扭曲。</p>
萧魇大喊：“阿婆！”</p>
本藏匿于灌木中的女童跌撞了出来，兜帽被木刺划破，遮不住她的脸，一半血肉泥泞，一半苍老色衰，极其恐怖瘆人。</p>
“阿婆，阿婆！”</p>
萧魇疯了似的，尖叫嘶喊，本就大于常人的瞳孔凸出眼窝，吓人至极。</p>
地上蠕动的蛊虫挣扎了几下，却被剑牢牢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嘶鸣，苍老浑厚的声音只道了一个字。</p>
“走！”</p>
不好！想逃！</p>
成明大妖拉弓上箭，却在这时，一股带着腥臭的黑烟缭绕，将那祖孙两只妖婆的身影牢牢遮挡。</p>
黑烟散去时，只剩老的，小的不翼而飞了。</p>
艹！</p>
蛊虫一族逃跑的本事，北赢天下第一！</p>
楚梨花眉头用力一拧，只扔了一句：“用赤练银火，把她烧成灰。”</p>
那蛊虫将近半人大小，粗壮的尾巴甩着，突然幻出了个头，披头散发：“即便化成灰，老身也会衍生出千千万万的蛊虫，你杀得尽吗？哈哈哈哈……”</p>
这老妖婆！</p>
楚梨花扔了一个嫌恶至极的冷眼：“先把这疯婆子的舌头割了。”</p>
“是！”</p>
随后，整个山头都回荡着老妪歇斯底里的惨叫，直至后来，便又安静了。</p>
楚梨花走过去，将坐在地上的小姑娘拉起来。</p>
“哥哥。”</p>
小姑娘声音发颤，小脸脏兮兮的，狼狈得不得了，唇被咬得发白，裹着凤青那件血衣，一直瑟瑟发抖，一双平时流光溢彩的眼睛正空洞无神地盯着洞口，慌乱害怕极了。</p>
“怕什么。”楚梨花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穿上，拍拍小姑娘清瘦的肩，“别说一个山洞，就算整个山头都塌了，也砸不死你的凤凰。”</p>
修了千年的上古凤凰，能治得住他的，除了魔，怕是只剩自家小丫头了。</p>
桃花回头看他。</p>
楚梨花笑笑，宽慰：“桃花，他可是凤青。”</p>
是啊，她的凤凰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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