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今儿个，桃花很高兴，因为青青给我揉肚子了！”</p>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p>
“无、无碍。”</p>
磕磕绊绊，两个字，有生以来，千来年，他第一次结巴。</p>
桃花窘得不敢抬头，肩上一重，一条绒毯盖在了她腿上，她滴溜溜地偷瞄凤青，只瞧见缎面的靴子越走越远。</p>
凤青出了屋，又反手合上门：“鸣谷。”</p>
“在。”</p>
凤青默了一下：“把那个女护卫叫来。”</p>
桃花公主来听茸境拜师学艺，依照听茸境的规矩，别说护卫队，就是梨花尊上亲自来了，也不能随意进出听茸境的地盘，妖尊宽放，才让桃花公主带了贴身的护卫来了。</p>
“梅花酥？”鸣谷记得好像是这么个怪名字。</p>
凤青点头。</p>
鸣谷回：“哦，一大早被十八叫去抓野鸡了，说小殿下爱吃。”</p>
凤青沉了沉眸影。</p>
鸣谷只觉得气氛诡异，说不出来的尬。</p>
屋里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喊了声：“青青……”</p>
这是？</p>
不对劲啊，鸣谷想着，正想探头探脑地瞧一番，便听得妖尊大人吩咐：“鸣谷，你去霍狸那里要一样东西。”</p>
霍狸住了两百多年了，这是妖尊头一回管她要东西。</p>
鸣谷奇了怪了：“什么东西？”</p>
凤青沉吟，拧眉思忖了许久，说：“母的要用，公的不要用的东西。”</p>
“……”</p>
啥？母的要用，公的不要用？</p>
鸣谷一脸懵逼！</p>
所以，当鸣谷拿着从霍狸那里要来的东西——母的要用，公的不要用的东西时，鸣谷犹如捧着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立马扔了，然后一头钻进雪地里。</p>
老脸啊，老脸啊！</p>
压着一口老血，鸣谷双手把东西递给妖尊时，头都没敢抬。</p>
凤青接过那包东西，用锦布裹着，目光只停留了一眼。</p>
他说：“出去。”</p>
鸣谷气都还没喘顺呢。</p>
凤青催促：“走远点。”</p>
卸磨杀驴！</p>
鸣谷头也不回地出了小筑，他觉得他需要静静，可是很好奇是怎么回事？竖起耳朵，脚步不自觉往回挪……</p>
“滚远点。”</p>
是凤青的声音。</p>
鸣谷：“……”他灰溜溜滚远了。</p>
屋里，凤青把那包东西一股脑塞给了桃花。</p>
桃花是个不耻下问的好姑娘：“哪里来的？”</p>
凤青不想回答。</p>
桃花这会儿也顾不上害羞了，好奇地盯着怀里的东西看，眼神怯怯的，又有点小期待，说不出来的娇憨。</p>
凤青轻咳了一声：“会不会用？”</p>
桃花抬头，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你会吗？”</p>
“……”</p>
凤青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p>
桃花嘿嘿笑了：“青青，你是不是害羞了？”</p>
她一身红裙子，娇滴滴的小姑娘，说起话来软绵绵的，眼里满是调侃。</p>
她这不怕事儿的性子，像她父亲。</p>
凤青将目光转回来，面上镇定自若，道：“本妖尊一千岁了，不知道害羞是什么。”</p>
呵，真是只害羞的老凤凰。</p>
还纯情！</p>
桃花点头：“哦。”</p>
不害羞是吧？她把手里那一包东西举到凤青眼前，喜笑颜开：“那你帮我。”</p>
凤青：“……”僵硬地转身，木讷地抬脚，略微慌乱的语调，“不舒服便唤我。”</p>
桃花抱着肚子，笑得在榻上打滚。</p>
昨夜里喝了酒，桃花起时便是日上三竿，折腾了一番，换了凤青榻上的被子，已经快午时了。</p>
嗯，她饿了。</p>
十八师弟刚从藏书院勤学苦练回来，便去了厨房，磨刀霍霍向猪羊。</p>
鸡鸭鱼肉什么的都有，是早上同梅花酥一起去捉的，不想，竟捉了一只开了灵智的小兽，还幻了人形。</p>
修为还瞧不出来，幻成了人族的姑娘模样，十几岁的模样，娇艳欲滴的。</p>
流零继续磨刀霍霍，撸起袖子，朝那几只野鸡走过去。</p>
坐立鸡群的那只立马犹如惊弓之鸟，往墙角里缩，哆嗦着怯怯地问：“你、你做什么？”</p>
流零正色：“做饭。”</p>
他又走过去一步。</p>
小姑娘立马抱头，大喊：“别、别宰我，我不是鸡，我真的不是鸡，我是鸟。”</p>
周围三四只山鸡咯咯乱叫，小姑娘头上还竖着几根鸡毛。</p>
鸡窝里逮来的一窝，毛色还一模一样，偏偏说自个儿不是鸡。</p>
流零一本正色：“鸟会飞，你不会。”</p>
她泪眼汪汪地解释：“那是因为我翅膀受伤了，掉进了鸡窝。”可怜巴巴地抽了抽鼻子，“真的，我是鸟，是听茸境外面的雪鸟。”</p>
听茸境的雪鸟不是一般的鸟，是一种特别像鸡的鸟，当然，与鸡也有显著不一样的特征，流零看了看那只说自己是鸟的姑娘头上的鸡毛：“雪鸟都是白色的。”</p>
然后，她头上的毛，有黑不溜秋，有土灰土灰。</p>
那只‘鸡’据理力争：“也有杂毛的！”</p>
对于听茸境的雪鸟的毛色，流零不关心，他打量，关心的是：“肉太老了。”</p>
做糯米鸡，确实不大合适。</p>
那只‘鸡’一听，眼珠子就亮堂了，立马见风使舵地附和说：“对呀对呀，我的肉很老的，老母鸡的肉一点儿都不好吃的。”</p>
不是说不是鸡吗？</p>
所以到底是不是鸡？</p>
还是鸟？</p>
流零想拔了她的毛，割开她的肚子，看看品种。</p>
对方求饶：“小哥哥，你别宰我好不好？老母鸡不好吃的。”</p>
这时。</p>
鸣谷在厨房外面，喊：“十八。”</p>
流零放下刀，出去：“鸣谷爷爷。”</p>
孔雀一族，教养是北赢一顶一的，讲礼貌讲文明尊老爱幼的美德代代相承，</p>
“……”鸣谷感觉喉咙被一口老血卡住了，嘴角挤了一个生硬的微笑，“别这么叫，太客套了。”</p>
他三百岁不到，哪里老了！哪里老了！有妖尊老吗！</p>
流零认真想了想，就不客套了，改了口，喊：“爷爷。”</p>
“……”</p>
鸣谷觉得，他真的快吐血了，顺了一口气，和蔼慈祥地问：“桃花不到十四岁，十八你多大？”</p>
十八弟子流零有问有答：“一百。”</p>
鸣谷笑得可亲：“叫叔吧。”</p>
“鸣谷叔叔。”</p>
怎么听着还是这么扎心呢？</p>
鸣谷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想提辈分那个话题，说正事：“妖尊说，午膳想吃红枣炖老母鸡。”</p>
说完，鸣谷就走了，很麻利地走了，他真的——很麻利！</p>
厨房的角落里，某只‘老母鸡’只觉得天打五雷轰，有点外焦里嫩，看着那把开光的菜刀，瑟瑟发抖。</p>
“你别宰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老母鸡’话说得很快，一副孤注一掷的架势，“谁的都可以。”</p>
流零拿刀的动作一顿，缓缓看过去，木然地凝视了很久。</p>
他开口，面色寡淡：“我师傅凤青，为什么只吃竹筒饭？”</p>
他来听茸境的第一日，鸣谷便说了凤青的喜好，第一条便是饮食。</p>
那姑娘好像愣了一下，怔忪了很久，开口回答。</p>
“他要恕罪。”</p>
整个北赢，从来没有谁敢说听茸境凤青有罪，便是古记载里，也没有一笔诟病。</p>
流零目光一沉：“你是谁？”</p>
男生女相，他沉眼时，方显凌厉了几分。</p>
对方显然不乐意说：“说好了只问一个秘密的。”</p>
流零不说话，径自磨刀。</p>
那鸡群里的姑娘努努嘴，哼了一声，叹着说：“我是一只小小鸟，掉进了鸡窝的鸟，”高声放歌，“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p>
流零：“……”</p>
午膳，主菜是红枣炖老母鸡。</p>
流零看着那一大锅鸡汤，一股脑进了桃花师姐的肚子，他盯着看：“师姐。”</p>
“嗯？”</p>
桃花啃了一口鸡腿，有点老，继续喝汤。</p>
“你，”</p>
十八小师弟欲言又止啊，看着师姐的眼神，很是深沉纠结。</p>
桃花笑得没有架子：“你说呀。”</p>
他就直说了：“你头发好丑。”</p>
“……”戳心窝子了。</p>
桃花摸摸脑门前一撮竖起来的小短毛，顺了顺，又用力往下压了压，当时剪得太狠，留得太短，头发硬，根根直立很是顽固，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桃花就放弃了，神色坦荡荡：“你去过人族没？”</p>
流零师弟说：“没去过。”</p>
桃花面不改色地说：“这是大楚现下最风行的发髻了，只有貌美的姑娘才能驾驭得住。”</p>
流零点头：“哦。”</p>
桃花还想再辩白一番的。</p>
他补了一刀：“还是很丑。”</p>
桃花：“……”</p>
她咬牙，不后悔！为爱痴狂！剪个毛算什么！剪光头她都敢！</p>
“我去藏书院了。”</p>
然后，流零师弟收了碗筷就走了。</p>
有个这么刻苦的师弟，桃花表示很有压力啊，起身，换了件天下第一美的裙子，桃花蹦哒着去了凤青的听茸小筑，离她的听茸小小筑，只隔了几步路的距离。</p>
听茸小小筑的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凤青给她题了字。</p>
凤青正在看书，竹简精装，文字是桃花读不懂的文字，她进去，他只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看书。</p>
桃花自己躺到凤青小憩的矮榻上，哼唧着说：“青青，我肚子不舒服。”</p>
凤青瞧了一眼，确实脸色不大好，走过去，探了探她的脉，取了厚厚的狐裘盖住她，手覆在她肚子上，轻轻按压。</p>
“这里？”</p>
她摇头。</p>
凤青往上了一点：“这里？”</p>
隔着厚厚的狐裘，他的手是凉的，她的身子很暖。</p>
桃花说：“上去一点。”</p>
凤青的手便稍稍移上去了一点，轻按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仰躺着的小姑娘。</p>
她皱眉，白着小脸：“再上去一点。”</p>
凤青便再往上了稍许，轻按：“这里？”</p>
桃花立马点头：“嗯嗯。”</p>
他问：“午膳吃了什么？”</p>
桃花乖乖的：“红枣炖老母鸡。”</p>
“吃了多少？”</p>
桃花想了想，估摸了一下：“一锅？”</p>
凤青嘴角一抽。</p>
“以后不要吃那么多。”他笑，手按着的那一处，是胃，轻轻揉了一下，道，“你是撑到了。”</p>
桃花窘。</p>
果然，女子葵水时最弱了，她以前吃两锅都不会撑到的。</p>
桃花很郁闷，抓着凤青正要抽离的手，放在自己腹下一指的地方：“我这里也疼，不是撑的。”</p>
隔着被子，她身体很软，分明清瘦得很。</p>
凤青手掌有些僵硬，一时忘了动。</p>
桃花哼哼唧唧了一声，蜷在白绒绒的狐裘里，露出一个小脑袋，额头刚剪了的一撮短发有些滑稽好笑，眼睛盈盈水光，脸色苍白，蹙着眉可怜兮兮的样子，软软糯糯地喊：“青青，疼。”</p>
像只软软的小奶猫，又乖又娇。</p>
凤青心软得一塌糊涂，便顾不得男女之妨，不轻不重地给她揉着：“疼得厉害？”</p>
书中记载，女子葵水，时有腹痛。</p>
她用力点头：“嗯。”脸色不大好，却笑得明媚，小姑娘说，“我觉得我太厉害了，血流成河还能活蹦乱跳。”</p>
血流成河……</p>
貌似书中不是如此记载的。</p>
凤青笑骂：“口无遮拦。”</p>
她笑着，眸光专注而凝静：“才不是口无遮拦，许多话我只和青青说。”</p>
凤青动作微微一顿，敛眸，继续给懒洋洋躺着的小姑娘揉肚子，她啊，总是不经意地，捧出小姑娘的赤子之心，毫无保留。</p>
要命！</p>
桃花被揉舒服了，肚子没那么坠疼了，神采奕奕地看着凤青：“青青，我不舒服，可以不去藏书院读经修习吗？”</p>
凤青点头，随她，</p>
她眼神一亮，坐起来：“那我能和梅花酥去捉雪兔吗？”</p>
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玩性大。</p>
凤青把她露出被子的双肩按回榻上：“不能。”</p>
她还想垂死挣扎呢。</p>
凤青又说，很是严肃：“这几天不准碰水，不准玩雪，不准吹风，不准嗜辣。”</p>
小姑娘长大了嘴巴：“那我还能做什么？”</p>
凤青一顿，道：“……躺着。”</p>
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过来，凤青把矮榻上的小姑娘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外间看书了。</p>
鸣谷进来时，便看见凤青一手捧着一本书，一手执毛笔，也不知道是看书还是作画。</p>
“妖尊，方才梨花尊上送来了不少药材，说是给小殿下补身子的。”</p>
八成是小护卫传了消息去大阳宫。</p>
“嗯。”凤青未抬眸。</p>
鸣谷又道：“还留了两位女妖暂住，说是照顾小殿下两日便会回去。”</p>
“嗯。”</p>
凤青心不在焉，看着宣纸，笔尖流动，很缓。</p>
“猫妖尊上还说，”说到此处，鸣谷欲言又止了。</p>
凤青抬了抬眼皮：“莫要支吾。”</p>
鸣谷斟酌了一下，如实转达：“说小殿下还小，不懂尊老，”瞧了瞧凤青的神色，不由得压低声音，“老牛吃嫩草不、不好。”</p>
一滴墨水，花了画面。</p>
那幅画，只画了轮廓，不知是何模样。</p>
诶，大阳宫的梨花尊上还真是敢说，那一副护犊子样儿，和楚彧如出一辙，什么叫老牛吃嫩草？妖尊大人是牛吗？</p>
凤青似乎有些烦躁，直接扔了笔，将那副不成型的画，揉成了一团，拿了手边的书来看。</p>
鸣谷眼尖：“妖尊，您看的是，”他不可思议，“妇经？”</p>
凤青冷眼一瞥，纠正：“医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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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桃花很高兴，因为青青给我揉肚子了！”</p>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p>
“无、无碍。”</p>
磕磕绊绊，两个字，有生以来，千来年，他第一次结巴。</p>
桃花窘得不敢抬头，肩上一重，一条绒毯盖在了她腿上，她滴溜溜地偷瞄凤青，只瞧见缎面的靴子越走越远。</p>
凤青出了屋，又反手合上门：“鸣谷。”</p>
“在。”</p>
凤青默了一下：“把那个女护卫叫来。”</p>
桃花公主来听茸境拜师学艺，依照听茸境的规矩，别说护卫队，就是梨花尊上亲自来了，也不能随意进出听茸境的地盘，妖尊宽放，才让桃花公主带了贴身的护卫来了。</p>
“梅花酥？”鸣谷记得好像是这么个怪名字。</p>
凤青点头。</p>
鸣谷回：“哦，一大早被十八叫去抓野鸡了，说小殿下爱吃。”</p>
凤青沉了沉眸影。</p>
鸣谷只觉得气氛诡异，说不出来的尬。</p>
屋里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喊了声：“青青……”</p>
这是？</p>
不对劲啊，鸣谷想着，正想探头探脑地瞧一番，便听得妖尊大人吩咐：“鸣谷，你去霍狸那里要一样东西。”</p>
霍狸住了两百多年了，这是妖尊头一回管她要东西。</p>
鸣谷奇了怪了：“什么东西？”</p>
凤青沉吟，拧眉思忖了许久，说：“母的要用，公的不要用的东西。”</p>
“……”</p>
啥？母的要用，公的不要用？</p>
鸣谷一脸懵逼！</p>
所以，当鸣谷拿着从霍狸那里要来的东西——母的要用，公的不要用的东西时，鸣谷犹如捧着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立马扔了，然后一头钻进雪地里。</p>
老脸啊，老脸啊！</p>
压着一口老血，鸣谷双手把东西递给妖尊时，头都没敢抬。</p>
凤青接过那包东西，用锦布裹着，目光只停留了一眼。</p>
他说：“出去。”</p>
鸣谷气都还没喘顺呢。</p>
凤青催促：“走远点。”</p>
卸磨杀驴！</p>
鸣谷头也不回地出了小筑，他觉得他需要静静，可是很好奇是怎么回事？竖起耳朵，脚步不自觉往回挪……</p>
“滚远点。”</p>
是凤青的声音。</p>
鸣谷：“……”他灰溜溜滚远了。</p>
屋里，凤青把那包东西一股脑塞给了桃花。</p>
桃花是个不耻下问的好姑娘：“哪里来的？”</p>
凤青不想回答。</p>
桃花这会儿也顾不上害羞了，好奇地盯着怀里的东西看，眼神怯怯的，又有点小期待，说不出来的娇憨。</p>
凤青轻咳了一声：“会不会用？”</p>
桃花抬头，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你会吗？”</p>
“……”</p>
凤青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p>
桃花嘿嘿笑了：“青青，你是不是害羞了？”</p>
她一身红裙子，娇滴滴的小姑娘，说起话来软绵绵的，眼里满是调侃。</p>
她这不怕事儿的性子，像她父亲。</p>
凤青将目光转回来，面上镇定自若，道：“本妖尊一千岁了，不知道害羞是什么。”</p>
呵，真是只害羞的老凤凰。</p>
还纯情！</p>
桃花点头：“哦。”</p>
不害羞是吧？她把手里那一包东西举到凤青眼前，喜笑颜开：“那你帮我。”</p>
凤青：“……”僵硬地转身，木讷地抬脚，略微慌乱的语调，“不舒服便唤我。”</p>
桃花抱着肚子，笑得在榻上打滚。</p>
昨夜里喝了酒，桃花起时便是日上三竿，折腾了一番，换了凤青榻上的被子，已经快午时了。</p>
嗯，她饿了。</p>
十八师弟刚从藏书院勤学苦练回来，便去了厨房，磨刀霍霍向猪羊。</p>
鸡鸭鱼肉什么的都有，是早上同梅花酥一起去捉的，不想，竟捉了一只开了灵智的小兽，还幻了人形。</p>
修为还瞧不出来，幻成了人族的姑娘模样，十几岁的模样，娇艳欲滴的。</p>
流零继续磨刀霍霍，撸起袖子，朝那几只野鸡走过去。</p>
坐立鸡群的那只立马犹如惊弓之鸟，往墙角里缩，哆嗦着怯怯地问：“你、你做什么？”</p>
流零正色：“做饭。”</p>
他又走过去一步。</p>
小姑娘立马抱头，大喊：“别、别宰我，我不是鸡，我真的不是鸡，我是鸟。”</p>
周围三四只山鸡咯咯乱叫，小姑娘头上还竖着几根鸡毛。</p>
鸡窝里逮来的一窝，毛色还一模一样，偏偏说自个儿不是鸡。</p>
流零一本正色：“鸟会飞，你不会。”</p>
她泪眼汪汪地解释：“那是因为我翅膀受伤了，掉进了鸡窝。”可怜巴巴地抽了抽鼻子，“真的，我是鸟，是听茸境外面的雪鸟。”</p>
听茸境的雪鸟不是一般的鸟，是一种特别像鸡的鸟，当然，与鸡也有显著不一样的特征，流零看了看那只说自己是鸟的姑娘头上的鸡毛：“雪鸟都是白色的。”</p>
然后，她头上的毛，有黑不溜秋，有土灰土灰。</p>
那只‘鸡’据理力争：“也有杂毛的！”</p>
对于听茸境的雪鸟的毛色，流零不关心，他打量，关心的是：“肉太老了。”</p>
做糯米鸡，确实不大合适。</p>
那只‘鸡’一听，眼珠子就亮堂了，立马见风使舵地附和说：“对呀对呀，我的肉很老的，老母鸡的肉一点儿都不好吃的。”</p>
不是说不是鸡吗？</p>
所以到底是不是鸡？</p>
还是鸟？</p>
流零想拔了她的毛，割开她的肚子，看看品种。</p>
对方求饶：“小哥哥，你别宰我好不好？老母鸡不好吃的。”</p>
这时。</p>
鸣谷在厨房外面，喊：“十八。”</p>
流零放下刀，出去：“鸣谷爷爷。”</p>
孔雀一族，教养是北赢一顶一的，讲礼貌讲文明尊老爱幼的美德代代相承，</p>
“……”鸣谷感觉喉咙被一口老血卡住了，嘴角挤了一个生硬的微笑，“别这么叫，太客套了。”</p>
他三百岁不到，哪里老了！哪里老了！有妖尊老吗！</p>
流零认真想了想，就不客套了，改了口，喊：“爷爷。”</p>
“……”</p>
鸣谷觉得，他真的快吐血了，顺了一口气，和蔼慈祥地问：“桃花不到十四岁，十八你多大？”</p>
十八弟子流零有问有答：“一百。”</p>
鸣谷笑得可亲：“叫叔吧。”</p>
“鸣谷叔叔。”</p>
怎么听着还是这么扎心呢？</p>
鸣谷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想提辈分那个话题，说正事：“妖尊说，午膳想吃红枣炖老母鸡。”</p>
说完，鸣谷就走了，很麻利地走了，他真的——很麻利！</p>
厨房的角落里，某只‘老母鸡’只觉得天打五雷轰，有点外焦里嫩，看着那把开光的菜刀，瑟瑟发抖。</p>
“你别宰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老母鸡’话说得很快，一副孤注一掷的架势，“谁的都可以。”</p>
流零拿刀的动作一顿，缓缓看过去，木然地凝视了很久。</p>
他开口，面色寡淡：“我师傅凤青，为什么只吃竹筒饭？”</p>
他来听茸境的第一日，鸣谷便说了凤青的喜好，第一条便是饮食。</p>
那姑娘好像愣了一下，怔忪了很久，开口回答。</p>
“他要恕罪。”</p>
整个北赢，从来没有谁敢说听茸境凤青有罪，便是古记载里，也没有一笔诟病。</p>
流零目光一沉：“你是谁？”</p>
男生女相，他沉眼时，方显凌厉了几分。</p>
对方显然不乐意说：“说好了只问一个秘密的。”</p>
流零不说话，径自磨刀。</p>
那鸡群里的姑娘努努嘴，哼了一声，叹着说：“我是一只小小鸟，掉进了鸡窝的鸟，”高声放歌，“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p>
流零：“……”</p>
午膳，主菜是红枣炖老母鸡。</p>
流零看着那一大锅鸡汤，一股脑进了桃花师姐的肚子，他盯着看：“师姐。”</p>
“嗯？”</p>
桃花啃了一口鸡腿，有点老，继续喝汤。</p>
“你，”</p>
十八小师弟欲言又止啊，看着师姐的眼神，很是深沉纠结。</p>
桃花笑得没有架子：“你说呀。”</p>
他就直说了：“你头发好丑。”</p>
“……”戳心窝子了。</p>
桃花摸摸脑门前一撮竖起来的小短毛，顺了顺，又用力往下压了压，当时剪得太狠，留得太短，头发硬，根根直立很是顽固，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桃花就放弃了，神色坦荡荡：“你去过人族没？”</p>
流零师弟说：“没去过。”</p>
桃花面不改色地说：“这是大楚现下最风行的发髻了，只有貌美的姑娘才能驾驭得住。”</p>
流零点头：“哦。”</p>
桃花还想再辩白一番的。</p>
他补了一刀：“还是很丑。”</p>
桃花：“……”</p>
她咬牙，不后悔！为爱痴狂！剪个毛算什么！剪光头她都敢！</p>
“我去藏书院了。”</p>
然后，流零师弟收了碗筷就走了。</p>
有个这么刻苦的师弟，桃花表示很有压力啊，起身，换了件天下第一美的裙子，桃花蹦哒着去了凤青的听茸小筑，离她的听茸小小筑，只隔了几步路的距离。</p>
听茸小小筑的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凤青给她题了字。</p>
凤青正在看书，竹简精装，文字是桃花读不懂的文字，她进去，他只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看书。</p>
桃花自己躺到凤青小憩的矮榻上，哼唧着说：“青青，我肚子不舒服。”</p>
凤青瞧了一眼，确实脸色不大好，走过去，探了探她的脉，取了厚厚的狐裘盖住她，手覆在她肚子上，轻轻按压。</p>
“这里？”</p>
她摇头。</p>
凤青往上了一点：“这里？”</p>
隔着厚厚的狐裘，他的手是凉的，她的身子很暖。</p>
桃花说：“上去一点。”</p>
凤青的手便稍稍移上去了一点，轻按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仰躺着的小姑娘。</p>
她皱眉，白着小脸：“再上去一点。”</p>
凤青便再往上了稍许，轻按：“这里？”</p>
桃花立马点头：“嗯嗯。”</p>
他问：“午膳吃了什么？”</p>
桃花乖乖的：“红枣炖老母鸡。”</p>
“吃了多少？”</p>
桃花想了想，估摸了一下：“一锅？”</p>
凤青嘴角一抽。</p>
“以后不要吃那么多。”他笑，手按着的那一处，是胃，轻轻揉了一下，道，“你是撑到了。”</p>
桃花窘。</p>
果然，女子葵水时最弱了，她以前吃两锅都不会撑到的。</p>
桃花很郁闷，抓着凤青正要抽离的手，放在自己腹下一指的地方：“我这里也疼，不是撑的。”</p>
隔着被子，她身体很软，分明清瘦得很。</p>
凤青手掌有些僵硬，一时忘了动。</p>
桃花哼哼唧唧了一声，蜷在白绒绒的狐裘里，露出一个小脑袋，额头刚剪了的一撮短发有些滑稽好笑，眼睛盈盈水光，脸色苍白，蹙着眉可怜兮兮的样子，软软糯糯地喊：“青青，疼。”</p>
像只软软的小奶猫，又乖又娇。</p>
凤青心软得一塌糊涂，便顾不得男女之妨，不轻不重地给她揉着：“疼得厉害？”</p>
书中记载，女子葵水，时有腹痛。</p>
她用力点头：“嗯。”脸色不大好，却笑得明媚，小姑娘说，“我觉得我太厉害了，血流成河还能活蹦乱跳。”</p>
血流成河……</p>
貌似书中不是如此记载的。</p>
凤青笑骂：“口无遮拦。”</p>
她笑着，眸光专注而凝静：“才不是口无遮拦，许多话我只和青青说。”</p>
凤青动作微微一顿，敛眸，继续给懒洋洋躺着的小姑娘揉肚子，她啊，总是不经意地，捧出小姑娘的赤子之心，毫无保留。</p>
要命！</p>
桃花被揉舒服了，肚子没那么坠疼了，神采奕奕地看着凤青：“青青，我不舒服，可以不去藏书院读经修习吗？”</p>
凤青点头，随她，</p>
她眼神一亮，坐起来：“那我能和梅花酥去捉雪兔吗？”</p>
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玩性大。</p>
凤青把她露出被子的双肩按回榻上：“不能。”</p>
她还想垂死挣扎呢。</p>
凤青又说，很是严肃：“这几天不准碰水，不准玩雪，不准吹风，不准嗜辣。”</p>
小姑娘长大了嘴巴：“那我还能做什么？”</p>
凤青一顿，道：“……躺着。”</p>
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过来，凤青把矮榻上的小姑娘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外间看书了。</p>
鸣谷进来时，便看见凤青一手捧着一本书，一手执毛笔，也不知道是看书还是作画。</p>
“妖尊，方才梨花尊上送来了不少药材，说是给小殿下补身子的。”</p>
八成是小护卫传了消息去大阳宫。</p>
“嗯。”凤青未抬眸。</p>
鸣谷又道：“还留了两位女妖暂住，说是照顾小殿下两日便会回去。”</p>
“嗯。”</p>
凤青心不在焉，看着宣纸，笔尖流动，很缓。</p>
“猫妖尊上还说，”说到此处，鸣谷欲言又止了。</p>
凤青抬了抬眼皮：“莫要支吾。”</p>
鸣谷斟酌了一下，如实转达：“说小殿下还小，不懂尊老，”瞧了瞧凤青的神色，不由得压低声音，“老牛吃嫩草不、不好。”</p>
一滴墨水，花了画面。</p>
那幅画，只画了轮廓，不知是何模样。</p>
诶，大阳宫的梨花尊上还真是敢说，那一副护犊子样儿，和楚彧如出一辙，什么叫老牛吃嫩草？妖尊大人是牛吗？</p>
凤青似乎有些烦躁，直接扔了笔，将那副不成型的画，揉成了一团，拿了手边的书来看。</p>
鸣谷眼尖：“妖尊，您看的是，”他不可思议，“妇经？”</p>
凤青冷眼一瞥，纠正：“医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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