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如果不是他，”镜湖指着楚彧，大吼，“如果不是他痛下杀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有凤傅礼，也不会有他楚彧什么事，更不会有那让你受尽苦头的上一世。”</p>
萧景姒愣愣出神，不知所措，四目相对，镜湖的声音忽而哑了，一字一字如鲠在喉：“景姒，不是我挑衅，是楚彧，他欠我的。”</p>
她无言以对。</p>
镜湖看着她，灼灼视线，许久许久便那样看着她，再也不发一言，他转身，瞬间消失在了融融夜色里。</p>
“阿娆。”</p>
楚彧唤了她一声，出神的她才回过神来，收回失措的目光，看向楚彧。</p>
“阿娆，告诉我，他在说什么？”</p>
楚彧抓住她的手，她身子冰凉，手有些轻颤，轻轻雅雅的嗓音，像飘在远处的月下：“我幼时养过一只猫，后来，它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来。”</p>
镜湖没有走远，站在钦南王府的外面，看着门匾若有所思。解了封印，铺天盖地的记忆充斥进脑中，模模糊糊几百年记忆，他已经连贯不起来，只有这些，有萧景姒的过往，卷土重来，清晰如昨日。</p>
回忆那年，还是上一世，萧景姒才九岁，还未抽条，是个半大的孩子。</p>
他是除序妖王的胞弟，封了妖尊，赐了一片鱼塘，只是，不到半年，鱼族便被他吃得快要灭种了。</p>
因为贪吃，他出了北赢地境，去水域里捉鱼吃，不想阴沟里翻船，被一渔夫捉了去，渔夫将他关在了笼子里，带去了摊贩，逢人便说他是招财猫。</p>
招财猫？</p>
他想一爪子挠花那愚蠢人类的脸！</p>
不仅如此，那渔夫还将鱼摊上的内脏给他吃，他虽爱吃鱼，可从来不吃内脏的，正欲捻了妖法逃掉。</p>
一个粉嫩漂亮女孩儿便出现了，穿着嫩黄色的裙子，声音清脆得像北赢听茸境里的鸟儿。</p>
“伯伯，这只猫可不可以卖给我？”</p>
那小姑娘只长到了鱼贩的腰高，梳了两个小辫，笑起来很明媚，眼睛亮晶晶的。</p>
鱼贩而立之年，长得粗犷，见小姑娘生得粉嫩，也十分友善：“小姑娘，我这里是鱼摊，不是卖猫的。”</p>
她看了看笼子里的黑猫，嫩生生地说：“我可以多出些银两。”</p>
笼子里的那只猫，左后腿，正在流血。</p>
鱼贩瞧了瞧小姑娘的穿着，虽不如大户人家的姑娘穿得繁复，衣裙的料子却也是极好的，便道：“伯伯家里有四肢健好的猫崽，明日这个时候你再来，我给你换一只。”</p>
小女孩儿摇头，指了指笼子里的黑猫：“不，我就要这一只。”</p>
然后，她花了十两银子，还有一只玉镯子，将它买了回去，十两银子与玉镯子，是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p>
那鱼贩子还笑眯眯地附赠了她一小袋小鱼，都是七八两的小嫩鱼，她把它放出笼子，喂给它吃。</p>
镜湖都几顿没吃鱼了，用爪子把鱼内脏刨出来，吃得狼吞虎咽。</p>
女孩儿蹲在地上，双手支着下巴，笑着说：“慢慢吃，都是给你的。”</p>
它抬起脑袋，不吃了，就看着女孩儿，用前爪扒了一条小鱼分给她，不过她不吃，回头看去，有人在喊她。</p>
“景姒。”</p>
“景姒。”</p>
巷子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姑娘，身量高一些。</p>
景姒？</p>
奇怪的名字，它这么觉得。</p>
“宝德，我在这里。”</p>
那唤宝德的女孩儿板着张秀气的脸，老气横秋地说：“你又逃出来玩了，秦臻在四处寻你，若是让你外公知道你不练剑出来戏耍，会打你手心的。”</p>
女孩儿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有秦臻在，他会帮我圆过去的。”</p>
宝德白了她一眼，便不训她了，也蹲在地上，指着那黑乎乎的一团：“这是什么？”</p>
“猫啊。”</p>
“哪来的？”</p>
“我用银子与玉镯子换的。”女孩儿将猫儿抱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它甩开到一边去。</p>
小宝德很吃惊：“那只玉镯子不是外公送你生辰礼物吗？”</p>
“嗯。”她又嘱咐宝德说，“不可以让外公知道，就说是我练剑的时候打碎了，你不要说漏嘴了。”</p>
那宝德又白了她一眼，似乎十分不理解的样子，问她：“你要这只瘸腿猫做什么？你喜欢，让秦臻给你弄一只四肢健全的来。”</p>
‘瘸腿猫’龇牙咧嘴，冲宝德叫唤了一声。</p>
女孩儿笑了，用自己的手绢在它后腿上绑了一个很丑很丑的结：“因为它瘸腿了，别人会不要它。”</p>
她把它带回去了，给它取了名，叫小黑，因为它全身没有一根白毛。</p>
后来，小黑才知道，她姓萧，名景姒。</p>
萧景姒……</p>
这样好听的名字，却给它取名叫小黑！整个炽火猫族都没有一根白毛，按照它取名的法子，岂不是北赢遍地的炽火猫族都要叫小黑，小黑一，小黑二，小黑三……</p>
它是小黑，还好整个卫平侯府，只有一只炽火猫，没有小黑二三四，因为她天天给它鱼吃，红烧清蒸水煮的，所以，它就容忍了，顶着如此俗气的名字在卫平侯府‘小住’。</p>
萧景姒给它搭了一个窝，不过它不喜欢，它喜欢在树上睡觉。</p>
萧景姒总说它：“小黑，快下来，可别又摔瘸腿了。”</p>
摔瘸腿？</p>
榻事北赢最会爬树的炽火猫族好吗？</p>
然后小黑蹬着小瘸腿，用力一蹿，从树根爬到了树顶，惊呆萧景姒了。</p>
那个叫宝德的，也在卫平侯府住，不是个讨喜的人类。</p>
洪宝德不止一次跟萧景姒抱怨说：“景姒，你这猫的毛色真丑，黑不溜秋的。”</p>
炽火猫族都是黑的！黑的才美，又不是白灵猫族？</p>
你才丑！你全家除了萧景姒以外都丑！</p>
小黑不喜欢宝德，看到她就叫唤。</p>
萧景姒坐在树下的木椅上，小短腿一晃一晃的，跟洪宝德说：“小黑哪里丑了，你看它的眼睛，像不像秦臻佩剑上的那颗黑宝石？”</p>
小黑觉得，整个卫平侯府就数萧景姒这个小姑娘眼睛漂亮，眼神好。它还特意去看了秦臻那把佩剑上的黑宝石，比北赢玉石山的差远了，它就把秦臻佩剑上的黑宝石给叼了，扔到了隔壁一只野猫的窝里。</p>
秦臻要训它，是萧景姒拦下的。</p>
它大概在卫平侯府‘小住’了一个月的时候，有一天，萧景姒给它擦身子的时候，咕哝了一句：“为何你的腿还没有好？”</p>
它自愈能力好着呢，是它隔一天就挠破一次，要是腿好了萧景姒就会把它送走，她买它不就是看上了它瘸腿。</p>
它暂时还不想走，萧景姒天天给它鱼吃，日子还是很自在的，北赢的鱼越来越少了，它很不想回去。</p>
所以，小黑决定，不‘小住’了，它要‘常住’。</p>
不过——</p>
萧景姒喜欢捉它去洗澡：“小黑，过来，我给你沐浴。”</p>
它是炽火猫族，喜欢火，怕水。</p>
它最讨厌水了，就泼了萧景姒一身水，她也不怪它，天天都给它‘沐浴’，这一点，小黑是很不满的。</p>
洪宝德还是很喜欢告它的状，三天两头。</p>
“景姒，你的猫又挠我，就不能把它的指甲都剪了吗？”</p>
萧景姒在院子里练剑，身量才刚长过剑的高度，回洪宝德说：“要是没有爪子，隔壁的野猫会抓花它的脸的。”</p>
隔壁的野猫敢抓花它镜湖妖尊的脸，它就端了它祖宗十八代的窝，还有祖宗十八代的坟</p>
小黑趴在院子里的树下纳凉，看着小女孩在大太阳底下练剑，它想不明白，为何卫平侯那个老人家总要萧景姒练剑练棍，若是自保大可不必，要是谁敢欺负萧景姒，它就用四个爪子挠花那人的脸，还要端了他祖宗十八代的坟。</p>
问它为什么对萧景姒这么袒护？</p>
因为萧景姒给它吃鱼啊，天天给它吃不同口味的，她是它的衣食父母。</p>
萧景姒喊树下的它回院子里吃饭了：“小黑，吃鱼了，今天是红烧的。”</p>
今天怎么是红烧的？</p>
其实，它最喜欢吃清蒸的，原汁原味，不过红烧的也可以，它也会吃的连鱼刺都不剩的。</p>
小黑一住就是三个月，期间，萧景姒见它总在树上睡觉，以为它不喜欢她做的窝，就给它换了三次窝，然后，到了夏天了，人族的夏天很热，它更喜欢住树上了。</p>
那年的夏天，天干物燥，火烛被风吹倒，火星子染了床帘，萧景姒的院子里走水大火了，所有人都拼命跑出院子，只有她，小小的个头，一个劲儿地往大火里面跑。</p>
“小黑。”</p>
“小黑。”</p>
“小黑。”</p>
它在床底下睡觉，听见萧景姒喊它，就出去了，火光很大，她一张小脸被熏得乌黑乌黑的，头发也烧焦了一缕。</p>
踢开地上一根燃着的木头，她就过去了，把它提溜了起来，开口就训它：“你这蠢猫，这么大火怎么不知道跑。”</p>
它哪用跑，它是炽火猫族，怕水不怕火。</p>
还有，萧景姒提溜它这个姿势，它很不爽，太羞耻了，不过看在她被烟呛得眼泪直流的份上，就没有跟她计较。</p>
然后，火越烧越大，门窗都被烧着了，火光堵住了路，她们出不去了，萧景姒晕晕乎乎的时候，对它说：“快，躲到我的裙子下面，不然火会烧光你的黑毛的。”</p>
然后，她就晕倒了，粉白色的少女裙子被撩起来了，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p>
屋外很吵，卫平侯和秦臻都出去练兵了，洪宝德父母祭日也不在府里，是下人们在灭火，一个个慌了神，动作又慢又乱。</p>
然后，它就幻成了人形，裹了被子抱着萧景姒出去了，她很小，也很轻，抱起来都没有重量，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还不怕死地跑进来救它？</p>
它把她放在树下，盯着她那张被烟熏得乌黑的小脸看了很久，骂了她一句：“你才蠢。”</p>
然后他用被子擦干净她的脸，又变回猫，躲进了她裙子下面，等她醒来。</p>
这是第一次，它在她面前幻成了人形。</p>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趁她午休的时候，他幻成了人形，因为要告别，他要回北赢了，他兄长除序妖王传信来，说白灵猫族后裔楚彧叛乱，要他前去相助。</p>
他其实不想去的，只是除序怎么说也是他兄长。有点舍不得萧景姒，摸了摸她光滑的小脸，他扬扬唇角：“我马上就会回来。”</p>
“然后就再也不走了。”</p>
他早就决定了，以后都要陪着萧景姒，要陪她长成大姑娘，卫平侯那个老人家说景姒像她母亲，长大了也定是极好看的姑娘，他想看她长大后的模样。等他从北赢回来，他就再也哪都不去了。</p>
“等我。”</p>
他舔了舔她的手，猫族对欢喜的东西都这样。</p>
那天，他挑了天黑才走，吃了萧景姒给的清蒸鱼后，为了不让萧景姒误会觉得他是离家出走，他还在他睡觉的那棵树下，用爪子挠了字，两个字：等我。</p>
可是，他没能遵守承诺，没有及时回来。</p>
他大败于楚彧，在大阳宫里，被楚彧钉入了三十六道诛妖锁，修为散尽筋脉全断，他花了足足十五年，没日没夜地修炼，才修回了元身。</p>
那时候，已经是大凉三十九年了，他去人族找过萧景姒，那时卫平侯府已亡，别人说她嫁给了凤傅礼，身死城下，别说，西陵兵临城下，大凉国破，尸首都找不到了。</p>
他不信她死了，一直找了她半年，却了无踪迹，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可能死在了西陵，因为有人看见西陵帝把一身是血的她抱走了。</p>
他没有找到萧景姒，哪里都找不到，然后开始怨恨，怨恨那白灵猫族的后裔，怨恨他往他的身体里钉入了三十六道诛妖锁，若非如此，他不会离开卫平侯府，不会扔下萧景姒一个人，不会让她身死城下。</p>
他恨得想杀掉楚彧，即便知道楚彧杀了他的兄长除序妖王时，也没有遮阳恨过。</p>
大凉三十九年冬，一条蛇妖告诉他，楚彧妖王带了一个女子回大阳宫，那女子，是妖王楚彧的逆鳞，他潜伏进了大阳宫，伺机而动。</p>
楚彧唤棺材里的女子阿娆，女子瘦得脱相，很白。</p>
楚彧没日没夜地守在那女子身旁，哭哭笑笑像个疯子，后来，唤阿娆的女子要死了，楚彧把她放在了棺材里，不停不停地给她渡妖气，可她还时要死了。</p>
终于等到了，那日，楚彧催动了上古禁术逆转乾坤，为了给他那个逆鳞女子改命，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在楚彧催动禁术时，趁机夺了他的内丹，要杀楚彧就易如反掌了。</p>
女子躺在棺材里，像死了，不过可能还有一口气，因为她在哭，眼角一直有眼泪流出来。</p>
“阿娆。”</p>
“阿娆，你别死，不要丢下我。”</p>
“阿娆，等我。”</p>
女子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大概死了，或者将死。</p>
蓝光破开，整个大阳宫里充斥着浓浓妖气，楚彧站在棺木前，逼出了自己的内丹：“吾以北赢万妖之魂，以祭星辰，以动月时，易君之宿，渡君生以。”</p>
是时候了。</p>
他捻灭了屏障，走到棺木跟前：“没人告诉你吗？内丹是妖族的命脉。”</p>
一双蓝色的眸子狠狠睃来：“滚开！”</p>
“阿娆！阿娆！”</p>
“阿娆乖，很快便好了。”</p>
楚彧用手擦了擦棺木里女子额头的汗，对他吼道：“你滚开！再不滚，我杀了你！”</p>
“我没打算活着出大阳宫，但你楚彧欠我的债，该还了。”</p>
之后，他们至死不休，在棺木前。</p>
楚彧取出了内丹，并非他的对手，只是，他也杀不了他，因为他看到了，逆转乾坤的禁术里，有那个名唤阿娆的女子的脸，有她的的前尘过往，画面里，还有他自己。</p>
女孩儿言笑晏晏地说：“以后你便唤小黑，我养你，我给你做鱼吃，我是你的主人，你要听我的话。”</p>
原来，萧景姒的乳名，唤阿娆……</p>
他收手了，受了近半数的反噬力，封印了妖术，一身筋骨被上古禁术的反噬力拆开，他失去意识前，听到楚彧说：“阿娆，乖，吞下去，以后便不会再痛了。”</p>
“阿娆。”</p>
“阿娆……”</p>
她有了万妖之王的内丹，应该没事了吧。</p>
再醒来，是大凉二十九年，一个疯老头告诉他，他叫夏乔乔，是他儿子，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脖子上的黑玄铁，他以为是他亲生父母留给他的，所以一直宝贝地放在衣服里。</p>
直到那晚，在钦南王的地下暗室里，成壁解了他的封印与他的记忆，强烈的反噬力将整个暗室都摧毁了，包括那条蛇妖的银链子。</p>
没有时间容他整理，他拖着烈火焚身般的身体，一直跟着成壁，他担心那条蛇会对萧景姒不利。</p>
果然，夜半后，成壁便出现在了钦南王府外。</p>
他按主她的肩：“你做什么？”</p>
她回头，扬唇一笑：“报仇，镜湖妖尊，你我联手如何？”</p>
这只蛇妖果然耿耿于怀，不见棺材不落泪！</p>
他抬眼，一双黑漆漆的眸，融了潋滟一汪花色，道：“我要报仇何须与你联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紧了紧，桎梏住成壁的肩，很嫌恶，“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最讨厌臭蛇。”</p>
当年大阳宫里，这条蛇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从大凉三十九年重生而来，处处与萧景姒作对，他怎么能放过她。</p>
抬手，他便直面攻击。</p>
成壁闪躲不及，狼狈地滚开了屋檐，恼羞成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p>
他言简意赅：“杀你。”</p>
成壁怒极：“我给你解了封印，你竟还恩将仇报。”</p>
他置若罔闻，眼神冷冰冰的：“大凉三十九年，是你诱我去了大阳宫，你该死！”</p>
“你忘了是谁用诛妖锁将你打回原形？忘了是谁累你遭了上古禁术的反噬？”成壁躲开他的攻击，气急败坏地朝他吼，“是楚彧和萧景姒，他们才是你的仇人，你应该对付的是他们！”</p>
她打得好算盘，以为助镜湖解了封印，便多了一把对付楚彧与萧景姒的利刃，只是未曾料到，这把利刃才刚拔出刀鞘，便反指向了自己。</p>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p>
“你更该死。”他抬手，浓浓妖气肆意，杀气凛凛，“你竟敢害她，罪不可恕。”</p>
“她？”成壁怔了一下，“萧、萧景姒？”</p>
他不答，一身森然地逼近她：“知不知道我为何恨楚彧？”</p>
成壁刚欲张嘴。</p>
“不是因为除序，也不是因为那三十六道诛妖锁，是因为萧景姒。”</p>
他抬起手，捻风成刃，刺进了成壁的左肩，她闪躲，却躲不过袭面而来的妖力，将她重重击倒，那双从人类身上取来的腿，被摔了出去，血淋淋的残肢滚在了地上，猛地后退趔趄。</p>
能与妖王楚彧一较高下的镜湖妖尊，妖法极其深不可测。</p>
她除了求饶，别无他法。</p>
“别、别杀我。”</p>
“自己动手，挖出你的内丹，我留你一口气。”</p>
内丹，竟是要内丹！那与取她的命有何不同，妖族没了内丹，若非妖力极深，绝不可能久活，</p>
成壁机械又下意识地退缩：“你、你要我的内丹作何？”</p>
“等我纵化了你的妖法，等将来，同我的内丹一起，给我家景姒续命。”说到萧景姒时，他满眼阴鸷似乎柔和了一下，他停顿了片刻，“现在，你可以动手了。”</p>
一团灼热，笼在她周身，那是镜湖妖尊的炽火决，只有他动动手指，甚至可以让她灰飞烟灭。</p>
成壁颤着手，缓缓抬起，尖锐细长的指尖刺入了心头。</p>
“啊——”</p>
内丹破出体内，溅起血色弥漫，那一身剥来的皮，顿时腐烂成了泥泞的一团血红，她倒在地上，挣破了本就褴褛的衣裙，粗壮的绿焰蛇原形毕露，半截蛇尾，有一双血淋淋的眼珠滚到了地上。</p>
躺在地上，她仰天大笑：“哈哈哈……我以为天衣无缝，我以为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掌控，原来我也只是棋子，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萧景姒开始，她才是下棋的人。”</p>
手起风涌，他掌心醇厚的妖气，从成壁头顶盖下，浓郁一团黑色里，浑身没一处完好的绿焰蛇在地上打滚惨叫，撕心裂肺。</p>
便是如此，他取了成壁的内丹，化为己用。那成壁应该已经死了，楚彧怎么会容她或者，就算不杀，没了内丹也撑不了多久。</p>
他纵化了成壁的内丹，未雨绸缪，他在等，等四十年后，等楚彧走投无路，他便将自己、还有身体里这颗已经强大到可以压下反噬力的内丹，一同奉给萧景姒。</p>
隔了两世，那么多那么多日月星辰，云升云起，他才找到萧景姒，那个他曾经那么依恋的女孩儿，她已经长大成人，他却面目全非。</p>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年了，可能很久很久，这却是他所有的记忆，回头想起，一如昨日。</p>
镜湖在钦南王府的门外，站了许久许久，才转身离开。</p>
一扇圆月，照进了钦南王府里，隔着高高墙院，萧景姒便在墙的另一头，风吹散了她的声音，讲着那年故事，还有谁人在听。</p>
记忆里，那只眼珠子很漂亮很黑的猫儿，很清晰。</p>
楚彧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身子，一直没有说话，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许多。</p>
萧景姒说着，轻轻叹气，她怅然若失。</p>
“我养了它半年，突然一日便不见了，之后，再未相见。”</p>
那之后，镜湖便去了北赢，被楚彧三十六道诛妖锁打回了原形，筋脉尽断。</p>
楚彧沉默了稍许，这才开口，声音闷闷涩涩的：“那镜湖说得对，当年如果不是我用三十六道诛妖锁散了他的修为，上一世的那些苦，你兴许可以不用受。”</p>
－－－－－－题外话－－－－－－</p>
三件事：1，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会更新很少，我得到了通知，要存稿十多万，所以只能先存稿，先瘦更，待我哪日一口气更好多好多万。</p>
2，很多小仙女问我镜湖是谁，在镜湖正式上线之前，前文提到了不下十次他的身份，聪明的小仙女早就猜到了镜湖就是夏乔乔就是景姒小时候养的黑猫。</p>
所以，看仔细一点，更别跳着看，几毛钱而已，这里跳一下那里跳一下，会漏了很多细节的</p>
3，本章中间乔乔那段，是乔乔的回忆，以他为视角，其中与蛇妖的对手戏，是倒叙接了前面蛇妖提议与他联手的地方</p>
</p>
“如果不是他，”镜湖指着楚彧，大吼，“如果不是他痛下杀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有凤傅礼，也不会有他楚彧什么事，更不会有那让你受尽苦头的上一世。”</p>
萧景姒愣愣出神，不知所措，四目相对，镜湖的声音忽而哑了，一字一字如鲠在喉：“景姒，不是我挑衅，是楚彧，他欠我的。”</p>
她无言以对。</p>
镜湖看着她，灼灼视线，许久许久便那样看着她，再也不发一言，他转身，瞬间消失在了融融夜色里。</p>
“阿娆。”</p>
楚彧唤了她一声，出神的她才回过神来，收回失措的目光，看向楚彧。</p>
“阿娆，告诉我，他在说什么？”</p>
楚彧抓住她的手，她身子冰凉，手有些轻颤，轻轻雅雅的嗓音，像飘在远处的月下：“我幼时养过一只猫，后来，它离家出走了，再也没回来。”</p>
镜湖没有走远，站在钦南王府的外面，看着门匾若有所思。解了封印，铺天盖地的记忆充斥进脑中，模模糊糊几百年记忆，他已经连贯不起来，只有这些，有萧景姒的过往，卷土重来，清晰如昨日。</p>
回忆那年，还是上一世，萧景姒才九岁，还未抽条，是个半大的孩子。</p>
他是除序妖王的胞弟，封了妖尊，赐了一片鱼塘，只是，不到半年，鱼族便被他吃得快要灭种了。</p>
因为贪吃，他出了北赢地境，去水域里捉鱼吃，不想阴沟里翻船，被一渔夫捉了去，渔夫将他关在了笼子里，带去了摊贩，逢人便说他是招财猫。</p>
招财猫？</p>
他想一爪子挠花那愚蠢人类的脸！</p>
不仅如此，那渔夫还将鱼摊上的内脏给他吃，他虽爱吃鱼，可从来不吃内脏的，正欲捻了妖法逃掉。</p>
一个粉嫩漂亮女孩儿便出现了，穿着嫩黄色的裙子，声音清脆得像北赢听茸境里的鸟儿。</p>
“伯伯，这只猫可不可以卖给我？”</p>
那小姑娘只长到了鱼贩的腰高，梳了两个小辫，笑起来很明媚，眼睛亮晶晶的。</p>
鱼贩而立之年，长得粗犷，见小姑娘生得粉嫩，也十分友善：“小姑娘，我这里是鱼摊，不是卖猫的。”</p>
她看了看笼子里的黑猫，嫩生生地说：“我可以多出些银两。”</p>
笼子里的那只猫，左后腿，正在流血。</p>
鱼贩瞧了瞧小姑娘的穿着，虽不如大户人家的姑娘穿得繁复，衣裙的料子却也是极好的，便道：“伯伯家里有四肢健好的猫崽，明日这个时候你再来，我给你换一只。”</p>
小女孩儿摇头，指了指笼子里的黑猫：“不，我就要这一只。”</p>
然后，她花了十两银子，还有一只玉镯子，将它买了回去，十两银子与玉镯子，是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p>
那鱼贩子还笑眯眯地附赠了她一小袋小鱼，都是七八两的小嫩鱼，她把它放出笼子，喂给它吃。</p>
镜湖都几顿没吃鱼了，用爪子把鱼内脏刨出来，吃得狼吞虎咽。</p>
女孩儿蹲在地上，双手支着下巴，笑着说：“慢慢吃，都是给你的。”</p>
它抬起脑袋，不吃了，就看着女孩儿，用前爪扒了一条小鱼分给她，不过她不吃，回头看去，有人在喊她。</p>
“景姒。”</p>
“景姒。”</p>
巷子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姑娘，身量高一些。</p>
景姒？</p>
奇怪的名字，它这么觉得。</p>
“宝德，我在这里。”</p>
那唤宝德的女孩儿板着张秀气的脸，老气横秋地说：“你又逃出来玩了，秦臻在四处寻你，若是让你外公知道你不练剑出来戏耍，会打你手心的。”</p>
女孩儿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有秦臻在，他会帮我圆过去的。”</p>
宝德白了她一眼，便不训她了，也蹲在地上，指着那黑乎乎的一团：“这是什么？”</p>
“猫啊。”</p>
“哪来的？”</p>
“我用银子与玉镯子换的。”女孩儿将猫儿抱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它甩开到一边去。</p>
小宝德很吃惊：“那只玉镯子不是外公送你生辰礼物吗？”</p>
“嗯。”她又嘱咐宝德说，“不可以让外公知道，就说是我练剑的时候打碎了，你不要说漏嘴了。”</p>
那宝德又白了她一眼，似乎十分不理解的样子，问她：“你要这只瘸腿猫做什么？你喜欢，让秦臻给你弄一只四肢健全的来。”</p>
‘瘸腿猫’龇牙咧嘴，冲宝德叫唤了一声。</p>
女孩儿笑了，用自己的手绢在它后腿上绑了一个很丑很丑的结：“因为它瘸腿了，别人会不要它。”</p>
她把它带回去了，给它取了名，叫小黑，因为它全身没有一根白毛。</p>
后来，小黑才知道，她姓萧，名景姒。</p>
萧景姒……</p>
这样好听的名字，却给它取名叫小黑！整个炽火猫族都没有一根白毛，按照它取名的法子，岂不是北赢遍地的炽火猫族都要叫小黑，小黑一，小黑二，小黑三……</p>
它是小黑，还好整个卫平侯府，只有一只炽火猫，没有小黑二三四，因为她天天给它鱼吃，红烧清蒸水煮的，所以，它就容忍了，顶着如此俗气的名字在卫平侯府‘小住’。</p>
萧景姒给它搭了一个窝，不过它不喜欢，它喜欢在树上睡觉。</p>
萧景姒总说它：“小黑，快下来，可别又摔瘸腿了。”</p>
摔瘸腿？</p>
榻事北赢最会爬树的炽火猫族好吗？</p>
然后小黑蹬着小瘸腿，用力一蹿，从树根爬到了树顶，惊呆萧景姒了。</p>
那个叫宝德的，也在卫平侯府住，不是个讨喜的人类。</p>
洪宝德不止一次跟萧景姒抱怨说：“景姒，你这猫的毛色真丑，黑不溜秋的。”</p>
炽火猫族都是黑的！黑的才美，又不是白灵猫族？</p>
你才丑！你全家除了萧景姒以外都丑！</p>
小黑不喜欢宝德，看到她就叫唤。</p>
萧景姒坐在树下的木椅上，小短腿一晃一晃的，跟洪宝德说：“小黑哪里丑了，你看它的眼睛，像不像秦臻佩剑上的那颗黑宝石？”</p>
小黑觉得，整个卫平侯府就数萧景姒这个小姑娘眼睛漂亮，眼神好。它还特意去看了秦臻那把佩剑上的黑宝石，比北赢玉石山的差远了，它就把秦臻佩剑上的黑宝石给叼了，扔到了隔壁一只野猫的窝里。</p>
秦臻要训它，是萧景姒拦下的。</p>
它大概在卫平侯府‘小住’了一个月的时候，有一天，萧景姒给它擦身子的时候，咕哝了一句：“为何你的腿还没有好？”</p>
它自愈能力好着呢，是它隔一天就挠破一次，要是腿好了萧景姒就会把它送走，她买它不就是看上了它瘸腿。</p>
它暂时还不想走，萧景姒天天给它鱼吃，日子还是很自在的，北赢的鱼越来越少了，它很不想回去。</p>
所以，小黑决定，不‘小住’了，它要‘常住’。</p>
不过——</p>
萧景姒喜欢捉它去洗澡：“小黑，过来，我给你沐浴。”</p>
它是炽火猫族，喜欢火，怕水。</p>
它最讨厌水了，就泼了萧景姒一身水，她也不怪它，天天都给它‘沐浴’，这一点，小黑是很不满的。</p>
洪宝德还是很喜欢告它的状，三天两头。</p>
“景姒，你的猫又挠我，就不能把它的指甲都剪了吗？”</p>
萧景姒在院子里练剑，身量才刚长过剑的高度，回洪宝德说：“要是没有爪子，隔壁的野猫会抓花它的脸的。”</p>
隔壁的野猫敢抓花它镜湖妖尊的脸，它就端了它祖宗十八代的窝，还有祖宗十八代的坟</p>
小黑趴在院子里的树下纳凉，看着小女孩在大太阳底下练剑，它想不明白，为何卫平侯那个老人家总要萧景姒练剑练棍，若是自保大可不必，要是谁敢欺负萧景姒，它就用四个爪子挠花那人的脸，还要端了他祖宗十八代的坟。</p>
问它为什么对萧景姒这么袒护？</p>
因为萧景姒给它吃鱼啊，天天给它吃不同口味的，她是它的衣食父母。</p>
萧景姒喊树下的它回院子里吃饭了：“小黑，吃鱼了，今天是红烧的。”</p>
今天怎么是红烧的？</p>
其实，它最喜欢吃清蒸的，原汁原味，不过红烧的也可以，它也会吃的连鱼刺都不剩的。</p>
小黑一住就是三个月，期间，萧景姒见它总在树上睡觉，以为它不喜欢她做的窝，就给它换了三次窝，然后，到了夏天了，人族的夏天很热，它更喜欢住树上了。</p>
那年的夏天，天干物燥，火烛被风吹倒，火星子染了床帘，萧景姒的院子里走水大火了，所有人都拼命跑出院子，只有她，小小的个头，一个劲儿地往大火里面跑。</p>
“小黑。”</p>
“小黑。”</p>
“小黑。”</p>
它在床底下睡觉，听见萧景姒喊它，就出去了，火光很大，她一张小脸被熏得乌黑乌黑的，头发也烧焦了一缕。</p>
踢开地上一根燃着的木头，她就过去了，把它提溜了起来，开口就训它：“你这蠢猫，这么大火怎么不知道跑。”</p>
它哪用跑，它是炽火猫族，怕水不怕火。</p>
还有，萧景姒提溜它这个姿势，它很不爽，太羞耻了，不过看在她被烟呛得眼泪直流的份上，就没有跟她计较。</p>
然后，火越烧越大，门窗都被烧着了，火光堵住了路，她们出不去了，萧景姒晕晕乎乎的时候，对它说：“快，躲到我的裙子下面，不然火会烧光你的黑毛的。”</p>
然后，她就晕倒了，粉白色的少女裙子被撩起来了，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p>
屋外很吵，卫平侯和秦臻都出去练兵了，洪宝德父母祭日也不在府里，是下人们在灭火，一个个慌了神，动作又慢又乱。</p>
然后，它就幻成了人形，裹了被子抱着萧景姒出去了，她很小，也很轻，抱起来都没有重量，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还不怕死地跑进来救它？</p>
它把她放在树下，盯着她那张被烟熏得乌黑的小脸看了很久，骂了她一句：“你才蠢。”</p>
然后他用被子擦干净她的脸，又变回猫，躲进了她裙子下面，等她醒来。</p>
这是第一次，它在她面前幻成了人形。</p>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趁她午休的时候，他幻成了人形，因为要告别，他要回北赢了，他兄长除序妖王传信来，说白灵猫族后裔楚彧叛乱，要他前去相助。</p>
他其实不想去的，只是除序怎么说也是他兄长。有点舍不得萧景姒，摸了摸她光滑的小脸，他扬扬唇角：“我马上就会回来。”</p>
“然后就再也不走了。”</p>
他早就决定了，以后都要陪着萧景姒，要陪她长成大姑娘，卫平侯那个老人家说景姒像她母亲，长大了也定是极好看的姑娘，他想看她长大后的模样。等他从北赢回来，他就再也哪都不去了。</p>
“等我。”</p>
他舔了舔她的手，猫族对欢喜的东西都这样。</p>
那天，他挑了天黑才走，吃了萧景姒给的清蒸鱼后，为了不让萧景姒误会觉得他是离家出走，他还在他睡觉的那棵树下，用爪子挠了字，两个字：等我。</p>
可是，他没能遵守承诺，没有及时回来。</p>
他大败于楚彧，在大阳宫里，被楚彧钉入了三十六道诛妖锁，修为散尽筋脉全断，他花了足足十五年，没日没夜地修炼，才修回了元身。</p>
那时候，已经是大凉三十九年了，他去人族找过萧景姒，那时卫平侯府已亡，别人说她嫁给了凤傅礼，身死城下，别说，西陵兵临城下，大凉国破，尸首都找不到了。</p>
他不信她死了，一直找了她半年，却了无踪迹，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可能死在了西陵，因为有人看见西陵帝把一身是血的她抱走了。</p>
他没有找到萧景姒，哪里都找不到，然后开始怨恨，怨恨那白灵猫族的后裔，怨恨他往他的身体里钉入了三十六道诛妖锁，若非如此，他不会离开卫平侯府，不会扔下萧景姒一个人，不会让她身死城下。</p>
他恨得想杀掉楚彧，即便知道楚彧杀了他的兄长除序妖王时，也没有遮阳恨过。</p>
大凉三十九年冬，一条蛇妖告诉他，楚彧妖王带了一个女子回大阳宫，那女子，是妖王楚彧的逆鳞，他潜伏进了大阳宫，伺机而动。</p>
楚彧唤棺材里的女子阿娆，女子瘦得脱相，很白。</p>
楚彧没日没夜地守在那女子身旁，哭哭笑笑像个疯子，后来，唤阿娆的女子要死了，楚彧把她放在了棺材里，不停不停地给她渡妖气，可她还时要死了。</p>
终于等到了，那日，楚彧催动了上古禁术逆转乾坤，为了给他那个逆鳞女子改命，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在楚彧催动禁术时，趁机夺了他的内丹，要杀楚彧就易如反掌了。</p>
女子躺在棺材里，像死了，不过可能还有一口气，因为她在哭，眼角一直有眼泪流出来。</p>
“阿娆。”</p>
“阿娆，你别死，不要丢下我。”</p>
“阿娆，等我。”</p>
女子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大概死了，或者将死。</p>
蓝光破开，整个大阳宫里充斥着浓浓妖气，楚彧站在棺木前，逼出了自己的内丹：“吾以北赢万妖之魂，以祭星辰，以动月时，易君之宿，渡君生以。”</p>
是时候了。</p>
他捻灭了屏障，走到棺木跟前：“没人告诉你吗？内丹是妖族的命脉。”</p>
一双蓝色的眸子狠狠睃来：“滚开！”</p>
“阿娆！阿娆！”</p>
“阿娆乖，很快便好了。”</p>
楚彧用手擦了擦棺木里女子额头的汗，对他吼道：“你滚开！再不滚，我杀了你！”</p>
“我没打算活着出大阳宫，但你楚彧欠我的债，该还了。”</p>
之后，他们至死不休，在棺木前。</p>
楚彧取出了内丹，并非他的对手，只是，他也杀不了他，因为他看到了，逆转乾坤的禁术里，有那个名唤阿娆的女子的脸，有她的的前尘过往，画面里，还有他自己。</p>
女孩儿言笑晏晏地说：“以后你便唤小黑，我养你，我给你做鱼吃，我是你的主人，你要听我的话。”</p>
原来，萧景姒的乳名，唤阿娆……</p>
他收手了，受了近半数的反噬力，封印了妖术，一身筋骨被上古禁术的反噬力拆开，他失去意识前，听到楚彧说：“阿娆，乖，吞下去，以后便不会再痛了。”</p>
“阿娆。”</p>
“阿娆……”</p>
她有了万妖之王的内丹，应该没事了吧。</p>
再醒来，是大凉二十九年，一个疯老头告诉他，他叫夏乔乔，是他儿子，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脖子上的黑玄铁，他以为是他亲生父母留给他的，所以一直宝贝地放在衣服里。</p>
直到那晚，在钦南王的地下暗室里，成壁解了他的封印与他的记忆，强烈的反噬力将整个暗室都摧毁了，包括那条蛇妖的银链子。</p>
没有时间容他整理，他拖着烈火焚身般的身体，一直跟着成壁，他担心那条蛇会对萧景姒不利。</p>
果然，夜半后，成壁便出现在了钦南王府外。</p>
他按主她的肩：“你做什么？”</p>
她回头，扬唇一笑：“报仇，镜湖妖尊，你我联手如何？”</p>
这只蛇妖果然耿耿于怀，不见棺材不落泪！</p>
他抬眼，一双黑漆漆的眸，融了潋滟一汪花色，道：“我要报仇何须与你联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紧了紧，桎梏住成壁的肩，很嫌恶，“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最讨厌臭蛇。”</p>
当年大阳宫里，这条蛇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从大凉三十九年重生而来，处处与萧景姒作对，他怎么能放过她。</p>
抬手，他便直面攻击。</p>
成壁闪躲不及，狼狈地滚开了屋檐，恼羞成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p>
他言简意赅：“杀你。”</p>
成壁怒极：“我给你解了封印，你竟还恩将仇报。”</p>
他置若罔闻，眼神冷冰冰的：“大凉三十九年，是你诱我去了大阳宫，你该死！”</p>
“你忘了是谁用诛妖锁将你打回原形？忘了是谁累你遭了上古禁术的反噬？”成壁躲开他的攻击，气急败坏地朝他吼，“是楚彧和萧景姒，他们才是你的仇人，你应该对付的是他们！”</p>
她打得好算盘，以为助镜湖解了封印，便多了一把对付楚彧与萧景姒的利刃，只是未曾料到，这把利刃才刚拔出刀鞘，便反指向了自己。</p>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p>
“你更该死。”他抬手，浓浓妖气肆意，杀气凛凛，“你竟敢害她，罪不可恕。”</p>
“她？”成壁怔了一下，“萧、萧景姒？”</p>
他不答，一身森然地逼近她：“知不知道我为何恨楚彧？”</p>
成壁刚欲张嘴。</p>
“不是因为除序，也不是因为那三十六道诛妖锁，是因为萧景姒。”</p>
他抬起手，捻风成刃，刺进了成壁的左肩，她闪躲，却躲不过袭面而来的妖力，将她重重击倒，那双从人类身上取来的腿，被摔了出去，血淋淋的残肢滚在了地上，猛地后退趔趄。</p>
能与妖王楚彧一较高下的镜湖妖尊，妖法极其深不可测。</p>
她除了求饶，别无他法。</p>
“别、别杀我。”</p>
“自己动手，挖出你的内丹，我留你一口气。”</p>
内丹，竟是要内丹！那与取她的命有何不同，妖族没了内丹，若非妖力极深，绝不可能久活，</p>
成壁机械又下意识地退缩：“你、你要我的内丹作何？”</p>
“等我纵化了你的妖法，等将来，同我的内丹一起，给我家景姒续命。”说到萧景姒时，他满眼阴鸷似乎柔和了一下，他停顿了片刻，“现在，你可以动手了。”</p>
一团灼热，笼在她周身，那是镜湖妖尊的炽火决，只有他动动手指，甚至可以让她灰飞烟灭。</p>
成壁颤着手，缓缓抬起，尖锐细长的指尖刺入了心头。</p>
“啊——”</p>
内丹破出体内，溅起血色弥漫，那一身剥来的皮，顿时腐烂成了泥泞的一团血红，她倒在地上，挣破了本就褴褛的衣裙，粗壮的绿焰蛇原形毕露，半截蛇尾，有一双血淋淋的眼珠滚到了地上。</p>
躺在地上，她仰天大笑：“哈哈哈……我以为天衣无缝，我以为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掌控，原来我也只是棋子，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萧景姒开始，她才是下棋的人。”</p>
手起风涌，他掌心醇厚的妖气，从成壁头顶盖下，浓郁一团黑色里，浑身没一处完好的绿焰蛇在地上打滚惨叫，撕心裂肺。</p>
便是如此，他取了成壁的内丹，化为己用。那成壁应该已经死了，楚彧怎么会容她或者，就算不杀，没了内丹也撑不了多久。</p>
他纵化了成壁的内丹，未雨绸缪，他在等，等四十年后，等楚彧走投无路，他便将自己、还有身体里这颗已经强大到可以压下反噬力的内丹，一同奉给萧景姒。</p>
隔了两世，那么多那么多日月星辰，云升云起，他才找到萧景姒，那个他曾经那么依恋的女孩儿，她已经长大成人，他却面目全非。</p>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年了，可能很久很久，这却是他所有的记忆，回头想起，一如昨日。</p>
镜湖在钦南王府的门外，站了许久许久，才转身离开。</p>
一扇圆月，照进了钦南王府里，隔着高高墙院，萧景姒便在墙的另一头，风吹散了她的声音，讲着那年故事，还有谁人在听。</p>
记忆里，那只眼珠子很漂亮很黑的猫儿，很清晰。</p>
楚彧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身子，一直没有说话，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许多。</p>
萧景姒说着，轻轻叹气，她怅然若失。</p>
“我养了它半年，突然一日便不见了，之后，再未相见。”</p>
那之后，镜湖便去了北赢，被楚彧三十六道诛妖锁打回了原形，筋脉尽断。</p>
楚彧沉默了稍许，这才开口，声音闷闷涩涩的：“那镜湖说得对，当年如果不是我用三十六道诛妖锁散了他的修为，上一世的那些苦，你兴许可以不用受。”</p>
－－－－－－题外话－－－－－－</p>
三件事：1，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会更新很少，我得到了通知，要存稿十多万，所以只能先存稿，先瘦更，待我哪日一口气更好多好多万。</p>
2，很多小仙女问我镜湖是谁，在镜湖正式上线之前，前文提到了不下十次他的身份，聪明的小仙女早就猜到了镜湖就是夏乔乔就是景姒小时候养的黑猫。</p>
所以，看仔细一点，更别跳着看，几毛钱而已，这里跳一下那里跳一下，会漏了很多细节的</p>
3，本章中间乔乔那段，是乔乔的回忆，以他为视角，其中与蛇妖的对手戏，是倒叙接了前面蛇妖提议与他联手的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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