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致的面色十分古怪。

    他看了杜锦宁一眼,心里发誓以后决不能与杜锦宁为敌,否则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绝对不相杜锦宁说那话的时机不是捏准的,而是无意中凑巧。

    这小子蔫坏蔫坏的。

    当然,光是使这点小心机还不至于叫周致觉得可怕。可怕是杜锦宁心思的缜密与对人心的把握。

    她肯定是知道考舍的房梁是结实的,否则绝不敢让杜哲彦去撞——她可是府案首,不可能为了惩罚一下杜哲彦把自己的前程搭进去。她要这点都想不到,也拿不到府案首。

    其次,她也一定知道他、杜哲彦,甚至附近考号的考生,都会息事宁人,不敢把事情闹大的。这种对人心理的把握,就比较可怕。

    最可怕的是,这所有的思忖与算计就只在那一瞬间。

    杜锦宁早在杜哲彦撞头的时候就进了考舍坐下了——不坐不行,考舍太矮站不起来,此时正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热闹。

    要不说颜即正义呢。那个二十来岁的兵卒看到杜锦宁长得好,年纪小,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副乖宝宝模样,忍不住就夸奖了一句:“看看人家这位小相公,就老老实实地不给人添乱,大家都学着点。”

    杜哲彦此时己缓过劲儿来了。他知道攀咬出杜锦宁来,杜锦宁得不着好,他也跑不掉,决定先忍下这口气,正弯腰进考舍呢,没想到就听到了兵卒这句话,他差点又撞着了头。

    大家各自进了考号装鹌鹑,甬道上很快就安静下来。

    杜锦宁这才起身,弯着腰转过身,将粗麻布拿了出来,开始打扫卫生。

    这卫生她做得极仔细,不光把那两块板子擦了一遍,还把墙角都清扫了一遍。粗麻布进来时被弄湿了,搞卫生正合适。

    战绩自然卓然,在墙角的老鼠洞里赶跑老鼠一只,收获小强三只,虫蚁若干。

    茅厕边有清水,杜锦宁趁兵卒不注意,舀了水将抹布洗了,并洗了手。回来之后,她将两块布晾着,然后将两层外衣脱下来,折了两折,铺到了座位上,这才坐了下来。

    刚才真是热死她了。

    杜哲彦看她害自己脑门上撞个大包,竟然跟个没事人一般,忙出忙进地打扫个卫生还打扫得这么欢快,他心里呕得快要吐血。

    可之后看到杜锦宁考舍里跑出来的老鼠,还有蟑螂,他忽然觉得浑身发痒。

    本想像杜锦宁这样也搞一下卫生,但一来他打小是奴仆伺侯大的,从没做过这种事,二来也不想较仿杜锦宁,让杜锦宁笑话他,他最后只把铺盖扔出来就完事,剩下的时间就坐在那里发呆。

    倒是周致扯了衣摆,学着杜锦宁的样子把卫生搞了一遍。

    大家算是进来得早的,外面还有考生陆续进来。杜锦宁搞完卫生,估摸着时间还早,且还有得等,干脆趴在横板上小憩了一会儿,补了补眠。

    大半个时辰后,天便已暗了下来,一队队的士兵在甬道里跑动,最后两个站到了杜锦宁和隔壁考号的中间,背靠背站着。

    杜锦宁睡不安稳,早在他们跑动的时候就醒了。此时看着这两位兵卒,对他们真是万分同情。

    紧接着,卖文房四宝和订饭菜的胥吏也过来了。这次的文房四宝跟府试一样,但质量明显要好一些。除此之外,她还买了火石和几支蜡烛。

    周致和杜哲彦除了买这两样,还买了好些蚊香。

    不一会儿,学政带着一行人在甬道里走了过来,对考号一一巡视。

    巡视过后,举着试题的差役便在甬道中走动起来。

    院试的题目是二文一诗。

    杜锦宁把题目抄下来,外面的天色就渐渐黑了下来,订好的饭菜也送来了,她吃过晚饭便赶紧去上了个茅厕,回到考号她也没点蜡烛,而是拿出自己带来的一支香点燃,然后将那块粗麻布挂在门梁上,作了个门帘,隔断了外面的视线。

    接着她将一件外衣铺在横板上,另一件厚实拿起来当被子盖在身上,和衣躺下了。

    古代没有热岛效应,晚上还是挺凉的,不盖点东西不行。

    杜锦宁这种香是特制的,不光驱蚊的效果十分好,而且还有一股十分好闻的清香。在狭窄且封闭的考号里弥漫开来,足够驱散隔壁茅厕的臭味。

    大概是吃饱喝足打算睡觉了,渐渐的上茅厕的人多了起来。尽管茅厕与杜锦宁的考号中间并不是共用一层木板,但声音还是能传过来。而原先打扫得干干净净没什么异味的茅厕也开始飘散出臭味来。

    杜锦宁叹了一口气,从考篮里拿出那块细棉布,将自己的半边脸蒙上,便是连耳朵都遮了个严实,这才重新躺下。

    考号里燃着驱蚊逐臭的香,身上盖着薄厚适中的衣服,考号里干净没有虫咬,杜锦宁躺在伸不直脚的考号里,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对面的杜哲彦却十分苦逼,臭味,拉尿声,还有即便燃了香依然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身上似乎还有跳蚤在咬。他把铺盖扔了之后,又没有什么可遮盖的东西,身上有些发冷,辗转了一晚上都睡不着。

    如果对面的杜锦宁跟他一样,他心里还好受些。可眼见得对面门帘后没有丝亳动都,显然是睡得很熟了,他心里又妒又恨,就更加烦躁难安,完全没有睡意了。

    他干脆爬起来点着蜡烛打算做题,可前天凌晨就起床了,在贡院门口等了半天,进来后又折腾到这时候。在烛光下望着题目,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该写什么。最后只得吹灭蜡烛,重又躺了下去。

    周致的情况比杜哲彦又好很多。他虽也受蚊子骚扰,身上也发冷,但搞过卫生又心中无事,辗转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睡意战胜了蚊子与寒意,睡了过去,不过睡得并不安稳。

    杜锦宁的睡觉质量一向很好。这一觉一直觉到天色微明,到了生物钟起床的时间了,她这才睁开了眼。

    她打开木板,在兵卒的监视下走到水缸边,解开蒙面的布巾,捧着水洗了一把脸,便又将布巾蒙上,憋着呼吸上了个茅厕,回到考号里,开始做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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