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饭过后,关府派了婆子来唤庄越,说关太太有请。

    庄越并不意外,跟妻子说了一声,便跟着婆子去了庄府。

    关太太坐在外厅的上首,身边围绕着好几个婆子丫鬟。她指了指下首的位置,对庄越道:“不用多礼,坐吧。”

    因早上来过,庄越也知道了关太太的脾性,不敢多推辞,谢了座,便沿着椅子边沿坐了。

    关太太也不废话,直入正题:“今儿个那个杜锦宁可去了茶馆?”

    “去了,他又拿了三个杂耍本子给鲁小北两人,看了他们的表演,没呆多久便走了。”

    庄越当然知道关太太要问什么,不用她多问,又主动汇报道:“他去的时候,陈家兴两人不光不问安,坐在那里连动都没动。杜少爷也没搭理他们,直当他们不存在。”

    “哼。”庄太太冷笑,“他们十七八岁了,我也没给他们派活儿,你想想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没想到那陈家兴嘴甜会巴结,竟然入了少爷的眼,这才有了这一出。”

    庄越在关家从小伙计做到了三掌柜,自然是精明的,他知道拍关太太的马屁,还不如夸赞少爷更能讨太太的欢心。

    他回道:“少爷心善,心眼又正,那陈家兴又是惯会卖乖耍滑的,少爷哪里能想到他们是这样的人呢?正当用人之际,他凑到眼前来,可不就用他了。反正不好换掉就是了,不值当少爷为他多费半点心神。”

    果然,关太太的脸色顿时和善起来,笑道:“泽哥儿也是被我宠坏了,没经历过什么磨难,人难免单纯些,一时不察也是有的。这不,开个茶馆,他就知道哪些人好哪些人不好了,也是个教训。”

    对于这事,庄越可不敢轻易发表什么看法,他只附和道:“有太太安排,少爷这辈子定当顺风顺水的,不会有什么磨难。”

    这话关太太爱听,她越发的高兴:“庄越,你是个能干的,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三掌柜,可见是有本事的。你放心,即便这茶馆开不了了,我也会安排你到别处去,总不会委曲了你。”

    庄越大喜,一颗心落了地,连忙一掀衣襟跪了下去,朝关太太行了个大礼:“多谢太太提携。”

    “行了,起来吧。”

    虽说公公早逝,婆婆也去世了,丈夫远在京城,这关家三房的府坻里,唯数关太太最大。她管家又严,丫鬟婆子不敢乱嚼舌根子,但天太晚了,她还会见男性外管事,且庄越三十多岁年纪,跟她差不了几岁,终归不大妥当。被别人知道,难免有闲话。

    孔氏便不再多说别的,又问:“七少爷今天可去了茶馆?”

    “傍晚散学的时候去了,一进去闷闷不乐的,东瞧西看,呆了好一会儿没走。小人知道少爷重情义,定然还为昨日的事心里不舒坦,便主动跟他说了,中午杜少爷来过茶馆,给了杂耍本子,他的情绪才好些。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又留了一会儿便让陈家兴两人护送着回府了。”

    孔氏这时候叫庄越过来,就是为了听这些话。她把儿子和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现如今儿子身上发生了这一码子事儿,她哪里放心得下?今天要是不问个明白,晚上肯定得掂记着。

    这会子问清楚了,她便端起了茶碗。

    庄越极有眼色地行礼告辞。

    看着庄越跟着婆子下了台阶,消失在暮色里,孔氏身边的心腹秦嬷嬷便笑道:“如此看来,那杜少爷并不是小器量的,太太大可放心了。其实想想,他要不是个好的,四老爷也不可能收他为徒。”

    孔氏摇摇头:“四老爷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看得对眼,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要是看不对眼,理都懒得搭理人家。想当年,他不就吃了这脾气的亏?虽说现如今年纪大了,做了这么多年山长,性子收敛了些,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改不掉的。”

    秦嬷嬷是孔氏的奶娘,看着孔氏长大的。关府现如今的下人里,也唯有她敢反驳孔氏。

    她笑道:“但太太您也不能否认,这么多年,四老爷还真没看错过人。”

    孔氏默了一默,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她顿了顿,想到杜锦宁,眉头微微蹙起:“可那杜小子脾气也太大了些,虽说今天去了茶馆,也没藏私,但他并没有在书院里找泽哥儿说话,可见心里头还是有想法的。”

    “要是他今日上赶子凑上去给少爷道歉,太太您是不是又看不上他了?总觉得他虽有脾气,但终归是阿谀奉承之辈?”

    孔氏不由笑了起来,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老奴可不敢这么说,只是觉得吧,杜少爷应该不是很差的,否则四老爷也不会收他为亲传弟子。”

    孔氏点点头:“那行吧,姑且看着吧。他们小孩儿闹意见,就由他们自己和好吧,我是不掺和的。”反正她是不会劝儿子先低头的。

    “那陈家兴两人……”秦嬷嬷问道。

    陈家兴和刘则的母亲想让儿子当差,当初是拿了重礼来求了秦嬷嬷的。

    不过秦嬷嬷当年为养家,到孔家来做了奶娘,丈夫却奈不住另找了女人,她当即和离,女儿出嫁后又难产死了,她便没了家人。相对于孔氏对她的看重,钱财并不那么重要。见得陈家兴两人不着五六,她并没有应承这事,把东西都退了回去。

    现如今这两人竟然敢挑唆少爷,她就更不待见这俩了。

    “这种事,我们提醒,终不如自己吃个小亏来得印象深刻,且由泽哥儿自己发现不妥再处置吧。在庄越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孔氏道。

    “可见少爷是个有福的,有太太这么一个明事理的母亲,什么都为他考虑到了。”秦嬷嬷奉承道。

    孔氏自嘲地一笑:“有什么福气?有父亲却跟没父亲似的。”

    说起关正祥,秦嬷嬷苍老的面容便染了轻愁:“老爷信里一再叫少爷上京,太太您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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